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第42章 42

諷刺嗎。

當足夠的事實擺在眼前時, 就不覺得對方是在諷刺。

更不覺得嘲笑。

連自己都要笑了。

笑得心髒一抽一抽的疼痛。

“怎麽樣?”溫天擇看人不答話,将手揮過去擺弄。

他沒開玩笑的意思。

溫天擇很想,看江景程落敗的樣子。

想看他, 只能做幹爹的樣子。

江景程仿佛雕塑似的, 一動不動,眼睛失焦, 像是在看邁巴赫那邊的人, 又在看遠邊的天。

或者,是在看空氣。

周圍的人和物都空了似的。

只剩下他一個, 也許連他都沒有。

置身在一個不存在的次元空間, 這裏是他無窮無盡的回憶。

王佳依告知他真相的那天。

他忘記自己是怎麽回家的。

準确地說,那不是家, 那只是一個暫時休憩的地方。

他身後跟着王佳依。

走一路她哭一路。

哭的眼睛都腫了,卻要一直過來追問他。

“景程,你到底, 有沒有愛過我。”

有沒有。

對她有一點點心動呢。

王佳依在那個時候仍然在和溫绾攀比着什麽。

試圖從江景程這裏分割出一點愛意,以證明自己的存在感。

證明她不比溫绾差到哪裏去。

可是江景程的回答是,沒有。

他沒有喜歡過除了溫绾以外的人。

也沒有, 再像十六歲的自己那樣,喜歡溫绾。

溫绾很清楚他變了。

所以她有自知之明,從不像王佳依那樣問問題。

在他們吵架冷戰的婚姻裏, 她最心灰意冷的時候, 也沒有問過江景程。

為什麽要出軌。

為什麽不喜歡她了。

她甚至不拿他們感情最好的誓言施壓。

他曾說過要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

還說如果說謊的話,要吞一萬根銀針。

那時她學着羅密歐與朱麗葉裏的劇情。

去捂他的嘴,不許他再說下去。

沒關系的, 她信他就好了。

他怎麽說,她怎麽信的。

他說月亮從地底升起, 她可能都想挖個洞去探個究竟,去掀翻前輩們的理論。

那樣無條件信他的溫绾。

婚後平靜地接受誓言作廢的現實。

他們吵架不是她在撕心裂肺質問他什麽。

而是他騙不了她,卻還在滿口胡言。

三年前,江景程一夜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陌生女子的床上,背叛了年少的愛人。

他內心極度地不安,在向溫绾解釋之前,他選擇向她求婚,綁她在身邊。

但那次事故像是被策劃好的似的,領證當晚,他就被溫绾戳穿發現了,爆發第一次争吵。

他怎麽解釋她都不信。

當然,江景程無從解釋,因為那是事實。

只是他很希望她能相信,那不是他的初衷,他并不想這樣的。

再後來,他的身邊總出現莺莺燕燕。

再次争吵。

他再次辯解。

次數多了,不再解釋了,他心灰意冷,如同傳聞中那樣,和女人花天酒地。

溫绾也沒再和他吵過,提離婚,冷戰,再提離婚,再冷戰。

反複循環。

他們的三年,比前面的七年還要難熬。

王佳依當時跪在地上,求着他看她一眼,聲聲哽咽地說。

景程,從高中開始,我一直都很喜歡你,你知道你不屬于我的時候我是怎麽過來的嗎。

他如草木一般無情,無動于衷。

腦海裏想的只有。

溫绾為什麽從來不這樣說。

三年裏她獨守空床的夜晚,他在其他女人身側的夜晚,她又是怎麽過來的。

她連罵他都很少。

閨蜜向凝罵他的時候,她安靜聽着,像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

唯一一次情緒強烈的變化,是多多在外面吃壞東西,突發腸胃炎,上吐下瀉,昏迷不醒。

她蹲坐在寵物醫院冰冷的地磚上,望着窗外無邊無際的夜色,肆無忌憚哭紅着眼睛問他,多多是不是要走了。

他說不會的。

他不斷說,不會的,不會的。

不會走的。

一定不會的。

她還是哭得厲害,淚眼婆娑。

她不信他了。

都是空話。

她什麽時候,對他不再抱有希望。

江景程只記得。

像今天這樣一個不太風和日麗的下午。

她手裏拿着記得很用功的錯題集和單詞本,找上他說。

“我們要不要一起考大學。”

那時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追她,但她沒有答應過。

那句話,是他們感情的轉折點。

江景程按捺着內心的激動,說了個“好”字。

他們的成績無法上同一所大學。

他們都知道。

但她想跟着他的腳步走,哪怕近一點也好,只要同城就夠了,所以努力地學習。

但後來呢。

江景程的志願被江問英改了。

溫绾沒有抱怨他一句,只遺憾地覺得,怪自己成績不夠。

要是再努力一點學習就好了。

別人都覺得,是他追的她。

只有當事人門前清。

是她追逐他的步伐,追逐自己的光,一點點地,跟在他的後面。

他們怎麽就分開了呢。

那麽多年的感情還有三年的婚姻,她不是大吵大鬧死拼到底的性子。

從三年前那個女的,到王佳依,再到宋瀝白,很多人很多事。

也許但凡少一條,他們都不會走到如今的地步。

江景程看着溫绾從不遠處走來。

穿的一身白裙,輕柔紗質的,随風飄蕩。

像是,他們缺失的白色婚紗。

……

“溫天擇。”

溫绾的一句話,将人拉回現實裏。

脾氣不比大姐直爽的她都想擰溫天擇耳朵了。

一下車就來找江景程是有什麽大病嗎。

“二姐。”溫天擇立馬乖巧臉,“我只是想和我的前二姐夫敘敘舊。”

她沒信,“你能不能老實點。”

“真的。”溫天擇拍江景程的肩膀,“景程哥,是吧,我只想和你敘敘舊。”

沒有嘲笑他的意思。

片刻,江景程只吐了個尾音:“嗯。”

前夫哥居然如此低微,沒拆穿他。

溫天擇倍感意外,他都做好江景程實話實說,他拍屁股溜走的準備了。

江景程不怪溫天擇嘲笑。

如果沒有他。

溫绾也許根本不會過來,能讓他近距離看到。

她這段時間過的很好。

像被愛滋養過的花,明豔燦爛,散着天然的溫和香氣。

“這有什麽好敘舊的。”溫绾推着溫天擇,催着他趕緊走。

“绾绾。”江景程一如既往低低喚着她的名字,把他們叫住後,又沉默片刻。

溫天擇小霸王屬性上身,“咋了,喊我姐幹嘛?”

“沒什麽。”

“有話就說,磨磨唧唧的還是不是個男人。”

江景程看着溫绾的眼睛。

千言萬語但無話可說。

半晌,他薄唇微動,只說:“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

他好像很長時間沒有認真看過她,誇過她了。

別人說,女人不屬于你的時候最漂亮。

她在他心裏一直都是最漂亮的。

只是之前習慣她在身側,從不會特別關注。

溫绾避開江景程的視線,沒有應話。

她只是來找自己弟弟的,并不想搭理無關緊要的。

一陣厲風襲來。

伴随低沉男聲落下。

“是挺漂亮的。”

聲比人先到。

猝不及防地。

宋瀝白橫在他們之間。

清越挺拔的身形微微擋在溫绾的前面,單手自然落入褲袋,腕處隐約可見一直銀色機械腕表和明晰的骨骼線。

湛黑雙眸眯着恣意懶倦的笑,悠然反問:“怎麽,你才發現嗎?”

“……”

像一把很溫和的劍刃。

宋瀝白不比溫天擇明目張膽地嘲諷。

短短幾個字,不顯山不露水。

卻譏笑到極致。

——你以前怎麽沒發現,現在人是他的了,開始長嘴了嗎。

向來斯文儒雅的江景程,以退為進,不鹹不淡應答:“嗯,以前沒發現。”

“……”宋瀝白薄唇抿着克制,“那你挂個眼科看看。”

江景程心不在焉,“你這麽喜歡多管閑事,你怎麽不挂個精神科。”

宋瀝白:“你先挂。”

“我很忙沒時間。”

“沒時間挂號,有時間泡女秘書嗎?”

“……”

不遠處。

蔚藍的技術成員及各個小組和秘書團。

以及興創的骨幹核心,試駕員等人,紛紛朝這邊投來目光。

聽不見兩家總裁在說什麽。

但見嚴肅冷峻的表情應該是在商讨公務。

一絲不茍,精益求精。

帶着一種在頂級管理人開研讨會的嚴謹。

渾然不知。

這兩人。

因為一條漂亮的裙子。

互咒對方有病。

虛假的商戰:挖人才,竊情報,買黑稿。

真正的商戰:兩家CEO互怼。

氣氛詭異沉悶。

溫绾心虛地往宋瀝白背後縮了縮。

又覺得,她沒什麽好心虛的。

她和江景程沒什麽。

她只是來帶溫天擇走的,誰知道江景程跟個顯眼包似的忽然誇這麽一句。

誇不要緊。

但加上前面的小名,和缱绻的語氣,搞得他們很熟。

溫绾只想盡早離開這個陰氣沉沉的戰場。

拉拉宋瀝白的衣角,她小聲提醒,“那邊的車過來了,我們要不要去看一下?”

她指尖有的沒的輕輕刮過薄薄的衣料。

跟只小狗尾巴似的撓到人心裏。

宋瀝白冷寂的眼神無波無瀾,和江景程對視片刻。

手裏的動作已經不動聲色拉過溫绾的細腕,拉着她一塊兒轉身走。

繼續吵毫無結果。

帶着人離開才是,絕殺。

溫绾跟着宋瀝白走了一小會兒。

氣氛還是很悶。

他身上無形中散着不好惹的戾氣。

她擡頭看他,欲言又止。

宋瀝白平靜出聲:“我沒吃醋。”

“……”她也沒問啊。

溫绾解釋:“我剛剛下車是去找溫天擇的,我怕他又像上次找江景程惹事。”

“哦。”

“……”

好冷淡的。

男人。

“就一個哦嗎。”溫绾盡量笑得自然,“你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說點別的。

緩解下尴尬的氣氛。

宋瀝白步伐緩慢,垂眸視線繞過她細軟的腰際一圈,“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

“……”

別的話就是,當江景程的複讀機。

好了,這下更尴尬。

“除了裙子呢。”溫绾循循善誘,“說點別的吧,比如今天的天氣很好,太陽明媚……哦是陰天,沒事,天上有很多奇形怪狀的雲朵,有的像小狗,有的像……”

宋瀝白:“裙子。”

“……”

早知如此。

她就不穿裙子了。

剛才老老實實呆車裏算了,趟這渾水幹嘛。

搞得她現在呆在這位沒吃醋的爺兒旁邊左右為難。

看到不遠處的車旁站着溫天擇和李奎,溫绾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加快腳步過去。

他們這次來場地測試的是自動駕駛的激光雷達感應效果,現場有兩輛試駕車和其他用于模拟的工具車。

“姐,姐夫,你們坐前排還是後排?”溫天擇問道。

前排可以更近距離觀察智能系統的控制駕駛。

“後面。”宋瀝白出聲。

溫绾對車子興致不大,不好意思占位置,也選擇坐後面。

車子內部空間寬敞明亮,設備都是高配的智能系統。

四個人,前面兩個對試駕津津有味地讨論着。

溫天擇手和方向盤完全脫離,和李奎兩人盯着小屏幕觀察架勢的情況。

前方工具車迎面而來,系統捕捉到後顯示給出語音提示,随後做出判斷,及時減速,轉彎,和該車錯位偏離。

還模拟了霧天,雨天等惡劣天氣情況,雷達系統遠勝過人的眼睛,能巧妙應對。

他們談笑風生,溫绾百無聊賴。

扣了半分鐘手指。

玩了半分鐘安全帶。

然後朝旁邊悄咪咪瞅下。

瞅過去的剎那。

宋瀝白一偏頭,和她對上視線。

偷窺被發現,溫绾來不及縮回去。

小狐貍似的靈動眼眸輕輕眨了下,裝作若無其事地捏捏肩膀捶捶腿。

宋瀝白:“累了?”

“……還行。”

“車裏配備的按摩椅,你要不要試試。”

“真的嗎。”

溫绾來了興致。

打量椅子周圍,沒找到開關按鈕。

中間倒是有個控制屏幕。

難道是在這裏操作。

憑着聰明才智,她手指一通點擊。

聽見按摩椅啓動的聲音。

但是,身體并沒有感覺。

壞了嗎。

溫绾:“這是按摩椅嗎?”

宋瀝白:“是。”

“那我按了開關,為什麽沒感覺。”

“可能因為你按的是我座位的開關。”

“……”

她讷笑一聲。

小東西挺別致呢。

她又重新點了下屏幕。

底下的按摩椅還是沒動靜。

倒是前面椅背後方的支架,緩緩地跳出來。

又按錯了嗎。

什麽人工智能,是智障吧。

連個文字描述都沒有。

這怎麽用。

溫绾不太淡定地把支架給摁回去。

算了吧沒意思其實她也不是很想按摩,這個按摩椅死裝死裝的看着就不舒服。

在她放棄的時候,宋瀝白擡手,點了下屏幕。

這一點,點出文字介紹。

剛才她亂按,按到沒有文字的老年模式。

“原來是這樣子用的啊……”溫绾抿唇一笑,“我是不是有點笨。”

“嗯。”

“嗯?”

“……不笨。”他淡聲糾正,“天資聰明,才華橫溢。”

“是嗎,你這麽誇我多不好意思啊。”

“那他誇你的時候好意思嗎?”

“……”

!!!

沒完沒了是吧。

溫绾低頭不語。

假裝沒聽見。

繼續琢磨人工智障。

按摩椅選項有很多種。

點進去之後,還有很多調節模式。

她正精挑細選着,前方的溫天擇在測試急剎車,一個不小心,她指腹點到一個選項。

按摩椅動了起來。

她連忙點取消。

但遲了一步,剛才扶手有轉動,一不小心将鋪散的裙擺給卡進去了。

今天是去見家長,溫绾穿的比較正式一些,裙擺是飄紗材質的,脆弱柔軟。

這一卡,很難拽出來。

她試着搗鼓幾下。

無果。

幽幽小眼神求救似的看向宋瀝白。

“我裙子卡住了,你能幫我拽出來嗎。”

從他的位置拽的話,應該很輕易拽出來。

但宋瀝白一直沒動。

他指骨抵着太陽穴,跟個大爺似的懶洋洋依靠,明知故問,“卡住了嗎?”

“嗯嗯嗯嗯。”

“這麽漂亮的裙子。”他長指勾了下潔白的裙擺,“也會被卡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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