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頸間濕涼。
垂落的發絲帶來細微的癢意。
因為心理因素引起難以言喻的舒适感,同時炸裂般的悸動。
裴宴卿不由自主曲了曲修長的頸項,湊近她的唇,原本搭在柏奚腰間的手緊緊扣住了她的後背。進屋之前的理智同億萬年前的恒星一起爆炸,碎成齑粉,整個人陷進感官放大的極致體驗中。
試問世上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住心上人主動的親昵?
柏奚甚至沒做什麽太過分的事,只不過抱着她,輕輕親吻她,笨拙得談不上技巧,足以令她耳鳴目眩。
月光斜籠在窗沿,白紗簾忽然起了風。
柏奚在外側,頭擡起來仔細感受了一下身後的風,拉過被子蓋住了兩人。
她重新低下頭。
薄唇輾轉到女人的耳後。
裴宴卿在她耳畔輕輕出聲,很低的,幾不可聞的克制的呼吸聲,細聽還有輕微的顫音。
呼吸有什麽好克制的呢?除非它染上不一樣的色彩。
裴宴卿第一次與人親密,除了理論知識豐富比柏奚也好不到哪裏去。
她還是躺着的那個,更發揮不了主動。
柏奚邊吻她邊犯起了難。
她只看了一遍教程,雖然記性好,但是實踐起來出入很大。
裴宴卿正意亂情迷,手也輕輕按在了柏奚的後腦上,使她更貼近自己,柏奚忽然停下來。
她擡手拿開裴宴卿蓋住眼睛的手背,光亮湧入,讓女人的神智微微轉圜。
“裴小姐,我不太會,你能不能教我。”
借着月色,裴宴卿看見對方琥珀色的瞳仁清亮,沒有一絲迷離。
兩人貼在一起,她連心跳的速度都察覺不到和平時的不同。
陷在這場荒唐的插曲裏的自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
但再理性忍耐的人在這時也會生出不甘。
裴宴卿自下而上望她,不辨神色地道:“好,我教你。第一步,吻我。”
這個她熟。柏奚撩開她頸側的發絲,就要低頭。
裴宴卿擡手抵住她下巴,阻住去勢,另一只手點了點自己的唇,說:“是這裏。”
柏奚一怔。
視線垂下,落在女人微張的紅唇上。
平心而論,裴宴卿的五官挑不出瑕疵,連唇形也好看,不施粉黛清透飽滿,自然的粉色。
柏奚伸指戳了一下唇瓣中央。
軟軟的,水潤的,像帶露的玫瑰。
柏奚一眨不眨地看了幾秒鐘,閉上眼親了下去。
卻不是預料中果凍般的觸感。
裴宴卿用手掌擋住了她。
那個不帶任何愛意和情緒的吻落在了她的掌心。
可即便如此,羽毛一樣的輕觸仍讓女人心悸。
伴随強烈的心跳,還有柏奚輕輕的一聲疑惑的鼻音。
“嗯?”
裴宴卿覺得自己再這麽躺下去,遲早要抛下自尊主動勾引她,遂推開她坐了起來。
柏奚沒有防備,一下被她推得倒在了床上,沒反應過來地眨了眨眼。
她茫然的神情将本有些生氣的裴宴卿逗笑。
裴宴卿伸手拉她起來。
風有點大,裴宴卿下地關窗。
天氣預報今晚會下雨,她還開這麽大的窗戶,這麽不會照顧自己,怪不得晚上睡覺踹被子。
裴宴卿關好窗戶,回來重新給柏奚蓋被子,沒再給她任何可趁之機。
也一路沒有說話。
她臨走的時候,柏奚叫住她。
“為什麽?”
裴宴卿站在房門口,背對着她,道:“因為我……”
夏季的雨水往往來得十分突然,在裴宴卿說那句話的時候,天際一道閃電劈開濃墨,将屋內照得亮如白晝。
裴宴卿下意識回頭看床上坐着的柏奚,擔心她害怕。
柏奚一臉泰然自若,似乎根本沒将可怕的閃電放在眼裏。
但在裴宴卿看過來的時候,她忽然福至心靈,躲在被子裏瑟縮了一下。
把她慢半拍的反應看在眼裏的裴宴卿:“……”
小小年紀,心眼倒多。
柏奚見沒騙到她,便不裝了,自始至終都很坦然。
裴宴卿暗暗咬牙,走過去捏了一下她的臉。
柏奚:“?”
裴宴卿出了半口氣,還剩半口在看到她漂亮的臉後煙消雲散。
“下次不要這樣。”她略帶嚴肅地警告對方。
“剛剛那樣嗎?”
柏奚看了看她重新扣好扣子的絲綢睡衣,偏頭道:“可我覺得你很喜歡。”還會緊緊地回抱住她,發出小貓一樣的叫聲。
雖然柏奚沒有相關經驗,但從裴宴卿的種種反應來看,絕不是抵觸。
“你覺得?你還對其他人這樣過嗎?”
“當然沒有,你是第一個。”
裴宴卿心知肚明她沒有,不過故意曲解岔開話題,以掩飾自己的局促,豈料又被對方無形撩到。
她強忍歡喜,面無表情道:“你難道還想有第二個?”
柏奚搖頭。
至少目前不想,她對裴宴卿是另一種形式的一心一意。
在離婚之前,她不會再去親近別的人。
但裴宴卿呢?
她們結婚的時候似乎沒有約定:裴宴卿除了她以外,不能有別的人。
這只是她單方面堅守的底線。
“裴小姐,有件事我希望和你達成共識。”
柏奚抱着薄被坐起來,認真的神情讓裴宴卿端正神色。
“你說。”
“如果你在外面和別人發生了關系……”
到這裏的時候裴宴卿還沒生氣,只是微不可察地沉下臉。
柏奚繼續道:“我需要有知情權。”
“你怎樣?”裴宴卿微微一笑。
柏奚沒發現她笑容下的冷意,把話說完:“雖然你我并沒有強制對方忠誠,但我有潔癖。至少在婚姻存續期內,你如果選擇了我,此後就要保持肉.體的純潔。同理,我對你也是一樣。”
“我如果沒碰過你呢?是不是就不用忠誠了?”
“自然。”
“我和外面多少人發生關系你也無所謂?”
“這是你的自由。”
裴宴卿深吸口氣,牙縫裏擠出一個字:“行。”
柏奚颔首:“合作愉快。”
回應她的是一聲巨大的摔門聲。
和天邊的驚雷聲一起,叫人心驚肉跳,柏奚的神情依然沒有任何波瀾。
她坐在床沿想了一會兒,思索先前的話是不是說清楚了,有沒有別的漏洞。
——她和其他人,裴宴卿只能擇其一。
如果她是裴宴卿的話,她會先選她,把自己玩膩了,再去找其他人。不算違背條款。
以上這段話她沒有告訴裴宴卿,是她的私心。
她對裴宴卿沒有愛慕,但到底是登記在同一張結婚證上的兩個名字,悄悄滋生的占有欲在幽微處埋下種子。
但以裴宴卿的聰明一定很快能領會到,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她手裏。
她希望這場婚姻能延續得長一點,至少不是現在結束。
柏奚終于輕輕嘆了口氣。
嗯?下雨了?
她聽見聲音,扭頭看向窗外。
……
裴宴卿氣得半夜在房間走來走去。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不解風情又鐵石心腸的人?
問娜說自己鐵樹開花,那柏奚是什麽?刀槍不入的鐵疙瘩嗎?
自己對她的好她是看不見還是假裝視而不見?
裴宴卿給她媽媽打了個電話,國外有時差,那邊正好是白天。
裴椿接到她的電話很意外:“怎麽還沒睡?”
“被人氣的。”
“誰這麽大本事把你氣成這樣?”裴椿笑道。
裴椿離婚後将女兒寄養在母父家,姥姥是舞蹈藝術家,裴宴卿在姥姥跟前長大,養成了溫和謙遜的性子。後來接到自己身邊,耳濡目染了一些她的作風,但三歲看老,她打小便沉穩,成年後愈發克制。
作為媽媽,裴椿當然不希望她凡事悶在心裏,偶爾氣一氣也是好事。
“你還笑。”
“我不是笑你,我在拍戲呢,醞釀感情。”
“媽,我今年不是三歲。”
“你十五歲的時候還不是被我騙得團團轉?”
“……”
擁有一個奧斯卡影後母親是什麽樣的體驗?
裴宴卿最有親身經歷:從小被騙到大,回回上當不一樣。
裴宴卿說:“我先睡了。”
“還生氣嗎?我給你開個視頻?”
“好多了,不耽誤你拍戲,你早點殺青,我要帶個人見你。”
“該不會是惹你生氣的那個人吧?”裴椿一針見血。
裴宴卿沒有說話。
“談戀愛了?”裴椿下一句立刻接上,驚訝道,“卿卿,你該不會結婚了吧?”
“……”
不愧是親生的,裴宴卿生怕驚喜沒了,連忙道:“我真睡了,剩下的回來說。”
裴椿幹脆利落:“行,晚安。”
是與不是,回國瞧一瞧就知道了。
“晚安。”
裴宴卿長舒了一口氣。
她去客廳倒水,路過對面房間門口,端着空水杯站了一會兒,剛剛壓下去的怒火有卷土重來的趨勢。
裴宴卿轉身離開。
雨水磅礴,整座城市仿佛隐在霧中。高層外景玻璃窗上的水跡一股股往下流,沙沙的雨聲成了最好的助眠曲。
柏奚一夜無夢。
屋檐的一滴雨水落在青石上,裴宴卿一身淺色運動服,戴着耳機在林蔭道晨跑。
俗世的喧嚣還沒來得及打擾沉睡的城市,鳥叫聲和泥土的清新撲面而來,仿佛置身森林。
出了一身汗,神清氣爽,裴宴卿回到家中,去房間洗澡。
柏奚剛起,從次卧出來。
兩人面對面撞了個正着。
氣氛似乎凝着了兩秒。
柏奚神情自若:“早安,裴小姐。”
裴宴卿淡淡回了句:“早安。”
她在努力忘記之前的不快,柏奚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昨晚的事,裴小姐是答應了嗎?”
裴宴卿背對她的身影沉默良久,慢慢轉過身來,唇邊竟浮起淺淺笑意。
“柏小姐多慮了,我是性冷淡,沒有那方面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