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
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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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井花身邊有幾個聒噪的家夥,就像是亞久津仁身邊會有千石清純和壇太一這兩個格外吵的家夥存在。
亞久津仁第一次對嘉田和美這幾位櫻井花的朋友留有印象,還是對方發燒那幾天,留有印象的原因是那句隔着房門都能聽到的、震驚又驚恐的聲音,他當時不知道是誰喊的,就只記得內容了,是:那他還在追櫻井?!
亞久津仁翻雜志的動作因為這句突然間出現的話停頓了一下,但也沒有停頓多久,再次産生交集是因為文化祭,他當時看到穿着執事服的櫻井花在和一個男生說話,那男生看起來頗為激動,抓着櫻井花的手說一些聽不清的話,其實那個時候櫻井花的表情看起來并不抗拒,眼角甚至帶着笑意。
但他還是發出了聲音,那種忽然間冒出來的,要讓那個蠢貨把手從櫻井花手上放下來的想法像是一團烈火,燒得人煩躁無比。
但沒想到是個女生。
櫻井花的那幾個朋友看起來都很怕他,實際上不止是女生,大部分男生都畏懼于他。但那個和櫻井花走得最近的看起來對他意見最大——就好像他之前收拾過那麽多人的裏面有她一個那樣——雖然亞久津仁對此不甚在意,但她們會和櫻井花說些有的沒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結合着今天被挂電話和從電話裏面聽到的話語,亞久津仁幾乎是本能地就問出了那句:“嘉田那家夥跟你說了什麽?”
櫻井花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麽問:“沒有啊。”如果說讓他倆好好聊聊別提分手什麽的話那其實也算說什麽了,就是她一上來就把這兩個字說出來了。
亞久津仁:“那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男朋友現在冷着一臉沒有什麽表情,看得櫻井花縮了縮肩膀,“唔,”她構思了一下語言,“你也沒有覺得我平時哪裏做的不太好?”
在這種情況下來,這話對于亞久津仁而言聽起來就像是‘我覺得你哪裏做的不太好了’。女朋友聽起來在問他自己哪裏做的有問題,實際上意有所指,主角也和她明面上表達出來的有所不同。
櫻井花說這幾句話的時候态度太平和了,連語氣和平時都沒什麽太大變化。
奇怪的,在這種平靜而無聊的周日下午,他好像忽然在接受什麽審判似的,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指甲嵌進肉裏,亞久津仁沒有說話,他視線下垂,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什麽情緒波動。
但面對男朋友的表情,櫻井花覺得時機到了,這個時候話題切得正正好好,氣氛也合适,可以聊一些平時不怎麽聊的話題了。于是櫻井花坐直身子,把自己的那塊蛋糕也推了出去,表情格外認真,語氣堅定:“其實我有一些東西要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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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決降臨了,幾乎是同一時間的,兩個人都發出了聲音。
亞久津仁:“你是想跟我提分手?”
櫻井花:“我是想和仁一直在一起的。”
櫻井花:?
亞久津仁:?
同時出現的兩句話是截然相反的內容,聲音混在一起好像哪一句都不清晰,但兩個人都聽清楚了。這回輪到櫻井花一愣了:“分、分什麽手?我沒想提這個。”她只是打算把這句話當個引子,看看自己也沒有做什麽過分到亞久津仁無法忍耐的事情。
亞久津仁:“那你剛剛在那邊問有什麽做的不好的事情?”
櫻井花:“我不是在問你嗎?問你我有沒有哪裏做的不好?”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櫻井花這會兒已經正面對着亞久津仁坐着了,她屈膝跪坐在沙發上,上半身微微繃直,正眨巴着眼睛開始回想自己剛剛是不是哪裏說的讓亞久津仁誤會了,還是說對方真的産生過這種類似的想法這會兒她提到了就只關注在這裏了。
櫻井花:奇怪,難道她的語言表達能力真的很差嗎?還是說她拐彎抹角說話說多了,會讓別人聽不出來她真實想表達的意思。
亞久津仁倒是心情有些難以描述。他其實根本沒有接收到櫻井花說自己‘平日裏做得不好’到底是哪些不好,所以才在聽到那句話的時候把主語更換為了自己。但看櫻井花的表情,顯然是認真的,這還是讓他不禁開始思索了一下他們平時的日子是怎麽過的。
兩個人都是學生,女朋友的作息工作日非常規律,每天高高興興地和他出門上學,好像學校是她另外一個家似的,在晃動和吵鬧的電車上明明一個英語單詞都背不進去但是就是要拿着書硬看,給足了自己心裏鼓勵。有的時候起來晚了來不及吃早飯,就在電車上的角落裏面啃面包,一咬一大口,把自己臉頰塞得像個倉鼠,亞久津仁每次看到都想捏她的臉。
亞久津仁大多數時候是不樂意上課和待在學校的,櫻井花也不詢問和管制他的行為,等到下午放學的時候,兩個人都沒有社團活動。
櫻井花一向都是主動說話的那個人,她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麽被回複少了或者沒有收到回複就陷入窘迫的心情,看到路邊新開的甜品店就會眼睛發亮,然後買一大堆只吃得下一點,最後都要亞久津仁來收尾。
如果是周末,兩個人起床會更晚一些。有的時候櫻井花難得不賴床了,等亞久津仁從屋子裏面出來之後,會發現櫻井花在廚房裏面瞎忙活。
是真的瞎忙活。她拿着鍋鏟,非常不解地單手叉腰,鼓嘴起來,問亞久津仁,為什麽厚蛋燒可以兩面都煎得快糊了但是中間還是液體狀态,她都已經盡量用大火了希望快點熟,可還是失敗了。
亞久津仁看了一眼:就是火太大了。
櫻井花以為他生氣了:什麽?太讓人火大了?
亞久津仁:我說你火開得太大了。
亞久津仁能想起來的畫面都是女朋友眨着那雙銀灰色的眼睛對他笑的樣子,對方大概是不知道平日裏有多可愛,才會在莫名其妙的時候突然間生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怪念頭。
“沒有,”絲毫沒有搜索到相關內容的亞久津仁回答果斷,“完全沒有。”
櫻井花決定只把這句話當做男朋友說的好話,于是把自己比較在意的一些事情說了出來:“可是我平時一直讓你陪我上下學呢,”亞久津仁明明都不怎麽喜歡待在學校的,卻還要為了她準點起床趕車,“做飯洗碗也是你一直在忙,我什麽忙都幫不上,”有的時候還會趁亞久津仁洗碗的時候給他身上搗亂,“我感覺我好像什麽都沒有做……”
在日常生活中她就是什麽都沒有做,好像什麽東西都要交給男朋友來處理,連腳崴了受傷了都要對方特地回一趟學校,她就是一個在享受戀愛快樂的沒良心怪。
但亞久津仁看起來并不認可她的說法。
他一直皺着的眉沒有松開,現在更是對櫻井花這段發言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但只是幾秒後,他開口:“因為我本來就要出門,早起晚起都一樣。而且老太婆不在家,我怎麽也要做飯,與其讓你把廚房弄得亂七八糟,後面我還要收拾,不如都交給我來。”
亞久津仁說得語氣淡淡,沒有什麽情緒浮動,聽起來非常有說服力。
櫻井花:……
櫻井花感覺他這段話說完就顯得她有點自作多情了。她本來是準備打一套軍體拳的,結果這第一拳就揮空了,這會兒拔劍四顧心茫然,櫻井花只能繼續道:“但我感覺我什麽都沒有做……”
亞久津仁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家裏面的冰箱已經塞不下任何東西了,你買的投影儀現在包裝都沒拆放在角落裏面,”這東西是櫻井花回神奈川那段時間到的,家裏面兩個人沒有動櫻井花買的東西,沒想到回來後聽她說是個投影儀,他說着這句話,又掃了一眼還有三四個沒有打開的蛋糕包裝,“還是你是準備晚上就吃蛋糕不吃飯了?”
她這根本就是把一個櫥櫃裏面的量全打包回來了。
就更別提她上次給亞久津優紀帶的那套化妝品,用的差不多的優紀小姐感覺品質挺好的,本來是想準備自己買一套,結果一查價格直接吓了一跳,還要跟兒子念叨是不是收了太貴重的禮物。
櫻井花大概能聽懂他這是在說她花錢的事情,她确實是挺喜歡往家裏面搬東西的,看她的卧室就能知道了,但這好像并不能作為她做了什麽的回答,“只是買些東西而已……”
櫻井花想,她其實都沒有特地送過什麽像樣的禮物給亞久津仁,其實是蠻想送賽車的,但是現在不在她的承受範圍裏面。
她一直覺得買了東西再送出去這種事情本質上是滿足自己心情上的快樂,時常願意買單請客也不是因為故意讨朋友的歡心,是因為櫻井花自己付錢的時候開心。
亞久津仁看着她沒說話,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兩個人并不把這些行為定義為‘付出’,這些只是在乎對方所以力所能及的小事。被對方記住且有點在意的行為在雙方的視角裏面都只是正常的相處,是因為偏愛所以把對方規劃進了本來的日常生活中。
櫻井花一時間有點啞然,她想來想去确實是沒有想到會得到這種回答,比起什麽‘我就想給你做不行嗎’或者‘就這點小事有什麽值得在乎的’,現在她得到的卻好像是最令人安心的答複。
和對方對視,亞久津仁大概是在等她繼續說下去,櫻井花只是忽然感覺自己的耳根有些發燙,她掙紮了一下,還是強行按照原定的想法說:“平時出去玩也都是我想去哪就去哪,從來沒有問過你的想法。”
亞久津仁:“能讓人去約會的地方都一樣的無聊,選擇去哪有區別嗎?”
後面這句話平日裏他是不會說出來的,但這會兒看櫻井花這個表情,停頓了一下,還是說出來了,“反正和你在一起,不如讓你選個自己想去的。”
櫻井花感覺亞久津仁在說她選的地方無聊,但是又好像在說去什麽無聊的地方都一樣,只要和她在一起就行。
女朋友眨眨眼不說話了,亞久津仁倒是繼續道:“倒是你,如果對網球實在提不起興趣,可以不用陪我。”山吹畢竟進入了全國大賽,這兩天所有人的積極性都挺高的,左邊一個壇太一右邊一個千石清純,兩個人喊他打網球的聲音吵得他頭疼,櫻井花的态度看起來倒是挺希望他打的,就是他們在打球的時候,坐在旁邊椅子上玩手機的女朋友實在是看着有點無聊。
怎麽看都不像是會對網球感興趣的樣子。
櫻井花有點想把亞久津仁剛剛跟他說的那句話還回去,但是感覺不太好:“……為什麽會覺得我沒有興趣呢?”
亞久津仁:“你不是一直在玩手機?”
櫻井花想了想,實話實說:“其實我在看如何快速學會打網球,或者哪裏有網球速成班可以三節課入門。”
她對網球不冷不熱的态度是因為她不會網球,興趣還是有一點的,不然她也不會一開始帶着那從開學買現在一直在落灰的網球拍想和他們一起打,但自從發現連壇太一都得故意讓着她才能正常進行一句比賽時,櫻井花就覺得自己還是別湊這種熱鬧了。
這不是給另外兩個添麻煩不是。
亞久津仁:“那你為什麽不讓我教你?”連壇太一最近都經常拜托他幫忙自主練習,櫻井花感興趣卻沒有選擇他。
問完這句話,亞久津仁發現女朋友臉上出現了一點微妙的表情,似乎是很不明顯地冷笑了一下。這種互相坦白談心的環節,櫻井花選擇把自己內心所有想的話都說出來:“你是覺得我一個球都接不到,或者你故意把球往我球拍上打,哪個可以讓我更好地學會打網球。”
連壇太一都演得比他認真一點。
兩個人都聊到這種程度,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這個讓今天的一切情緒蔓延出來的根本問題,櫻井花道:“今天千石前輩給我發消息了,他說你心情不好,是因為我挂了電話嗎?”
櫻井花:“還是因為和美說的那些話讓你不開心了?”
亞久津仁難得沒有嘴硬:“是。”
其實不止是說那些話的緣故,是很多小事情混在一起的緣故。
被挂了電話之後,‘之前學校’的關鍵詞對應的是他完全沒有參與的、對方的過去。
他記起來櫻井花回神奈川那天給他發的無數表情包裏面哭泣的小動物占據了大多數,和過去朋友的矛盾似乎讓她的心情非常低落;
記起來文化祭那個非常令人讨厭的高中生那和櫻井花相當熟稔的發言,對方似乎曾經在櫻井花的生活中占據着不輕的地位;
又在電話中聽到她的朋友說出那種話……不管這些東西是否有關聯,是不同的人,還是相同的人,亞久津仁當時不止是想毀滅全世界,是另外一種他不想承認的嫉妒情緒在作祟。
櫻井花總是開心地在笑着,亞久津仁當然不會希望櫻井花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難過,可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會讓她在意到進入非常難過的程度,那些人,或者那個人對于櫻井花非常重要。但當這種想法冒出來的時候,身邊兩個人本來還可以忍受的聒噪就變成了潑向導火索的汽油了。
男朋友的坦誠實在難見,不知道為什麽,櫻井花有一瞬間因為對方的不開心而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在察覺到自己略有些奇怪的病态思路後,櫻井花做出了個決定。
她向來在充滿傾訴欲望的時候會克制自己,有一部分原因也是被人傷害過,但是櫻井花現在能夠感受到自己內心的跳動,那種想和對方好好相處的心情随着日夜越發明顯,她這次沒有讓自己閉嘴。
櫻井花感覺自己把自己的胸膛剖開了:“我有精神類的疾病。”
“之前優紀小姐應該說過我因病休學,其實是我的心理上出了些問題,心理醫生告訴我我的疾病叫做急性短暫性精神病性障礙,會出現幻想和關系、被害妄想。”
例如她會看到小時候的自己,或者對于尋找那種對健全人有損害的不健康關系。
櫻井花頓了一下:“但我病情并不是很嚴重,只能算是輕度,休學兩年的時候我也一直在積極配合治療,那段時間裏面也有和朋友出去玩,我感覺我現在完全是個正常人,但在醫學上精神類疾病沒有完全康複的可能性,所以我到底屬于正常人還是精神病也不好說。”
櫻井花說完這段話有點不好意思了,其他的背景故事她就更不好意思說了。什麽精神疾病的病因是從小沒得到母愛還會被虐待,而徹底發病的原因是親生母親跳海了這種劇情,光是說出來櫻井花就覺得後背發涼,聽起來可以去參賽什麽真人秀選拔,以狠狠地博得一群人的同情,然後再被扒出來現在住豪宅開豪車身邊朋友一大堆,再被互聯網□□一波,以成為新的網絡紅人。
櫻井花:……
櫻井花發現自己在想到後面的時候還是跑偏了,她會刻意地避開悲傷,如同在花園中穿行時去避開荊棘,但她又無法徹底忘記放下和釋懷這些東西,于是一切又系成一根極細的線在她的脖子上面。
櫻井花總是這麽安慰自己的,我才十六,這種人生陰影一樣的東西哪能說忘記就忘記,她又不是什麽成熟的大人。
櫻井花現在有點不敢看亞久津仁的眼神,她不希望在中間看到同情或者震驚,雖然她習以為常,但獲得這些情緒不是她的主要目的。櫻井花稍微擡了擡眼,道:“我說這些其實是想解釋,我為什麽這麽喜歡和大家待在一起,這樣會讓我像是個正常人。”
“我之前在神奈川上學的時候也有很多朋友,你還記得你之前在文化祭裏面遇到過的那個男生嗎?”
櫻井花知道黑澤澈去找過亞久津仁,那麽亞久津仁必然也知道她和黑澤澈有關系,這始終是個隐患,就算櫻井花不樂意再提,但她不希望這個逼人會成為哪天她和亞久津仁之間的刺。
看到亞久津仁點了點頭,櫻井花才繼續道:“他和另外一個女生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們是一群人在一起玩。”和現在的情況有點類似。
“我不知道他跟你說了什麽,但實際上我現在和他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了,我那次給你發了一堆表情包不開心,就是因為我以為是和其他朋友們出去玩,結果他們把他也喊上了。”
櫻井花刻意地解釋了一下并不是因為黑澤澈的出現導致她難過,“朋友們都更把他當一回事,所以我才難過的。”
亞久津仁只是在靜靜地聽她說話,他好像找不到什麽話可以安慰櫻井花,平時的快樂好像只是她人生中的冰山一角,水平面下面藏着更多的。
櫻井花一直在講述自己:“不過他們都不是我的朋友了。”
“我在山吹遇到了你們,太一、千石前輩還有和美,我都很喜歡。”
櫻井花好像是深呼吸了一下,特別鄭重地:“但所有人裏面我最喜歡你。不,這兩者不是一種感情,我對你和對其他人是不一樣的感情。”
“我有的時候可能感覺不到,因為我自己分辨得清楚,我不知道我什麽樣的行為會讓你覺得不适、會讓你……吃醋?”櫻井花斟酌了一下用詞,還是選擇了最直白的那個。
女朋友喜歡打直球,這個是無論經歷多少次亞久津仁都有點招架不來的。
櫻井花:“我不想平時裏面有什麽事情影響到我們雙方對彼此的感情,所以我才一上來就這麽問。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和大家一起在一起。”大概是為了同時表達這句話她是發自內心的,櫻井花稍微往前傾了傾身子,很快速地輕柔地在對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櫻井花:“你不說話的話我就當你默認啦。”
她才會迫不及待地向母親說明想要讀完高中再出國,想要留在東京。
櫻井花世界的雨一直在下,堆積起來的雨水好像可以把她淹沒了,但她會游泳,所以不至于在水中窒息,可在水裏面的感覺很難受,口鼻嗆水的感覺也很難受,她想要自己爬上岸,可身軀太弱小了,五六歲的她想要掙脫這一切實在有點艱難。
可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在水下面托住了她。
是她的父母、朋友、身邊對她好的人,讓她不至于沉下去,可這些只能幫助她一時,而就在她走神的一瞬間,有一雙熾熱而有力的手把她從水底拉了出來。
——那個人是誰呢?
亞久津仁本來只是沒有說話,現在是說不出來話,他還在為櫻井花那他完全未知的過去而煩躁,面前的女孩子卻已經在考慮他們的未來了。
所有的一切都因為這段話而變得柔軟,亞久津仁頭頂上的劍落下來的,但那不是劍,而是一捧櫻花,砸得他滿懷都是粉色。他看着櫻井花,像是在惱怒自己的想法似的:“真是的,真是輸給你了。”
櫻井花說完這些話有點害羞,她一向這樣,後知後覺翻上來的感覺總會讓她羞于見人,她又為自己解釋了句:“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嘛,會多想不是很正常……”
這句話本來只是嘟囔一下,但櫻井花看見亞久津仁的表情瞬得一變:“你再說一遍?”
櫻井花:?
櫻井花:“會多想不是很正常嗎?”
亞久津仁:“前面一句。”
櫻井花:“……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他們倆應該都是第一次戀愛,畢竟按照千石清純的說法,亞久津仁非常的直男,那她拿這個當理由不咋好,但是就是想說這句。
櫻井花很多年後再想起亞久津仁露出的那個表情和眼神,都會覺得好笑,壓制着的、但是還是溢出來的不可置信裏面帶着點驚喜。那些會介懷的、女朋友分給他人露出的笑臉與善意都只存在于猜想,那種令人嫉妒到發瘋的,她曾經也許展示給別人的熱情與愛,其實都只歸屬于他一個人。
櫻井花還在那邊好奇地看着他,亞久津仁忽地伸出胳膊圈住她的腰部,根本沒用力道——櫻井花也完全不會拒絕他的行為——就把人抱進懷裏面了。
櫻井花本來以為只是個擁抱,畢竟很适合現在的溫馨氛圍,但兩個人順着力道直接順勢倒在沙發上。是故意的,櫻井花自己完全沒動,亞久津仁帶着她躺下去的,她被抱得嚴嚴實實的,姿勢有點奇怪。她現在簡直就像是趴在男朋友的身上,對方的手牢牢地鎖着她的腰,櫻井花想起來,但是亞久津仁胳膊稍微用了點力道她就掙脫不開了。
嘴唇上的柔軟落下,牙齒微微碾過,帶了點輕微的痛感,因為兩個人身高差了不少的關系,櫻井花每次被亞久津仁親的時候都處于下位的姿勢,這種姿勢還是第一次。
櫻井花只覺得害羞。
她雙手不知道放在哪裏,于是索性一只手摸向亞久津仁的頭發,手指微微地抓住那灰色的柔軟發絲。櫻井花沒這麽做過,上次抓人頭發還是和黑澤栗早打架的時候,這會兒完全不敢用力,生怕給亞久津仁拽疼了。
但就是這麽個簡單的動作,櫻井花也不知道哪裏觸發了亞久津仁似的,對方本來只是放在腰間的手猛地一緊,大概因為姿勢不一樣,現在他能摸到的地方自然也不同。
那只手順着她裙擺的方向向下,力度若有似無。櫻井花平時穿的都是褲子,難得穿裙子,出門前還有思考要不要穿個打底褲,實在找不到短的就作罷了。裙子完全起不到什麽防禦作用,只要亞久津仁想,就能摸進去。
她甚至能夠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抵在她的腿上。
“不……”櫻井花猛地掙紮了一下,一雙眼睛眼角微微泛紅。
亞久津仁松開了她,看着櫻井花撐着沙發在他身上半坐了起來。男朋友可能也是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了,雖然女朋友在這種方面很開放也很主動,但到底是個女孩子,這麽突然還是會有些吓到她。
他想要說點什麽,卻聽到櫻井花跟蚊子似的聲音:“不、不去屋裏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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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久津仁:……
他一開始以為櫻井花會說不行,或者不要,多說兩個字那就是不可以,但他沒有想到那麽多拒絕的用詞,女朋友口中能憋出來一句‘不到房間裏面去嗎?’
那确實是不開頭的。
亞久津仁一時間都愣住了,他內心覺得好笑,垂下視線看女朋友那副明明說話都結巴了,但愣是害羞和期待混合在一起不知道哪個情緒占領上風的模樣,其實也沒有那麽難想到,櫻井花到底是什麽樣的女生他一清二楚。
亞久津仁不是不會笑,他不是面癱,只是平日裏表現出來的笑容可以統稱為‘冷笑’或者‘嘲諷的笑’,有的時候看櫻井花時會有點不太明顯的微笑。而現在他笑成這樣,這種笑從客觀印象來說根本從來沒有出現在亞久津仁的表情系統裏面——畢竟他平時和櫻井花在一起那沒什麽表情的狀态都能被熟人統稱為溫柔了,是連櫻井花都沒有見過的。
他笑得就好像發現了什麽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以至于在這種時候打破了自己固有的桎梏,根本地、發自內心地想笑。
人類發洩情緒的方式有很多種,哭泣、吶喊、施暴……而和櫻井花在一起之後,他可以選擇的方式多了一種。四月開學通常會被那些頗有情調的人稱為櫻花季,櫻井花是在櫻花綻放的季節到來的,就像是春天一樣拂過全世界,給人帶來快樂和寧靜。
櫻井花總是能夠很輕易地影響亞久津仁的心情,在最初發現這點的時候,他本來懶得搭理甚至嫌煩的人已經徹底進入了他的生活。她給他帶來了什麽?絕不止心動、男女之間的欲望、看她和其他男生對話時的煩躁……
讓煩躁的心平靜下來,讓沉寂的心跳動起來,讓這乏善可陳的世界變得有趣起來。
明明被親生母親傷害過,卻到最後還是願意接受繼母的愛;明明被朋友背叛過傷害過,卻還是願意熱情耐心地對待所有向她真的示好的人;明明那些過去的事情被講出來是那麽的痛苦和糟糕,但她總是一副講故事的樣子笑吟吟地說些奇怪的細節。櫻井花的膽大不止是不害怕亞久津仁,而是在那麽多的事情之後,她仍然以樂觀積極的态度想去愛和讓這個世界愛她。
——那雙把年幼的她從溺水中拯救出來的手,是十六歲的她自己。
櫻井花臉都紅了,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這會兒看見亞久津仁在那邊自己笑得完全不理她,鼓了鼓嘴,企圖讓自己變成個河豚,好歹能紮對方一下:“在笑什麽啦!”
大概是笑得大大聲了,本來在睡覺的煤球迷迷糊糊地被吵醒,看到兩個坐在沙發上的人嗷嗚地叫喚了幾聲,發現沒人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追自己尾巴玩去了。
亞久津仁沒回話,可能是自己的笑聲和煤球的叫聲覆蓋了女朋友的詢問沒聽到,櫻井花本來還想裝作生氣的樣子,吃醋是亞久津仁吃的,摸也是亞久津仁要摸的,她都答應能繼續了了,唯一不妥協的地方就是亞久津優紀剛剛說快到家了,她覺得在客廳不太好,結果就讓男朋友笑成這個樣子。
櫻井花:“到底怎麽啦!我說的話很好笑嗎讓你笑成這樣子——”
櫻井花現在的語言匮乏,系統暫時連接不上更高級的模塊,于是只能重複那句:“怎麽了嘛,我說得哪裏不對嗎?”
“沒什麽,”亞久津仁的聲音已經恢複了正常,他從來沒有笑成這樣過,“是該去房間裏面。”
“啊——!”櫻井花直接紅透了,她險些咬掉了自己的舌頭,也沒敢叫得太大聲,但這會兒是真的有些憋氣了,她拍了一下亞久津仁的胸膛,想讓對方徹底把自己放開,她要和亞久津仁冷戰個三分鐘。
但這完全是調情一樣的行為沒有成功,大門猛地被人推開,亞久津優紀帶着輕快地聲音轉一圈鑰匙,好笑地看向客廳:“你們在看什麽,這麽熱鬧?……呀。”
櫻井花:……
氣氛瞬間僵硬,櫻井花現在有點想重新趴回去了,這樣亞久津優紀應該第一眼就不會看到她和他們這奇怪的姿勢。亞久津仁可能也是聽到了聲音想坐起來,但礙于現在的姿勢,在慌亂之中,兩個人以一種更奇怪的姿勢縮在一起了。
亞久津優紀:……
櫻井花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準備解釋點什麽,從談話剛開始就被擔心的重要事件到最後還是發生了。但成年人的接受能力看起來比年輕人要好很多,只是尴尬了一瞬間,亞久津優紀的表情管理就做好了,她的笑容重新挂上,還有空為自己找了個理由:“啊我記起來有個東西沒拿,我要再下去一下。”
門又被輕輕地關上,櫻井花百口莫辯,她看了一眼同樣反應的亞久津仁,剛剛還有那麽多的話可以說,現在任誰都發不出來一個音了,好像什麽偷偷摸摸約會的小情侶被不接受這段感情的父母發現那樣窘迫。
但亞久津優紀不是這種父母,她之前就感覺這兩個小孩之間的氣氛挺微妙的,後來相處起來倒也是和樂融融的,但在她面前也沒有什麽過分親密的舉動,那次旅游又是櫻井花說的和一群朋友一起,便也沒有想太多。現在乍一看到這畫面,還是有點震驚到了。
所以在三秒鐘後,門被再次打開了,亞久津優紀給他們提了個意見:“最好不要在客廳哦。”那樣會很難收拾的。
櫻井花這回是把頭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