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裴宴卿接過紅本本,在眼前展開。

鮮豔的紅底結婚照上,穿着霜色旗袍典雅溫婉的女人身旁,她年輕的妻子略有一絲拘謹,坐得十分端正,但唇角還是露出淺淡笑意。

左邊寫着——

持證人:裴宴卿

登記日期:2020年8月25日

最下方那欄是配偶信息。

姓名:柏奚

柏奚的柏,柏奚的奚。

裴宴卿拇指撫着這個名字,來回看了幾遍,掩下長睫,一并掩去了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疑惑。

柏奚也看了一遍結婚證,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證號,幹脆利落地合上,收進包裏。

問娜站在她們身後,把二人截然不同的反應收進眼底。

……裴姐不要太愛了。

兩人各自收好結婚證,戴上口罩帽子,離開民政局。

這次沒有安排兩輛車,兩人一起上了裴宴卿的車,司機穩穩地啓動駛進車流,柏奚沒有問去哪裏。

隔音良好的後座靜谧,裴宴卿看着柏奚的側臉,主動開口道:“柏小姐。”

閉目養神的柏奚睜開眼睛,沒有困意,禮貌地偏頭:“裴小姐有什麽事嗎?”

裴宴卿輕柔道:“我們已經結婚了,雙方都是認真的。柏小姐不覺得還這樣稱呼彼此很生疏嗎?”

柏奚眨了一下眼睛。

她對“雙方都是認真的”這句話有一些不理解。

上頭的荷爾蒙來得快去得也快,上午公證應該是她最認真的時候,裴宴卿想必也是?

她那麽豐厚的身家,要是不小心被歹人占去便宜就虧大了。

裴宴卿問道:“介意我給你換個稱呼嗎?”

柏奚道:“叫我小柏就好了。”

裴宴卿面色未改道:“好,小奚。”

柏奚:“……”

她狐疑地瞧了女人一眼,按理說二十六歲不算年紀大,耳朵已經這麽不好了?

但叫什麽都一樣,只要不是過分親密的,什麽寶寶、寶貝、親愛的……但如果她堅持的話,柏奚也沒有異議。

一個稱呼罷了,并不會因為世人賦予它的意義而讓柏奚産生不同的感覺。

柏奚不反對就是同意了。

裴宴卿開始懊惱沒有挑一個更親近點的,只得說服自己徐徐圖之。

柏奚和裴宴卿平靜地對視了三秒,确認她沒有別的話要說,便将臉轉向車窗,透過遮光玻璃看倒退的街景。

陽光只透進很淡的一縷,但也足以讓她的面龐增色不少。

光落在每個人身上的效果是不一樣的,柏奚就像是浸潤在月光裏的一枚美玉。

裴宴卿端詳她光線照耀的側臉。

“柏小姐,冒昧地問一下,你有混血基因嗎?”

“嗯?”柏奚轉過臉來,似乎沒聽清。

“你的瞳色很少見。”裴宴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亞洲人瞳孔多為棕色,她也不例外。

有的人眼睛漂亮,又十分明亮,會給人近似琥珀的感覺。但那并不是真的琥珀色,而是光線彙聚在眼中産生的美麗錯覺。

柏奚此時完全背光,瞳色依然是淺的,瞳孔中央透着罕見的金黃。

近距離直視她的眼睛,讓裴宴卿的心口再次一悸。

她這雙眼睛,在演戲的時候得天獨厚,在《雪域南山》的後半部分成為部族首領後,眼神就像雪原狼主,表演渾然天成。

在前期又可以演貓一樣的狡黠靈動的少女。

當然,裴宴卿不會僅憑瞳色來判斷。

柏奚的長相是東方美人,三庭五眼标準,下颔緊窄,面部線條流暢。古典講究圓潤包容,融于眉眼的和諧統一,但是柏奚的五官卻比娛樂圈中大多數的古典美人都精致立體,眉眼輪廓也更深邃一些。

“柏小姐是混血兒嗎?”裴宴卿又問了一遍。

柏奚的反應出乎裴宴卿的意料。

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停頓了幾秒鐘的時間,說:“我……不知道。抱歉,裴小姐。”

不知道?

這是什麽回答。

裴宴卿蹙眉。

一個人除非她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父親是誰,否則怎麽會回答不上這個問題?

要麽柏奚在刻意隐瞞,那她有什麽隐瞞這件事的必要?娛樂圈混血兒不多,但絕對不少,混血是猜不出一個人的家世背景的。

裴宴卿回想起結婚證上那個名字。

看來她的新婚妻子隐藏的秘密比她想象的還要多。

不知為何,她那句“抱歉”讓她覺得心裏一疼。

裴宴卿道:“不用向我道歉,你也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你是柏奚,是不是混血只是介紹你的其中一個标簽,有沒有這個标簽你都是柏奚。”

柏奚沒有接她的上一句話,看着她,低聲道:“以前也有人說過我像混血,裴小姐見多識廣,也這樣以為嗎?我是嗎?”

裴宴卿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發現她是真的認真地在發問,因為裴宴卿懂得多,所以她問她。

所以她确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裴宴卿眼眶無端發酸,說了一句“冒犯”後,慢慢将手靠近她的臉。

柏奚注視着她的動作,沒有拒絕,直到眉毛傳來輕柔的癢感。

除了拍戲,第一次有人摸她的臉。

柏奚屏住呼吸,下意識垂下了眼睫,專心記住這感覺。

一次就夠了。她會永遠記得。

裴宴卿指尖溫柔撫着她的眉骨,道:“我不敢百分百确定,但你的骨相,很有可能是混血。”

柏奚閉着眼,問道:“那下次,如果有人再問我呢?”

“之前采訪沒有記者問你嗎?你怎麽回答的?”

“我沒理他。”

“哈哈。”裴宴卿笑出聲,立馬清了清嗓子克制,說,“下次如果有人再問你是不是混血,你就說是。”

柏奚睜開眼,有些疑惑:“萬一我不是,被人拆穿呢?”

“怎麽會被拆穿?”裴宴卿驚訝,繼而一本正經道,“我不是你最親近的人嗎?記者要是來問我,我就說你是。只要我們倆口徑統一,他們就是在造謠。”

柏奚很輕地笑了起來。

裴宴卿看着她的笑容,心裏也覺得甜軟。

柏奚的笑意亦短暫,昙花一現,過後她像是輕輕嘆了口氣,道:“裴小姐,你是個好人。”

裴宴卿:“……”

這句話可不興随便說啊。

裴宴卿有些緊張,但還是神色自然道:“我是你妻子嘛。”

這句話一說出口,她的心跳怦然,借着喝水的動作掩飾自己過于劇烈的心音。

“是。”

柏奚點了點頭,似乎思考了一會兒,道:“裴小姐不需要約法三章嗎?”

“約法三章?”

“嗯。”

柏奚看的為數不多的小說裏面,像她們這種契約婚姻,都要訂立協議,規定婚內種種責任義務條款——雖然沒什麽法律效應。但是從裴宴卿第一次問她要不要結婚到現在,都沒有提過婚後她具體要做什麽,不能做什麽。

這場婚姻是她得利更多,無功不受祿,如果裴宴卿有什麽要求,只要不過分,她一定滿足。

“既然你提到了……”女人慢條斯理。

柏奚正坐,洗耳聆聽。

“我只有一條。”裴宴卿說,“把我當你妻子。”

柏奚認真地想了想,也很客觀地回答她:“裴小姐,這對我來說有點難。”

她連做朋友都不會,怎麽會做一個妻子?

“沒關系,慢慢來,我也是第一次結婚。”

“我知道,你給我看過戶口本,婚姻狀況那欄寫的是未婚。”

“……”

“裴小姐在笑什麽?”柏奚不解。

裴宴卿本來都忍住了,她一問止不住擡手蓋住自己的眼睛,靠着後背笑了好一會兒才直起腰。

“你平時說話也這樣嗎?總是接在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我一般很少和人多說。”

“我是第一個?”

“除了孟姐以外。”孟山月,她的經紀人。

柏奚道:“不過我們最近一個月沒怎麽聯系了,工作遇到點事情,她在給我處理。”

裴宴卿對她近來的境遇了如指掌,但眼下不是聊這些煞風景事的時候。

裴宴卿一手托腮,饒有興致地問道:“柏小姐不好奇我為什麽和你結婚嗎?”

柏奚在心裏道:不是想吃我的軟飯嗎?噢,還貪圖我的美色。

但她直覺這話說出來裴宴卿可能要笑,于是忍了忍,順着她的話問道:“為什麽?”

“因為你可愛。”

“第一次有人說我可愛。”

“那別人都說你什麽?”裴宴卿好奇。

“漂亮,氣質好。”

“……”

“裴小姐,你怎麽又在笑?”

“我覺得你說得很對。”裴宴卿朝她豎了豎拇指。

前排司機老林是裴家的私人司機,裴宴卿上小學他就給裴家開車,看着她從女孩長成少女,從少女長成如今。從天真爛漫、叽叽喳喳變得進退有度、事事得體,挑不出差錯。

除了偶爾在裴椿面前,不曾見她笑得這麽開心過。

但有一說一,這位柏小姐确實時常語出驚人,他都不敢全聽,生怕走神開錯路。

裴宴卿盡量使自己的笑意不會太明顯,勉強正色道:“柏小姐有沒有考慮過,我們婚後住在哪裏?”

柏奚眼神不明顯地亮了一下。

當然住一起。

柏奚故作客氣道:“沒有,裴小姐以為呢?”

她想:以裴宴卿的冒昧,應該會主動提出馬上同居,讓自己搬過去。

柏奚在等她“冒昧”,裴宴卿洞察她的意圖,偏不主動。

“我聽你的。”女人含笑道。

“……”

兩人沉默良久。

柏奚擡頭直視女人的明眸,下唇微咬,道:“我什麽時候搬到你那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