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閃光燈晃了一下柏奚的眼睛。
“出來了——”
“小柏你好,網絡此前對你這次獲獎呼聲很高,這次遺憾輸給裴仙,請問你是什麽心情?”
“透露一下下部劇的打算吧,繼續走正劇風還是考慮接偶像劇呢?”
“請問……”
第二十七屆白海棠獎頒獎典禮後臺出口,穿着紅色吊帶絲絨啞光長裙的年輕女人一出來,媒體記者便端着攝像機和話筒一擁而上,險些将出口堵住,柏奚的助理雙手大張護在她身側,助理入行的時間比她的藝人還短,哪見過這陣仗,緊張得直吞口水。
柏奚狹長的鳳眸微微垂斂。
經紀人孟姐一邊讓小助理保護好柏奚,一邊擋在柏奚身前,引着記者們往旁邊的空地上走去。
“大家不要着急,一個一個提問。”
“我們小柏還是新人,請諸位高擡貴手,高擡貴手。”
一行人簇擁着柏奚離開出口位置,離此地不遠的同樣被媒體圍住的地方,一個女人朝這邊瞧了一眼。
女人編着精致的盤發,露出修長優越的脖頸線條。一襲白色絲綢露背長裙,深V直開到腰際,蝴蝶骨翕張若隐若現。烏發如稠雲,膚白細膩。
“恭喜裴老師獲得大滿貫。”
相比柏奚那邊,裴宴卿這邊的氛圍輕松有序有多。
“嗯?”
“恭喜裴老師獲得白海棠獎,成功奪得大滿貫。”記者重複了一遍。
裴宴卿溫和地彎起眼眸。
“謝謝。”
記者注意到她的眼神,順着挑事道:“網上此前對柏奚獲獎呼聲很高,這次您獲獎,再次證明自己,是否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裴宴卿卻道:“小柏的戲我看過,她是我心目中的最佳女主角。”
記者:“?”
另一個記者嗅到苗頭,立即追問道:“裴老師和小柏有交情嗎?好像稱呼很親密的樣子。”
裴宴卿搖頭:“沒有。”言訖莞爾一笑,“你們不是都叫小柏嗎?怎麽我叫不得?”
“當然不是。”記者道,“只是沒想到裴老師和小柏素不相識,卻心向往之。”
這也是在套話。
裴宴卿又不按常理出牌,眨了眨眼說:“不算不相識,她剛剛在紅毯幫我整理了一下裙擺。”
記者:“……”
***
柏奚在經紀人的陪同下回答完記者提問,離開現場。
小助理為她披上絲綢披肩,柏奚伸出修長細白的雙手,指骨勻稱,輕輕攏住披肩,仰頭看了一眼典禮後臺的燈光。
在強光的照射下眼瞳呈淺琥珀色。
眼疾手快的記者立刻按下快門,其他人也紛紛不甘落後。
柏奚出道不到半年,但俨然成為各個時尚雜志的寵兒,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臉,極具故事感的面孔,無論怎麽拍、哪個角度,遍閱圈內女星的攝影師都挑不出瑕疵。
隔日這張照片傳到網上。
柏奚站在頒獎典禮後臺紅毯出口,微微揚起雪頸,頭頂的白光像是聚光燈一樣打在她的臉上,肌膚淺淡透明如同花瓣,透出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落寞、向往、不甘、天真,無數網友解讀她的側臉。
在當今營銷成風、買熱搜如喝水的娛樂圈,只有柏奚能夠只憑一張側臉引得無數路人蜂擁觀望,出道以來神圖無數,以一己之力火速占據頭像圈,男女通吃,老少鹹宜。
助理也刷到了微博,扭頭問正在攝影棚化妝的柏奚。
“小柏,你頒獎典禮結束那天晚上,看着後臺的燈在想什麽?”
柏奚回憶了一下,說:“沒想什麽,角落裏好像有一個燈壞了,比別的都暗。”
助理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身為柏奚的助理,她也早已習慣柏奚的一舉一動被各種解讀。
誰讓她是圈內外公認的柏美人呢?
如今全球審美降級,小美人常有,而使人眼前一亮的大美人幾乎絕跡。
柏奚就在此時橫空出世,填補了這個空白。
個子高,170以上的衣架子,頂級的骨相,電影臉,美人瞳。
她的出道十分偶然,她本是A大的學生,去年底大四實習,在公司的寫字樓下被人攔住遞名片,自稱是某劇組副導演。
柏奚接過名片,考慮了三天,答應了對方去劇組試試。
後來她被導演賞識,直接啓用擔任女主角。
今年初電視劇播出,柏奚一夜成名。
這個圈子從不缺奇跡,一朝爆紅和銷聲匿跡都在轉瞬之間。
但上個月電視三大獎的“白海棠獎”公布入圍名單,柏奚提名最佳女主角,同時證明了她的表演天分。
出道第一部電視劇便提名視後,消息傳出來以後全網沸騰,這是什麽?天降紫微星。
于是網絡風向力壓已經出道十一年的實力派、只差一個白海棠獎就獲得視後大滿貫的裴宴卿,網友紛紛祝願柏奚能夠榮封視後,成為新生代第一人。
結果出來以後,網友也心悅誠服,紛紛跑到裴宴卿微博下祝福。
柏奚雖然嶄露頭角,風頭正勁,但是比起國民度和演技都公認一流的裴宴卿來說還有一段距離。
【實至名歸,祝賀裴老師視後大滿貫】
【恭喜恭喜恭喜恭喜,咱們裴仙要開始第二輪大滿貫咯】
【姐姐進組了嗎開工了嗎?裴女士請速速進組![喇叭]】
【人活在世上就是為了見到裴仙和柏美人合作】
【看到後臺采訪了,“她是我心目中的最佳女主角”,這不就kswl!好香的飯飯!】
【我的cp離結婚只差認識了!!!】
【小柏看到了嗎?速速來認識裴仙@演員柏奚】
……
過了沒兩天,網友的願望就實現了。
高級會所的洗手間點了香薰,按理說香味本來濃郁得可以蓋過一切,但此刻萦繞在裴宴卿鼻尖的卻是有別于任何一種香味的,近似玫瑰,又帶着冬青的清新木香。
裴宴卿微微低頭,看向突然撞進她懷裏的人。
年輕的臉龐,二十出頭的樣子,面若煙霞,唇若塗丹,是一種近看會令人心悸的美。
……是她。
裴宴卿輕輕阖眼,偏開了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陶瓷洗手臺。
“柏小姐?”
肩膀一沉,對方将臉枕在了她肩頭。
“……”
裴宴卿不着痕跡地屏息片刻,目光避開她露肩禮服外的鎖骨胸口,一手君子地托着她的後腰,就近尋了間隔間的門,用背抵着,好讓少女将整副身體重量壓在她身上的時候不至于會脫力。
鼻翼間傳來淡淡的酒氣。
“柏小姐?”
裴宴卿覺得她一時恐怕清醒不過來,改為雙手擁住對方纖細的腰肢,安心地靠在隔間門上,同時在她耳邊不時輕柔喚她。
……
“柏小姐,醒一醒。”
柏奚的意識仿佛沉在大海裏,間歇性浮出海面,她好似聽到一道聲音在喚她。
陌生卻透着入骨的溫柔。
柏奚在海裏閉上眼,回歸更深的海。
她睜開了琥珀色的眼瞳,光芒吸進她的瞳孔裏。
洗手間的燈光不太明亮,低飽和度的光線裏,近在咫尺的女人穿着白色休閑服,玳瑁色框架眼鏡,身量修長,端莊清雅。
“你醒了。”面前的人松了口氣的神情。
“裴……宴卿?”柏奚半晌辨認出她,往後退了一步,離開對方的懷抱,改口尊敬道,“裴老師。”
頓了頓,她說:“抱歉,我有點喝多了。”
柏奚的雙頰染上薄紅,醉意明顯,眼睫也沾了欲滴的水汽,尤其是睫毛下的琥珀色眼睛,好似蒙了一層長白山的霧。
——我見猶憐。
“你在哪個包廂,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柏奚客氣地道,“我自己可以的,謝謝裴老師。”
說完她扶着牆壁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十公分的高跟鞋深一腳淺一腳。
一字系帶下後腳跟嬌嫩的皮膚磨得一片紅。
裴宴卿垂眸看了一會兒。
她掏出手機給助理打了個電話。
“娜娜,麻煩幫我拿雙平底拖鞋過來,送到包廂右手邊的洗手間。”
柏奚聽見身後電話挂斷的聲音,接着腳步聲響起,她冰涼的手腕一緊,再次被對方輕輕握住,擡目對上女人溫和的眼。
“可以不回包廂嗎?”
柏奚默了默,道:“如果裴老師要求的話,可以。”
圈子裏的人誰不是捧高踩低,處處充斥着等級秩序。像柏奚這樣初出茅廬的新人,只能像橡皮泥一樣任人揉捏。
裴宴卿沒有多解釋,伸手說:“手機給我。”
柏奚從包包裏拿出手機,點進通訊錄一個名字,道:“我的經紀人,孟姐。”
希望孟姐能趕過來帶她走。
裴宴卿接過她掌中的手機,在柏奚的注視下撥通了孟姐的電話。
電話通了。
那邊傳來嘈雜的推杯換盞聲以及聽慣的酒桌奉承。
孟姐的聲音見縫插針地穿進來:“小柏,你回來了嗎?喝多了?要不你就先回去休……”
話音未完,手機落到了另一個人手裏,醉醺醺的中年男聲高揚道:“小柏啊,大家可都等你呢,你是主角,今晚沒你不行。”
“快回來,聽見沒有?”到後面,已經帶上強迫的命令性質。
無需介紹,裴宴卿已經猜到對面多半是公司的高管。
她目光滑過柏奚磨破的腳後跟,禮貌出聲道:“你好,我是裴宴卿,小柏的姐姐,她在我這裏。”
柏奚詫異地擡了一下眼眉。
只見女人和那邊客套了幾句,把電話交還給她,道:“你的經紀人要和你說話。”
柏奚一邊看着裴宴卿,一邊将聽筒貼向耳朵。
孟姐道:“小柏,跟她走。”
柏奚沒開口,但孟姐知道她的疑問。
孟姐提高了一點聲音,故意讓席間所有人聽見,道:“知道你和你姐姐鬧脾氣,她不都來哄你了嗎,乖,跟姐姐回家。”
柏奚:“?”
孟姐環視了一圈包廂內別有用心的男人們,心裏嘆了一口氣,道:總比留在這裏好得多。
挂斷電話,包間聲音小了一些,過後又恢複熱鬧,但無人再追問柏奚去哪裏了。
柏奚選擇相信她的經紀人,她收好手機,一副聽從面前人吩咐的樣子。
裴宴卿的助理随後也到了。
“裴姐。”助理拿着一雙會所提供的拖鞋,視線在柏奚身上轉了轉,從容放到她跟前,可見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除了出席活動和頒獎舞臺,女明星很少日常會穿恨天高。往往從活動現場離開,就換一身便于行動的休閑服,譬如裴宴卿。
也有需要一直穿着的,多半是有人要她們作觀賞的花瓶,譬如柏奚。
柏奚注意到助理熟練的動作,眸光動了動,扶着牆壁将高跟鞋換下來。
緊繃了一天的足弓松弛,踩在拖鞋裏異常柔軟,輕飄飄的像是雲朵。
她抿了抿唇,望向裴宴卿的目光裏透出很難察覺的複雜。
她聽見助理問她:“裴姐,還需要我做什麽嗎?”
裴宴卿說:“聯系會所經理,把我的房間讓給柏小姐休息。”
助理說好,打電話給會所的負責人。
裴宴卿這才轉臉看向柏奚,道:“我送你上去?”
柏奚點點頭,提起地上的高跟鞋。
她身材高挑,相貌不俗,即使禮服裙配平底鞋,也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光華,如同東珠。
柏奚一步一步走到了裴宴卿身邊,颔首道:“有勞。”
電梯平穩運行,柏奚借着銀色轎壁的反光打量女人的身影,明明一身休閑運動,身段依然很美,連仰臉看電梯數字的脖頸線條也很美。
柏奚收回了視線。
叮——
電梯門朝兩邊打開,VIP專屬的會所休息室走廊柔軟寂靜,鋪着一層紅毯。
助理在前面引路。
裴宴卿走在後面,柏奚再錯後她半步。
裴宴卿餘光注意着她,在她身形不穩,一腳踉跄的時候第一時間扶住了她。
“謝謝。”柏奚将額頭抵在她肩膀上,不顧禮儀,顯然是沒辦法了。
“對不起裴老師,我的頭……好暈。”柏奚在她耳邊呼吸不穩地說。
細細密密的氣息拂過耳廓,像貼着耳根吹氣,突如其來的癢攀上脊柱。
裴宴卿薄唇阖動,不知道是在對她說還是對自己說:“沒事。”
助理回頭看抱在一起的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後知後覺似乎是柏奚将自家藝人拖住了,于是走回來道:“裴姐,我來扶着柏小姐吧?你今晚也喝了酒,不宜……”
話音未落,裴宴卿一只手環住柏奚的腰,避開了助理伸過來的手,還不大明顯地睨了她一眼。
“專心帶路。”
“……好的。”
助理默默往前走,不敢确定地想她好像被嫌棄多事了?
她跟着裴姐這麽多年,這還是頭一遭。
開了房間門,助理觑着裴宴卿的臉色,試探道:“那我先走了?裴姐,我回去跟他們說你不勝酒力先休息了,可以嗎?”
裴宴卿點頭。
“好嘞。”助理總算摸準了她的心思,從善如流地帶上房門,飛快道,“晚安裴姐。”
裴宴卿忍不住笑了笑。
耳邊一聲嘤寧,女人低頭看向再次在她懷裏失去意識的小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