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夜色已經籠罩城市，病房外時不時還有人走動的聲音，病房內的燈已經關了，隔絕外面的一切嘈雜。
昱翎和荊琢側躺着擠在一張床上，雙眼盯着黑暗中荊琢沉睡的模樣，他們已經很久不曾有這麽溫馨的時刻。
窗外寒風蕭瑟，冬日氣溫凍人，只有他們縮在同一張被子下擁抱取暖。
往日荊琢一個人住在病房，會不會被這房間裏流動的夜風凍的睡不着。
會不會因為外面突然驟起的聲音而驚醒。
會不會像他現在凝望着黑夜卻沒有睡意、會不會又看見幻覺，和‘昱翎’對話一整夜……
這些日子，到底如何度過。
昱翎擡手拉動蓋在被子上的外衣，又将荊琢抱緊了點，感受着已經暖和起來的身體，自己盯着黑夜不知道何時睡着……
他做了夢，夢見自己一直在追逐什麽東西，醒來時連大腦都在疲憊。
“你醒很久了？”昱翎驚訝看着已經睜眼的荊琢。
看他眼神應該已經醒了有一段時間。
“身上有不舒服嗎？”昱翎問他，起身看他背後還有沒有蓋着被子。
“……別動。”荊琢伸手抓住他衣服，又輕聲說，“別走。”
昱翎一頓，随後躺回去摸摸荊琢臉頰，看着他雙眼說：“我不會走。”
“不用擔心。”昱翎握住荊琢被子裏的手，“我不走。”
荊琢傾身緊緊将昱翎抱在懷裏，力氣大的好像要把人揉進身體，這樣才能時刻和想見的人在一起。
中午的時候沈書琢又來了，給他們兩個都帶了飯：“昨天他吃了嗎？”
昱翎看了眼荊琢搖搖頭:“飯菜已經涼了。”
“……”沈書琢抿唇，盯着荊琢皺起眉。
他也不能每次都靠打營養液過去。
昱翎将飯菜擺好放在桌前，然後将筷子遞給荊琢，見他不動便說:“那我喂你吃。”
沈書琢在旁邊看着，荊琢吃進去那菜之後，突然擡手捂住口。
“是想吐嗎？”昱翎皺起眉，放下筷子将裝飯菜的塑料袋抽出來。
沈書琢眉頭皺的更深，反應太嚴重了。
昱翎拍着荊琢後背，只見他松開手，推開了他手裏的塑料袋。
荊琢擰着眉頭，忍着身體裏的惡心反胃，拿過那雙筷子自己夾菜吃。
昱翎擡頭看向沈書琢:“荊琢他……”
沈書琢側眸看去，皺着眉道:“藥物吃多了有刺激，所以他現在的腸胃脆弱。”
昱翎靜默，垂眸看向緊鎖眉頭，臉都好似快要皺到一起的荊琢。
有昱翎和他一起吃飯，荊琢跟着吃了一些，雖然難受，但他一聲不吭。
比起之前吃什麽吐什麽時好了不少。
吃完飯之後，昱翎幫着收拾完看向荊琢，沉思着伸出手：“要不要在房間裏走走？”
沈書琢靜靜看着，他之前也跟荊琢說過一樣的話，但是他幾乎對自己的話置之不理。
荊琢沉默着，轉眸看向房間裏似有似無的幻影，然後擡手握住了昱翎。
他可活動的範圍不大，只能在單人病房裏來回走動。
昱翎找了理由跟陸邱說，這幾天便一直在醫院陪着荊琢。
有他陪伴身邊，荊琢的情緒一直處于平穩狀态，進食也逐漸變得正常。
沈書琢沒去過昱翎家裏，所以帶來的衣物只有荊琢的。
昱翎自然穿荊琢的。
“很快就到過年了。”沈書琢站在窗邊，望向遠方已經裝飾上紅色的建築。
“嗯。”昱翎點點頭，他在醫院度過了幾天，也很久沒出去過。
“荊琢想回家嗎？”沈書琢看向荊琢，“帶昱翎一起回家過年。”
他已經想好了，荊琢現在的情況暫時不能吃藥，除非情緒出現問題的時候平時都很平靜，現在有昱翎陪着他，情況在逐漸好轉，所以留醫院沒有一定必要。
他們兩個大男人睡醫院并不方便，荊琢需要人看着，吃東西是一個問題，還不如讓他們兩個都回家去，解悶的事情也能多一點。
荊琢點頭。
他同意之後，沈書琢火速辦理出院，即便醫生不提議這麽做，但他依然堅持要把荊琢帶回家去。
沈書琢拿完藥回來，他們那邊也收拾好了東西，荊琢換上自己的私服，似乎又找回了些之前的影子。
昱翎給他戴上口罩，把自己帽子給荊琢戴上，三個人就這麽離開了醫院。
“昱翎家在哪？”沈書琢開着車問，“我送你回去拿行李。”
昱翎說完自己家裏的地址，心裏依然還沒有緩過來。
他沒想到自己的戀愛是這樣發展，第一次上門拜訪家長就是住進別人家裏。
沈書琢把他當做一家人，這種感覺很陌生，心裏像有什麽東西在爬。
不舒服也不難受。
昱翎下車時看了眼荊琢，見他垂着眼沒有反應，車上沈書琢還在，便下車去收拾行李。
他們很快回到家裏，沈書琢和他一起拿着東西，三個人進了門。
“我給你找個房間。”沈書琢邊上樓邊說，“看房間裏有什麽缺的就告訴我。”
“好。”昱翎點點頭，轉頭看了眼荊琢。
沈書琢也跟着看向荊琢，他以前的卧室放的東西很多，他從小到大的東西一直留着。
所以他不是不想讓他們住一起，而是怕昱翎住進去東西都不夠放，兩個人又顯得擠。
“荊琢和我們一起？”沈書琢問。
荊琢搖頭，拿上自己東西走向以前的卧室。
“那我們去吧。”沈書琢轉身向前繼續說，“等有時間就收拾下房子，找人重新布置房間。”
昱翎點點頭，輕聲回應着。
“你想過和荊琢結婚嗎？”沈書琢忽然問。
昱翎一怔，雙耳逐漸發熱:“還沒有想過。”
沈書琢點點頭:“你們都年輕，确實不急。”
荊琢的卧室重新收拾過，他住院前弄亂的書籍本子都被整理過。
地毯上放的紙張也收起來放在了一旁。
荊琢走到桌上，伸手拂過一本本書，随手抽出一本。
“在看什麽？”
荊琢垂着眼翻開已經泛黃的紙頁，淩亂的圖畫進入他的眼中。
“荊琢、”昱翎走到他身旁，跟着看向他手裏的畫本，“這是你小時候的畫？”
“嗯。”荊琢輕聲應道。
“畫的是什麽？”
荊琢合上本子放回去，轉身走向床邊:“不記得了。”
昱翎跟在他身後，看見他拿起床頭上一個機械模型，問道:“這也是小時候的玩具？”
“嗯。”荊琢拿在手指間轉動着。
“是自己拼的？”昱翎伸手碰了碰堅硬的機械零件，“有沒有劃傷手？”
“……”荊琢垂下眼，“也不記得。”
“……還記得我嗎？”昱翎問他。
荊琢緩緩轉頭看向昱翎，擡手輕輕拂過他的臉頰:“記得。”
昱翎淺淺一笑:“以後有事不要瞞着我，要回我消息。”
“……好。”荊琢收回手，走向另一邊拿起他不久前寫過字的紙。
“這又是什麽？”昱翎盯着一團黑亂的紙頁微微皺眉。
好像是有字的，但是他看不清，那些字都被黑色線條蓋住。
“……”荊琢靜了會兒，“是我。”
是他說不出口的欲望，是他拼湊起來一塊塊的愛，然後又全部打碎。
“你難過要和我說，荊琢。”
“嗯。”荊琢丢下紙張，“我會和你說。”
“不要離開我。”
“……嗯。”荊琢緩緩點頭，“不會離開你。”
昱翎走到荊琢身後，垂眼看向他手裏捏着的紙張，輕聲問:“在看以前的東西嗎？”
荊琢回身看向他，将手裏的紙張遞給昱翎。
他說過昱翎看不懂，他寫的東西連他自己再看都覺得混亂，別人又怎麽會看得懂。
昱翎看到這些東西只覺得難受，荊琢就像被混沌包裹着，一直被折磨。
荊琢擡手撫摸昱翎臉頰，手指輕輕碰過他的眼角:“你說過嗎，會永遠陪着我。”
昱翎擡起頭:“我會永遠陪着你。”
“……”荊琢忽然蹙眉，一手扼住昱翎的咽喉，“他沒有說過，他沒跟我說過永遠。”
“你不是他——”
“荊——！”
昱翎怔住，随之而來的窒息侵襲他的大腦，他去抓脖子上的手臂，卻絲毫不動。
他腦中回想起進門時的情景，又一次見到荊琢在房間裏說話。
明明是沒有人的，卻像是在和人聊天。
昱翎後退着倒在床上，剛一松的鉗制立刻收緊。
就像被丢入水中一樣，空氣和呼吸一下都被剝奪。
“荊、琢——”昱翎說不出話來，荊琢在對着他哭，眼淚一顆顆砸到他的臉上。
而自己目光已經開始渙散，看不清荊琢背後的牆壁是什麽形狀……
“荊琢！”
沈書琢大喊着沖進來，用力去拽荊琢手臂，嘶吼道:“你是不是瘋了——！！！”
“他是昱翎！是真的昱翎！不是你的幻覺！不是幻覺！！！”
“荊琢——！”
荊盛庭剛到家就聽見沈書琢的聲音，立馬跑上樓去，看見房間裏的情景也被吓了一跳，連忙上前把荊琢拽開。
沈書琢急忙彎身查看昱翎的情況，脖子上已經有了指痕，看樣子已經快要昏迷。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聲打在衆人心頭。
“你小子現在誰都分不清了！！”
荊盛庭憤怒大罵，戳着他肩膀問:“別人的喜歡是讓你這麽糟蹋的嗎！”
荊琢腦袋裏嗡鳴，楞楞看着躺在床上像是快要瀕死的昱翎，他眯着雙眸在看自己……
在看着自己哭。
而父親眼裏，是悲痛複雜的眼神，眼中同樣有淚。
他的病情……他的病情沒有好轉，他們都會失望，自己也會失望。
荊琢驚恐着看向自己雙手，顫抖着一顆顆淚水砸進他的手心。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
荊琢重複着一句話，淚水全然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分不清、從來都分不清……
就以現在的他來講，又憑什麽妄想得到昱翎全部的愛……
他陪嗎？
配嗎？
荊琢配嗎？
自己配嗎？
配得到自己差點親手殺死的愛嗎？
這樣的自己，連他都覺得可怕恐懼……
—
“現在好點了嗎？”沈書琢給昱翎敷完傷口噴上藥，望着他脖子的指痕心中愧疚。
他或許該聽醫生說的，不能讓荊琢出院。
又是錯誤的決定，對于荊琢的事情，他總是做錯。
“好很多。”昱翎聲音還有些不适。
“別顧着那小子現在不好就處處讓他，”荊盛庭擰着眉頭，“別讓自己被欺負，揍他沒事。”
“揍？”沈書琢問，“我都拉不動荊琢，你想讓昱翎怎麽揍？”
荊盛庭抿抿唇，早知道這樣還讓那小子學什麽武術。
“那就找我。”荊盛庭對昱翎說，“我兒子我舍得打，讓我來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