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回到病房時、荊琢坐在床邊背對他們。
昱翎看向他望着的方向，他只能從空蕩的病房裏一眼看到窗，再看到外面黑色的天。
但荊琢會看什麽，會看到幻覺中的他嗎？
“荊琢。”沈書琢喊他沒有得到回應。
昱翎緩緩走到荊琢面前，擋住他的視線。
“……”荊琢擡起頭，眼神已經不像他記憶中的生動。
“荊琢……”昱翎一時又忍不住要眼紅，擡起手撫摸荊琢的臉頰。
他輕動唇瓣卻說不出什麽。
是問他的病情，還是說他這麽晚才知道他生病，還是說他這麽久才來見他？
荊琢緩緩垂下眼，擡手蓋住他手背說：“手很涼。”
“是不是冰到你了？”昱翎慌忙收回手。
手心快速抽離的觸感，讓荊琢神色又沉幾分。
他好似聞到了那股萦繞記憶中的冰雪霧凇信息素，它随着寒風裹挾而來，淡淡闖入他的鼻間。
他曾和昱翎糾纏而眠時，聞到的全是像這樣的冰雪氣味，但會像化水一樣溫柔。
是真的聞到了嗎？
荊琢低下頭，擡手捂住口鼻，他分不清真假。
有沒有真的聞到……
昱翎手捂熱些後才重新去碰他，輕輕拉住荊琢的手掌問：“餓不餓？”
荊琢擡起頭，眉頭卻皺的越發深，他捏緊掌心裏的手，感到前所未有的真實。
“荊琢？”昱翎看見他忽然紅起雙眼，慌張擦拭他眼角的濕潤。
荊琢捏着他手貼向自己臉頰，懷念一般說道:“你身上有他的氣味。”
昱翎一怔，皺起眉道：“我是昱翎。”
荊琢搖着頭不說話，留戀着将他手緊貼自己臉頰，貪念這一瞬間的氣味，和此時刻的真實。
沈書琢沉默着将飯菜放到櫃子上離開病房。
昱翎掌心一片濕潤，荊琢的淚落滿了他的手心。
他心裏如同被捏住一般，垂眼看向荊琢，淚也從他眼中溢出，視線清晰後又再次模糊，一直如此重複。
荊琢認不出自己了，真的分不清了……
昱翎擡起另只手撫摸荊琢臉頰，理開他額前的頭發露出眼睛，顫聲問：“你不記得我了？”
荊琢睜開眼，望着昱翎說記得。
但他卻眼神陌生，仿佛透過自己看向別人，在與另一個人對話。
“你平時，沒這麽哭過。”荊琢皺起眉，雙手撫摸上昱翎臉頰。
“……”
昱翎閉上雙眼，感受着臉頰的手，偏頭蹭着他的手掌：“抱歉。”
“為什麽道歉？”
“因為我知道的很晚。”昱翎握緊他的手，“我好像一直不了解你。”
他從不知道荊琢心裏會這麽不安，會對這段感情這麽沒有安全感。
荊琢是愛自己的，但他又好像愛上了和自己性格長相一樣的陌生人。
昱翎知道時的震驚，逐漸轉變為悵然和難過。
這怎麽會忍得住不想、既然都是一個人，為什麽他還會喜歡上別人？
他怎麽能不去反思，不去仔細想。
“……”荊琢緩緩垂下手。
昱翎不曾這麽哭過，他永遠對自己迎着溫柔的笑意，那眼睛裏塞滿了他，塞滿了荊琢……
讓他一眼看過去便覺得溫暖。
荊琢忽然扭頭推開昱翎，淡淡道：“你也不是他。”
“！”
昱翎怔住，看着在翻被子找東西的荊琢問：“你要找什麽？”
“找……”荊琢動作微頓，随即沉重的喘息着，雙眼慌亂盯着雙手抓動的被褥。
他在找什麽？
在找昱翎、找昱翎送給自己的東西！
昱翎送過他禮物、送過他手鏈、送過他吊墜……那些都是昱翎，全部都是昱翎。
但是他沒帶，全都沒帶在身上！
荊琢急切尋找，淚水再次湧出砸向被褥，腦中的畫面再次快速閃回，全部都是昱翎……
‘是送給你的手鏈，因為來了這裏所以想買點什麽……不喜歡的話、那就随你處理吧。’
‘是項鏈。雖然是手工做的，但是也很好看，另外這串給你。’
‘不是買特産，只是下次可能不會來了……這個你喜歡嗎？’
‘一個阿姨推薦的，因為她很熱情……就買了兩個，另外這個給你。’
‘東西可以留作紀念，不自覺買了兩份，這個也是給你的……你、好像不喜歡……’
“不是！”
荊琢突然大聲反駁，擡手按住頭，聲音立刻染上哭腔:“我喜歡！我都喜歡的！！！”
你送的我都喜歡！
我都有好好收着，我都有好好放着……
荊琢突然跪坐在地上按住腦袋，昱翎說過的話，一句接一句擁擠着出現在他腦中。
不要難過、昱翎不要難過——
“荊琢！”昱翎驚慌着跪到地上，伸手把荊琢抱在懷裏，眼中再次溢出淚水。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
“我喜歡的——”
荊琢忽然抓住昱翎，緊緊把那片衣服拽在手心，顫着聲向他哽咽道：“我都喜歡。”
“你給的我都喜歡。”
荊琢紅着眼，懇求一般向他道:“不要走、昱翎、別離開我——”
“我都收着、我全都收着！”
“不要難過。”荊琢哭起來，拽緊那衣物祈求，“別放下我走……”
“不會，我不會丢下你。”昱翎吸吸鼻子，捧住荊琢的臉頰認真說，“我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荊琢眼中情緒似崩潰般，低下頭埋進昱翎懷裏，雙手用力抱住他哭泣。
他此刻形象狼狽至極，模樣滑稽無比。
不再高高在上難以觸碰，他一下從自己的神壇跌落到深淵，被心裏一衆化形的惡鬼撕扯玩弄。
被自己內心深處的靈魂狠狠鞭打，如同在荊棘裏滾了一遭，從裏到外渾身都血淋淋。
他早已經與鏡頭前的荊琢成為兩個人，那個形象華麗受衆人追捧的荊琢，此刻不過是個為愛所瘋的可憐蟲……
昱翎将他抱緊。
兩人維持着這個姿勢沒再動過，昱翎拉開自己外衣把荊琢裹進懷裏，低頭貼着他的發頂。
懷裏的人不知道哭了多久，似乎連帶着昱翎的份兒也一同發洩了出來。
那些流出的淚，卻又像穿過衣服鑽進昱翎心中，積上沉沉一片。
荊琢逐漸平靜下來，雙手摸着真實的身體，眼睛無神的盯着前方呢喃:“是昱翎……”
“是昱翎。”昱翎回應着。
“是你……”
“是我。”昱翎雙手緊了緊，“是我、是昱翎。”
“……”荊琢雙眼逐漸濕潤，視線模糊的盯着地面。
他日思夜想的人啊…你可曾知道——
可曾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
可曾知道、你對我來說有怎樣的意義。
可曾知道、我到底有多牽挂你。
昱翎可曾知道……
荊琢閉上眼，将臉埋進昱翎的衣服中，自己的淚水又浸濕他的衣服，把那迷戀成瘾的信息素勾勒成型。
“你會不會走。”荊琢聲音哽咽，卻好似被抽幹了所有力氣。
“不會。”昱翎低下頭，“我會陪着你。”
“昱翎、”荊琢問，“你還會喜歡我嗎？”
“會。”昱翎擡手撫摸他的後腦，像他之前對自己一樣輕捏他的後頸，“我會一直喜歡你，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荊琢。”
“你可以一次次問我，我會一次次回答你。”
“我喜歡你、”昱翎轉頭用臉頰貼着他的發頂，“你可以每天問我，我每天都會愛你，會一直都愛你。”
荊琢抓住他的衣服，沒有聲音。
“快好起來。”昱翎對他解釋道，“我本來想在家裏給你弄一間做音樂的房間，這樣你過來這邊住的時候也能做音樂。”
“家裏要再買些植物和裝飾，之前想全部都裝好再給你看。”
“我買了很多衣服是給你的，有些和我的款式一樣，我們可以一起穿。”
“鑰匙也給你配好了。”昱翎繼續說，“就用我們去救助中心得到的那個小貓做鑰匙扣，我現在就帶在身上。”
“我想把一切都準備好再同居的、”昱翎說着微微紅眼，“但、有些東西還沒有買夠，再等等我。”
“我們在那之前就先住在你那裏，可以嗎？”
荊琢靠着他沒有回答。
往日在昱翎心中強大可靠的人，一下子變得脆弱可憐，他先前好像沒這麽瘦過，能讓自己輕松摟在懷裏。
昱翎垂下眼，吸吸鼻子說:“你不理我的話，我也會擔心，會擔心你不再喜歡我。”
過了許久後荊琢在他懷裏動了動，告訴他不會。
他不會離開昱翎。
“地上冷不冷？”昱翎輕聲問。
荊琢輕輕搖頭，仍靠在他的身上。
昱翎松開手脫掉自己的外衣，把他披在荊琢身上，再重新伸手抱住他。
手掌輕輕拍着荊琢的後背，與他小聲說着話，最後問道:“困不困？”
荊琢閉着眼，他從來沒有這麽靜過。
好像終于從那深淵中爬出來，遠離了小鬼的叫嚣和妖舞，滿身疲憊的來到了他的光面前。
來到了、讓他得以寧靜的人面前。
但卻在他面前，露出自己深處的狼狽醜陋。
“你瘦了。”昱翎又問，“想吃東西嗎？和你爸爸帶來的飯都還沒打開過。”
昱翎一手扶着荊琢站起身，讓他坐到床上，環顧四周去找他們買來的盒飯。
他剛走過去就被人抓住了衣擺。
荊琢盯着他，眼神平靜淡然卻很倔強。
“我不走。”昱翎伸出手摸了摸飯盒溫度，果然已經涼了。
他回到荊琢身邊問:“今天有吃東西嗎？”
荊琢只盯着他不說話。
昱翎輕抿唇，擡手撫摸他瘦下來的臉頰。
荊琢緩緩垂下睫羽，偏頭用臉觸碰他的掌心。
“荊琢、你給我一點回應好不好？”昱翎指尖撫摸過他的眼角。
荊琢可以和幻覺裏的昱翎聊天說話，甚至去觸碰空蕩的地方，但是卻對他保持着沉默。
昱翎心裏難受，難道他真的不如荊琢的幻覺。
不如幻覺裏的昱翎愛他？
“今天、”荊琢張動雙唇，“你會不會走？”
“我會留下來。”昱翎肯定道，“我會陪着你。”
荊琢點點頭，垂下眼握住他的手掌。
确切的感覺、溫暖的身體、觸手可及的昱翎……一切都久違。
那信息素成為他忘不掉的氣味，他懷念這股獨特的冰雪霧凇，懷念它的主人昱翎……
但會永遠都陪在身邊嗎？
只要想聞就能聞到，只要伸出手就可以碰到，只要想就可以得到……
荊琢閉着眼輕碰昱翎的掌心，那些被風吹冷的皮膚，被他觸摸過後有了溫熱。
這溫熱會一直都在嗎？
【作者有話說】：說個點:
荊琢易感期情緒失控，重複标記昱翎導致腺體留血痕那個，因為荊琢占有欲強的病态，親密時對昱翎身上的alpha信息素有敵意，即便那氣味出自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