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夜色暗湧,幾乎掩蓋了整個皇宮,黑漆漆的。只有偶爾從宮道上走動的打更官侍,在夜裏敲着鑼。
一聲脆響後就又回歸了安靜。
一點黑影晃過,官侍揉了揉眼睛,往陰影裏一看,聽見兩聲貓叫,走出來一只滾圓的黑貓,幽幽的墨眼,在夜裏泛着綠光,盯着某處一動不動。
直把人吓了一跳,她提心道:“好你個小畜生,躲在黑暗裏做什麽。了!”
那貓兒見了人,邁着四條短腿走開了,還喵喵叫了幾聲,大搖大擺地離開,全然不把人放在眼裏。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野貓,若是被捉到,指不定會被人丢到宮外去。”她笑着沒有理會這只夜貓,提着手裏的燈繼續走着。
藏在角落的人這才出來,看了一眼已經走遠的人,轉身又跳上牆頭,循着一處有光亮的地方去了。
夜行衣将他渾身都融在黑暗中,成了他最好的保護色,眨眼間就再也找不到蹤跡了。
亮着的偏殿裏,顧尋客倒在榻上,酒早就醒了。顧七在裏面忙裏忙外,還得忙着陪三王爺下棋,怨念尤其深。
“原來您沒醉啊,這是做什麽?”顧七一肚子怨氣,扶着人走了這麽久腿都要斷了,王爺不知道自己很重嘛。
她整個人都氣鼓鼓的,聞着面前的酒味,心裏更甚。連落下的白子也都受了氣,在棋盤裏顫抖了幾下,被她按實在上邊,一動不動。
顧尋客哪裏不了解她這位近侍的脾氣,簡直是無法無天,安撫地看了她一眼:
“好啦好啦。方才我是腦袋有些昏了站不穩,這不是與醉了一般無二嗎?”
“也虧得我身邊有個如此貼心的人,不然我這個三王爺怕是要丢死人了,尤其是在顧如面前。”她贊賞地看了一眼,“還是顧七對本王最好。”
顧七沒好氣地看着對面的人,“那您現在在幹嘛?誰人酒醉片刻後還能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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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七哪有美人好啊,溫香暖玉,又軟和,好親又好抱。”顧七陰陽怪氣的,她才不會相信顧尋客的話,揭了主子的底。
屋裏沒有旁人,顧尋客也樂得讓她繼續說道,自己反而靠着桌子邊緣取摸放着茶,心滿意足地喝上兩口。
冷熱适中,是方才泡好放涼的。
放下手裏抓着的棋子 ,靠在椅子上,腿搭在不遠的地方,顧七批評她時還會時不時附和着點頭,一臉認錯的模樣。
罵是罵解氣了,可沒有人比顧七更清楚了,他們家王爺是不會改的。從霜貴君沒了,顧尋客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不過再怎麽變,也還是這樣。一如面前正坐在面前這個顧尋客,這番行為哪有以前的半分影子,可臉還是那張臉,人也還是那個人。
對她,也沒有半點變化。
她只能指望着王爺哪時能回到以前的模樣。他忽然想起個人,或許王爺現在這個樣子真能夠改變呢。
如今住到府裏來了,她只要略加撮合,不就是水到渠成的嘛,也就有人和她一齊看着顧尋客了。
顧尋客發現顧七沒聲了,看過去正好是他嘴角的笑,不緊不慢地說:“該不會是在想什麽鬼主意對付我吧,本王對你還是太縱容了。”
顧七當即收了別的心思,沒好氣地瞪她,“那又怎樣,屬下還不能将虧的讨回來嗎?”
桌上杯子動了幾分,隐隐落上了細小的灰燼,将一杯清亮的茶搞壞了。顧尋客敏銳地察覺着這一番變化,驀地擡頭對上了一雙眼睛。
漆黑的一個小洞裏,有人從上面窺伺他們,缺了青瓦的地方露出了張被黑布遮着的臉,被發現後冷靜地動作。
“顧尋客?”顧七見她行為怪異,也猛地擡頭,
“誰?誰在那裏?”
一晃而過的黑影溜過,被掀開的瓦片啪地落回原處,擋住了所有窺探的目光。只有那房梁上的抖下的細灰,蓋的不太嚴實的縫隙能看出有人在上面過。
顧七看着桌上浮着灰的茶,臉色大變,看向顧尋客的眼神帶着詫異,但看到主子這麽淡定,也就收住了驚訝。
心裏不由猜想究竟是誰,黑夜出落在宮裏,又怎麽會在他們住的殿的房頂上偷聽,心裏驟然緊縮。
外面有值夜的守衛聽到了動靜,敲着門問道:“三王爺,可是出了什麽事。”
“需要我們進來嗎?”
敲擊聲的有些頻繁,她們聽到了裏面的一聲驚呼,就近便趕過來了,礙于對方的身份不敢貿然闖進去只能先行詢問。
裏面傳來略帶酒醉的聲音。
“沒事,你們退下吧,本王摔了一跤,不礙事。”
領頭的守衛聞言默了聲,将心又揣回了肚子裏,還是道:“我等在外面守着,王爺有事便叫我們,我們在附近。”
“知道了,退下吧。”
聽着外面的腳步聲悉悉索索地離開,顧七才問出了心底的疑問:“方才為什麽不讓人去查?”
顧尋客重新拉着人坐下來,搖了搖茶杯。
“人剛才就離開了,查不到。”
“那也不能瞞着啊。”顧七想到了一種可能性,眼睛都瞪得溜圓,“不會是王爺認識的人,你的老相好?”
顧尋客手裏的杯子都差點脫手出去,水往外濺灑了不少,貼着杯壁,沾濕了她的手指。
看着顧七的眼神越加不可思議,幹咳了數聲,“你怎麽能這麽想,他們還能飛檐走壁不成?”
顧七在她的目光下點點頭:“說不定是您抛棄的小情人,因愛生恨故而買兇,要您的小命呢。”
她邊說邊裹緊衣裳,位置都不坐了,往後連退數步,眼睛透着拒絕接觸。
“王爺,您離屬下遠點吧,屬下命賤怕沒了。”
有時候,顧七的腦回路總是奇奇怪怪的,逗得顧尋客有些哭笑不得。
在她眼裏,自己的情債真的有這麽多?做過的事如此不可饒恕?
顧尋客搖頭揮去奇怪的念頭,正色道:“你離了本王更危險,他或許顧念着我是王爺不敢下手。”
“到時把目标轉移到你身上就壞了,你會成本王的替死鬼。”看着顧七吓得一抖,她更是又加了一碼。
“可惜顧七這麽小,說不定都沒個全屍呢。”
“顧尋客!”顧七被吓得跑了過來,埋在她的衣裳裏,悄悄擡起頭時看到顧尋客在笑話她,氣不打一處來。
“王爺又诓騙屬下。”
顧七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吓唬她,氣悶地推開顧尋客,自己坐在凳子上。
臉上鼓起的包顯露了她的情緒。
這事沒得談,顧尋客若是不低頭,她一個月都不會跟着她了,任她在酒樓裏醉死,她也不會多管。
“顧七?”
“顧七。”顧尋客湊過來看,發現這人是真生氣了,笑得更加開懷。笑夠以後才道:“方才你還說這刺客要我狗命呢。”
“還不許我還你?我的一世英名差點就被你給毀了,成了那薄情寡義、抛棄男子的人。”
顧尋客裝作嘆了一口氣,“你們家王爺都還沒說什麽呢。”
顧七可不會被她的模樣蒙騙,冷哼出聲:“顧三王爺本身就是這樣的人。”
對面的人将杯子裏的茶倒出,倒扣在茶盤中,尴尬地摸着鼻子,她好像還真沒法兒為自己辯解。
“本王可以保證,絕對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來窺探。”顧尋客刻意地轉着話題,顧七冷看着說,“那還能是誰?”
顧尋客挑眉:“你覺得呢?”
顧七恍然大悟:“是涼國的人!”
顧尋客若有所思地點頭。也不怪顧七能想到那些個使臣,只是一整日印象最深的就是大殿上的人了,對皇室的人,誰有敵意都不為過。
畢竟兩國立場不同,外邦也是不知道存了什麽心思。
旁的不清楚,顧尋客只能說,絕不會只是送人來和親,對着清淵服軟那麽簡單。
——
此時的四方館裏,燈火通明,在館外圍着的是派來保護他們的禁衛軍,穿着盔甲把手在外邊,能聽得間走動的腳步聲。
名為保護,實為監視,都是宮裏留下的耳目。為的就是防止外邦使臣人有什麽小動作。
往館裏走,也時不時有幾個灑掃的侍人,低着頭打掃着院裏,亮光下修剪着不整齊的灌木枝。
從宮裏回來,時辰也不早了。
再拾掇一陣便已至深夜了。只是好像幾位使臣還有興致,讓人搬進去了取樂的小玩意兒,點着名要這京城裏最出名的酒水。
似是在宴會上還未盡興,裏面傳來嘻嘻的笑聲,似乎帶着醉腔,琢磨着清淵玩樂的東西,笑聲都能傳出院子。
裏面亮如白晝,只有幾個人在敲着棋盤,在一堆新奇玩意旁邊踢來踢去,有一個個人壓着聲音含糊地笑着。
似乎不像是外面聽到的樣子,反而是故意演給外邊聽的。
裏側,一個穿着黑衣,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沒有露出半點肌膚的人坐在上面,周圍的氣壓很低。
阿塞羅醉倒在一旁的地上,嘴裏哼哼唧唧地蹭着地,睡姿也不老實,翻過來又翻過去,十分礙眼。還是有人看了眼色,将人一腳推遠開了。
這人跪在地上,行着涼國最高的禮,“殿下。”
跪在他旁邊的是徐文景,他早已将頭頂的兜帽解下,乖順地跪在地上,聽從着面前人的指使,半點沒吭聲。
坐在上邊的人擡頭時露出了一雙眼睛:“文景,你做的很好。”
是青年人的音色。
“今夜的宴會上,你表現得不錯,看皇帝那模樣,是真的看上你了,最好你能接近她。”他的眼神意味深長,“我果然沒有挑錯人,你得記住,是我将你給救出來的。”
“只要你好好聽話,總少不了你的好處。”
徐文景只是垂頭聽着,應着聲:“文景明白,一切會按計劃行事。”
他看着也順眼,将目光重新看向一旁的人:“她那邊怎麽說,為什麽遲遲沒有回應?”
那人看了一眼敲着扶手的人,似乎有些急切地在追問他。沒了方才的從容,有些小聲回道:“她說得先保全自己,一旦暴露,在女皇面前讨不了好,太過危險,會危及性命,還要多加考慮之後才能給我們答複。”
那頭人沉默,他心裏也慌,正想補救時聽到聲音傳了過來:“加碼,許她更多好處。”
他的聲音一頓又道:“把線索抛給皇帝,逼她不得不與我們合作,她以為她真能夠抽身?”
冷哼出的一聲,讓在場的兩個人頭埋得更低,對方雖然遮着臉,可自內而外散發着勢在必得的野心。
“她可占了我們不少便宜,總不能放過她,讓人防備着,不能全然相信,完事後将人給做掉。”
跪着的人應下。
又聽他有些垂涎之色,似乎裹着黑布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珠落入回憶,不動聲色地舔了下唇。
“那女皇長得也不錯,不知道嘗起來滋味如何?想來必然比旁人更加帶勁兒。”
一國之君,想想都血脈偾張,呼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