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破曉（II）
雖然這兩個人在靈魂層面已經來來回回交鋒了好幾個回合，但在場畢竟還是有第三個人存在的。
“折三井警視！”佐藤立正站好，微笑着打了招呼，“最近很忙嗎？那天聽二課的人說你已經一個月沒休過假了呢，男同事們都心疼得不行，又不敢直接問你。”
“……”萦萦一時失語。
這個女人總拿這件事揶揄她，完全不知道她自己在警視廳男人們心中的地位。
“……這個月我先生工作比較忙都不在家，所以我幹脆精神上陪他一起忙碌，正好攢着假期等他回來一起過。”萦萦邊說着，邊不着痕跡地見縫插針瞥了眼一邊的降谷零，意味不明地笑道，“——不過我剛剛才知道，他今天回來了，我一會下班回去給他做飯。”
尾音裏帶了一絲壓不住的雀躍。
降谷聞言嘴角噙着的笑意加深了些，神态放松地插話：“嘛……之前聽說折三井小姐結婚了，一直都沒來得及恭喜你……不知道是哪位先生這麽幸運。”
客套話說得這麽漂亮，還是變着相誇自己。萦萦看着他那張帶着天然的笑意的臉很想一拳上去打爆，露出他得意洋洋的內心。
佐藤卻是撇了嘴切了一聲：“你結婚好幾年了也沒見他露過面，工作那麽忙一個月都不回家，一回來還要你去伺候他做晚飯……我說你啊，在家裏這麽沒地位的嗎？”
……
幾年間兩人的來往較多，好朋友之上的關系，說話也沒了太多顧忌。
= =萦萦：“其實你說這麽多只是想抱怨沒見過他吧……”
而且要她怎麽說，其實你想見的那個人就站在你身邊——正帶着莫測的笑容看着你呢。
佐藤環抱起手臂冷哼一聲：“我要是你，就在外面再找一個。反正也沒改姓氏，警視廳進來的新人也不知道你是已婚。”
萦萦：“……”
快住口，事情不是這麽搞的，看熱鬧不嫌事大。
降谷零的笑意深沉了一些，瞥向萦萦，似乎也想看看她的反應。
萦萦沉吟：“有道理，我考慮考慮。”
……
佐藤：“……我開玩笑的。”
“……好有想法啊，折三井小姐。”降谷零的嗓音裏摻雜着不可忽視的促狹，瞳孔中投映着她仿佛挑釁一般揚起的眉毛，“看起來你的先生不能完全放心把你放在家裏啊，大概。”
“嘛，多少也得讓他有點危機感吧。再不回家說不準我寂寞難耐就找一個備胎呢。”萦萦斜着眼神，語氣輕飄飄地開玩笑道。
三人随便聊了幾句，因為還有工作，沒一會就分開了。萦萦轉身後悄悄給降谷零發了個郵件：一會結束後停車庫找我。
對方煞有介事地回複：今天是我突然襲擊，一會我不會在你的車裏看到備胎君吧？
萦萦忍俊不禁。這家夥心态還是很像個小孩子的。
她回複：今天不會有。但以後會不會有，取決于你今晚的表現。
……
這種帶有微妙色彩的語言，她發在郵件裏調戲對方還是很感到很愉快的。
本就臨近下班，萦萦回去大概收拾了一下文件，磨蹭了一會，就到時間了。秒針一到12，她就迫不及待地拎上包離開了辦公室。降谷零還沒到，應該是一課那邊還沒問完話。她耐心地坐在駕駛座上等。
過了十幾分鐘，那個高瘦的人影出現，戴着鴨舌帽，環視了一圈找到萦萦的豐田霸道，徑直走了過來，動作流暢地坐進副駕駛。
關門後他探過頭來在她唇上輕啜了一下，手指習慣性地捏了捏她的脖頸，坐正系好安全帶。
萦萦手撐着方向盤，自始至終勾着嘴角盯着他，不說話也不動，生生地把對方給看毛了。
降谷零：“……看什麽？”
“看我都快忘了長什麽樣子的老公。”
“……”被暗諷消失很久的人咳了咳，接上剛剛沒進行完的話題，半開玩笑，“這就是你要找婚外備胎的原因？忘了我長什麽樣了？”
萦萦無辜地攤手：“那是高木慫恿我的，我如果那麽容易對別人感興趣，和你結婚之前的那幾年我就不會一個‘正經’男朋友都沒有了。”
讓自己那麽寂寞。
“是嗎？……”降谷零剛想反駁，餘光就看到身旁的人忽然伸手解開安全帶，一步跨了過來、坐在他腿上，對于突如其來的變故他雙目睜大了一瞬，下意識地用手扣住面前人的腰幫她保持平衡。
萦萦徑直吻了上去。
和一進門他給她的那個淺嘗辄止的吻不同。
她摟住他的頸項，所有思念和擔憂都融在了唇齒之間，用行動終結了無趣的玩笑。她用力咬他下唇的時候感受到對方一顫，腰上的手臂瞬間收緊，加深了糾纏。
……
待終于分開，萦萦看着他的眼睛低低地笑：“幸村一直說，我買這輛寬敞的越野的原因是想跟某人車.震……”
座位的确是寬敞，起碼現在兩人一起坐在副駕駛上沒有感覺到活動太過受限。
降谷零的聲音此時也比平時更低沉一些，個別音節帶着些微的沙啞：“……是嗎？那真是遺憾了，到現在也沒讓你實現願望。”
雖然此時車內空氣裏全都是暧昧的氣息，兩人的姿勢也是箭在弦上，但終究還是保持着一分理智。
“……要不是這是警視廳的車庫，降谷先生，你今天就完了。”
萦萦與他拉開距離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住自己的呼吸，離開他的身上回到駕駛座。
“又這麽挑釁我？你大概是永遠不記得後果啊。”降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伸展了下身體，放下車窗呼吸了口空氣，把手肘搭上去，撐着下巴側頭看她，“——晚上還想睡覺嗎？”
萦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坐直身體發動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場，一雙手都在方向盤上，轉彎的動作輕巧而靈活。
日光進入車窗，她随意開口：“……長澤局長那天探望了我一下，跟我說你的任務已經到最後的階段了，只差臨門一腳，讓我體諒你的工作，支持你走完最後一步。”
警察廳警備局的局長自然是知道他們的關系的。
降谷零的手掌一直支着頭，沒怎麽意外，嗯了一聲，聲音有些疲憊：“這麽多年的努力就看這最後一個月了，無論如何也要成功。……我還欠你個婚禮呢。”
聽着他緩慢低沉的聲音，萦萦的語氣也不由得軟了下來：“先別想那些，你現在要考慮的只有‘如何在完成任務的前提下活着回來’。——婚禮可以以後再說，但我再不改名字全警視廳都要以為我結婚是騙他們的了。”
降谷零笑出了聲：“好。”
車子剛走向公路，就被路邊出來的一個熟悉的人攔住了。
“——折三井警視！”
萦萦踩了一腳急剎車。
正準備去聚餐飯店的小野突然冒出來攔住了車，幾步跳到車窗旁，看着她放下玻璃後祈求：“真的不跟我們去聚餐嗎？真的不去嗎？”
萦萦掃了窗外一眼，都是以前熟悉的面孔，還有跟她告過白的幾個人，此時都站在路邊看着她……正是下班時間，路過幾個特別搜查系的下屬，跟她打招呼：
“折三井管理官！”
萦萦點頭，回應小野：“我有事，現在要送朋友回家。”
她的霸道和降谷零的馬自達不一樣，車子高，小野那個位置一眼就能看到副駕駛的人，藏不住。
無視小野扁扁嘴還想繼續說的表情，萦萦剛準備升上車窗走人，就聽到又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
“欸？折三井警視？安室先生？你們怎麽……剛剛白鳥說順路送你回去你還說不用呢……”從警視廳裏走出來的佐藤剛好看到這一幕，一臉迷惑地過來，“你們有約嗎？”
“……”
真是越來越大的熱鬧啊。
萦萦和降谷零汗顏的同時握緊了拳。
這也太巧了，如果不是小野擋這麽一下，他們根本遇不到佐藤。想到這點，萦萦恨不得大嘴巴呼上去。
現在好了，一幫人就在警視廳門口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萦萦深吸了一口氣，腦子裏迅速編好理由，剛要開口，就看小野仿佛明白了什麽，攔着大家：“哎算了算了，警視不想去就不要勉強了，我們去吃飯吧，走吧走吧……”
？？？
你這樣怎麽好像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替我遮遮掩掩呢？
佐藤看小野的樣子，也咳了咳：“……警視，我今天下午真的是開玩笑的，你不會真的……”
不會真的背着老公在外面養了個人吧？還是安室透。下班前在樓道裏那倆人的目光仔細想想似乎有點問題……畢竟白鳥順路他都不要送，據她所知折三井的家跟白鳥可不是一個方向。
佐藤越想越覺得脊背發涼。
“……”萦萦平靜，“其實我有些私事想找個偵探查一下，剛見到了安室先生，想着是熟人也好溝通，就想拜托他而已。你們在想什麽？”
佐藤眨了眨眼，小野等人也面面相觑了一番。
安室透彎下腰從車窗裏露出整張臉，彎着眼角笑得也有些勉強：“是啊，剛剛折三井警視給我發郵件時說讓我結束了去停車場找她……放心啦，玩笑歸玩笑，折三井警視可不是個會有婚外情的人。”
……
……
小野：“我就說嘛！走走走，我們去吃飯！”
佐藤：“……啊，這樣啊……”
“我覺得，他們不像是真的相信了的樣子。”
升起車窗離開了是非之地，萦萦嘆了口氣：“我以後的名聲瞎了。”
降谷零沒怎麽在意，笑了笑安撫道：“沒關系的，反正也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知道我們的關系了。”
……
萦萦開着車，聽到他的聲音卻沒有搭話。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眼睛直視着前方，注意力仿佛全在路況上。
降谷零看了她幾秒，發現後者依舊沒有回應他的意思，嘆了口氣，向前探了探身子，撫上她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摩挲了幾下就握住，仿佛在給她支撐。
萦萦感受到左手上傳來的溫暖，眼神緩和了許多，她自嘲地笑了下：“雖然一直都在等那一天，可你就這樣告訴我……這一天馬上就要來了，我更多的居然是感到恐懼。”
害怕，你是不是真的能回來。
三年來，她既盼望着，又恐懼着。
降谷零當然都懂，可除了肢體上給她一些安慰，他真的說不出什麽。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次的危險。所有計劃都在腦子裏，每一個環節可能會遇到的意外都是不可預知的。做下過一定會回來的承諾，可是就算沒完成又能拿他怎樣呢？那時他再也不會看到後果了。
僅僅是手心與手背的接觸，她都能清晰感覺到他血管的跳動。她知道，他也在害怕，卻因為他是男人，不能說出口。想到這裏，萦萦也抿着嘴角，故作愉快：“降谷先生，你可一定要讓我跟他們介紹活着的你啊。”
對方沒看她，看着前面的信號燈，緩緩笑道：“一定。”
回到家之後，降谷零說要給她做飯，開玩笑道：“總不能真讓佐藤，啊不，高木警部說中了，讓你伺候我啊。”
鑒于這種機會實在難得，再加上兩個人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格外珍貴，萦萦沒阻止，就趴在廚房的門框上看着他挽好袖子、系上圍裙，娴熟地洗菜切菜。
他說，等任務結束，再去大阪也買一套房，休假的時候住過去，離她父母也近。
……
任務結束後啊。
當時間距離得很遠的時候，那是一個美好的憧憬，帶着對未來生活無限的向往。
萦萦看着降谷零的身影，他的側臉棱角分明，表情十分認真。看着看着，她就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從身後緩緩環住他，臉貼上他的後背。
降谷零一愣，手上的刀立刻停住，怕傷了她。他側過頭看了看她：“怎麽了？”
萦萦悶聲：“我舍不得你。”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可是兩人都明白。她面前的人一下子就沉默了下來。
他的腰線還是那麽漂亮，這幾年一點多餘的贅肉都沒有，不和其他三十多歲逐漸走向發福的大叔們一樣。
……
降谷零沖了沖手，擦幹水珠，才制止她悄悄撫摸小腹的手，一聲嘆息：“你這又是想直接去卧室？還吃不吃飯了？”
一旁的籃子裏擺滿了他剛剛洗好的菜，顯得格外寂寞。
萦萦擡起頭掰過他的臉和他對視，兩秒鐘之後笑出聲，一字一句：“無論什麽時候，你都比飯更吸引我。”
對于她不假思索的恭維，降谷零已經完全習慣了，順着她的動作轉過身來，背靠着流理臺，手指附上她的發絲，漸漸插.入梳通着，低聲說：“希望你兩個小時以後還能說出這句話。”
話音一落，萦萦便感覺身子一輕，直接被他抱了起來，丢下廚房的一切，走了出去。
以往無論萦萦再怎麽撩撥，降谷零也會強迫她吃些東西再去睡覺。但今時不同往日，在特殊的心情下，她甚至沒做什麽，他就已經不想等了。
他也清楚，下次再見，不一定是何時了。
……
今夜的戰況格外激烈，萦萦很久沒見到這樣渾身奪人氣勢的降谷零了。喘息聲已經壓制不住，汗水一滴一滴從後背滑落，沒入床單。
一戰方休，萦萦靜靜靠在他懷裏，平複着氣息。
她問：“哪天走？”
降谷零倚在床頭上，一條光.裸的手臂伸到薄被外，替她往上拉了拉。
“後天。”
這麽快。
萦萦沉默了片刻，忽然頭疼地笑了笑：“你不早告訴我，我一會突然提交個明天的休假申請，不知道能不能被批準。”
“……本來，我都沒準備回來的。”降谷零抹了把頭發，無奈，“可是人到了警視廳，就忍不住想見見你，也忍不住回家……”
他壓低聲音在她耳旁輕聲說了幾個有顏色的字，說完兩個人都笑了。萦萦抿着嘴角，像個小姑娘一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降谷零和萦萦不一樣，他不是個喜歡開黃腔的人。三十多歲的人雖然依舊天然了些，但一直都有自己的約束标準，十分正經。不過每次在床上脫了衣服就不一樣了，他不放縱，卻也不保守，連解個扣子都要肆意地展現着一個成熟男人的魅力，不遺餘力。
被萦萦的目光看地喉嚨發緊，他啞着聲線問：“……歇夠了嗎？”
長夜漫漫，這一夜無論如何也要盡興啊。
更何況在停車場被她那樣挑釁了。
萦萦點頭，在他起身伸長手臂向床頭櫃上類似口香糖的單包裝物件的時候拉住他：“別用了。”
？
降谷零皺眉：“別鬧。”
安全措施怎麽能不做呢。
萦萦攔他的動作沒用力，倒是笑了笑：“那你随意，反正我都紮洞了。”
……
降谷零的目光沉了下來，坐在床邊一動不動跟她僵持。後者毫不畏懼地直視回去，在逼人的目光中開口：“——包括剛剛你用的那個。”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你以為我今年多大？”萦萦嗤笑，“我是三十歲，不是三歲。”
氣氛好像一下子涼了下來，降谷零偏過頭，看着床頭燈出神。心中閃過千萬般情緒，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這樣對你不公平。”
萬一，萬一他回不來，他還是希望她以後能好好地活下去，再找一個愛她的人。而如果有了孩子，她必定終身不再嫁。
萦萦坐起身向他靠過去，雙手擡起摟住他，閉上眼嘆道：“零君……你一定會回來的，無論如何你都要回來。我不給你留任何後路，因為只有這樣，你才只有一條路可走。”
如果生死的概率是六.四開，那就讓他的信念把其餘四成補全，不能讓他有任何“我可以死在這裏”的想法。
降谷零的睫毛顫了顫，相貼的肌膚下跳動的脈搏燃起了希望。他在澎湃的心緒中嘆了口氣，輕吻着她的額頭，聲音中包含了些許顫抖：
“……好。”
他早就該知道的，從跟他結婚那一刻，她就已經斷了她自己所有的後路了。用上一生的時間去賭一個他生的可能……
這就是他的妻子啊。
降谷萦萦。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完結，番外只是番外，沒有固定的更新時間……（如果下周我實驗順利導師滿意就争取寫完）
另外，我是故意把敘述中的佐藤依舊叫做“佐藤”，可以從女主對她的稱呼裏看出來其實早就改口叫“高木”了。
最後，女主在本章中最後大膽的行為……并不鼓勵。
嗯，就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