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
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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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井花起晚了,或者說,她不想起床。
她睜着那雙銀灰色的、無法聚焦的眼睛盯着天花板靈魂出竅。床頭的鬧鐘已經響了三回,再過五分鐘會響第四次,那個時候她還能在床上賴個十分鐘左右,倘若過了這個點還不起床,就有一定概率會錯過她平時最常乘坐的那班電車。不會遲到,但下一班的電車人會稍微多一點,再晚一班就要感受站着睡着都不會倒下的擁擠早高峰,這是櫻井花不願體驗的情況之一。
門外隐約能傳來優紀小姐忙碌的聲音,對方大概是在熱情洋溢地為他們準備早餐和午餐。
在亞久津優紀的全盤安排下,他們的早飯大多是飯團或者湯米飯,偶爾亞久津優紀休息的時候還會給他們做煎餃。這都是很經常的事情,自上次交談知道櫻井花曾經還在中國生活過,亞久津優紀有時還會試着做點中國菜。櫻井花離開中國很久,自己也不知道正宗不正宗,拍給表姐看,對方覺得那盤麻婆豆腐看起來賣相還不錯。
而阻止今天的櫻井花起床的則是從門縫裏面隐約透進來的那句——“阿仁今天起來這麽早呀。”
在聽到這句話之前,櫻井花本來都打算起床了,她不愛穿睡裙或者成套的睡衣,本來卷到一半的白色短袖被她默默地給放下來,人往床上一倒,順手抓過最近的兔子玩偶一摟,心情是琢磨不出來的微妙。
她昨天晚上做了什麽來着?櫻井花确信:她在發瘋。
若是再過幾日,以她那不愛記事的習慣,基本上就可以把事情忘得七七八八了,但好就好在事情是昨天發生的,所以她現在很難忘記,而今天她必須要面對這件事。
她昨天晚上到底沒兜到風,也沒有什麽那種夜晚沿着海騎摩托車感受人生和自由的劇情。
而在這之外,她昨天晚上還問了亞久津仁“你喜歡我嗎?”
她昨天晚上趁着剛發完瘋大腦缺氧所以腦子不怎麽正常的時候把這個問題直接問出來了。
櫻井花對感情并不是什麽遲鈍的人,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就算可能會帶點“她問心有愧、另有企圖”的單方面感情在,但她也是挺明白她對亞久津的想法和她對之前所有的異性朋友都是不一樣的。
而亞久津仁對于她的态度,用壇太一的話來說就是“亞久津對你很溫柔呢”,一開始剛聽到這個描述的時候櫻井花還會覺得這個形容詞怪毛骨悚然的,哈哈你們濾鏡別太厚了,後來相處久了她發現,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
特別是她在網球部看他們打球的那幾天,當亞久津仁以十分不耐煩,甚至感覺下一秒就要打人的語氣讓千石清純快點上場,別他媽讓他等着的話出口的時候,櫻井花就會開始思考人很難不對明顯的差別對待所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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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川飛鳥評價這件事為:雖然感覺态度很差但是已經是竭盡全力地對你溫柔了,我哭死,什麽時候發喜糖?
櫻井花覺得對方是真的會降溫的:……你描述得我不但不感動,反而感覺我有點病。
但櫻井花覺得有病就有病吧,人活着怎麽能沒病沒痛的呢?她就是有病。
櫻井花當時看到亞久津仁瞳孔猛震,驚愕到全然一副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的樣子,顯然是對于櫻井花的突然出招防不勝防,連防禦都沒想着點上。
櫻井花其實比他還懵,大概有點打出去的攻擊全部反彈到自己身上的意思,在意識快速地反應過來後,櫻井花的第一反應是逃跑,所以她快速地扯出一個笑容,在亞久津仁發出他的聲音之前,用含糊不清的聲音道:時間不早啦,我們還是回去休息吧,不然優紀小姐要擔心了。
逃跑的行動并沒有完全執行,她就被人給撈回去了。
真的是撈,腰間突然間出現的力道限制她的準備逃避的舉動,櫻井花自覺自己也不算輕了,但就是非常輕松地被亞久津仁給抓回去了。她被直接抱起來放到了摩托車後座上,單手的。這種放到什麽時候可能都會讓她覺得實在是太超過了的舉動在這種時候只想讓櫻井花喊救命。
櫻井花:救命,有人綁架啦——
她本來還可以仗着身高差不去看亞久津仁,現在坐到了摩托車上,硬是靠着物理把身高給墊高了,視線齊平,櫻井花又找到了那種窒息感,為了緩解自己的緊張心情,櫻井花只得視線下落,想點其他東西來自我逃避。
她想:愛與恨果然都是一種東西,她現在的心跳速度就和剛剛□□澤栗棗時一模一樣。
在她保持沉默,不知道怎麽接話,于是打算裝死的時候,亞久津仁說了點什麽呢?櫻井花盯着天花板的視線慢慢聚焦,對方好像說什麽‘我看你剛剛膽子還很大的樣子,怎麽就要跑了?’,這種平時聽慣了的話櫻井花只覺得羞恥,羞恥到了現在回想起來都有點不好面對,以至于在聽到優紀小姐敲門聲時,她險些連着兔子一起滾到地上。
昨天晚上她憑着腦子發熱和一腔孤勇把關給過了,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想死。
想死,每天都想死,一年下來死亡率高達百分之零。
亞久津優紀應該是看她這個點了還沒有聲音,問問她有沒有起床,需不需要請假什麽的。
昨天櫻井花和亞久津仁回來的時候時間不算晚,只是氣氛有點怪,亞久津優紀不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櫻井花是回來了就直接把自己塞回自己房間的,她問了亞久津仁也沒問出來什麽,身為長輩的第六感告訴她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但孩子們不願意說她也不追着問,反正生活在一個屋檐下遲早會知道的。
在聽到優紀小姐的聲音那一刻,櫻井花本來打算裝死,要不然今天就不去上學了,但制造出來的動靜讓她的這個想法毀于一旦。她只能啊了一聲去回應亞久津優紀的詢問,再着急忙慌地去找自己的校服。
平時三秒鐘系好的扣子她現在能三秒鐘扣一個,到底是穿裙子還是穿褲子也是值得猶豫的事情,等磨叽到優紀小姐又來問她的時候,才不情不願地移出了自己的屋子。
推開門,兩步變成三步,櫻井花咬着唇角只覺得像是在上刑場,在看到正好坐着餐桌前吃早飯的亞久津仁時,那把鍘刀應該是直接落下來了。
都是昨天晚上的問題,櫻井花深呼吸試圖冷靜,倘若昨天晚上大家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也就算了,或者兩個人心照不宣地糊弄過去那麽她現在也能裝得若無其事一點,但問題就他媽在的在于,按照昨天晚上兩個人最後的對話,他們倆現在應該屬于……
交往了。
雖然話說得不是很明白——能指望亞久津仁在這方面坦誠估計是不太可能了——櫻井花當時企圖展現出非常善解人意的一面,她說被自己不喜歡的人這麽問應該感覺很奇怪吧?簡單表達了一下你當沒有聽到我當沒說過,明天睡醒了大家還是好舍友這種想法,但亞久津仁說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
櫻井花說啊這樣嗎所以你的意思是……
亞久津仁讓她閉嘴,不準再說下去,她明白是什麽意思就行了。
櫻井花心裏明白了,但是心情上很複雜,這種複雜可以統稱為害羞或者不知所措,顯然被不死川飛鳥嘲笑久了有色心沒色膽,她還真有點不知道怎麽面對亞久津仁。
這種不知道怎麽面對在吃完早飯一起出門的時候達到了巅峰。這可能就是千石清純說的新造型新氣象,新關系新态度,櫻井花經常和亞久津仁一起放學回家,一起上學倒是少見的——不如說對方準時上學是少見的——亞久津仁在那邊穿鞋,櫻井花就杵在旁邊游神。
亞久津優紀在旁邊的絮叨提醒她是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但是明顯不對勁的狀态還是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力,略顯冰涼的手貼在額頭上,櫻井花身體一緊,側頭就對上了亞久津優紀擔憂的神色。
亞久津優紀:“是身體不舒服嗎?我看小花臉色好像不太好呢?”
櫻井花搖搖頭,試圖讓自己的微笑沒有差錯,“是沒睡醒呢。”
門被關上,亞久津仁摁下了電梯,櫻井花想貼着牆站,或者稍微拉開一點距離,就看到對方伸出了手。
櫻井花眨眨眼,亞久津仁:“包給我。”
櫻井花反應了兩秒鐘了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亞久津仁明顯在履行一部分男朋友的義務,就是語氣聽起來有點像是在搶/劫。櫻井花本來想拒絕,話在舌尖上卻收了回去,兩個人的關系怎麽說都和之前不太一樣了,但挎包到了亞久津仁手裏,她失去了一部分依靠,更是不知道手該怎麽放了。
一路無言,亞久津仁也不說話,櫻井花不知道對方是和她一樣不知道怎麽面對新關系還是生性不愛說話,但平日裏習慣的狀态到現在就是讓櫻井花渾身難受。也不止是難受,她現在有點應激狀态,對方有什麽舉動都會存在把她吓一跳的可能性。
櫻井花:好拘謹……不知道說什麽。
櫻井花:感覺說什麽都好不适合啊,有沒有人能教教怎麽談戀愛?
亞久津仁把她送到了教室門口,本來她以為頂多就是到那層樓的,但對方擺出那副比她還熟悉她教室位置的态度讓櫻井花多次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然後什麽話都沒說出來。時間還算早,沒多少人到,早到的幾個雖然對站在門口的兩個人有些好奇,但都沒敢表達得太明顯,櫻井花從對方手中接過自己的書包,她感覺這個時候不太好說謝謝,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麽。
櫻井花:動一動腦子櫻井花,再不動就要成僵屍了。
她的腦子快速地過了一遍正常小情侶在這種時候應該是什麽反應,說謝謝親愛的或者晚上見?再過分一點可以給對方一個親親什麽的表達心情?櫻井花想得很多,但一個都做不出來,又覺得就這麽站在教室門口杵着不太好,等下小早田她們來了就會被瞎起哄,到最後只憋出來了一句,“我、我先進去了?”
亞久津仁盯着她:“就只有這個?”
櫻井花:“唉?”
“你就只打算說句這個嗎……啧,算了,”話明明已經全部說出來了,但是半路收回去了,亞久津仁看着櫻井花那副渾身不自在的模樣就覺得莫名心煩,他素來不懂女生在想什麽,也不想去懂,但昨天還是那樣羞澀拘謹模樣的櫻井花到今天早上看到他就跟見到了什麽害怕的東西似的,一反常态,讓人不解。
也不知道是後悔了還是在想些什麽,到最後亞久津仁也沒說什麽其他的,只是道:“你進去吧。”
櫻井花覺得以後要是吵架了他一定是那個說沒事的人。
一上午櫻井花精神狀态都不太好,嘉田和美以為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讓她心神不寧,很擔心但是不好在其他朋友面前開口,她們雖然八卦起來沒有底線,但在很多事情上還是有分寸的,關于昨天打架的事情嘉田和美緘口不言,其實在手機上已經說了很多了。
櫻井花昨天晚上是回消息回睡着的,她滿腦子都是亞久津仁最後對她笑的那下——應該是加了柔和濾鏡的——她怕她徹夜難眠,所以開始高強度社交,社交到最後還是竹內問她‘你不睡覺了?’,櫻井花才在輾轉反側裏面入眠了。
竹內對櫻井花手上纏的繃帶發出了關心。其實根本不是大傷,但是因為擦破的地方都是骨節,不好貼創可貼,櫻井花索性綁了個紗布處理,就是會讓本來毫無大礙的小傷口看起來有點吓人。
竹內:怎麽?這是你和亞久津前輩大戰三百回合後留下來的印記?
櫻井花想和黑澤栗棗還差不多,但平日裏這種她已經聽得平心靜氣的葷話現在落入耳中就顯得有點不對勁了,她呼吸一滞,連反駁的話都帶着那點心思一起被強行吞下去。
竹內:?我感覺你今天不太對哦。
櫻井花其實有在思索自己今天早上的反應是不是太僵硬了,櫻井花向來是喜歡自我反省的,雖然她通常不改,但這次覺得好像是不太好。畢竟是看起來是她主動表白的,早上又是那種有點拒人千裏的态度,在亞久津看來應該是很奇怪的吧。
櫻井花為自己找理由,她這畢竟是第一次談戀愛,不太适應也很正常,這種在意料之外建立的親密關系,她要是第一時間就能快樂貼貼甜言蜜語才是詭異的事情吧?怎麽都得給她個緩沖。
然後她又想亞久津仁怎麽看應該也是第一次戀愛那種,大家都是第一次,那麽她好像也沒有那麽心安理得地覺得自己沒有問題。
思及這裏,櫻井花覺得自己好像完蛋了。
她的腦子裏面開始冒出不死川飛鳥的經典名言:心疼男人你就完蛋了!你還沒跟他在一起就幫他找理由,等你和他在一起後,你就是被他吃死的倒黴鬼啦。
櫻井花想:倒黴鬼就是我啦。
左右搏擊,櫻井花還是沒能戰勝自己的羞恥心,她決定在吃午飯的時候求助自己的朋友們,在大家讨論地正熱火朝天的時候,猶豫着開口:“我有個朋友……”
四目相對,竹內正好坐在櫻井花的對面,在她開口的時候,櫻井花察覺到竹內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好似馬上就要開口接上一句你這個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但好在大家還是都很給面子的,在場的其他三位女孩子誰都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櫻井花難得主動問東西,小早田第一個給出了反應,“嗯?怎麽了?你朋友怎麽了?”
櫻井花斟酌了一下用詞,她放下筷子:“就,我有個朋友,她昨天咨詢了我一些問題,我不太懂這方面。”
雖然大夥都是一副‘我懂的’的模樣,但櫻井花還是打算把前戲做全做完,不然她自己說不下去,大夥顯然很能等待,都一臉期待地等櫻井花把那些完全不重要的流程過了一遍,聽她說:“她和自己身邊的一個朋友說了點不适合的話,現在有點不知道怎麽面對對方了,你們覺得該怎麽處理?”
竹內:“什麽不合适的話?”
櫻井花想了想:“可能會對兩個人的關系有影響。”
真是非常符合櫻井會說的描述。小早田和嘉田和美對視一眼,精準地嗅到了櫻井花話裏面的不對勁,小早田補充追問,“是什麽樣的影響,好的還是壞的?”
這個櫻井花還真說不準,建立新的親密關系對她來說可能和重新建立一個自我是差不多的程度,就如同她剛被接回櫻井家時也對櫻井孝十分害怕,她也有點本能地對親密關系的恐懼,所以在之前也會誰都可以接觸看看但是誰都不會接受。她唔了一聲,“不好說呢。”
來了興趣,小早田也放下了手裏面的壽司:“那你……你朋友在為難什麽?”
櫻井花主動忽視了對方的口誤,“可能是不知道怎麽面對之後的關系?事情發生的有點突然,是意料之外的,如果處理不好會變得很尴尬,但她又不太會處理這種東西。”
“大概是有點不安?她感覺這個樣子不太正常。”
一直在聆聽的嘉田和美總算是把那口菜葉子咽下去了,她剛剛一直不敢說話主要是怕自己嘴漏,現在發現完全是其他的話題,才回到戰場上,“那就看這個人對你的重要程度呗,重要的就努力适應,不重要就扔掉。”
“不過不知道怎麽面對以後關系也挺正常的,我堂姐之前和交往了七年的男朋友結婚前也會有點不知所措呢,他們都這麽久了,人對後續未知的關系懷有不安情緒是正常的。”這話非常有安慰人的意思了,特別是說完後嘉田和美摸了摸櫻井花的手背。
櫻井花其實就是想等人幫助她下個決心,她自己一直猶豫不決地也是這個事情:“所以你也覺得她應該主動做點什麽?”
竹內想了想:“不然也可以考驗一下你自己在對方心裏的地位。”
櫻井花覺得這不是個很好的建議,但嘉田和美笑了一聲,語氣裏面帶了點冷嘲熱諷,“永遠不要考驗自己在男人心裏的地位,這是自讨苦吃的。”
嘉田和美那副充滿故事的模樣引走了一部分小早田的注意力,櫻井花重新撿起自己的筷子決定再做一會兒自我的心理治療,就聽到竹內問她:“你和亞久津前輩吵架了?”
櫻井花:……
櫻井花真的很感謝在談論話題的時候她們能裝着真的是在聊她的朋友,但是她也覺得要裝可以一直裝下去,不然她現在真的很尴尬。心情難以描述,櫻井花搖搖頭,“沒有呢,怎麽會吵架呢。”
她看着明顯松了口氣的嘉田和美——對方在聽到這個話題的時候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又看了看一眼小早田和竹內。櫻井花想這件事遲早是要暴露的,她還得想套說辭跟不死川飛鳥說,與其拖延,不如早死早超生。
于是她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其實,我們只是……在交往了。”
震驚四座,全場嘩然。
嘉田和美的便當盒掉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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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井花是覺得他們幾個遲早要知道所以才一點都沒有隐瞞的,但是顯然還是低估了這個消息給大家帶來的沖擊。小早田直接放下了手裏的便當盒,她猛然離開座位,好像是打算尋找失落在外的甚平慎太郎等人一起分享每日新震撼,大概又是覺得不太好,猛地坐回來,只留下來了一句話:你不是日久生情派的嗎?
櫻井花不知道怎麽說,但是嘉田和美幫她說了,她大概是挺為櫻井花高興的,有一種我嗑的終于是真的了的小女孩快樂,她一把摟住櫻井花:嗚嗚嗚我還以為你昨天打完架又和亞久津前輩吵架了呢,原來只是交往。不過你倆住在一起這麽久了現在進度也不算是很快了……
小早田:等等,誰打架了?
竹內:等等,誰和誰住在一起?
櫻井花遭遇了前所未有前度的拷打,她一下午過得甚至覺得自己是個罪惡的人,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錯誤才需要接受朋友們如此的眼神審視和語言質詢。
男生們的反應就比較好笑了,甚平慎太郎:啊?什麽?他們倆剛談上?
中島八冶:我看你們的态度,以為接下來的話題應該是結婚了。
好不容易熬過去了,櫻井花只覺得求生艱難,一整天都很艱難,在朋友的東問西問下就更艱難。自從知道了櫻井花其實不是在苦惱兩個人吵架了,而是兩個人開始談戀愛了,竹內用一種很謹慎地語氣詢問她:你是回避型依賴人格?
櫻井花:那是什麽?
嘉田和美快速地解釋道:就是不談戀愛的時候挺好的,談戀愛了就開始想着分手。
櫻井花覺得自己應該還沒有到那種程度,嘉田和美則是充滿活力地鼓勵她勇敢點面對新的關系,既然已經是定局了,你倆都是兩情相悅的,幹嘛反而還開始害怕害羞起來了。
櫻井花想說這還是不太一樣的,就是因為想要慎重對待所以才更加緊張吧。
竹內頓了頓:你不會是土象星座吧?
五月份生日是金牛,應該是隸屬于土象星座,櫻井花雖然不是很了解這些,但是知道個大概。她總覺得竹內提到土象星座的時候像是提到了什麽髒東西,在承認的時候還有種自己被罵了的感覺。
嘉田和美關注點完全在其他方面:土象星座?那小花你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是幾月來着,你好像沒有跟我們說過哎。
櫻井花:……
櫻井花顧左右而言他。
最後一節英語課睡倒了後排很多人,櫻井花也是強撐着才沒有睡着,在清點完自己需要帶回去的作業後,櫻井花摸出手機給亞久津仁發消息,問對方現在還在不在學校,回複得非常快,快到了櫻井花忍不住在心中想:好,不愧是确定了關系,現在不但回消息,還回得特別快。
今天放學會去網球社訓練,櫻井花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網球社等他,有一陣子沒來了——畢竟亞久津仁有一陣子沒去訓練了——她先是陪嘉田和美去了趟學生會才過去的,到的時候訓練已經開始了好一會兒了。
櫻井花和網球社的熟悉程度已經到達了見面可以互相熱情地打招呼了的程度,但礙于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除了千石清純南健太郎幾位接觸多一點的,其他人看櫻井花的眼神都有點奇怪。
櫻井花就當沒有感受到,并在千石清純湊過來跟她說‘我說亞久津今天怎麽來訓練了,原來是櫻井你來了,感覺怎麽樣?’最後那句話是關心她的。櫻井花笑着說沒事,并且用同樣的表情同樣的話術來回複壇太一的問候。
在等待的這麽點時間裏面,櫻井花在感受嘉田和美的全方面攻擊,例如‘你男朋友在那邊唉’‘你男朋友要上場打球了唉’‘你男朋友在和千石前輩說什麽啊怎麽感覺千石前輩表情有點奇怪,噫,他是不是發火了剛剛?’‘你不對你男朋友的球場表現發表點意見嗎……唉,剛剛是不是太一過去了?’這類發言,如果沒有旁邊絮絮叨叨的人,櫻井花也許還能憑空生出來一點我男朋友打球真帥的想法,但現在就是恨不得自己聾了。
櫻井花想:……你終于找到了一個能喊對方的稱呼了嗎?和美。
嘉田和美的發言結束在她倆發現亞久津拿着球拍出來的時候。大概是因為南健太郎的脾氣太好了——或者是亞久津仁根本不管那些制度——網球社的氣氛總是很輕松的,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在社團活動時間也可以随便摸魚。
嘉田和美非常識趣,在看到亞久津仁有打算過來的意思時就着手于跑路了,她雙手輕輕地推了一下櫻井花的肩膀,跟她眨眨眼,在滿含鼓勵的眼神下是到底覺得活命比較重要還是不要看現場般的遺憾,她說那晚上群裏面見咯。
——指的是他們那個七人群,之前的群名叫‘國中生為什麽要寫作業’,現在叫‘讓我看看是誰脫單了’。
櫻井花其實有一瞬間是想跟着嘉田和美一起跑的,她還是有點緊張,就像是之前每次的親密接觸發生時的一樣,但既然都這樣了,她還是打算和亞久津仁好好聊聊。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問題不是好好聊聊不能解決的,如果有,就多聊幾句。
櫻井花在想怎麽開口,她想說自己其實有點沒反應過來,畢竟之前沒談過戀愛,一下子不知道怎麽面對他了,但大家既然關系已經确定了,其實她也是很想好好過日子的——怎麽越思考越奇怪——話語卡着不上不下,櫻井花眼神閃爍了一下,握着挎包袋子的手微微用力,亞久津仁倒是先說話了。
“你不用這幅不自在的模樣,”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櫻井花,狀态看起來比櫻井花還不自在,球拍被他搭在肩膀上,“我又不會逼你什麽。”
亞久津仁走過來的樣子真的很拽,說話的态度倒是挺軟和的。
櫻井花:逼我什麽?
櫻井花:他本來打算逼我什麽嗎?
第一時間沒等到櫻井花的反應,也沒察覺到對方跑偏的腦回路,亞久津仁視線拉回,正對上櫻井花略微有點迷茫的表情,他像是這一秒就開始後悔上一秒說的話,接了句,“你要是想先回去就先回去,訓練還有一段時間,那老頭子不放人走。”
他可能是剛剛和千石說了什麽,覺得這是必須第一時間解決的問題,才趁着休息的時間就過來跟她說話——之前櫻井花來等他的時候她都是玩手機玩到對方訓練結束的,中間毫無交流——亞久津仁過來的時候還有不少網球社的人往外面張望,什麽地方都不缺有八卦就看的人。
還是一如既往的惡劣語氣,用詞也不會挑着好的用,随便換個女孩子聽到這種話可能不會覺得好聽,反而覺得是某種更深層次的威脅。櫻井花聽得一愣,随後忍不住笑了。
她眉眼彎彎,梨渦蕩起,新剪的短發襯得她比之前多了幾分活力,以至于笑容顯得更加明顯。
櫻井花想:亞久津仁要是想走人,這個網球部誰能讓他不走啊?
她反應過來亞久津仁的意思了。應該是早上她的反常情緒确實是被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了,和沒說那些話之前的對比一下有些太直接的僵硬感,以至于對方才會跟他說這幾句話。但是即使知道她不自在,也說的只是讓她想做什麽做什麽去,看起來完全沒有存在過一點‘要不就算了’這種想法。
她笑得很直接,一點都沒想着藏着,笑起來的時候連帶着一天的糾結都煙消雲散了。櫻井花感覺自己好像是有點憂慮過頭了,其實都這樣了,為什麽不心安理得地好好享受這段計劃之外的關系呢?至少現在來看不是什麽壞事情。
至于不死川飛鳥說的那些戀愛後會發生的糟糕事情,現在和她無關,那就是和她無關。
櫻井花現在只覺得亞久津仁可愛,說這些話的時候可愛,等她做出反應的表情也可愛,明明是她先表态的,但對方的态度看起來反而是把主動權與決定權交在她的手上了,以至于讓她心神微動。當一個人覺得一個和可愛毫不相關的人可愛的時候,那這個人距離完蛋也沒差多少。
她莫名其妙記起來了甚平慎太郎在群裏面發的那句話:櫻井在和一個可愛的男生約會。
櫻井花:“你是這麽想的嗎?”
亞久津仁:“什麽怎麽想的?”
網球部的中間休息已經結束,南部長已經在拿着安排表喊接下來要上場打訓練賽的正選成員,本來可能還有人偷着關注網球社外的兩個人,現在都個忙個的去了。櫻井花産生了那麽一點微妙的,既然作為女朋友那也不能耽誤對象正事的責任感,她松開緊抓着挎包袋子的手,聲音都柔和了許多:“你能不能……彎一下腰?”
——這聲音被不死川飛鳥聽到了都要說她肯定夾了!這聲音肯定夾了!
櫻井花之前覺得亞久津仁長得高挺好的,她就喜歡個子高的男生,很有有安全感,現在只覺得對方怎麽這麽高,她估計得跳起來才碰得到,但到那時候就不是碰不碰得到的問題了,她是給亞久津仁來個頭槌撞擊。她看了一圈,确定沒有人再關注他們這邊,又補充了一下:“就一下。”
櫻井花:她都這麽用詞了應該不算是命令吧?應該不會被拒絕吧?
亞久津仁并不理解櫻井花的意思,其實在剛剛櫻井花笑起來的時候他就很想問對方在笑些什麽東西,難道是他剛剛說的話很可笑嗎?人可以一走了之,但還是想看看櫻井花到底是什麽反應。
亞久津仁:“你想說什麽不能直接說嗎?”
他皺着眉,以為櫻井花要說些什麽非常客套或者表面的話語來結束這場對話,但對方亮閃閃的眼睛實在讓人很難拒絕,小姑娘的态度似乎回溫了,亞久津仁還是矮了矮身子——
很輕地,櫻井花在亞久津仁的臉上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