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常鳴澗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剛剛說什麽?”本能快過了大腦,他問道。

駱徑慢條斯理的直起身,将那張草稿折出兩道,收進了自己手中。

“我說,”他道,聲音依然是微喑的低沉嗓音,細細密密的撩着人的耳朵,“既然是給我的,我先拿走了,沒問題吧?”

常鳴澗:“……”

有問題。

有非常大的問題。

不要動不動就拿別人東西啊!

都是原身造的孽,為什麽要他這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人來承擔啊!

他臉皮再厚也經不住這樣的打擊,陌生人是陌生人,駱徑是駱徑。

那能是一般人嗎?

那可是男主!

然而他心裏叫吼的再厲害,駱徑也聽不見,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人收走了原身的草稿。

常鳴澗準備了一天的好心情剎那間沒了,偷偷望着駱徑。

少年肩背筆直,坐在椅子上也不減氣勢,身上那股驕矜感幾乎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教人下意識想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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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們那邊讨論出了結果,其中一個老師走過來問道:“常鳴澗,你過來下。”

他竭力把方才的事抛諸腦後,走到一群老師中間。

叫他過來的老師細細問了他一些情況,旋即又從他手中拿走了那沓資料,叮囑道:“今天在這兒發生的事別說出去,等上面的處罰下來了,确定饒萱有問題,否則在此之前,一切都是謠言知道嗎?”

常鳴澗心道:只怕已經晚了。

不止高二,全校都知道了這件事。

也不看看他是什麽人!

他可是正兒八經的校園紅人!

那老師道:“行了,你和駱徑回去吧,這裏沒你們什麽事了。”

常鳴澗一聽她提起這個名字就心肌梗塞,近乎同手同腳的走到操作臺邊,拿上書包要走。

“我送你回去。”卻聽身後人突然開口。

背對他,常鳴澗一下就垮了臉,“沒必要吧……”

他看過去,那張臉上寫滿了不情願,眨巴着一雙漂亮的眼。

他殊不知,他越這樣,駱徑便越會不由分說的跟上來,走之前還沒忘把那張情書當着他的面揣上。

華駱的學校環境堪比許多一流大學,出了會議室所在的樓,往高二宿舍樓走去的路程中途正好有條小道,兩側栽滿了銀杏樹,盛夏的季節,滿樹都是枝繁葉茂。

常鳴澗踩着掉下來的一片綠葉。

“駱徑……”他碰了碰鼻子,眼神有一瞬間的飄忽,“能不能把那封信還給我?”

駱徑走在他身邊,從他低垂的視角,能看見對方筆直修長的雙腿,還有那和自己同步邁出的步伐。

“不是說給我的,怎麽,我收不得?還是說……那其實是給別人的。”他淡聲道。

的确是給駱徑的,但但但……他不管,駱徑就是收不得!

常鳴澗心裏倏地升起些賭氣,同這個比自己小了許多歲的小屁孩,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第一反應是覺得可笑,搖了搖頭,想否認,又驀地發現……

這好像是他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冒出什麽激烈的情緒。

他性子冷淡慣了,再加上遺傳病的緣故,不能劇烈運動、不能心率過快、不能情緒波動太大……久而久之,他的情緒便像是退化一般,很難再提起來了。

沒想到再出現這種較為明顯的情緒,是對着一個小屁孩?

常鳴澗輕輕吸了一口氣,胸前發出輕微的震顫,“那你要怎麽才肯還給我?”

駱徑似是在思考。

半晌,只聽得他的聲音:“也不是不可以。”

常鳴澗眸子猛的一亮,往他臉上看過去。

“你重新寫一封信給我,随便什麽內容都行,把這張草稿換回去。”

常鳴澗的臉又一下跨了。

重新寫一封?

他寫什麽,總不可能又是情書吧,那他換不換回來還有什麽必要?

雖然沒搞懂為什麽駱徑非要讓他寫信,但對方也沒說非要他寫什麽,他随便敷衍兩下,把原身肉麻的草稿拿回來不就好了。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駱徑補充道:“我不要亂寫的,也不能敷衍了事。”

常鳴澗不說話了,一雙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好,那我盡快把信給你,你把草稿還我。”

着急的事暫時有了解決的方法,常鳴澗便不再糾結,這種時候糾結也沒有用,不如放寬心态。

高二宿舍樓已然近在眼前。

他們在會議室耽擱的太久,這會兒已經是晚自習了,校內沒有一個人,學生們都在上課。

天色也暗淡下來,一片都是昏黃的,并不是純粹的黑暗,被城市的燈紅酒綠映射出了光彩。

常鳴澗看了眼,宿舍樓從樹木中露出一個顯得有些尖銳的角,好像将要撕破這沉沉夜色一般。

他突然低聲道:“謝謝。”

駱徑明知故問:“謝我什麽?”

“謝你很多。”

這話真心實意。

常鳴澗鞋底輕輕蹭着地板,掉落的枝葉在他腳邊被碾碎了。

他放輕聲音,像是怕被誰聽到一般,“謝你之前送我去醫院,也謝你肯幫忙,明明看見了紅毛他們在直播,卻沒有讓他關上,還肯幫忙把視頻傳到多媒體,投到大屏幕上……”

他撥動額發,把彩虹色的漸變小發卡取下來,将松散了不少的額發橫着別上去。

“還有九班的體育委員和班長,我聽說了,他們今天請假沒來上學,據說是因為……”

他說這些人,從來都指名道姓的說九班,而不是我們班、我們學校。

因為他內心深處。

始終沒有把這裏當成自己的歸宿,更不會認為,這是自己的學校與班級。

常鳴澗想了想,道:“和校外人員發生口角,被對方打斷了一條腿。”

駱徑輕輕揚眉,聲音仍是冷淡的:“這個為什麽謝我?”

裝。

接着裝。

常鳴澗原本的打算是等腳好了,沖上去正面剛,反正他在這方面一向臉皮比較厚,不在意成為學校焦點。

到時候能打斷幾條腿就打斷幾條腿。

對方在球場上故意這麽做,無非是想看他出醜,或者讓他吃點苦頭,摔斷腿或者手腳,卻沒想到他福大命大,只是扭傷。

如果是無意的還好說,常鳴澗不會太計較。

但若是故意的……

他不會忍耐。

他曾經認識一個人,這人最愛說的一句話是: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覺越虧。

似乎是什麽流行用語,但不得不說,很多事都是這樣。

在原世界忍耐也就罷了,憑什麽到了書中,他還得一輩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過,那樣很累,也很不好受。

再加上這群人之前對原身的欺負,只是讓對方斷一條腿,已經很好了。

還能找到比他脾氣更好的人嗎?

開玩笑,他就是脾氣最好的人。

但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沒來得及下手,就有人先他一步做了這件事。

而在此之前,他只跟一個人說過這件事。

——那就是駱徑。

常鳴澗認真道:“我不會告訴別人,謝謝你。”

在他看來,駱徑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所以他會幫着對方保守秘密,不讓旁的人知道。

駱徑這次沒反駁,默認了。

常鳴澗心裏驀地翻湧了些雀躍,這種好像是一起做了壞事的感覺,他上輩子還從沒體驗過,很新奇。

駱徑道:“只是口頭感謝?”

常鳴澗忙道:“等我腳好了請你吃飯,你想吃什麽都沒問題。”

說着,宿舍樓到了。

只看了一眼樓梯,常鳴澗就轉過頭,毫不猶豫道:“駱徑,你扶一下我,我一個人跳不上去。”

誰曾想,駱徑卻道:“我扶不了。”

常鳴澗:“你怎麽會扶不了?”

駱徑斜斜睨了他一眼:“只能背,扶着麻煩,還浪費時間。”

常鳴澗:“……”

現在駱徑是大爺,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常鳴澗乖乖趴在了他背上。

那股他常在駱徑身上聞到的氣味,也透過輕薄的校服,傳到他鼻腔之中。

他心裏貓抓一樣的癢癢,很好奇,卻不好開口問。

駱徑身上的味道都是哪兒來的?

熏衣服的檀香?又或者是從小的住處?還是在什麽地方,經年累月沾染上的。

常鳴澗胡思亂想間,六樓到了,他從少年背上下去,瘸腿跳進了宿舍。

駱徑則回了自己的宿舍。

他從口袋中拿出那張紙,随意丢在桌上。

晚自習回來的左雲庭一眼就看見上面的東西,奇怪道:“這誰寫給你的?情書,你怎麽收下來了?”

他心思電轉,“不會是小學弟寫的吧?”

駱徑道:“是他,”

卻又不是他。

雖然不知是什麽情況,人格分裂也好,僞裝也好,他對現在的這個常鳴澗格外感興趣。

只是感興趣而已。

但顯然左雲庭不這麽認為。

有的事,駱徑不說,他也能猜到,“你想要的不是從前的東西,而是現在這個人給你寫的,對吧?”

駱徑不置可否。

“這東西怎麽辦?”左雲庭看着那張紙。

駱徑漫不經心道:“丢了吧。”

左雲庭把紙張撕碎成小塊,随手丢進垃圾桶,“你不怕到時候小學弟知道你沒有了這東西,他不給你寫?”

“我不說,他怎麽會知道。”

左雲庭搖頭,在心裏輕聲感嘆:駱徑這個人……真是一如既往的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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