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立夏，荷葉早露尖尖角，微風裏帶着些淡淡荷葉的香氣。
黃昏裏，謝歸玉就在湖邊泛舟，撐着面，閉着目，風吹起了他的發絲，閑人微倦。
在發着荷香的夢裏，謝歸玉微微聽見了誰的腳步聲。
倏的，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在叫着他的名字。
他恍然，慢慢的睜開眼睛，湖邊對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孩。
她的小臉紅撲撲的，一雙眼睛亮亮的。
小女孩喊着:“哥哥！”聲音裏分明是抑制不住的喜悅與期盼。
謝歸玉望去，開始将船劃到了岸邊。
靠近，他才發現，小女孩的身後似乎藏着什麽，而她的腳下也全是泥土，雙腿上的褲子似乎也打濕了。
“怎麽了？”謝歸玉的聲音裏掩埋着一絲關心。
“你看！”突然，小女孩，從身後拿出了一只未開的荷花花苞。
“哥哥，喜不喜歡”
小女孩帶着喜悅的笑容，高興的将荷花花苞舉在謝歸玉面前。
謝歸玉一時有些恍然，卻還是接過了那荷花花苞。
他輕輕的敲了敲唐雨舟的腦袋:“為了摘花，把褲子弄濕了，回去要被爹娘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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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歸玉輕嘆了一口氣，眼底卻有不易察覺的縱容。
他低眉，在空中捏了一個法決。
瞬間，小女孩腳下髒兮兮的泥土便消失了，褲子也變得幹了。
小女孩驚嘆一聲，有些崇拜的看着他:“哥哥，你好厲害啊”
謝歸玉蹲下身，捏捏她的鼻子:“哥哥會法術的事情，可千萬不能和任何人說哦”
小姑娘用力的點點頭，很認真的起誓:“我一定不會和任何人說的，我怕哥哥被當成妖怪抓起來”
“你啊”謝歸玉敲敲她的額頭，無奈的搖搖頭，突然有些想笑。
其實，他本來就是一只妖怪，一只虎妖，不過說出來，只怕會吓到她而已。
前幾日，他在湖邊救了落水的她，從那以後，她就好像格外喜歡來這片湖找他。
現在，還送他這樣的禮物。
“為什麽送我花苞？”
“花苞還未盛開，泡在水裏才會開，這樣哥哥就可以看到很久的荷花了”
聽到這裏，謝歸玉的心也同這晚風一樣，似秋水共長天一色。
他的思緒漸漸飄遠，一直飄落到兩百年前的那個夏天。
那時，他還只是一只小虎妖，而那個叫他哥哥的小女孩，卻是他遙不可及的蓮花仙。
那時候，她常常在蓮湖上泛舟，在黃昏的傍晚，在荷風微暖的時刻。
只是，她一直閉着目，好像，有什麽心事，只有這晚風才能将她的心事吹散。
小老虎喜歡躲在湖邊偷偷的看她，不過，也總是會被發現。
蓮花仙只當他是小孩，不再說什麽，便由着他去了。
小老虎不知為何，總是覺得她身上有種淡淡的憂傷。
謝歸玉送花給她，想告訴她不要悲傷，但他卻未曾說出口。
蓮花仙只是當他是小孩子，他也叫她姐姐。
後來，她看見蓮花仙的眼淚，知道蓮花仙也愛着一個人，可是那個人卻從沒有出現過。
小老虎很長時間都在想着，她，喜歡的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再後來，他終于知道，在她的記憶中看到，她卻死在了他的面前。
她同樣死在，一個夏天的黃昏。
荷葉大片的被風吹着，翻卷起來，雨滴打在荷葉上。
原來，蓮花仙的愛人不曾舍棄她。
她誤會了他，他也只是想要她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可是最後，他們卻彼此錯過了。
她請求他的幫忙，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請求他。
她說，希望他能替她找到他，讓他們重逢。
而謝歸玉，答應了。
他埋下她的蓮花種子，讓她有機會投胎。
他于是一直在等她，一直等她。
就這樣，他從一只小老虎變成了一只大老虎。
他及冠，成年。
等了兩百次的雪落。
終于等到了她，她卻已經變成了一個人類小孩。
他的思緒抽離回來，看着眼前的她。
默默的想，不知為何有些傷感。
你知道嗎？我曾叫你姐姐的。
謝歸玉與她分別，看着手中一枝荷花花苞，心頭一絲溫柔，一絲悲傷。
那個小女孩總是喜歡在岸邊等他，而他呢，也總是故意出現在那裏。
同時，他也履行着他的承諾，幫她找她前世的愛人。雖然，他故意有些敷衍，不想找到那個人。
可陰差陽錯的，他還是找到了他。
怎麽能形容那份複雜的情感呢？
似乎，有一些期望慢慢消失了。
謝歸玉站在人群中，看着那個少年，此時他已經中了狀元歸鄉。
就在他糾結要不要将他介紹給她認識時，他不經意才得知，原來，他們早就認識。
或許，冥冥之中，他們注定要遇見的吧。
而他呢，或許只是參與了她旅途中的一段夢，而他們，也從不曾擁有彼此。
那狀元郎池夢鯉，歸鄉第一件事便是向他的青梅下了聘禮。
謝歸玉還未在猶豫中作出選擇呢，便得知了這個消息。
想來也是圓滿，或許這是注定，那麽他應該也是要祝福她的。
那一天，他又來到那座蓮池，只是這次，他沒有再泛舟。
恍然間，好像又回到了兩百年前，那時候，他從荷葉的間隙中偷偷的看她。
而如今，再不見她，剩下的只是無盡的思念。
謝歸玉帶着他的憂傷，走了，沒有告別，甚至沒有祝福。
可當他轉身時，身後卻出現了少女的身影。
他原本已經不告而別，這女孩卻出現了。
是恰好，還是故意。
他聽見她開口喊他的名字，只是這一次少女喊的卻是前世她喊他的名字。
她記起來了所有，這也是他答應她的一部分。
看着淡淡的夕陽，謝歸玉不知該高興還是憂傷。
他終是停下了腳步，立在了原地，假裝喜悅的道:“你想起來啦”
那少女點點頭，仿佛也有一瞬間的迷惘，不過轉眼間眼神卻堅定起來。
她向他跑來，他以為，她要感謝他，然後向他告別。
果然，她開了口說謝謝。
就在他要開口說沒什麽的時候，她卻突然抱住了他。
謝歸玉被唐雨舟的這一懷抱抱的無措，像個發愣的小孩子。
“你……”
“小老虎，你還是這樣子，跟從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謝歸玉溫柔的笑笑:“是啊”
這短暫的溫馨讓他有些不願清醒，不過他還是提醒她:“你該回去了，和他好好團聚”
唐雨舟也慢慢松開懷抱，仔細的看着他，眼中埋藏一絲溫柔。
“你知道嗎？前世，我長久的活在憂傷與悔恨之中，可是這輩子，我的每一天，卻都是美好的，幸福的，喜悅的”
“是啊，這一輩子，你有他的陪伴，應當是很幸福的吧。”謝歸玉自然而然的想，他的語氣溫柔，卻有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心酸。
唐雨舟卻有些微愣，她眼眶有些發酸，喃喃的說:“你知道嗎？其實讓我開心的，不是他，而是你”
“是你啊”
唐雨舟的聲音傳來，卻格外飄渺，讓謝歸玉覺得恍惚。
“我曾經因為一段錯過的愛情求而不得，而現在我卻明白，錯過了就是過往，此刻我所求的，就在我的身邊，我應當好好珍惜才對”
“我已經拒絕了池夢鯉的聘禮，謝歸玉，你就是我這輩子想要等的人”
“我喜歡了你很久，可你從未感覺到嗎？”
謝歸玉卻在原地愣住了，一時之間笨拙的像一塊木頭，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是害怕此刻是一場夢。
“阿舟……”
見他不相信，而又發懵的樣子，唐雨舟又抱住了他，只是這一次更緊了。
她在他懷裏說:“你聽見了嗎？不要再放開我的手了”
她緊緊，緊緊的抱住了他。
這一刻，謝歸玉終于肯相信，她的心同他一樣，因為，他從那懷抱感受到的愛意是不會騙人的。
他于是也同樣回應她的懷抱，将她攬在懷中，憨态可掬，笑着摸摸她的頭:“你啊”
傍晚的涼風從他們的身旁吹過，夏風懶洋洋的打在荷葉上，吹起了一陣荷風。
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從荷葉的縫隙中看她，而是投入了她，暖暖的，深深的，荷香一般的懷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