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破曉（I）

一大清早，因為有遮光窗簾的存在，卧室裏光線很暗。床頭櫃上擺着的小巧鬧鈴準時開始工作，用巨大而清脆的鈴聲喚醒床上熟睡的兩個人。

萦萦聽到鈴聲後蠕動了兩下，日常把被子一把蒙過頭頂，背過身意識迷糊地用手肘戳身後緊貼着的胸膛，意思是——快把鬧鈴關了起床。

……

結婚之後，生活對于折三井萦萦來說沒什麽大的改變。只是換了個睡覺的地方、多了一個人同吃同睡而已。雖然降谷先生有卧底任務在身，但好在他在組織裏的地位較高，私人生活空間很大很自由，更何況組織裏的人也沒那麽閑到處盯自己人。所以除了不能公開之外，他們兩個和正常夫妻的生活一般無二。

降谷零多年來過着自律而嚴謹的生活，一般聽到鈴聲就會醒。在感受到胸口的動作後才緩緩擡起繞過她肩膀的右手臂，探出被子把鬧鐘拍停。

室內重新恢複安靜，然而他沒有立刻起床，甚至都沒有坐起身——左臂還被轉眼又睡過去的那個人枕在頭下。而面前背對着自己呼呼大睡的人絲毫沒有醒過來的意思，熟睡中還伸出手指撓了撓頸後被頭發絲掃癢的皮膚。

降谷零無奈，就着左手的方便一收手臂，身子往前一探便碰上了她的額頭，聲音帶着晨起慣有的沙啞和低沉：“起床了，快醒醒，今天你做早飯。”

他才不相信結婚之前萦萦也會這麽賴床，那時她一個人住，沒人替她關鬧鐘，她自己關了之後也不敢再睡，因為睡過去沒人會再叫她起床。而她作為一個對工作嚴謹負責的精英警察，上班從來都不會遲到。

“……真是的，我不在家的時候你怎麽就能起來？”降谷零感慨，手指替她捋了下到處亂掃的頭發。

萦萦的眼皮動了好幾下，最後奮力睜開了一條縫，伸手無力地擰了擰面前人的大臂內側，哼唧：“……你去做早飯吧，我再睡會……”

她意識不清的時候說話會有明顯的大阪腔，降谷零之前很吃這套，一心軟就會順着她，但幾年過去他已經漸漸摸清了她的套路，并不上當：“我已經替你做了一個星期早飯了，偶爾也想嘗嘗你煮的面。”

萦萦半睜着眼，拉長音：“可是我好累啊——”

“……”降谷零哭笑不得，“說得好像我昨晚對你做什麽了一樣……”

明明一上床就睡着了，今早還要他背鍋。

發現對方并沒有任何反應，降谷零在心裏盤算了兩秒，把她的頭重新回到枕頭上，利落地翻身上去，壓低聲音：“你起不起床？還是真的需要我幫你？……啊，我想，或許你更累一點就不困了也說不定。”

身上有重量壓上來的瞬間她就清醒了。

……男人在早上總是會有些反應的，此時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和有深意的紫色瞳孔有些心虛：“別，別了吧，大早上的不要這麽色.情地看着我……”

降谷零挑挑眉。

想到一大早如果來一發那肯定上班沒會萎靡一天……萦萦咳了咳：“……再說了，我老公體力那麽好，時間不夠肯定會耽誤上班的，那多不好。”

見她已經完全清醒，目的達到，降谷零翻身下去坐在床邊：“那就趕緊起，再耽誤下去就算什麽都不做你也要遲到了。”

……

虛驚一場。

——“等下班回來再收拾你。”

“……”萦萦呆了一瞬，趴在床上擡頭看他，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好啊。”

嘛……只要不是久旱逢甘霖那種情況，她還是可以承受的。

被奇特的叫早方式叫起，萦萦不再有困意，簡單洗漱過後去做早飯。

現在住的這套房是兩人結婚後搬過來的，位于高檔小區，保密性十分好，很多鄰居都是明星。萦萦最初被帶過來的時候很驚訝，因為完全不知道降谷零是什麽時候買完并裝修的。

他笑：“你真以為從大阪回來之後那幾個月我都在忙着寫檢查、拜訪上司？既然決定要結婚，當然要把一切準備都做好了。”

只等填完結婚申請表，就搬過來。

雖然暫時沒有婚禮，但其他該有的，一樣不少。

不知不覺，兩人都已經結婚三年了啊。

面條端上桌，降谷零已經把自己收拾好，早晨起來下巴上冒出的胡渣刮得幹幹淨淨，穿着白色襯衫和灰色西褲。

“白天我去警察廳。晚上組織那邊有一個任務，可能不回家。”他挑起面條彙報。

“什麽任務？”以他卧底多年如今在組織裏的地位，需要親自出馬的任務不多了。

降谷零猶豫了下，“……有關軍火。”

萦萦的筷子一頓。組織購置軍火，這可是大事啊。

“告訴公安部了嗎？”

讓他們成功拿到這批軍火的話，又得蹦跶一陣子，想想就頭疼。可是如果暗中讓自己人擺他們一道，波本的任務就會失敗。

降谷零聳聳肩，語氣輕松：“沒有。不過放心，這批軍火他們拿不到的，就算沒有警方的幹擾，琴酒也不會讓我任務成功。”畢竟這些年他在組織裏的地位越來越高，琴酒雖然總覺得他有問題又拿不出證據。一旦這次波本完成了軍火任務，無疑會更接近組織的核心成為BOSS的左右手……琴酒是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萦萦沉吟道：“內讧麽？……那你今晚一定要小心。”

她倒是沒有很擔心。這幾年她已經熟悉了他的工作模式，最初當他為了組織的任務徹夜不歸的時候她會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覺，握着手機等他平安的消息；可是長時間過去，這可以說只是他衆多任務中不起眼的一個，再加上降谷零已經把一切都計算好了，他自己肯定不會有危險。

三兩口把面條吃完，他随口應了一聲：“今晚別給我打電話，以防萬一。”

這她當然了解。他出任務一向是這樣的，等結束後他自然會聯系她報平安。

吃過飯，萦萦在争分奪秒地上妝，聽到身後走來走去的腳步聲，不由得問：“找什麽呢？”

“我那條深藍色條紋的領帶呢？就我過生日你送的那條。”

刷完最後一根睫毛，淡妝畫完。她起身去玄關拿了一個盒子，對他說：“前幾天送去幹洗了，剛拿回來。”

偶爾時間合适的時候，她會親自給他打領帶。很多年前兩人交往的時候這種機會不多，現在結婚之後卻已經成了日常。

他今天的襯衫衣領較寬，便細細地為他打好溫莎結。用手背輕輕撣了撣他的肩膀一側，她打量着他的衣着，感慨道：“今天我老公真帥。”

即使是結婚之後，她對他的稱呼也是多種多樣，除了勉強能管住在家不叫他“安室先生”，她最經常叫他零君、降谷先生，偶爾心情好還會爆出一句“透子”，讓他懷疑人生。

至于想好好地聽她叫他“老公”的時候，那真是看運氣了。

不過誰讓他工作特殊，名字夠多呢。

降谷零笑着跟她有來有往：“嗯，今天你也很漂亮。”

他已經32歲了，據說膚色深的人皮膚都好，富有光澤，整個人看起來青春洋溢。可即使是長着一張再顯年輕的臉，也無法掩飾當他笑起來時眼角有了些微的細紋。遠看不明顯，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她踮起腳就能吻上他的距離裏她能夠把每一個細節描繪清楚。

他還不老，只是工作壓力太大了，多年的精神高度緊張很容易催人疲憊。她伸手撫上他的眼睛，揚起笑意一字一句：

“那你可要快點結束任務啊，在我依舊漂亮的年紀給我一場婚禮。”

嗯，從明天開始每晚監督他跟自己一起護膚。

降谷零怔了怔，下一秒笑道：“快了，這次是真的快了。……不過我可不是說你漂亮的年紀要過去了，你啊……十年，二十年，也一直都會這麽漂亮下去的。”

他偶爾很會講情話。

這大概也是老了的象征之一吧。

自降谷零走後，萦萦已經一個月沒見過他了。

——這是當初沒想到的，本以為兩天就能結束的任務，居然有這麽長久的後果。雖然有電話聯系确認他的安全，兩人卻還是不能見面。

上次軍火交易的任務降谷零臨時決定巧妙地通知了警察，交易現場一片混亂，琴酒最親近的小弟伏特加為自己擋槍中彈後被捕，最後還發現是自己手下的人想要“幫”自己扳倒波本而故意引來了警方的人……

這場變故，琴酒賠了夫人又折兵，只能打掉牙和血吞。

而波本那邊呢，在警方手下硬是“搶”回了部分軍火，得到了BOSS的另眼相看，在組織內的地位一步登天，成為了BOSS的近人之一。

……

這對執行任務來說是好事，可是同樣的，降谷零也不敢再回家了——他現在的身份，少行則少錯。既然事已至此，他幹脆利用這段在組織的時間裏和公安取得聯系，策劃最後的決戰。

進行多年的任務，終于看到了終點線。

這個星期裏，他的電話都少了許多，和萦萦的通話內容也越來越簡短，很多次都是急急忙忙地挂斷。這一點她理解，卧底任務接近尾聲，各方勢力都在秘密部署蓄勢待發，他在組織裏稍有差錯就可能萬劫不複。

他們兩個是要白頭到老的，怎麽能因為一時之歡耽誤大事呢。

不過想想，真的是害怕，他能順利完成嗎？

……

就算是理解，也還是感到寂寞啊。

“折三井警視，聽說你好像很久都沒休過假了，不累嗎？今天就跟我們去聚餐好不好嘛……”

已經接近下班時間，搜查二課的小野刑事跑來萦萦的辦公室，仗着以前關系密切，大肆撒嬌賣萌。萦萦差不多三年前晉升為了警視，擔任特別搜查系的管理官。那時她剛剛結婚不久。

即便是從智能犯罪系過去的，她對新的工作也很熟悉，畢竟當初的假.幣案都是她在特別搜查系接手的，只是人在智能犯罪系的時候結案，領導特批讓她負責。

離開了智能犯罪系，再加上更加明顯的上下級，小野見她的機會并不多，此時更加想求她回去參加一下辦公室聚餐。

“不要，我怕你再率領男同胞們給我一個驚喜。”萦萦淡淡道。小野的秉性她并不能信任。

搜查二課的習俗——常規聚餐不喝酒。但今天這是私下聚餐，那群狼肯定喝得酩酊大醉，到時候說不準對她一個已婚婦女用強呢。

小野被她毫不留情的态度傷到了，很委屈：“警視，三年前你先是結婚，後是晉升，從那以後你就進入了自己的世界，再也不跟我好了。”

……

萦萦嘆了口氣，擡起眼皮，十分無奈：“小野，你不是小孩子了，都結婚了，別老這麽撒嬌。”

是的，三年的時間，連小野都結婚了。更可怕的是，他居然真的跟當初開玩笑時說的一樣，娶了個女明星。

“……而且，三年了，你都不帶你老公跟我們見見面。我家結衣那麽紅都來參加過聚會呢！”小野滿臉幽怨，“說起來，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結婚了啊？到今天連姓氏也不改……”

萦萦“啪”地合上文件夾，站起身，把以為她要發飙的小野吓得後退了一步。而她只是端起水杯略過了他身旁，輕輕瞥了他一眼，朝門外走去。這一眼依舊把小野吓夠嗆。

“屋、屋裏不是有飲水機麽……”小野哆哆嗦嗦。

“我想去茶水間，你有意見？”萦萦眯了眯眼睛，加重了“想”字。

“……沒。”

這麽一打斷，小野放棄了邀請她去聚餐的事，蔫頭耷腦地回了智能犯罪系。

萦萦心想：老公都不回家，睡不到他，還聚什麽餐，吃什麽飯。

……

她從茶水間出來，剛走了幾步，忽然發現樓梯口處站着兩個熟悉的人，一男一女，驚訝之餘不由得腳步一頓，而後加快了步伐走過去。

當年的佐藤美和子也已經和高木涉結婚，她最終果然還是放不下搜查一課的工作，留了下來，這也恰巧得益于高木涉被因為任務被外調到了神奈川縣，兩人不用做“一人必須離開”的艱難決定。佐藤決定在高木結束任務回到警視廳之後就正式辭職，當全職太太。

“高木警部。”她站定之後和短發女人打招呼，又看向了另外一個，那個擁有淡金色頭發和深色皮膚、好久沒見過的男人，勾起嘴角，努力讓語氣平靜，“……安室先生。”

簡單的幾個音節裏包含着十分複雜的情感。

……真是，好久不見啊。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接觸，相互牽絆。

一個月不見，降谷零似乎清減了些，但精神尚佳。他走的時候是穿的西裝，此時是一身休閑裝扮，靠牆站立，修長的雙腿交疊，骨節分明的手插在褲袋裏，只露出一截手腕。他擡起眼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帶電。

萦萦喉嚨一顫，輕輕吸了口氣。

——那個人衆目睽睽之下勾引她。

差點……把持不住。

說起來，他現在已經很少因為“案件”來警視廳做筆錄了，這次估計也是尋了個什麽由頭跟着佐藤來警視廳，為了提前一個小時見她，等她下班。

畢竟是一個月沒見過的人了啊……

不知道他這個月累不累、危不危險，也不知道計劃進行的如何了。

那些想法都被抛之腦後，她現在只想立刻撲過去。

咬一口鎖骨。

掐一下腰線。

然後吃掉。

……

降谷零似乎看得出她的想法，抿起嘴角低頭一笑，站直身體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見……折三井小姐。”

聲音裏帶着慣常的笑意，陽光而又燦爛，一如當年模樣。她有些恍惚。

而這個人……已經是她的家人了啊。

最親密的家人。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比我想象之中要難寫的番外，真的好難寫……沒關系你們就當已經完結了吧。。。。番外當個段子看。（不過還是比文獻綜述要好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