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偏激

偏激

天光暗下來,含涼殿四角宮燈亮起,盈盈軒窗透出朦胧的光暈。

不必離得多遠,只從宮門處看,就仿佛一座遺世獨立的仙樓。

加上殿後的太液池,有綠樹,有碧波,雕梁畫棟都沾染上飄逸之感。

而樓中仙子一般的美人兒,卻緊鎖眉頭。

南宮姣想着先帝屍骨之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人死燈滅。

無論是偷盜皇陵屍骨,還是大庭廣衆挫骨揚灰,都有種比偏激更深重的不同尋常。

得是多大的仇恨,人都死了,還如此放不下。

一般人,就算放不下,也不會将那些不甘心與恨意付諸行動。

而且是皇陵。

那豈是一般人能盜得了的!

“劉叔——”南宮姣邊喊邊往劉叔那邊走。

皇陵守軍,雖說沒有多精銳,但也是鎮國大将軍那邊新派過去的,一般老百姓,就算有些身手,也過不去守軍這一關。

就算過得去,就拿她來說,對于機關之道完全不通,墓穴中處處危機,皆是死陣,武功再高,全身而退已是不易,更別說精準摸到帝王棺椁。

有這樣本事的人,本身就不缺錢,也都懂行裏的規矩,怎麽可能以身試法,冒着得罪當今朝廷的風險去偷盜皇陵,還是帝王屍骨。

偷盜陪葬還好,偷盜屍骨,就得完全把整個墓穴挖穿。

這樣的活兒,就算是吃慣了這碗飯的人,也算得上世上頂尖的難度,甚至有生命危險。

“哎,小公主,您別急,就來了。”劉延武應。

南宮姣抓住劉延武的衣袖,急道:“您了解工部,可曾聽說有什麽大名鼎鼎的盜墓賊?”

“盜墓賊?”劉延武皺起眉頭。

半晌不确定地說:“還是年輕的時候了,聽人提過一嘴,說前朝又有哪家王爺的墓被盜了。”

“上頭還讓工部的小心點,設計的時候避開類似的機關結構。”

“是同一批人嗎?”

“是,名頭還挺響亮,唉叫什麽來着……”

劉延武氣餒地敲敲腦袋,“老了老了,這都想不起來了。”

南宮姣:“你別急,慢慢想。”

接着道:“我現在懷疑,如果是灰衣人謀劃,他自己肯定沒有這個本事去到皇陵核心盜出先帝屍骨,只能是另找專門盜墓的人,從這個盜墓人身上,說不定能打探到什麽。”

“灰衣人這麽費勁,已經不是一般的偏激了,真實身份,一定與先帝、與朝廷有關。”

劉延武一擊掌,“我記得不是個新詞兒,人們常叫的,是個俗稱。”

“俗稱,俗稱……”南宮姣喃喃。

想着想着眼睛一亮,“我記得曾聽說過,說盜墓賊,也叫坐地虎。”

“對對,就是坐地虎!”

這麽一說,劉延武全想起來了,“這個坐地虎可不簡單,專發死人財,本領極其高超,就跟地裏的蚯蚓似的,擋都擋不住,當年要是沒有他們逼着,工部也想不出那麽多新奇的機關。”

“坐地虎,玄虎令……”

南宮姣皺眉思索,這兩個東西,都有“虎”。

劉延武擺擺手,“這不算什麽,在前朝,虎是中原還有周邊的圖騰,起名都愛這麽起。”

話音剛落,人突然僵了一下。

想到前段時間拿出來放在屋子裏的那枚令牌……

他失言了。

還好南宮姣注意力不在這上頭。

只問:“這個坐地虎,替人辦事,收錢可有什麽規矩?”

劉延武思索了下,“聽說坐地虎收錢辦事皆是天價,具體數額,倒是沒傳出來過。”

說到這個,南宮姣不可避免想到那些被灰衣人轉移走的巨量錢財。

她立刻讓瀾淙傳信詢問神鷹追蹤進展。

只是等到回音,最快最快,也得明天白日了。

還有打探坐地虎的消息。

商人重利,之前瀾瑛閣是與這類人沒什麽往來,但一旦有什麽東西是他們想要的,有了交易,不愁撬不開他們的嘴。

這兩件事,南宮姣原先料想并不會多麽順利,能有一件得到确切消息都是好的。

可是到了第二日,消息就傳過來了,順利得出乎意料。

因為盜墓家族坐地虎所遭遇的事情,一夕之間,江湖之內人盡皆知。

是一樁幾十年難遇的滅門慘案。

隐族也好,江湖門派也好,一時唇亡齒寒,膽戰心驚。

不止有南宮姣想要的消息,而且連滅門的諸多細節,近期他們接了哪些單子,都清清楚楚傳了出來。

南宮姣袖中拳頭攥緊,“好一出殺人滅口。”

衛瑛:“神鷹那邊前幾日就傳了書信,今日才到,情況也不容樂觀。”

“怎麽說?”

“他們跟蹤被發現了,連着多日,對方帶着巨額銀錢,引着他們溜彎子。”

南宮姣咬牙,“能滅了狡兔三窟的坐地虎,他們尋人的本領定然不弱,說不定早就察覺,你囑咐他們多加小心,一切以自身性命為上。”

“是,我這就派人給他們回信。”

其實大致的已然拟好。

每次閣中出任務遇到這種情況,主上的吩咐總是大差不差。

旁的幫派都是恨不得屬下賣命,瀾瑛閣卻是最不想底下人為了任務不顧性命。

按主上的說法,命沒了,就什麽都沒了,任務完成得再好,損失人手,倒不如不去出這個任務。

南宮姣看看天色,“什麽時辰了,是不是該用午膳了?”

瀾淙:“早到午時了,主上,你們不餓,我可是肚子都餓扁了。”

“回信的事派人往閣內傳個話,先一起好好用個膳。劉叔呢,怎麽沒見劉叔?”

侍立的小中人立刻回道:“中使回房了,奴婢這就去叫。”

劉延武房內。

他又打開了角落裏的箱子,不過這回,沒了灰塵,邊邊角角被擦拭得幹幹淨淨。

他坐在旁邊椅子上,手上拿着的東西,與之前鄧延翌手上的一模一樣。

正是玄虎令。

劉延武緊緊攥着,攥得骨節青白,手指顫抖。

呼吸不穩,仿佛在做什麽艱難的決定。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驚得他渾身一顫,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兒。

門外的聲音悶悶的:“公主叫您用膳呢。”

劉延武立刻将手中的東西放回去,把箱子藏好,高聲回應:“就來!”

……

膳後,皇後派人來傳。

南宮姣沒多耽擱,淨手更衣後就随宮侍走了。

下了步辇,擡步拾階而上,高大繁複的殿門由兩位宮侍輕輕推開,行禮請她入內。

南宮姣跨入門檻,看到皇後正迎出來,神色一松,彎起眉眼。

親熱地挽起皇後,“昨日便來尋過皇嫂,哪知等了這麽久,今日才讓人傳我。”

皇後拍拍她的手,“昨兒在禦前有些久,夜裏方與陛下一同回來,勞皇妹久等。”

皇後招待她坐,兩盞熱騰騰的茶被長禦擺到面前桌案。

“皇妹可聽說了昨日宮外之事?”

南宮姣點點頭。

這事兒在宮裏頭早就傳遍了。

“皇嫂昨日就是因此事去禦前尋皇兄的嗎?”

皇後搖頭,“是為了商議萬壽節諸多事宜,去了之後,有人禀報陛下我才聽聞。”

南宮姣點頭。

擔憂道:“昨日之事如今人盡皆知,不知可處理妥當了?”

皇後嘆氣,“難啊。審訊時那兩人咬死了無人指使,只是為報家仇,追查二人背後,又豈是一日兩日的工夫能有頭緒的?”

南宮姣試探道:“我聽聞已有許多外地朝賀者入了京,會不會是……”

“陛下倒也如此猜測,也讓大将軍沿着這條線去追查了,只是目前還沒有什麽結果。”

南宮姣安慰道:“既然皇兄與大将軍已經出手,皇嫂就不必如此憂慮,萬壽節的事兒還不夠咱們煩心呢。”

皇後嗔道:“你呀。”

“不過話糙理不糙,昨兒已耽誤了一些,今兒得補回來才行。”

南宮姣便拿過已整理好的酒水事宜卷冊遞交給了皇後。

冊上所寫殿中省女官處都已備好,現在是最後的複核,以防有什麽疏漏。

皇後細細看了,也叫了人來一一問詢,确保單子上的東西沒有遺漏。

之後還不放心,與南宮姣一同親去尚食局查看。

尚食急急出來親迎,身後跟着司醞,以及宮外掌管市井釀酒販賣事宜的曲務。

皇後與南宮姣由她們帶領着,入窖藏之地查看酒水數目、質量,包括最裏面那些備用的,一一核對清楚,才與女官作別。

這一通折騰下來,離夕陽西下只剩不到一炷香的光景了。

皇後向南宮姣抱歉地笑:“今日趕着時辰還得去趟禦前,便不招待皇妹晚膳了。”

南宮姣表示理解,“皇嫂自去便是,前頭路口離含涼殿不遠,我走兩步就回去了。”

皇後握住了南宮姣的手,囑咐:“那皇妹路上小心。”

南宮姣失笑:“現在天還大亮呢,也不遠,我又不是小孩子。”

皇後點點她的腦袋,“皇嫂眼裏呀,你永遠是小孩子。”

到了宮道交叉口,轎辇停下,南宮姣下來,微蹲身行禮。

可轎辇卻并未啓程,南宮姣疑惑擡首,看見皇後掀開簾子,朝她擺擺手,笑道:“快回去吧,皇嫂看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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