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系安全帶

第23章 系安全帶

陸閑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

理智上不斷告訴他:兩個人一起走是危險的, 跟一個陌生的人同路,哪怕是一個小女孩對于他這種人而言也是疏于防範的體現。

而且話又說回來,跟在他身邊除了更危險以外, 他想不到有任何有優勢的理由。

要不趕走吧?

但他在此刻面對這雙眼睛,饒是冷漠如陸先生又做不到說出任何一句類似于“你走吧,我一個人有安排”的話。

她怎麽走?

一個高中生她怎麽一個人回機場?

男人插着口袋跟在小女孩身後, 随意地跨過地上的一片狼藉。他心想:陸閑啊陸閑, 你真的是昏了頭。你會後悔的。

可是等他終于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雙手環胸靠在了套房的門口, 看着小女孩在裏面翻來翻去似乎在找什麽東西。整個房間因為主人離去的匆忙而分外淩亂,在角落裏還散落着幾張應援海報。他只是瞥見一點顏色就一下子偏過頭去。

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現。

地上有許多散落的枕頭和被子, 依稀可以看出是床鋪的痕跡。他忍不住微微皺眉:“你們…幾個人睡在這?”

“八個。”

楚辭盈在最顯眼的茶幾上找到了凱留下的紙條, 他擔心有朋友返回來:

「如果任何人看到它,請帶着證件前往機場。」

手機裏的消息也确認了所有人安全彙合的情況, 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不去看楚瑜幾乎是癫狂的消息轟炸。楚辭盈重新站起身來走到房間最不起眼的角落, 從一個小小的箱子裏拿出了許多在第一次離開時落下的東西——紗布、剪刀、鈉洛酮和腎上腺素的針劑。

陸閑隔着房間看到這些東西, 微微挑眉:“你準備的還挺充分。”

“當然,這是紮伊爾。”

這句話不知道怎麽又把男人惹毛了,他幹脆地走出房間,額頭的青筋跳了跳。他伸手在手機上回複着秦亦的消息, 還沒有打完字,信號就像是風中的一盤散沙突然就消失了。

從這一刻開始, 他知道再也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外界。

男人靠在走廊的牆壁上, 揚聲對屋中說:“信號沒了。”

楚辭盈擡頭一愣, 手中收拾的動作只停下了一瞬,她回頭發現對方沒有在屋子裏, 猶豫了許久,将手術箱底藏着的手術刀緩緩拿起藏在口袋中,她沒有放松對B1153的警惕。

小姑娘應答:“斷網,然後就是斷水斷糧,戰争都是這樣的。”

她将最後兩百美金收好,帶着一個小包袱就出了門,陸閑靠在對面牆壁上等她,見她還算平靜清醒,稍微聳了聳肩,主動拿過了所有東西,并且将礦泉水放在了裏面。

兩個人一前一後往外走,整座酒店空空蕩蕩如同一座鬼屋,只有窸窸窣窣的步伐音在地毯中傳來。陸閑說,現在去機場不安全,他們有兩種選擇。要麽可以去隔壁市的停火區,那裏也是無國界醫生組織所在的工作區。或者,他們在天黑後去機場。

“去隔壁市!”

楚辭盈莫名其妙的振奮引來了陸閑的側目,她面改色心不跳地搪塞:“…我不是,很想當個醫生嗎。”

陸閑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急救用品和藥物,不置可否。等到兩個人來到大堂門口,男人從容地走到駕駛位旁邊的車門處伸手:“鑰匙。”

小姑娘下意識開始翻找,嘴裏随口道:“你會開車啊?”

陸閑:“……”

很多年後楚辭盈想起他們的今天的見面,想起他當時的表情。她這一生被很多不同的目光打量過,有惡意、有善意,自從她畢業後大多都是尊敬和欣賞的眼神。

只有今天陸閑的表情讓她如此直接的感受到:有人在懷疑她的智商。

關上車門後,男人看了眼中控臺的檔位,提醒還有些不在狀态的小姑娘:“…系安全帶,我開車很快。”

楚辭盈從善如流,但是一時緊張又脫口而出:“有多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靈魂飄遠,智商回歸。

确實快,世界第一的那種快。

*

“嘔——”

“咳咳咳。”

去隔壁市的路只有100公裏不到,但是在出發後不久,陸閑就意識到有人在跟着他們。他單手擡起稍微調整了一下後視鏡,通過快速轉向扭上路肩的方式躲過了一次pit截停。

這種截停方式利用了車的發動機部分比較重的原理,在高速行駛狀态下貼近并碰撞前車的後輪,使其一瞬間發生巨大的偏轉,并喪失動力。是美警慣用的戰術動作,很難掙脫。

陸閑的臉色沒變,在後車接近的一瞬間換了檔位、減速,并且将車身側面的空間通過調整方向減少,阻止了對方的近身。

楚辭盈被晃的發懵,死死抓着自己的安全帶。

她問:“這些是什麽人?”

陸閑:“壞人。”

她又問:“為什麽跟着我們。”

陸閑:“因為要害我們。”

小醫生覺得B1153先生好像說了什麽,但好像什麽都沒說。車的速度太快,可以聽到摩擦路肩發出的低頻胎噪。她看了眼儀表盤,被上面175英裏的速度吓得團起雪白的小臉。比起後車搖擺飄忽的感覺,身旁駕駛位的男人氣定神閑,還抽出手來從後座抓了個毯子扔在她頭上。

視野消失,狂飙的公路末日好像變成了相對靜止的搖籃,五感裏只剩下嗅覺和聽覺,毯子上陌生的消毒水氣息包裹着她。

她聽見男人說:

“害怕就別看。”

她屏住呼吸,遲遲沒有把頭露出來,一段時間過後她感受到一個猛烈的轉彎,陸閑将車速控制在70英裏過了一個匝道,通過立交橋的視野甩掉了身後的汽車。

是他在這時候又分出神來,把毯子拉開,把即将憋死的盆栽姑娘拯救出黑暗。

楚辭盈發出靈魂拷問:“他們為什麽要追我們?”

陸閑唔了一聲,說這事有點複雜,一句兩句解釋不清楚。小醫生哦了一下,乖乖地再次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安全帶。路程因為這一場插曲徹底被改變了方向,沒有地圖和導航,男人只能通過路邊指示牌的提示判斷方位。

這輛車是使館的工作用車,年歲有些久,陸閑開着開着啧了一下,似乎在嫌棄它的性能。

楚辭盈以為在說她,弱弱地問:“怎…怎麽了?”

“沒說你,害怕就捂眼睛。”男人側目,似乎露出一個笑,然後想起什麽似的,“把刀拿出來放門把手裏,不然一會容易紮到。”

陸閑神态自若,甚至還有些滿意她的警惕意識。

——不算蠢,還有救,他想。

小姑娘一瞬間瞪圓了小鹿一樣的眼睛,瘋狂地咳嗽了幾聲,羞紅的顏色染了面頰,整個人都有點尴尬,恨不得原地縮在車的底盤下面——

“你…你怎麽知道?”

陸閑:“走路姿勢。”

這完全超出了一個單純的無國界醫生的知識範圍,她滿頭問號,想不通為什麽他能看出她帶了刀、也知道那些人的目的,而且竟然在完全陌生的地形裏甩掉了本地車輛。她一個不注意,又把心中所想不小心問了出來。

陸閑想了會:“等你有錢了,多被綁架幾次就熟練了。一開始都害怕。”

醫生:“……”

傍晚的時候,他們終于來到一處檢查站。楚辭盈意識到陸閑的身份似乎特殊,讓他脫了西裝換上後備箱裏一套衛衣。換衣服的時候兩個人都是一頓,小姑娘率先鑽進毯子裏捂眼睛:“我不看!”陸閑扶額頭痛,卻笑了。

換好衛衣的男人仿佛一下子年輕了不少,他本也不是多麽大的年歲,只是平時為人處事一舉一動落在旁人眼裏,免不了要作出不怒自威的樣子。

衛衣有些小了,繃在小臂漂亮的線條上,擡手時精瘦的馬甲線若隐若現。

楚辭盈沒忍住瞟了一眼,發現男人立刻拉好了下擺。

她:……

兩個人過檢查,她從口袋裏拿出早上塞起來的100美金夾在護照裏,對那個持槍士兵微笑:“走的匆忙,我哥哥的證件沒帶。”

陸閑看着她從容地和這些兵痞打交道,微微挑眉,知道對方是好意想隐藏他的身份,因此安靜地站在不遠處等待。

那士兵看了看溫和的陸閑,又打量了一會楚辭盈,抿嘴皺眉:

“不像啊。”

雖然人種不同,可是還能看出兩個人身形的差距。同一對父母,怎麽可能生出差異怎麽大的孩子。更何況,兩個人相處時,總有淡淡的疏離和戒備。

“sibling?(親兄妹)”

“cousin。(堂/表兄妹)”

小姑娘說着,又遞了100美金。她現在慶幸剛才自己沒舍得,只給了100,才有了現在擡價的空間。那小兵将錢不動聲色地撚走,然後說:“今晚不能通行了,在觀察室呆着……明早五點放行。”

觀察室坐落在旁邊的一棟廢棄的爛尾樓裏,破破爛爛地有幾個空曠的房間,沒有人。在戰時充作臨時的隔離點,有一個一直低着頭的青年人帶着他們來到這裏,留下一句不要亂走就匆匆離開。

小姑娘松了口氣,卻看到男人的表情開始凝重。

“叛軍信仰什麽?”他問。

楚辭盈回頭,從窗戶看到他們包裹嚴密的頭發,和标志性的胡須,答案不言而喻。她沒想明白陸閑為什麽警惕起來,就聽見門外一陣倉亂的腳步聲,拉環聲。

與此同時,陸閑說:

“他們不會讓未婚男女單獨呆在一間屋子裏。”

他猛地拉開門,在外面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将鬼鬼祟祟的人狠狠地踩在地上,在對方的痛呼聲中一腳踢開那人手裏的東西。可是還是慢了一步,楚辭盈最後的意識是聽到了一聲巨大的爆炸。

還有男人撲在她身上,壓抑如同幻覺一般輕微的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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