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這時我身邊的師兄弟們也都看見了那位童子,實在是他太顯眼了,顯眼得像是刻意來出風頭的一樣。

他年紀很小,修為也不高,身量更未長成,說不上有絲毫威儀可言。

但從他走進來,整個酒樓都鴉雀無聲,所有太真宗的弟子都陸續從雅間中走出來,對着他舉在手中的令牌默默行禮。

沒有人敢發出聲音,我和席間各位師兄弟們對視一眼,也都默默起身,一邊掐訣整理儀容,一邊準備向上使行禮。

那令牌形式并不繁複,甚至說得上一聲簡陋,上面只寫着一個“陳”字,朱砂仿佛也沒填勻,斑斑紅色也不鮮豔。

但那“陳”字乃是陳靜雨陳真人以指為筆,親自刻下。

那紅色也并不是朱砂,而是陳真人昔年征戰之際,手上染上的妖魔鬼怪和其餘修士的血。

我正想着這些事情,那童子小小的白靴已經走到了我面前。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莫名想起方才和這小孩對視的那一眼。

他到底為什麽看我?我心中不祥的預感不停擴大。

白靴在我面前停下了。

我腦子裏一下炸開鍋,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就連接下來那句話都聽得不大真切。

“……真人法旨,宣沈默上殿觐見。”

等到回過神時,那塊令牌已經捧在了我手中,小童子站在我身邊,整個酒樓裏的人都向我投以或詫異或豔羨或又詫異又豔羨的視線。

身邊的師兄弟們并不敢說話,都以眼神悄悄流露出恭賀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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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捧着那塊令牌,字跡中的淩厲劍意,叫我只看一眼就覺得腦子生疼,急急移開視線,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腦子裏只剩下兩個字。

完了。

慌亂不過是一瞬間,我立刻就冷靜了下來。

顧不上再看周圍人的反應,我定了定心神,向那個傳令的童子行禮,“謹領命,請師兄帶路。”

這樣的侍劍童子,修為和資歷其實都不如我。可他侍奉在陳靜雨身邊,所以我也不得不叫一聲師兄。

算起來這是我第二次來鶴宮。

第一次是陳靜雨帶我來的,我睜開眼就在鶴宮裏面,全然不知曉自己是怎麽進來的。

而在此之前,我在太真宗修行百年有餘,都沒有得到過觐見陳靜雨的機會。

很快我就在鶴宮中又見到了陳靜雨,簡單得有點輕易,那一瞬間我心裏甚至升起一個荒唐的念頭,覺得我并不是前來觐見陳靜雨,而是新婚的妻子拜見丈夫。

陳靜雨免了我的跪拜,但我也不敢輕易擡頭看他的臉,只是低眉斂目,看他雪白的衣裾。

但其實我也知道,現在裝乖巧也已經晚了,木已成舟,覆水難收……

很快我就已經把自己的死法都想好了。

最好的死法是一劍穿心,死得比較痛快。

但以陳靜雨的作風,他或許更樂意把我的魂魄抽出來,拘在一個什麽東西裏,沒日沒夜地受刑,連魂飛魄散都成奢望。

這時,陳靜雨向我伸出手。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下意識撲通跪下,剛要開始哭天喊地地求饒,忽然又頓住了。

陳靜雨好像免了我的跪拜。

那我現在跪下來,豈不是不遵守他的話?

而且他只是向我伸出手而已,手上也并沒有拿劍。

雖然他拿不拿劍,也都一樣殺人。

電光火石之間,我腦子還從來沒轉得這麽快,這麽機靈過。

不能跪。

但我已經跪下來了。

為今之計,唯有——

我往前爬了兩步,把下巴輕輕放在了陳靜雨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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