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這晚膳吃得倒也和睦,吃的最香的要數顧遙,盛了好幾碗,完全沒顧着顧如在,毫無吃相。
顧蓮生像是受了寒,吃的不多,全程沒說上一句話。他來時就注意到了桌上放着的姜湯,握在手裏還是暖的。
冒着熱氣,将指尖的溫度一點點染高,指腹發燙,就着碗口猛喝了一口。
姜湯驅寒,入口将心肺都暖了起來,整個人好受多了,也不覺得夜裏涼了。
可能是在水裏泡久了,腦袋有些發昏,他好歹夾了一些素食,添到碗裏,細嚼慢咽。
哪怕有幾次,他還是不能靜下下來和主子同桌而食,說起來還是覺得尊卑有別,侍衛哪有能上桌吃飯的。不過看顧遙習以為常的模樣,倒是王爺十分寬厚。
或是說,顧如待身邊人極好。
他不由多想,所以他也算是主子的身邊人了嗎,從他調到王爺身邊開始,就被劃在範圍內了。所以,他才會坐在這裏,備有一碗熱姜湯
顧如瞥了眼埋頭吃的正香的顧遙,又見旁側坐着的人沒動靜,連筷子都是停在碗裏的,眼睛愣愣的出神。
這人的水藍色長袖幾乎都搭到了桌上,餘下的落在下頭,只怕都落在矮凳上了。那袖子半遮的胸膛,是貼合的幾點細碎的斑紋裝飾,別着巧手縫制的小扣,往下拉成條,金線勾着。
而顧如幾乎看着就想到方才所見之景,轉移了目光,問:“不合胃口?”
“沒有。”顧蓮生的筷子戳到碗裏,他愣地回神,“屬下吃的少,也是身上還有傷疤,不宜葷腥。”
顧如嗯了聲,想起他傷剛好,此番在湖裏泡的久了,體諒道:“回去找府醫看看,別染了風寒。”
顧遙剝着蝦皮,正大光明地掃了一眼顧如,心裏疑惑。
主子怎麽像突然變了人,都會關心他們下屬了。不過也理解,大概是顧小王爺終于有同情心,知道捉弄的太狠,總得關心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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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她所見,确實難得。如果是她,這種關心不要也罷。
她可不想進湖裏。
不同于顧遙的心思活絡,顧蓮生受寵若驚,詫異地看着王爺,終是低下頭:“屬下知道了。”
送的那枚指環還貼着他腰側的位置,硬的質感存在感太強了,他垂着的臉頰稍紅,沒想主子居然關心他。
不過片刻,顧如用完飯就起身離開了,他走在外面,貼着牆面風不由地掀起她幾縷的發,繞到而後,揚揚而去。
風将她的念頭吹得很遠。
她居然有一瞬間覺得顧尋客說的在理,若是真覺人不錯,将人收入房中也有無不可。
不過念頭很快被她否定,深色的眸子又暗了下去,在夜裏看不清神情,黑色的影子拉得尤其長,與牆跟兒成了一體。
還是顧遙發現人走遠了,差了個人追上來掌燈,把那些都散了,照着光。
侍人輕聲問:“王爺可以繼續走着?”
“不必了,回去吧。”
顧如回頭,沒了繼續散步的想法,往回走着。
—
晃晃三日就過去了,顧如記着顧尋客說的話,還是帶着人去了一趟船舫,見一見這京城裏有名有姓的人。
城湖是在城郊北側。雖離了京城,但因諸多景致水鄉,往來的人也不少。城裏的王孫貴族也是喜歡前往,歌迷燈會,舉辦宴會也喜歡去。
總歸人是少不了的,比起城中也是過之不及。
光是官小姐拉着姐妹出游的小船就有好幾艘,商賈、文人、仕人都少不了,踩秋踏水,好不快活。能做賦小游,也能單純的出游玩水。
不過今日都得給李大人幾分薄面,幾家安排好的人也都撤了不少,有着計劃的也都往後推,不能給撞上了。
此地人群雲集,走在湖岸上,蘆葦長在水泮,生的尤其好,又長又綠。路過的行人也跟着岸走,嚴實踩在還生着草的地上,粗粝的沙硌着鞋底。
離着湖近的地兒都是軟泥,天熱時還有人光腳踩在上邊玩鬧。
日頭偏着,還沒到午時,船舫外頭就站了密密麻麻的人影,摩肩擦踵、交頭寒暄,或者談事說笑。
“王大人,您怎麽也來了。”看見相熟的來,過去拉着人。
王大人笑了:“都轉運使司同知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旁邊的人看着四周的人,湊了過來低聲說:“那看來李徽和在官場走的挺開啊,今日來人這麽多,還真熱鬧。”
她和李徽和大差不差,還是正四品階,她的生辰都不見得這些人的一半,不由有些唏噓。
“今日的主角可不是李徽和,而是她的女兒。”
“誰還不是沖着她母親的面子來的,估摸着是讓自家閨女多認認人,畢竟是嫡女,順位繼承也不過數年的事了。人家李大人盤算得可比我們清楚。”有人摻合進來道。
“這可低聲說啊,別讓有心人聽去了。”
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笑,沒發表什麽意見。城裏可能什麽都不缺,可最缺不了的是鹽,哪次用膳能少得了。
缺不了一點。
在場的哪位不是人精,稍微一點就知道其中緣由,不然哪裏還會在這裏相逢。都轉運使司同知,只可交好,不好惡交。
何況她的頂頭還有戶部尚書,管的可是國庫。
他們正想着,就看到李徽和親自迎着戶部尚書往這邊來,旁邊談笑着可不是錢尚書。
有人嘀咕了一句,輕的很。
“怎麽禮部尚書也來了……”
禮部戶部的人都來,不知道後頭還有多少顯貴,可見李大人的份量。
他們一邊感嘆李大人的人脈着實廣,一邊閉上嘴,停止了交流。微微退在邊上給讓了路,讓人進船。
等人進去上了舫,才有人大着膽子說:“朝裏的人,都露面了,可皇家的人,一個都沒來。”
挨着的人給嗆了一嘴:“就一個同知小女,總不能興師動衆到這種地步,陛下是肯定不會屈尊來的,至于另外兩個王爺……”
她沒說完,但在場的人都懂。
餘下的幾個年幼的皇女皇子,也沒人會注意他們來不來。
話剛落就看到快至眼前的綠色長衣,輕簡而行的人,腰上挂牌撞的前後搖擺。眉頭上挑,有些興致地朝這邊看來。
左右兩側跟着搭了佩劍的侍從,勁身着裝。顧如走在前邊,确實顯露不少貴氣。顧小王爺的排面不在人多,而是氣勢。
在場人紛紛退後行禮:“小王爺。”
不乏有商人,官員,面見皇親也是免不得要行禮。雖不是正式場合,但半行禮還是要的,用不着行大禮。
顧如越過去,聲音流了出來。
“免了,大家盡興,不必管本王。”她疲于應付這一幫人,就一眼,朝堂上能看見的都在這兒了。
沒心思打交道,說場面話。
她也費不下心力來記人,不過是記着想人過來,別的什麽也不感興趣。
船舫自然是租的。別看是一艘船,花銷可不少,裏面的內景大的很,幾乎能裝好幾千人,架構美觀大氣,東西也是一應俱全,堪比一套奢侈的廂房。
添酒灑掃的都是李府的人,布桌迎客的也是。顧如上來,就看到船中間起舞的兩三個男子,蒙着紗面,紅綢舞衣,穿着也少不得暴露。
身段姣好,跳着舞,又柔又媚。
估計是從哪個花院樓坊裏叫過來的。
顧如只看了一眼,也就尋了空的位子坐下來了。
有個下人上來添了一壺新茶,将果盤放在小桌上,見客人突然問了句:“顧三王爺還沒來嗎?”
他愣了一下然後道:“是的,派人來說的是偶發風寒來不了了。”
見人沒再問什麽,也就退了下去。
顧遙在一旁疑惑:“人居然不來了,不是特地邀請王爺來的嗎?反而是自己沒來?”
“怕是因為上次,躲着不敢見我。”顧如輕笑一聲,接過顧蓮生倒好的茶,輕抿了一口。
“感染風寒,沒看出來。”
“都是借口。”主仆二人你一說我一說,要是顧尋客在場都得喊個冤。
不過确也不是旁的借口,感上風寒,才開了幾副藥喝下,本就沒那麽想去,托人給辭了。
顧蓮生倒好茶向後一站,聽着主子和顧侍衛的話,又往船上看了看。
船舫緩慢在城湖上漂着,像是該到的人已經到齊,解了纜繩。這次設宴怕是要等天色暗下來才算結束,中途要有急事也可乘小舟回去。
李家也是有錢,從沿湖駐守的兵侍,和船上維持秩序的人都不少,擺在船上的瓜果點心也是城中難買到的,看來确實花了不小的手筆。
就為了給女兒辦個宴,也是真的寵。
中央那裏的人已經換了,是一個抱着琵琶的男子,挂在臉上的紗被風掀了一角,随之琵琶聲就起了。
一雙蔥白玉手擱按其上,聲音袅袅流露,着實悅耳動聽。
顧如看了一眼,轉頭發現顧蓮生盯着那個男子看,甚至是一動不動。
“那裏的人好看嗎?”
她将手裏的一個棗子扔着砸他,砸得他的手背上多個印子,随後咕咕地滾落在船板上。
顧蓮生撿起腳邊的棗,才十分中肯地說:“嗯,确實好看,一手琵琶也彈得好。”
顧如沒說什麽,反而指向一旁的俊俏小公子。
“不見得,還沒他好看。”
錦衣小公子回頭,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方才說話的人:
“你在說我?”
顧如點頭。
他頓時臉色漫在臉上,被氣得話不利索:“你你你……”
他恨恨地說,“你居然将我比作一個青樓小倌,難道不知道我是何人嗎?”
從小到大,他哪裏受過這種氣,母親對他寵愛有加,哪個官家小姐也不敢如此調侃他,倒是眼前的女子大膽得很。
顧如将手裏的瓜子一并塞到顧蓮生的手裏,從座上起身,一步步逼近:“有何不可,你本身不就比他漂亮嗎?”
“我說的可有錯。”
理是這個理,被誇的人理應高興。可這樣的誇法豈不是顯得他和青樓的人是一衆的,何況還是賣唱低談的伶人,低賤至極。
對他來說簡直是羞辱。
“你大膽……”少年人氣不過,撸起袖子似乎就要沖過去打顧如,反而被人反手折了手腕,欺負的跌到了地上,紅着眼睛活像受了委屈。
“哪有這樣誇人,還欺負人。”他說,“我定要告訴母親,給我讨個公道!”
又兇狠狠的龇牙:“你叫什麽?”
顧如無意地掃了他一眼:“顧如。”
少年似乎沒聽過這個名字,暗暗記下來,等見到母親讓她好好懲治這個女人,太可惡了。
他起身,冷哼了兩聲,轉身就要走。卻看到這個宴會做東的主家,李姨過去對着顧如,讨好地叫了一聲。
“小王爺,您怎麽坐這兒?”
有疑惑,更多的是恭敬。
他瞬間僵住,回過頭不可置信地盯着顧如:“顧小王爺?”
那個京城小霸王,顧小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