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陷阱悄然

第8章 陷阱悄然

“總有苦難的人生病。”

這句話的分量太重,震的如迩紗這樣身經百戰的名利場夜莺都忍不住亂了呼吸。她甚至覺得自己不敢擡眼看那姑娘的目光……這是少見的。她嘴毒,又出身名校,在牛津辯論當過首席的人怎會輸給一個小丫頭。

可是她莫名心顫,回避了那幼稚懵懂卻灼烈的目光,生怕自己早已莫名棱角的心被這一眼激的狂跳起來。所以最後迩紗女士只是又舉起了自己的香槟,将一張名片暗示性地塞到楚辭盈的手中:

“如果你覺得走投無路,就來找姐姐。”

說完後她提起裙擺快速消失在走廊盡頭,心中嘟囔着果然狼養不出兔子,這丫頭骨子裏還是和楚喻是一樣的人——一旦認定,就會咬死不放。

羅切斯特的夜晚總是寒涼,露珠凝在窗戶上又滑落,變成一道歪歪扭扭的水痕。燈影婆娑的宴會終将在午夜時分三場落幕,盡歡顏的賓客們裝作熟識的模樣,可是楚辭盈從未有一刻如此不喜歡這樣的地方。

她不喜歡交換名片時在Anna醫生後加上三句顧左右言他,不習慣身上合體又華麗的Armani連衣裙。社交性的貼面禮和擁抱讓她脊柱繃直,每時每刻都在懷念撲進她懷中的刺猬頭。奈特會偷她的錢包,如果被她發現則會失落地歸還,如果她沒發現則會驕傲地歸還。她想教堂日落時工人敲響的鐘聲,廚娘用最新鮮的牛奶做的瑪德琳。

她想,辛德瑞拉的奇妙之夜就到此為止吧,我的工作才不是擁抱、問好和演講。我聽過戰火和哭嚎,我的辦公室在鮮血壘成的無菌室。

行進中的車上,她攥緊了身旁的布料,張口說:

“哥哥,我要回烏幹達。”

楚喻下意識回頭皺眉:“你說什麽?”

“不…”他反應過來後拒絕,可是在對上那雙黑色晶亮的眸子時猛地止住了後面的話。

楚喻想:他的妹妹真是漂亮。

——不怪連陸閑那樣的隔着口罩和人群驚鴻一瞥就動了恻隐之心。

車輛高速行駛在雨夜,外面的路燈忽明忽暗的透進來,氣氛變得沉默。楚喻再沒有說話。或許他不知從什麽時候意識到他聽話可愛的妹妹已經成為了一個有自己意願的成年人,她長了腿、長了嘴,一般的手段控制不住她。

他們之間似乎只有運氣賜予的互相認同和偶爾不幸的絕不妥協。

他想:該怎麽辦呢?

等到楚辭盈反應過來自己在膽大地當面挑戰哥哥後,已經心虛地從烏幹達首都的機場溜回了她的小教堂。對于Anna醫生提前結束假期這件事,當地的居民表示百分之一百萬的歡迎。他們又一次湧入狹小的診室,把倉促間準備好的鮮花別在了她的頭上。

看着奈特躲在人群後面狡猾的笑容,她伸出手:

一個白色的錢包被人垂頭喪氣地物歸原主。

在那一刻外面轟雷一聲落下滋養土壤的暴雨,濕潤的空氣溫和了整間教堂,楚辭盈真切地抱着刺猬頭笑了起來,說出了那句在羅切斯特時就一直萦繞在心裏,一遍遍大聲疾呼的快樂,

“我們有錢了!”

有錢的直接影響是——回來不過半天,醫生姑娘已經穿着自己的水洗t恤在聖路易斯教會醫院搬物資了。

随着一箱箱□□手套和耗材被拿進亮堂堂的新倉庫,她發自內心地露出一個笑容,倒在成堆的舊衣物上。也許真的是人類群星溫暖時刻,醫院和周邊地區的小學校收到了各種東西的投喂。淡淡的洗衣劑氣味安撫着人疲憊的神經,她看着走進來的齊泾源,對方忙忙碌碌清點着庫存。

“謝謝你!”

男人似乎沒注意到她藏在這裏,或許是醫生嬌小的身軀完全被山一樣的物資淹沒,所以被吓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露出溫和的笑:“這話你今天說了三次,如果真的感謝不如讓廚娘多做點肉菜。”

他們因為捐助的款項而臨時成立了一個小基金,這些日子也逐漸熟稔起來時常開這樣的玩笑。可是這一次楚辭盈卻更加認真地爬起來,她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

“不,我是在謝謝你幫我打開了麥克風。”

齊泾源的笑容消失了。

他沉默地轉過身去佯裝整理着試劑盒,但心神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嘴裏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今天怪怪的,累糊塗了吧,都開始瞎說八道了……”

等他重新轉回來,對上楚辭盈真摯的表情時才終于破功:“天啊。”

他扶額。

“親愛的Anna醫生,說說看吧。你是怎麽發現的?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男人破罐子破摔搬一屁股坐在滿是灰塵的地上,溫和又無奈地攤開手。她總是在旁人以為她無知天真的時候展露出屬于小動物般的聰敏伶俐。

少女一瞬間喜上眉梢,恨不得仰天長嘯哈哈哈:“現在!”

”我剛剛是诓你的。”

其實倒也不全然是猜測。這次回到羅切斯特同過去的生活打交道,她也在很短的時間內成長不少。她現在知道大人們打交道自報家門時有多喜歡羅列,也知道很多人的合作或者關聯并非浮在表面上。一個命令的執行是經歷過不同的人和步驟婉轉達成。

比如那場讓她社死的發布會。

是楚喻不知讓JHU大學的人聯系了疾控中心,以他們的名義調動烏幹達醫療部發起會議,這樣才給了她五分鐘和陸閑交流的機會。

所以,一個巧合的圓滿達成怎麽會僅僅是因為幸運……

她有理有據地給出自己的推理:當時開線上會議,她誤撥給齊泾源的的确确是意外,可是他們兩個說着說着麥克風就開了,還偏偏就在她說的最有道理的那段。而且,她反複回想齊泾源那天的詢問,似乎都在有意無意引導她說出陸氏最想聽的話。

“……會議主持人是我朋友。”他最終敗下陣來,老老實實承認,“我們确實是故意開了你的麥,不過也只是臨時起意,如果不是你聰明,你也得不到這個機會。”

小姑娘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下意識提了口氣。

所以,其實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麽好運,只是一個又一個好心人。她當時走的倉促沒有來得及确認,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才好。畢竟如果沒有齊泾源的話,這個項目就是再沒機會了。

男人聽到這連忙擺手:“不會的。陸氏需要一個臺階而已…幫你也只是因為工作。”

他猛地回想起那人董事長訪問烏幹達,兩個人單獨相處時,年輕上位者意義不明的眼神,還有那句淡淡的:“下不為例。”

果然,這次做的真的是太明顯了。

齊泾

源在小姑娘熱情燦爛的道謝中驅散了心底的無奈,也露出真誠的笑意。兩個人在午後晴好的陽光裏高效地整理着貨架。不少口罩和防護服都是一些組織和企業贊助,所以或多或少印上了标識,楚辭盈突然指着一箱口罩笑道:“這是什麽東西?”

只見雪白的醫用口罩角落,每一只都印了一個小小的火柴人——似乎拿着一把寶劍。

齊泾源看了一眼表情就瞬間忍俊不禁到扭曲起來。他輕咳了一聲,不知道怎麽解釋,只是含糊其辭地表示這個是他們董事長曾經畫過的畫,被支持者當作代表圖案印在各種物品上。

“啊?”楚辭盈顯得很驚奇,沒有想到那個冷漠的資本家先生還畫過這麽…粗糙的東西。她想了一會提議:“不如下一次開區域會議的時候,我們都戴這個口罩表達對陸先生的感謝吧。”

齊泾源大驚失色:“不不不。”

他絞盡腦汁不知道怎麽和她解釋,畢竟此時哪怕想打開百度找些線索,該有的詞條都被删的幹淨。所以最終只說:“嗯…這是陸總很多年前叛逆期時畫的。人們不太喜歡被提起過往。”

楚辭盈似懂非懂地點頭。

不過既然醫院最大的金主不喜歡,那這箱口罩不用了也沒有關系,幹脆就束之高閣。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其實,我想給他寫封郵件鄭重地道歉的。”

“而且,陸先生應該也是個很好的人…不能因為這個插曲就一直被人叫做路燈資本家吧。這對他而言也很不公平。”

她指的是那一百萬和基金會的事情。

齊泾源不知是否是沒有聽到,在很遠處的貨架中低頭穿行,忙忙碌碌。他偶爾會停下來認真核對物品上的标簽和價格,修改任何表格裏因為人為因素産生的填寫錯漏。

許久,他随口說了句:“他給你你就收着嘛,不要那麽善良,總覺得別人會吃虧。”

小醫生疑惑地擡頭,可是隔着太多東西看不到齊泾源的表情。她的直覺認為對方話中有話,可是怎麽也想不明白。

這句話莫名其妙和迩紗的忠告結合起來——

「陸總的錢不是那麽好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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