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撲蝴蝶

第49章 撲蝴蝶

隔日, 沈昌遣人去告假。

他則是等到雨後,将寮房挖地三尺,又按照半個時辰的路程, 将四處全查一遍。

依舊什麽也沒發現。

折騰完, 回到沈宅後,他便發起高燒, 整個人都有些迷糊。

饒是如此, 他躺在病榻上,也不忘問罪護衛。

四個跟去暗中保護他的護衛, 每個人都搬了凳子, 半跪在沈昌榻前,用紙筆将當時的情形畫下來, 交給沈昌,對方再問他們問題,他們點頭搖頭回複。

沈昌整合一番, 知道了他前去寮房時,左右兩邊都曾經有人偷襲,只不過被暗中保護他的護衛發現, 糾纏打鬥起來。

而且那群人并無下死手的意思,只是把暗衛全部都拖住。

結合跟他前去寮房的幾個護衛所言,他們在昏過去之前雖然什麽也沒看清, 但是之前的确瞧見四個昏黑的人影, 在黃沉沉的燈火下,不知道幹什麽。

“這絕對不是撞鬼。”沈昌捏緊紙團,丢進火盆裏, “一定是有人在裝神弄鬼,想要我亂了陣腳。”

他冷笑, 把紙張攥起,一個個丢進火盆裏。

轟——

火苗和灰燼高高揚起。

晃動的火苗中,沈昌那雙眼黑沉得吓人。

當晚,他還是忍住不适,讓大夥兒到前堂一起用飯,甚至連王夫人都喊出來一起吃。

王夫人不願意,手中捏着一團泥巴,似乎在捏什麽小人玩兒。

沈昌喊住要用強的侍女:“沒事,讓她玩吧,我來喂她吃就好了。”

他唇色蒼白,臉上卻是并不自然的潮紅,一看就知道是在發熱。

侍女脫口而出:“這怎麽行。”

阿郎明明在生病,還要照顧她們娘子,豈不是太過勞累了。

沈昌依舊只是擺擺手,示意對方不用管。

洛懷珠含笑看着,沉默吃飯,偶爾給沈妄川夾點菜,并不多言。

她只是在心裏暗暗思索。

據她所知,王夫人陪嫁過來的侍女,一共有六位,全部都是和她一起長大的情分。

兩個侍女還是家生子,知道爹娘随着王家一同落罪後,郁郁寡歡而亡;有一侍女在某次外出中,為了救王夫人,傷到要害處不治身亡。

剩下三位,一位不知所蹤,兩位便是眼前的侍女。

情深意切一裝就是十年以上,還讓內外一切人等都覺得他心善,委屈了,大可以再娶一個更好的娘子。

不得不說,裝腔作勢這一套,實在是被沈昌玩得明明白白。

顯得她與沈妄川的做戲,尋常得不像話。

飯吃到一半,王夫人突然把手上的泥人放到桌上,用手抓過碟子裏的菜,送到泥娃娃嘴巴邊上。

“寶寶已經餓了,吃飯咯~”

沈昌和洛懷珠他們還沒反應,旁邊兩個侍女就叫了起來。

“夫人!”

她們一左一右,将王夫人胳膊鉗制住,一看就知道這種事情沒少做。

王夫人痛叫一聲,哭了起來。

沈昌讓侍女趕緊松開手,抱着王夫人低聲安慰起來。

“不怕不怕,我在這裏。”

王夫人哭得像個孩子,嚎啕大哭,眼淚鼻涕一起流,更多資 源加入叩 叩群:藥物而二期五二八一還沒擦幹淨的手,緊緊攥着沈昌胸前的衣裳,委屈得不行。

“她們壞,她們不給寶寶吃飯,還兇我,掰我的手。”

“好痛啊——”

沈昌一手環住她的腰,一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腦勺。

“是是是,都是她們不好,我這就罰她們去廚房燒火。”他給兩個侍女使了個眼色,“還不下去。”

兩侍女都是咬着下唇,不情願地出門去。

王夫人抽噎着:“我要秋秋她們伺候我,不要她們兩個。”

“好好好。”沈昌哄得也十分順口,“我這就讓管家去接秋秋她們回來。”

洛懷珠吞下嘴裏飯菜,不解問道:“既然這兩個侍女待阿姑不好,阿舅怎麽不換兩個侍女伺候阿姑呢?”

“三娘有所不知。”沈昌嘆了一口氣,輕聲道,“阿慧自小與她們一起長大,感情很深,更何況阿慧……以後,她們一直都留在沈家照顧她,剛才脾氣急也不過是怕阿慧把沾泥土的菜塞進嘴裏罷了。若是将她們送走,阿慧難得清醒時,怕是要埋怨我。”

他說時,半是感懷半是悲傷。

“原來如此——”

洛懷珠跟着感嘆一句,站起來用碟子夾了另外一碟菜,放到泥人跟前。

“阿姑莫要傷心了。”她把泥人放倒,埋在菜堆裏,“你瞧,寶寶吃得多開心呀。”

王夫人順着她說的話,看向泥人,一下子又高興起來。

“呀!真的。”

她松開手,重新拿着泥人玩起來。

沈昌臉上帶着極淡的笑意,看向洛懷珠,又垂眸拿起碗筷,哄王夫人多吃幾口飯菜。

飯後,沈昌要送王夫人回院子。

兩個侍女又重新跟上,就跟沒事人一樣,王夫人見到她們,也沒有別的反應。

洛懷珠走到花園分岔路,拉着沈妄川跟上沈昌他們。

沈昌看了一眼腳底下多出來的一重虛影,像是沒發現他們一樣,繼續拉着王夫人的手,一同走進府中安靜偏僻的院子。

一路繁花密樹,影幢幢。

院子是從前小堂弟阿衡的院子。

阿衡性子跳脫,總愛逮着機會就跟她亂跑,閑不下來,偏偏小時候身子弱,經常生病,被困在床榻上,不得到處亂跑。

所以他的院子,被林韞放上不少好玩又不費體力的東西,供他消遣。

如今。

除去一架低矮的秋千,竟什麽也沒了。

洛懷珠垂眸,提裙跨過院門門檻。

裙擺掃過,被勾了一下。

嘶啦——

她捏着裙擺,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沈妄川看過來:“怎麽了?”

“沒什麽。”洛懷珠笑着搖頭,“只是裙擺被勾了一下,可能破了一塊。”

聽到聲響的沈昌,轉過頭來,似是才發現他們。

“阿慧從小就愛玩泥巴,如今童心複萌,常常會石頭砸門檻、秋千架子,掰一些木條下來做泥人的手臂。”他臉上有些無奈,“我們特意給她找來磨好的棍子,她還不願意用。”

沒辦法,這門檻只能隔一段時間換一換。

洛懷珠放下裙擺:“不礙事,回去讓阿浮補補就好。”

她幫沈昌洗帕子,遞給對方幫王夫人擦拭幹淨,把人哄睡。

王夫人并不經常鬧騰,大部分時間都瘋得很安靜,也很容易哄。

不過兩刻,他們就從院子退出來,各自回去。

洛懷珠與沈妄川耳語交流。

“沈昌并不經常找我們一起吃飯,他今晚到底想要打探什麽?”

除了對方想要探聽消息,她實在想不出任何理由,會讓沈昌帶病出來跟他們吃飯。

沈妄川看着前面提燈籠的書

童,同樣耳語:“他恐怕懷疑破廟的事情,是你的手筆,想要看看你的反應。”

“他對我恐怕不止懷疑。”

沈妄川眸光裏閃過一絲擔憂:“他沒有證據,怎敢肯定?”

垂下的袖中手,緩緩收緊。

沈昌其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倘若被他盯上,就像被毒蛇看中一樣,時時刻刻毒芒在背,不可不小心。

“一個人想要消除心頭之患,并不需要證據,只要懷疑夠大便足矣。”洛懷珠伸手挽住他胳膊,“他現在還在後頭跟着。”

盡管如此,洛懷珠還是沒能明白,沈昌到底為何要把王夫人也帶出來。

回想了一遍方才的事情,她将自己放入到沈昌的位置思考。

如果她是沈昌,懷疑對方與自己有舊怨,想要禍害自己,必定得想辦法一舉将對方弄死,只有死人才不會有機會傷到自己。

那麽,她會做什麽事情幹掉對方又不暴露自己呢?

洛懷珠踩着自己的影子,片刻後明白過來。

借刀殺人。

沈昌想要借王夫人與侍女的蹊跷,引她入套,一步步趕入籠中。

洛懷珠的腳步陡然輕快起來,踮着腳尖點上那随着火光一路往前的衣擺影子,甚至與沈妄川的耳語時,還帶着壓抑的興奮。

“他想殺我。”

沈妄川不懂她的愉悅從何而來,他一顆心高高懸在深淵邊上,被深淵腥臭剛烈的風吹得皺巴巴,縮成一團,難受得慌。

“他絕不會自己動手。”根據他對沈昌的了解,對方一定會借刀殺人,或者讓對方自己踩着圈套掉落懸崖。

他忍不住伸手,隔着兩人的衣擺,抓住洛懷珠的手腕。

“你別沖動,六年都能夠隐忍下來,不差一時之功。”

洛懷珠吐出一口氣,将自己猛然跳動的心緒平複,笑着蟻語道:“沈郎君放心,我不沖動。”

只不過對方既然給她準備了囚牢與誘餌,她不趕緊把準備好的送上,豈不是太失禮了。

聽她這般語氣,沈妄川都不敢信。

他抓着洛懷珠手腕的手掌,忽然就像是空了一樣。

兩人沒多會兒就回到院子坐下來。

洛懷珠淨手,仔仔細細塗完香膏後,拿起擺在桌上的小報,就着燭火悠然看起來。

小報連載到十四期,《崔四郎傳》的故事已經初現脈絡,她知道沈昌和他的暗衛都在暗處盯着她。

她瞧着小報上一出“墨德馨香鋪子本年善舉”,言道其主動挑起大旗,籌得萬錢赈災錢款,緩緩露出笑容。

“齊光。”

“來嘞,娘子有何吩咐?”

“此報甚是有趣,”她露出個明媚燦爛的笑容,“将之前那些一起拿去,給阿舅瞧瞧。”

風拂來,燭心搖動,浮影在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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