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十
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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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戀愛這事是遲早要和亞久津優紀說的,但凡櫻井花有點想和亞久津仁天長地久下去的想法,就是要公開的,就是沒想到是這麽被撞破的。
櫻井花一直在做心理準備,她并不是不喜歡亞久津優紀,這位年輕熱情還有點孩子氣的母親在非常照顧人的基礎上也是一位非常好的朋友,只是友好的年長朋友上再加上一個男朋友母親的身份,相處起來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櫻井花自覺十六歲正在往十七歲長的自己,還不是學習如何和岳母接觸的年齡階段。
但正如亞久津優紀一時間是給還沒完事的小情侶留出相處空間,後續她也沒有表現出什麽明顯的差別态度,既沒有抓着櫻井花問東問西,也沒有在平日裏的飯桌上或者見面的時候露出什麽八卦揶揄的态度,看着是打定了主意不給小情侶難堪。
但态度上毫無變化,行為上還是會有點表現的,例如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因為家裏面有倆小孩而不怎麽和朋友出去玩的工作日也會被安排上一些大人們的娛樂活動,這些舉動的真實用意不言而喻。
櫻井花:……
櫻井花心底那本來不是很多的愧疚翻倍增長,她現在可以說是全方位的壞了。
九月份的開學季,沒有什麽特別活動,櫻井花剛入學的時候有被分發一個手冊,裏面清晰地表達着直到十二月份的校慶之前,都是些令人興趣缺缺的活動。運動會上都毫無鬥志力的班級在體育祭上就更不可能有什麽積極性,氣溫一直維持着一個熱浪朝天的狀态毫無下降的趨勢,唯一要說是平靜生活裏面的波蕩,就是網球部和籃球部的比賽了。
在好朋友和男朋友的好朋友之間無法抉擇,櫻井花決定哪個都不去看,反正時間上有沖突,還不如和嘉田和美她們一起逛街,假設男朋友那天沒有興趣去看網球比賽的話,那麽和男朋友約會也可以。
甚平和中島是籃球部的正選,但是山吹的籃球部在國中籃球歷史上就沒有拿過什麽好成績。
千石清純是網球部的正選,但是山吹的網球部在國中網球歷史上也沒有什麽特別好的成績。
兩者的失敗一起到來,弄得女孩子們都有點別扭,想安慰但是男生們的态度又很樂觀,除了傷心了一會兒的壇太一和網球部學弟們,幾位上場參賽的都對輸了比賽不是很介懷,好似已經習慣了和期待中不怎麽不符合的結局。
看起來非常相似的命運,相似到嘉田和美托着下巴感慨:“感覺人生中好像到處都是失敗呢。”
竹內拿着最新的攝影雜志翻閱,頭也不擡地回答嘉田和美的問題:“失敗是人生中的常态,就像是某人從國一就開始想談戀愛,但是至今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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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田和美:?
嘉田和美:“你禮貌嗎你?”
小早田被她這句話逗笑了,視線從手機上移開了片刻,她稍微起身,往窗戶下面看去,正好看到那個黑色短發的女生正在和人交談。自從她剪短頭發到現在也有好幾個月了,本來只到脖頸的頭發現在已經垂到了肩膀,被她嫌熱紮成了一小戳,跟尾巴似的,看得讓人很想手閑地摸兩下。
櫻井花正在和千石清純說話,兩個人看起來是樓梯口遇到了,很容易就能聊起來。
小早田:“嗯,有的人看起來完全沒想談但是很快就談上了。”
其他兩個人跟随着小早田的動作也起身,現在正是午休的時間,她們本來應該在教室裏面懶洋洋地曬太陽犯困,但是櫻井花臨時有事就出去了,所以變成了三個人的犯困時間。
關于臨時有事這個說法,嘉田和美和小早田說小話,“我剛剛看到她男朋友了,你覺得這個有事是屬于什麽有事的?”
兩個人對視一眼,默契地看到了對方笑而不語的表情,至于後續這兩對小情侶會不會在學校裏面接吻或者做點奇怪的事情那就不是明面上讨論的內容了。
三個人趴在窗戶口往下看的局面有點奇怪,櫻井花大概是感受到有人在注視她,說着的話語卡頓了一下,擡起頭,正好看到一雙平波無瀾的眼睛和兩道暗藏八卦之心的視線。
她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一時間變得有些無奈,旁邊的千石清純倒也是擡起頭,很開朗地和其他三個女生打了個招呼。
打招呼像是砸地鼠的錘子,冒出來的腦袋又縮了回去,小早田思考了一下,問:“說起來,嘉田。”
嘉田和美看向她,聽到她很認真地發問:“你這麽想談戀愛的話為什麽不考慮一下千石前輩,他看起來也對這方面很熱衷的樣子。”
在背後說前輩的壞話不太好,但嘉田和美是實話實說:“應該說是千石前輩對每個女孩子都很熱衷吧,談戀愛不就是想要偏愛和被特別對待嘛……”
小早田:“就像是櫻井和她男朋友那樣?”
看到嘉田和美點頭,竹內回憶起了一些事情,她合上雜志,像是在講故事似的:“我一開始聽你們說新轉學生和三年級的亞久津走得很近,還以為她有什麽特殊喜好,沒想到她眼光還挺好的。”
“不過我感覺……她身上的戀愛氣息是不是又濃厚了一點。”
竹內說這話的時候又瞥了一眼窗外,彼時櫻井花剛和千石清純告別,她嘴角噙着明顯的弧度,走路的步伐輕快,但凡是個路人路過,都能猜得出來這個女生必然陷入了戀愛的甜蜜海洋,而且現在打算溺死在其中不出來了。
嘉田和美:“那天說胡話的時候被聽到了之後,他們好像感情更好了。”
她雙手疊放在自己的下巴下面,語氣惆悵,“我本來只是想補救一下的,沒想到差點把天給捅穿了。”
竹內是有點好奇的,她本來以為嘉田和美只是不和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接觸以做到避嫌,但這是連點頭之交都沒有達到,那就有點誇張了。她把雜志放在桌子上,問:“說起來你到底為什麽這麽怕櫻井的男朋友?之前和他有矛盾?”
嘉田和美一直不想提,就像是當初但凡櫻井花對松下明野産生一點興趣,她都不會說自己和他搞過暧昧這件事,但現在都被人問到臉上了,而且櫻井花也不在現場,抿了抿唇,“我國一的時候看見過他打架……”
竹內皺眉:“她男朋友打過你?”
嘉田和美連連搖頭:“那沒有,就是她男朋友和高年級的人打架,我當時撞見了。”
“很吓人,非常吓人,給了我一種我多看一眼我也會挨揍的感覺。”
大概是為了有一種說服力,她又重複了一遍這種話。
小早田:“你是覺得吓人,但是櫻井知道了可能就是心疼他男朋友了,”說着,她猶豫了一下,“我感覺櫻井挺信任他男朋友的武力值的,每次要打起來她都不是勸架,而是怕自己被誤傷。”
竹內:“說不定他們倆私底下就喜歡玩……”
話沒有說完,被小早田快速地捂住了嘴,剛好進入的教室的櫻井花就看到了這一幕,她腳下的步伐頓了頓,正對上小早田那‘不好意思她又犯病了’的職業微笑,感覺自己還不如晚一點進來。
比起發現朋友說一些怪話但不知道是什麽內容,櫻井花更能接受朋友在背後說怪話但是她完全不知道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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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九月份開學後的活動太無聊了,運動會都沒有什麽激情的他們班對體育祭更是毫無興趣,俨然一副讓我動一下就是要我的命的架勢。日子慢悠悠地走向十月,在這種相對平淡且毫無有趣校園活動的日子裏面,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就成為了唯一的消遣了。
千石清純約了甚平那群人去釣魚野炊這件事,她是在幾個男生已經約好了才知道的。很驚訝,甚平主動提出來的時候櫻井花甚至第一時間沒有聽清楚是誰組的局,直到對方又說了一遍,才反應過來。
這件事情令人在意的點很多,一者是千石清純原來是真的對釣魚感興趣,而不是單純的沒事找事做;二者是這幾個男生不知道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
甚平說這是打游戲積攢下來的情分,他們平時會經常約着一起玩,千石前輩游戲水平挺好的,就是有的時候如果有女生喊他他一定立馬跑路。中島八冶倒是覺得可能是籃球和網球的失利讓他們産生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千石清純的熱情讓他在學弟學妹之中很受歡迎,櫻井花坐在旁邊聽着,忽然間記起來前幾天中午在教學樓下和千石清純的對話。本來只是簡單的打招呼來着,但千石清純突然間問她還記不記得閃光皮卡丘。
得是快半年前的事情了,他不提櫻井花确實要忘了,她稍微回憶了一下,那個時候她不想一個人外出,于是用蒙布朗當誘餌讓亞久津仁和自己一起去的商城,當時正好遇到了千石清純,對方一下子就得到了那個她掏空了大半錢包還沒有摸出來的扭蛋。
當時她是想換來着,但是籌碼被千石清純當做一個口頭條約晃過去了,現在舊事重提,那一定是真的有事情需要她去忙了。
櫻井花讓千石清純直接說就好,然後聽到對方道:讓亞久津去u17合宿怎麽樣?
櫻井花愣了一下,沒理解千石清純的話:我沒有不讓他去啊?
U17合宿櫻井花倒是知道是什麽,這段時間可能是開始選拔或者報名了,以至于壇太一偶爾會提到。那種可以集齊高中初中所有精英再篩選比賽的合宿對于他們這些熱愛的網球選手來說,是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的。
但亞久津仁顯然不屬于這個行列。
千石清純搖搖頭,臉上的笑容依舊:我的意思是,櫻井主動去提讓亞久津去u17怎麽樣?
櫻井花反應過來了:是他拒絕了嗎?
千石清純看起來有點沮喪:完全沒有答應呢,只是說了不感興趣。伴老找他也沒有用,現在好像只能拜托櫻井說說看了呢。
櫻井花:……
其實在大家都希望亞久津仁繼續打網球這件事上,櫻井花總是會有些幻視。同樣是被身邊的朋友期待着去重新撿起一樣東西,櫻井花其實想問千石清純,如果亞久津仁真的不喜歡網球,你們還要繼續這麽追着讓他打嗎?
可這是個不存在的問題,因為亞久津仁不是真的不喜歡網球,所以他只是在被朋友們追着讓他去做一件他本來就想做的事情。幸運和不幸運大概的差別大概就在這裏。
櫻井花只是說:千石前輩好上心啊——
千石清純沒聽懂她拖長音裏面的東西:那當然,大家是朋友嘛。
所以再次聽到這些話,櫻井花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如果他對網球還有想法的話,會去的。
但話是這麽說的,櫻井花還是沒有主動跟亞久津仁提U17的事情,她只是問亞久津仁要不要改變原定的計劃,周末和朋友們一起去玩,還是執行原定計劃去看電影。
當時亞久津仁在自己房間裏面看雜志,他躺在床上,翻閱的還是那幾本他稍微有點興趣的題材,亞久津優紀還沒有回來,櫻井花就直接敲門鑽他房間裏面去了,她一副要和男朋友談談心的模樣,拖了對方的椅子坐在床前。
而面對女朋友的提問,亞久津仁的回答一開始是:“你想去做什麽就去哪個。”
櫻井花并不接受這個答案,搖搖頭笑道:“不行哦,這次要你選。”
亞久津仁問:“這有區別嗎?”
櫻井花鼓嘴,她坐在亞久津仁屋子裏面的椅子上,這會兒雙手放在椅子兩側,身體前傾:“所以你覺得和大家一起出去玩和單獨和我看電影是一樣的是嗎?”
在亞久津仁的概念裏面,這兩者都是在人群裏面,一群人認識的人吵和一群不認識的人吵,好像也沒有什麽根本區別,但真的要他選,顯然還是更樂意去看電影。畢竟前者櫻井花還會被其他人分去注意力,後者就屬于二人世界了。
這麽看還是有區別的,亞久津仁:“那我選第二個。”
櫻井花卻沒結束對話:“第二個什麽?”
亞久津仁重複了一遍:“看電影。”
但櫻井花顯然不是沒聽清:“說全嘛,你想選哪個。”
女朋友這會兒眨巴着眼睛,态度看着像是在哄騙小孩子吃藥似的,微微上揚的尾音是她撒嬌時一貫用的調子。撒嬌其實是很好用的,雖然亞久津仁平時沒怎麽表現出來,但向來是吃這一套的,只是櫻井花從來只把這個招數用在小事情上,好像只得到一兩句好聽的話就心滿意足了。
亞久津仁如她的願:“我想選和你看電影,這樣可以了嗎?”
櫻井花:當然可以,下次要是能把後面半句話去掉就好了。
男朋友的語氣雖然還有點不耐煩的意思,但說的話比态度好聽多了,櫻井花感覺自己真是特別好哄的女朋友了,她心有所動,擡起頭在亞久津仁嘴角親了一下。
亞久津仁被女朋友偷襲成功,正對上那小貓一樣的眼神,俯下身想要繼續這個親吻,卻被櫻井花縮了縮身子躲了過去。這還是沒發生過的事情。
亞久津仁疑惑的視線落下,正對上櫻井花在那邊眯眼笑的小表情,對方要是忙着不想讓他親,這會兒應該是躲完就直接跑掉了,但現在櫻井花一動沒動,就自己笑着,但是不讓亞久津仁親。
亞久津仁:……
兩個回合的躲閃下來他就知道櫻井花現在在玩什麽壞心思了,女朋友看着像什麽躲避游戲裏面的小動物,眼裏閃爍着使壞的光芒,這會兒也不是不讓他親,就是不能親到的這麽輕松。
亞久津仁本來是沒這麽執着的,櫻井花不想他就可以作罷,他只是覺得那柔軟的貼了一下像是羽毛撓得人心癢,但櫻井花故意躲了兩下後那就完全不是這種想法了。
櫻井花其實偶爾還蠻喜歡亞久津仁對她展現出來的侵略性的,那種平日裏在她面前總是會被對方收斂一些的東西稍微露出來一點就挺讓人……
櫻井花現在理解為什麽不死川飛鳥老是愛說她是抖M了,她确實對這種喜歡得不行。
在被男朋友抓住手腕的一瞬間,櫻井花腦子裏冒出來了一行字:他追,她躲,她插翅難飛。
櫻井花:這回确實是在屋裏面了。
周日下午,朋友們快快樂樂去野炊,櫻井花難得脫離大部隊,選擇聽從自己的內心,和男朋友約會。他們倆看的是一部以大場景作為宣傳賣點的警匪片,櫻井花平時不太看這種類型,只是按照網站上的評分選擇了一個,現在看一次感覺也挺有意思的,男女主角的感情戲不多不少,卡在一個錦上添花的水平。櫻井花發現這個類型應該是亞久津仁喜歡的,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亞久津仁看電影這麽認真。
他甚至都沒有管她到底從他的爆米花盒子裏面摸了多少東西走,也可能是毫無不在意。
看完電影,櫻井花一個人吃兩份爆米花,現在完全不餓,亞久津仁也還好,于是兩個人準備先逛逛街再思考吃點什麽,只是剛走了大概十幾分鐘,從路邊的花店裏面晃悠出來,手上多了束包裝精致的野百合,櫻井花的手機就響了。
今天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那群人應該是玩瘋了,所以一整天群裏面都沒有什麽消息。櫻井花在拿出來手機之前在腦子裏面猜了好幾個人,甚至連優紀小姐來問他們什麽時候回家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打電話的的人是甚平慎太郎。
她有些驚訝,平日裏誰聯系她其實都輪不到甚平慎太郎,而且還是直接打電話。她和亞久津仁比劃了一下手勢,對方停下步伐,看着櫻井花接通了電話。
那邊有點嘈雜,現在是準備吃晚飯的時間,她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和網球部的人在一起,但是能夠在背景音樂裏面聽到小早田和中島的聲音,應該是還聚在一起。
櫻井花不由得更是好奇了,她思考着朋友們又在她背後給她搞了什麽花活,就聽到甚平猶豫着開口:“櫻井,你現在方便接電話嗎?”
櫻井花擡頭看了一眼亞久津仁,對方已經站回到了她的身邊,看着像是個保護她好好打電話的保镖似的。她腦內飛速運轉,覺得眼前的情景有點像嘉田和美那次的情況,櫻井花開始預判他們是不是玩了什麽損人不利己的游戲,然後要先問一下亞久津仁在不在,免得又生出什麽事故。
櫻井花開口道:“我剛和男朋友看完電影呢。”
很少聽櫻井花在日常對話裏面用這種稱呼喊自己,亞久津仁伸出手直直地扯了一下櫻井花的左臉頰,在對方好奇的目光也投射到他身上的時候發出了一聲哼。
櫻井花:怎麽都奇奇怪怪的。
櫻井花:你再哼得太聲點讓隔壁也聽聽。
甚平慎太郎:“啊,這樣……”
對面的态度稍微有些詭異,本來安靜下來的背景聲音又燥了起來,櫻井花聽到小早田在旁邊喊:你到底說不說啊不是你執意要打的嗎?
中島八冶拱火:上一秒還在嚷嚷混蛋我不能讓奇怪的人破壞掉我的偉大友誼不行我現在就要說清楚,下一秒偉大的我慫了。
中島的話有點陰陽怪氣的調子,感情又情感充沛,惹得旁邊人都哄笑起來了。
櫻井花略有所查,她本能地想要說自己有事要不下次再說,就聽到甚平慎太郎非常鄭重地道:“對不起,櫻井。”
這回是輪到櫻井花不自在了,她微微皺眉,試圖讓自己猜測的原因跑出自己的腦海,正對上亞久津仁的視線,對方聽不到她朋友在跟她說什麽,但能夠看到她表情的變化。
裏面有些迷惑、期待和驚恐,比剛剛看電影的時候情緒還豐富。
這些情緒像是在說‘不要再說下去了’,不要讓她接觸到太明亮的陽光,不然她再也沒有理由讓自己忍受黑暗。
櫻井花沒說話,甚平慎太郎倒是很快速地接下去了,他可能說這些話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于是囫囵地吞了幾個音:“小早剛剛吃飯的時候和我說了,佐藤那件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聽着甚平慎太郎的話,櫻井花空出來的那只手擡起要去牽亞久津仁,但男朋友第一時間會錯意,把她那束花接過去了。櫻井花沉默了一下,選擇還是自己主動比較好,男朋友溫熱的掌心給了她一些支撐感,櫻井花想了想,道:“你不用跟我道歉的,這件事和你沒關系,你甚至都不知情。”
“不,”那邊又安靜下來了,大家都在安安靜靜地聽甚平說話,“不管我知不知情,佐藤對你說那些糟糕的話都是因為我,我在這件事情裏面有責任的……”
他結巴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地記起來要解釋一下這突如其來的電話,“我感覺這些話我當着你的面就說不出來了,然後他們剛剛吃飯的時候跟我說的了這些事情,所以我才突然間打電話過來的。”
櫻井花不說話,甚平繼續道:“我會和佐藤說清楚的,不會讓她再騷擾你的。”
然後大概是男孩子的尴尬值到頂了,甚平快速地又過了句:“總之就是這些,希望不要因為奇怪的人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我說的是友誼!你們別在旁邊噓了!那、那就祝櫻井和你男朋友約會快樂,有個更快樂的夜晚。周一見了拜拜。”
他話說得很快,大概是為了反駁身邊的人吐槽,很有可能連自己最後說了什麽祝福都不知道,然後就把電話給挂了。臨挂電話前,能夠聽到中島八冶歡呼似的調子:來,敬我們慎太郎保住的偉大友誼!
然後是甚平慎太郎的一句草你。
飽含中氣而憤怒的媽字被忙音吃掉了。
櫻井花被他這一串連招打得猝不及防,等那邊挂掉電話之後,眨眨眼擡頭看向亞久津仁。她想笑,畢竟那邊的情況實在是太好笑了,但卻又有點笑不出來,只能勉強地勾了勾嘴角,挑了個她覺得比較好笑的點:“……他說祝我們有個快樂的夜晚。”
亞久津仁的反應和她剛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一模一樣:?
亞久津仁真的覺得櫻井花這群朋友多少有點不屬于正常人的範疇了。
但櫻井花覺得甚平慎太郎是個好人,她已經開始祝福他能夠追到小早田了。
大概是為了防止剛剛維護了自己偉大友誼的甚平尴尬,竹內把今天的照片發在了群裏面,是經過特意挑選的,除了一些好看的風景照之外,就只剩下了她們這些人的出鏡的照片,偶爾還有一只千石清純一閃而過。
照片很多,一發就是幾十條。
櫻井花本來就在和亞久津仁閑逛,走着走着到了個兩個商業區中間的小公園,夜晚的小公園沒什麽人,是難得的寂靜,在月色下是個很适合思考人生的地方。
櫻井花想坐一會兒,然後去家附近的那家店吃年糕。在和亞久津仁取得一致後,她這會兒更是有時間看他們今天玩樂的照片,等掃到千石清純表情包一樣的照片時,還會專門舉起來給亞久津仁看。
今天不止他們幾個,連網球部的那幾個也去了,櫻井花一直覺得嘉田和美今天去湊這個熱鬧是因為壇太一也去了。
竹內喜歡攝影,所以她總是會拍很多照片;千石清純他們好像還舉行了什麽釣魚比賽,在名古屋那幾天殷實基礎的幫助下獲得了首勝;在一些沒有具體事件發生的照片裏面,所有朋友們的表情各異,舉止誇張,好像在上演什麽默劇,卻直直地把自己的聲音傳到了觀看者的內心。
櫻井花總是很樂意看這些,裏面的快樂可以被她感受到,不止是現在,很久之前也是。
當這個想法出來且被自己意識到的時候,櫻井花的嘴角僵住了。
過去的回憶和現在的畫面有很多地方可以重合,可能是人類的痛苦千奇百怪,但快樂總是那麽相似的。
藤田玲子戀愛後很喜歡記錄生活,每次出去玩都是她負責拍照;櫻井花不擅長烹饪,總是會被朋友們以誇張的表情和語言趕走,然後分給她一片紫蘇葉讓她假裝自己是貍貓;黑澤栗早在黑澤澈的問題上總是咋咋呼呼的,用那種幼稚的态度惹得所有人忍俊不禁,直到黑澤澈說話,才不情不願地收斂一些脾氣;森乃寺明明對大部分人都是好好先生的脾氣,卻總是會因為一些小問題針鋒相對……
甚平說:因為大家都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如果因為我的原因而讓你受到傷害,不管是不是我的主觀意願,我都應該承擔一部分責任,所以對不起,我會處理好這件事,不讓你再被騷擾一點。
黑澤澈沒有露面,是森乃寺說的:發生這種事情大家都不想的,你們明明都知道鄧阿姨跳海不是阿澈的錯,如果那天小花的态度能好一點……
很多感情都是對比出來的,例如朋友們總是會吐槽她男朋友面對其他人和面對她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再例如明明只認識了六個月的甚平慎太郎如此認真地因為這種和他完全無關的事情道歉,但認識了六年甚至更久的朋友們卻只會固執地說着‘希望大家的關系像過去那樣好’。
關于佐藤,櫻井花其實沒把這件事太放在心裏,她也絲毫不覺得是甚平的問題,以至于在那天事情發生後,什麽都不知道的甚平被女生們都瞪了一眼,只有當事人櫻井花對着他笑了笑。
甚平慎太郎會和他們一起玩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小早田可能不清楚——就是為了小早田。其他兩位男生都因為他才過來湊熱鬧的。
可他又不止重視小早田一個,而是無比真切地為不應該是他負責的事情道歉。
奇怪,原來男生是真的會因為重視友誼而對邏輯上不是他的錯處的事情道歉。
不是森乃寺說的那種:你也知道阿澈是什麽樣的性格,他現在已經足夠低頭了,他是真的想挽回大家的關系。你為什麽要把阿姨的死算在他頭上呢?
櫻井花隐隐約約記起來事情發生後,森乃寺跟她說黑澤澈抱着他哭了一場,脆弱得像是個孩子,才讓森乃寺堅定地覺得他是想複原關系的。當時聽這句話的時候她沒什麽想法波動,現在就是覺得有點好笑。
是因為她沒哭嗎?所以在朋友眼裏看她更輕松些,才應該承擔下所有的痛苦?
好多東西,好多事情,櫻井花一直在翻看照片,等到淚水滴在手機屏幕上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哭了。
本來只是一滴兩滴的,像是情緒在塞滿了人的軀體後終于堵不住了,從那雙銀灰色的眼睛裏面溢出來了。
亞久津仁第一時間就發現櫻井花的不對勁了,其實在櫻井花說想要坐一會兒的時候他就察覺到女朋友忽然的興致不佳,驚異的眼神一閃而過,意識和身體做出的一個舉動是替對方抹去臉上還在不斷滑落的眼淚。
女孩子的臉被他捧在掌心,臉上常挂着的笑容已經消失了,似乎因為他的動作,變得更難過了。
止不住的眼淚一滴滴地往下落,看着像在替櫻井花徹底扔掉一些已經變質的東西。
這是亞久津仁第二次見到櫻井花哭,第一次是她剛來沒多久生病發燒的時候,他當時只覺得哭鬧着不想喝藥要找媽媽的女生挺幼稚的,還有點麻煩,現在卻大概能夠猜到櫻井花為何而流淚。
她看起來什麽都不是很介意的樣子,實際上在乎一些東西在乎得要死。
亞久津仁沒有問她為什麽哭,也沒有說別哭了,他其根本并不知道怎麽安慰面前的女生,這也不是他擅長的。陪伴是唯一的選擇,他也只能幫對方擦眼淚,任由櫻井花伸手去抓住他的衣服,那用力到像是不想讓自己墜下深淵的力道。
從來沒有吃過糖的小孩子吃到糖的時候,會覺得那是苦的。不是糖的問題,而是因為糖太甜了,于是那些苦澀顯得更加難以忍受,在甜味在舌尖蔓延的一瞬間,它們從胃部翻滾着要燙傷人的溫度,想把人的皮都扒下來。
櫻井花本來還只是無聲的流淚,後面變成了哽咽,再最後,大段大段的畫面在腦子裏面猶如電車般飛馳而過,但她一個都抓不住了。櫻井花在被亞久津仁摟進懷裏,感覺到對方的體溫時,終于開始無可抑制地大哭了起來。
最委屈的時候,櫻井花在不死川飛鳥的面前都沒有哭。但現在她好像在男朋友面前變回了最當初那個會哭鬧的小女孩。不是因為受傷了,而是因為別人給了她一顆糖。
櫻井花對于哭沒什麽想法,哭泣是人能宣洩痛苦的本能,她不哭只是覺得哭解決不了問題,所以還不如笑一笑就過去了。可是現在她實在是忍不住了。
櫻井花怨的時候、不甘心的時候、覺得他們偏心的時候,腦子裏面全是讨厭他們的想法以及一些不愉快的東西,可現在竟然是開始回憶一些美好的東西。
為了這些真實存在過的美好,櫻井花之前還能自我欺騙一下,什麽事情有特殊性,人和人的選擇也不一樣。可甚平直接地告訴她真正被重視的友誼是什麽樣的,就如同那麽久之前,長谷月惠子親自告訴了她,即使不作為親生母親,愛一個人到底是一種什麽表現。
謊言不攻自破,櫻井花又不是真的不會難過。
她想,他們曾經的确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不是他們,她現在可能都不知道是什麽樣子。也是他們的陪伴,才讓她沒在剛來日本完全不适應的情況下變成個自閉小孩。
所以她會猶豫,會心軟,會在再聽到他們的名字時候走神。
但過去的事情了,鄧女士也好、黑澤澈他們也罷,好像只成為了絆住她通向新生活步伐的阻礙,讓她在新的日子裏面偶爾被舊事物牽動心神,連帶着身邊的人都不快樂了。
于是在今夜,櫻井花決定大哭一場,然後再也不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