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嗤之以鼻

第26章 嗤之以鼻

電視機裏, 關于紮伊爾的沖突還在升級。

各個國家的僑民都有不同程度的傷亡情況,國際社會對于當前的局勢非常擔憂,正在呼籲紮伊爾內部沖突方能夠和平交流, 避免以武力解決問題。

陸氏掌門人在混亂中失蹤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和争議。

此時已經安全回到美國的勞拉一行人看到陸閑也在失蹤人員的名單裏後,本就倉皇的心再也承受不住崩潰地痛哭出聲。其中凱猶為自責…如果不是他去喝酒, Anna根本不會回頭去找他, 更不會陷入如今危險的境地。

他們為自己的朋友擔憂,卻知道此時有一個人會更難過——

高中生們已經知道上次在梅奧呵斥他們的醫療主管、這次幫助他們提前回到美國的楚先生、哈格斯議員的朋友, 也是Anna的哥哥。

他們在星期日的時候敲響了門鈴。

一個清瘦高挑的男人良久後出現在了護欄內,他的神色陰郁頹廢, 眉宇間盡是煩躁。看到這群學生, 他直接關上了門。

“等等!”

勞拉伸手卡住門,神情有些不忍:“Anna哥哥, 我們知道你很難過, 我們想來陪你……”

楚瑜聞言挑眉似乎忍住想笑的沖動:

“陪我?”

“我沒有讓人把你們從飛機上扔下去就已經算仁慈了。趁現在我沒有精力處理, 趕緊滾。”

勞拉顯然不相信Anna的哥哥是這樣一個暴虐瘋狂的人。她往前上了一步, 苦心勸說楚瑜:他們知道他現在只是太焦慮,他們願意陪他一起等。Anna那麽好的女孩,絕對不舍得愛她的人難過。

楚瑜笑的更開心了,眼神落在人群後面的高個子男生身上:

“她要是真的愛我, 就不會為了你們離開我。”

然後在所有人震驚的眼神中将門猛地摔上。

屋內,楚瑜的襯衫有些褶皺, 領口被随意地扯開。他将自己的煙掐了扔進面前的煙灰缸中, 重重地摔進了沙發裏。桌面上全都是零散的報紙和各種被打印出來的信件, 與旁人猜測的不同,楚先生并非在擔憂妹妹的情況。

相反, 他已經知道了楚辭盈的位置、狀态,知道她十個指頭不知道為了誰磨的鮮血淋漓。

他坐在原地,一根一根煙點起,整間屋子都被雪茄的煙霧熏成了灰白的顏色。電話鈴響了無數次他都沒有去接,只是自顧自地反複讀着那些信,一字一句。

“寶寶,你真的太讓哥哥失望了。”

*

被困的第二天上午,劉寅格和無國界醫生組織的盧卡斯就到了。

男人的傷吓了所有人一跳,就連盧卡斯看了也連連搖了幾次頭,說如果不是及時處理真的要有大麻煩。這位醫生是法國人,在紮伊爾地區常駐15年,因為之前僅僅是線上聯系,沒有認出楚辭盈就是他在烏幹達的那位年輕的同事。

特助先生看到楚辭盈也是怔愣幾秒,然後對她表達了感謝:“我們欠你一個人情。”

小醫生被對方一本正經的樣子搞得有些不知所措,連忙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客氣,還是先照顧傷員并且送到安全的地方最重要。

劉寅格知道她說的有道理,再次鞠躬後就往私人飛機的方向走——陸氏申請了特殊航線,他們今天就能回國。仿佛是突然想到,他回頭對楚辭盈說:“你跟我們一起走吧,這裏不安全。”

小姑娘一驚,如果這個時候走了不就前功盡棄了?她來紮伊爾不就是為了到布魯克林這個國際醫生組織所在的安全區。

看着劉寅格催促的神情,她攥了攥衣角說:

“沒事,我和盧卡斯一起。”

這個時候她偷偷給這位醫生前輩看了證件,對方木着個臉,顯然是不贊同也不反對。不過好在沒有當面拆穿她現在沒有正式執照的事情——陸閑身上的情況處理的很專業,他原本對于這個被審查的同事的所有猜疑,在看到對方的技術時都消散殆盡。

再加上這邊人手确實匮乏,她又這麽積極……

于是他輕輕咳嗽一聲,一本正經道:“嗯…布魯克林是停火區,還算安全。她願意留在這裏也沒什麽。”

劉寅格不贊同,再安全也只是口頭約定的界限,脆弱的生命無法承擔另一方突然毀約的結果。而且這姑娘年紀這麽小,如果陸總醒來知道他們把她一個人丢在這,一定會生氣的。

他如此想着,已經上了飛機卻把頭從艙門口探出來準備再喊一遍,可這次看到楚辭盈和盧卡斯非常親密地在說些什麽。他忍不住好奇:

“你們認識?”

盧卡斯正想說些什麽,楚辭盈慌忙擺手:“沒有沒有,就是見了覺得比較親切。”

說完,還像是撇清關系一樣往旁邊串了串。她偷偷對老同事說:“不能讓他們知道我要來幫忙,不然咱倆都要受處分。我無證行醫,你包庇無證行醫。”

盧卡斯神情一震,立刻說:“沒錯沒錯,天下外國人一家親。”

劉寅格滿頭霧水:“你是法國人,她是美國籍,哪門子親?”

盧卡斯:“對你而言都是老外呀。”

劉寅格疑惑,滿頭霧水。

他看看盧卡斯,盧卡斯微笑;他轉頭瞅瞅楚辭盈,楚辭盈也微笑。

漂亮的小姑娘在洗去臉上的髒污後顯得幹淨又可愛,揚起小臉認真搖頭的模樣能騙過世界上所有的顏狗。劉寅格可恥地動搖了,他忽略掉心中那一點不對勁,再一次确認她不走後,重新回到了客艙。

——這就是劉寅格在回國後對陸老爺子的彙報

他省略了梅奧、酒店和楚辭盈的存在這些各種不重要的細節,只說是因為陸總叫他和司機去布魯克林送一個生病的老人,這才沒有能夠及時地保護在陸總身邊。陸總也因為搶救及時,并沒有大礙,現在只需要靜養就可以。

他不知怎的沒有提起楚辭盈,老爺子也沒有細問。

劉寅格低頭:“請您懲罰。”

陸國平坐在手術室外,護工和保镖都站的極遠,他的目光淡淡地移到這個跟了自己孫子多年的特助身上。老人心中有氣,但是他只是氣有心人,更不會把怒火無緣無故地撒在這些孩子們身上。

他拍着劉寅格的手:“好孩子,我罰你做什麽?你是員工,簽的是合同又不是賣身契。幸好你沒事,不然我們怎麽跟你的家人交代?”

“老爺子…”劉寅格沒想到他會這麽說,眼眶微微發酸。

陸國平嘆了口氣:“陸家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些事了,陸閑不省心,給你們也添麻煩。”

“不不不,您不要這麽說。我是陸先生資助的學生,他不僅是我事業上的領導,更在人生裏幫了我太多。”他連忙推辭,多年來陪伴在高位者身邊的直覺卻讓他注意到老爺子話中的暗示。

“……此事,是人為?”

陸國平還想說些什麽,卻聽見護士站傳來鈴聲。老人家的眉毛挑起來,眼睛也睜大,非常激動地走進屋子裏和剛剛從術後麻醉中恢複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出事的第三天,陸閑醒了。

“爺爺。”

男人任由醫護人員替他查看着生理指标,在混亂中和劉寅格對上了視線,特助微微朝他點了一下頭,示意先生他最關心的事情一會會彙報。而現在,重傷尚未痊愈的陸總就要面臨另一重考驗。

老爺子神情在孫子醒來後就由激動變成了威嚴:

“跪下!”

“老爺子!”

劉寅格大聲阻止,可惜他的話對于在場的兩個人而言都無足輕重。陸閑稍稍擡眼,示意他不用管,老爺子更是連頭都沒有回。劉寅格知道是陸家的家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別過頭去轉身帶上門,不去看先生的狼狽。

陸閑坐了一會,慢騰騰地自己把針管拔掉,扶着旁邊的欄杆穿好鞋,然後虛弱地從床上跪到了地上。他雖然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脊背卻格外地直。不卑不亢地平視前方,沒有絲毫顫抖。

陸國平吸了口氣,語氣沉痛:

“知道我為什麽叫你跪下嗎?”

陸閑沒有說話。

“你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

陸家有太多的前車之鑒,這一條條一樁樁都是鮮血淋漓的教訓。他的好孫子這是長本事了,敢一個人清晨出門,還敢把司機秘書支走去幫助無關緊要的人。

“您知道,他們想害我和劉寅格在不在沒關系。”

“我看你就是想死。”老爺子掄起拐杖,等到了跟前又收了力氣,重重地砸在地上。瞧瞧他的好孫子,還是那麽雲淡風輕的模樣,連眼睛都沒眨。老人嘆了口氣,自己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也沒有了方才的憤怒。

“李憑的人找過我,我當時就知道不對。你之前烏幹達的事情做的太張揚,一分面子都不給,他們動不了外頭的人,自然找你麻煩,單是一年六回檢查就夠受的了。樹大招風,這個道理不是我教給你你就懂的。”

男人跪着,不出聲也不擡眼。

他這副樣子把陸國平氣的又不知該說什麽。這孩子從小就有主意,收斂了這麽多也還改不了這一身的反骨。

不能急啊,不能急。

老爺子緩了緩,又道:“…爺爺老了,沒準哪天就死了。原來給你起名字,是想讓你做個閑雲野鶴,現在可好,別人到真把你當成主才……造孽,造孽。”

他想起早逝的兒子兒媳,又想起那個孩子,心裏的痛一時都不知道如何說出口。那些野望的時代早已過去,能在激流勇進之後順勢而下才是最為智慧的選擇。生意做的再大,把命丢了又算得什麽?三十好幾還孑然一身。

想到這,他捶胸頓足:

“還不如玩你那個…那個什麽開車的好呢!”

“好歹有小女孩喜歡。”

現在可好,瞧瞧外面傳的都是什麽呀,權色交易、獨斷專行、男女不忌。他知道是公關手段也被氣出個好歹,哪有正經人家的女孩喜歡這樣的人。陸閑自己倒滿不在乎,是真的半分都不考慮終身大事。

陸國平說到這不免悲哀——

“等我百年之後,哪裏有人真心待你、喜歡你。”

男人聽到這,微微挑了下眼皮。

陸閑從跪下開始到現在為止就說了一句話,無論自己爺爺是生氣憤怒還是苦口婆心,他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心平氣和的模樣。似乎從年少時桀骜不馴的叛逆,變成更加溫和內斂的嚣張。

“有。”

“什麽?”

老爺子沒反應過來。

“有人真心待我,喜歡我。”

明明表情還是那個波瀾不驚的樣子,旁人卻從裏面生生聽出幾分炫耀得意。男人生的俊美,就連不屑一顧嗤之以鼻都顯得自洽得宜。

不似作假。

老人家面上一喜,這這這,這是誰家的姑娘,什麽時候的事情?怎麽也沒人知會他一聲。陸閑這小子,什麽時候這麽有出息了。

等等……“你不會在诓我這個老頭子吧。”他狐疑。

陸閑也不是第一次那些不知從哪裏來的真假消息糊弄他了,為了耳根子清淨,真是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他可再也不會上這賊小子的當。陸國平試探:“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不告訴你。”

老爺子着急:“你這孩子!果然是蒙你爺爺。”

男人擡眼,定定地看了他一會,然後抓着床邊的護欄一點點磨蹭着起身,自己把針頭又給插上,翻進被子裏轉身躺下,把臉一蒙。

“就是有。”

你愛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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