第16章 問問
問問
謝誦從銅錢街過橋到正槐大街,在品源茶樓門口被茶童引入門庭後,徑直走到櫃臺前問:“樓上從西數第二間屋子裏的人是誰?”
掌櫃見他衣着,氣度皆是不凡,陪着笑臉道:“公子如果是那位大人的朋友,自去找他就是。”
原來是位大人嗎?
謝誦心裏這樣一想,向前上了二樓,看見有西側的那間雅室外面站着随從,便看着他走過去問:“裏面是哪位大人?”
這個随從的面相有些兇悍,脾氣可能不好,他習慣地要攔住陌生人,但被謝誦的氣勢一壓,動作就有點猶豫。
謝誦對他的無禮毫不在意,舉起手敲了敲門。門并沒有關緊,随之向後滑出一道縫隙,坐在雅室中的男人和謝誦忽然一見,兩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謝誦看對方眉清目秀,氣息弱質,似乎曾經在哪兒見過。
這時,剛才想攔住謝誦的随從,立刻揮手擋在門前,仗着主人的地位聲大起來,“你敢無禮!這是宋公府的武侍大人!”
謝誦道:“原來是宋大人,在下謝辛澄。突然打擾了大人,是有件不明之事,和大人在此有關。”
宋兆雲早就聽說過謝誦,立刻友好地站起來道:“謝公子有話請坐下說。”又叫随從出去。
宋兆雲的随從關上門,謝誦走過去,順便向前面的窗外一看,果然将對岸豐樂齋的後院盡收在眼底。辛有和李固他們在做什麽,都是一清二楚。
謝誦坐下後,看見棋桌上擺着一副用于自娛的殘棋。
宋兆雲的性格安靜,除了幾位同僚,日常沒什麽朋友來往,他不太自在地打量着謝誦,敏感的心情中有些緊張。
謝誦問,“宋大人最近常坐在這裏?”
宋兆雲點點頭,他雖然疑問謝誦怎麽知道?但仍然因為喜好安靜的性格使然,并沒有馬上追根究底。
謝誦道:“請問大人何故在此?”
宋兆雲為難地抿緊唇,似乎想與謝誦劃開一條界限,望他勿要過于好奇。
謝誦又問:“大人是為公還是為私?”
宋兆雲猶豫地拿起茶壺,準備給謝誦斟茶,發現茶水已經涼了。
謝誦道:“我猜大人是為公。據我所知,家父和你的伯父一向和睦,我們今日也正式相識了。”
謝誦三言兩語就猜中他在為公,宋兆雲有些驚訝,這才順水推舟地說:“唉,謝公子,我至今沒有向任何人洩露這件事,既然你決意要問清楚,請務必保守秘密。”
謝誦點頭答應了。宋兆雲道:“兩個多月前,宮中同玺殿的小監悄悄告訴我:書房裏的一個鎏金筆托不見了。丢東西那天,剛好是我在值房。”
謝誦問:“大人是在查案?”
宋兆雲道:“謝公子肯定知道,皇宮裏的東西都不尋常。這種丢失的物品,如果較真地查起來,當日在崗的宮人們和所有巡衛,包括我都要受到處分。我這個人也許只有細心的優點,我發現從去年起,同玺殿附近的幾處書齋,後舍和議事堂裏都有丢失物品的上報,所以懷疑這是慣犯所為。後來經過暗查,從去年起負責在同玺殿周圍在巡衛中,有人帶的食盒恰好能藏匿竊物。因為巡衛和守宮門的人相熟,出宮時能避開檢查,但是沒有人會承認這些。而這個人偷了東西以後會怎麽處置?他剛好又和對面銅錢街上立得當鋪的老板來往密切,就是河對岸屋頂上有辟邪獸的那家。”
謝誦再看向對岸,立得當鋪和豐樂齋之間隔着三家,宋兆雲選在正朝着豐樂齋的位置,可以避免被當鋪的人發現。
宋兆雲道:“他們偷盜出來的東西,應該會藏在當鋪先等一陣子,避過風頭後再暗中運走,進出都是那扇河邊的小門。”
謝誦道:“原來宋大人是怕宮人和侍衛被這件事無辜牽連,所以想斬草除根。可是,大人為什麽不找人幫忙呢?”
宋兆雲将心事全部說出,就在謝誦面前放松下來了,淡然一笑道:“我想把丢失的東西補回去,不必聲張,而且,我也沒有什麽可以交托的朋友。”
謝誦道:“宋大人,我有個姓畢的好友,他也許能幫上忙。”
宋兆雲問:“姓畢?莫非是河外畢家?”
謝誦道:“宋大人也知道畢家去了河外?”
宋兆雲道:“是啊,據說畢家的勢力龐大,怕引起朝廷的忌諱,所以将全族搬去了遠離京城的河外。”
謝誦道:“大人在這裏苦等了許久,我看,等蛇出洞不如引蛇出洞,大人覺得怎麽樣?”
宋兆雲問:“謝公子為什麽想幫我?”
謝誦道:“宋大人這麽辛苦,是不希望宮中無辜的衆人被問罪,是善意,正義之舉,能出力者自當盡一份心力。還有,如果大人早日完成此事,就可以讓我的一位朋友少受幹擾。”
宋兆雲默然地想了想,他并非只會幹等的愚笨之人,只是宮中事出隐秘,他又懶得找人商量。現在既然有了方便,确實可以好好謀劃一二了。
謝誦走出茶樓,外面飄起了細細的雨絲,前面轉向橋頭的路口邊,辛有舉着一把褐黃色的油傘在等他。
謝誦快走過去,辛有笑着舉高傘為他遮擋,不顧自己的肩頭淋上雨滴。
“鋪子裏沒有多餘的傘了。”她小聲解釋:“上次金大哥拿走了一把,還沒有機會帶回來。”
傘下柔柔的光線映在辛有的臉上,她極力想照顧他,又因此不安,害羞的樣子很可愛,露出微笑的嘴唇像染着好看的糖色。
謝誦低頭看着她,耳中傳來心跳撞擊胸膛的聲音,他将傘扶正在她的身上,沉靜地說:“我沒有關系。”
辛有輕輕收起傘,走在他身後,細雨打濕的浮土上留下他的腳印,再加上辛有的,乖乖地亦步亦趨。
謝誦道:“在茶樓上的人是宋嫒薇的小叔,他在辦一件公事,你不用擔心。”
辛有道:“我知道了,不過我都沒有發現他,好像太粗心了。”
謝誦若有所思地說::“這位宋大人,我小時候也見過,那時候他更精神一些。”
辛有對宋兆雲完全不知,謝誦特意從奉安寺趕來排除困擾,雖然又欠了他一些,但辛有其實很高興能見到他。
謝誦問:“那張弦琴你喜歡嗎?”
辛有點點頭,“公子的好意讓我受寵若驚。我把琴送給了善幼堂裏的孩子,他高興得說不出話,非常想當面向公子道謝。”
謝誦有些意外,轉回頭問:“為什麽要送琴給這個孩子呢?”
辛有道:“他想考義教學堂,但是一直沒有真正的琴練習彈奏。”
謝誦道:“原來是這樣,你怎麽會認識善幼堂的孩子?”
辛有道:“這間善幼堂的管事大人是我的舊識。”
謝誦感覺到一些陌生的訊息,這時,金江文從銅錢街的另一頭跑過來,一手按着藥箱,一手遮頭,向他們喊道:“辛有,辛澄怎麽也在?”
他追上謝誦和辛有,笑着問:“你們兩個傻呀?拿着傘不撐。快走快走,我也去辛有那兒避一會,雨停了再回去。”
到了豐樂齋,金江文一看,鋪子裏除了阿景,還有李固和另一個孩子,再加上他和謝誦,整個塞滿了人。
對面茶樓上,宋兆雲已經不在了。聽完李固和謝誦之間的問答,金江文道:“原來是阿薇的小叔,他那個人總是靜靜默默的,所以有那麽多耐心慢慢守着,也不願意找人幫忙。”
李固還有點不放心,謹慎地問:“這位宋大人已經成家了嗎?”
金江文道:“他早就成家了,夫人是有名的美人,不過直到現在還沒有孩子,日子過得很清閑。如果擔心他有異樣的心思,我可以肯定:那是絕不會的!”
李固道:“你為何肯定?”
金江文露出些難言的神色,“李阿公,你信我便是了。”
謝誦承諾了會幫宋兆雲,要去城外見一見畢遠峰,他走時辛有緊緊跟出去,看見外面的雨絲還稀疏地下着,不禁為他擔心。
謝誦上馬,回頭看見辛有在門前站着,輕輕捏着腰前的帕子,眼中露出孩子般的依戀。
謝誦忽然不想就此離去,想了想後說:“下次,我和你一起去見那個孩子,好嗎?”
辛有愣愣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會這樣和她約定,直到他走遠了,辛有才高興地露出了笑容。
秋日陰沉的天色下,謝誦出城後去了遙遙莊。無論何時,何日,遙遙莊裏總有相同的熱鬧。
謝誦跟着仆從,在莊內又高,又隐秘的樓閣裏找到了畢遠峰。聽完宋兆雲在追查的這件事後,畢遠峰皺眉一笑,摸着額頭道:“真有意思。”
原來畢遠峰正要告訴謝誦:他已經找到了當時利誘辛有的房主,夥同房主把辛有趕走的那個指使者。
這個人說:他和辛有素不相識,也是奉命行事,而雇傭他幫手的人是高門中的一位女眷。
實在巧的很,就是宋兆雲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