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太宰治一直覺得這個世界很無聊。

奸佞者信仰利益、暗世盜名,愚笨者鼠目寸光、自甘沉淪,還有蠢壞兼有之人,群魔亂舞,更是不堪入目,即便有零星良知閃爍,下場也無非被撲滅或被染黑。

這一眼就能看穿的世界與人類,沒有半點值得留戀之處。

“啪!”的一聲,少女在太宰治旁邊猛地一拍雙手,這才讓那雙逐漸深沉的眼眸恢複明亮。

“書都背完了嗎?”江優問捧着書發呆的太宰治。

森鷗外有事要辦,就讓太宰治和江優在一起看書,而被塞了錢的荻本屋夫人自然是大開方便之門,讓他們在空閑清淨的和室裏學習,甚至還提供了茶水點心。

太宰治把書一合,整個人趴在榻榻米上打滾,“看了理解了不就可以了嘛,為什麽要一字不錯的背下來?”

他的語氣很是幽怨,看着江優的眼神也很是不滿,因為就是面前這個少女實在是太卷了,森鷗外給她一本書,她不僅可以在期限的時間裏看完,甚至可以連标點符號都一個不錯的默寫下來。

這也就導致本來不覺得原先教學進度有多慢的森鷗外也開始提高了對太宰治的要求。

這下仗着聰明,總愛摸魚偷懶的太宰同學可就遭了大卷了。

面對讓自己陷入卷的狀态的罪魁禍首,太宰治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少年腦袋上仿佛長出兩小只惡魔角,裝得一臉純真去誘·惑少女,“總學習多沒意思,反正時間還早,不如咱們出去玩吧。”

“啊,可是萬一被森先生發現怎麽辦,他會不高興吧?”少女猶豫道。

看出少女的拒絕并不堅定,太宰治繼續勸說:“沒關系,就玩一會兒,回來再繼續看,肯定不耽誤功課。”

看她已經把手上的書合上,明顯已經意動,太宰治壓低聲音乘勝追擊,“只要咱們兩個誰都不說,森先生肯定不會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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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少女的隐含懷疑的視線,太宰治心想她竟然還有點謹慎,于是連忙保證,“我肯定是不會告狀。”

“那咱們兩個拉鈎。”少女伸出小拇指來,“誰說誰是小狗。”

“好!”太宰治也伸出小指,輕輕勾上少女的手。

他剛準備放開手,就被江優阻止,“還得蓋個章。”

她勾住太宰治的小指,将兩人拇指按在一起。

勾小指太宰治知道,曾見過下人們的孩子一起玩的時候做過,但蓋章的動作還是第一次見,新奇之外又心想這下該好了吧。

“等等。”少女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松開手,“還要複印一下合同。”

在太宰治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少女将兩人手心相對,合掌擦過。

太宰治在心裏嗤笑。

弄得像真的一樣,難道這簡單的幾個動作真能有法律效益不成?

另外她手怎麽這麽熱,果然是吃得多身體健壯,可惜只長個子,不長心眼。

當然,他并不是羨慕對方的身高。

女孩一般比男孩子發育早,更何況少女年紀還比太宰治稍大,因此要比他高大半個頭。

太宰治默默站遠了一些。

少女似乎沒發現他退後的動作,笑眯眯地說:“都拉鈎蓋章,印了合同,誰要是違背了約定,就得做小狗了,太宰君喜歡小狗嗎?”

太宰治連忙喊,“我最讨厭狗這種生物了!”

少女見狀,笑着點了點頭,“那咱們就出去玩吧。”

兩人蹑手蹑腳,躲過回廊裏的人,小心翼翼奔向門口。

終于迎接到了自由的呼吸,太宰治眼睛一轉,趁少女不注意,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這下該着急了吧!

他已經可以想像到少女發現他不見後焦急地尋找他,甚至哭出來的表情了。

他在靜閑町悠哉悠哉地逛了好一會兒,中途想要入個水,但又想到會被森鷗外發現自己偷懶,只能繼續閑逛。

直到清香撲鼻的桂花香氣萦繞四周,才發現他竟不知不覺間跑到了之前那棵桂花樹附近。

看着眼前枝葉并不繁茂的樹,太宰治一臉惋惜地搖了搖頭。

不能用來上吊真是可惜了,倒是可以做一個遮陰的休息點。

就在這時,有腳步聲傳來,太宰治連忙躲在桂花樹旁的籬笆裏,只不過來的人并不是少女,而是一男一女。

男的穿着一身和服,女的是靜閑町的舞女打扮,正撒嬌地倚偎在男人懷中,兩人停在桂花樹下調笑。

“伊藤先生,你說的是真的嗎?竟然連花燭太夫都要和您私奔啊!”

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很是自豪地拿出一根發簪來給舞女看,“那是當然,你看,她連作為自己身份象征的花簪都給我了。”

舞女看到發簪深吸一口氣,顯然是認了出來,随機一臉崇拜,“您的魅力可真大。”

男人特別開心地笑了起來。

躲在籬笆後的太宰治悄悄擡頭,發現那個所謂魅力很大的男人其實長相一般,而且他身上和服的料子雖然不錯,但袖口和衣領處稍稍有些褪色,明顯是個充大款的表面光。

做出評價後的太宰治倍感無聊,正想着要不要突然出現吓他們一跳的時候又聽舞女說:“那您真的要帶花燭太夫離開靜閑町嗎?”

“哈。”男人連忙否認,“怎麽可能,私自出逃,在靜閑町被抓到可是要被處死的。”

說到這男人瑟縮了一下,應該是怕惹禍上身,竟手一揚将花簪扔了。

“走吧走吧,不談別的女人了,咱們去喝酒。”

随着男人和女人聲音漸遠,太宰治拿起了挂在面前籬笆上的花簪,上面紅色的葉片團簇在一起,鮮豔極了。

“渣男!”

突然出現的聲音吓得太宰治手一抖,簪子差點掉下來,轉頭一看,少女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

“你什麽時候找到我的?”太宰治驚訝。

“我剛剛一直在這裏睡覺,沒找你啊。”江優眨眨眼,“畢竟雖然是出來玩,但也沒說好一定要一起啊。”

本打算迎接少女質問,甚至連怎麽糊弄過去的借口都想好了的太宰只能把話咽回肚子裏,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她,嘴裏嘟囔着,“看別的男人倒是看得準了。”

不管少女是抓到了他,還是巧合碰到,既然都相遇了,再跑也沒意思,而且時間也差不多了,太宰治随手把花簪放回了原處,準備提議回荻本屋。

“你怎麽放回去了?”江優伸手又拿起花簪。

“你想要?”太宰治問。

花簪是靜閑町太夫才能有的,也算是這裏的舞女們都想擁有的東西。

不過眼前的少女應該等不到成為太夫的那天了。

“不是。”江優搖頭,“我要去找花燭太夫。”

“你去也沒用。”太宰治潑冷水,“她不會相信你的。”

陌生的見習舞女和自己願意托付終身的情郎,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會選誰,甚至就算有所懷疑,為了不暴露自己想要私奔離開靜閑町的消息,那位花燭太夫還會想處理掉她。

“說不定還會倒打一耙,說你偷她的東西呢。”

“那我反而放心了。”江優笑着說:“都是惡人的話,狗咬狗一嘴毛豈不是更精彩?”

“至于我的話,我相信太宰君和森先生是不會放任我不管的對不對?”

這下反倒是太宰治被江優的有恃無恐給弄得無言以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邊的地理位置比較隐蔽,所以都愛來這邊談話,兩人正說着,不遠處又傳來聲音。

“你真的想好了?”

溫柔又帶着濃重擔憂的聲音來自青葉太夫,江優首先認了出來。

“花燭!你清醒一點,靜閑町背後勢力龐大,你不可能逃得掉。”

這個聲音冷靜清澈好似冬日霜雪,光聽聲音就能想象得到,對方一定是位高冷美人,而在靜閑町最符合這個形象的就只有京極屋的朝顏太夫。

“朝顏,如果你和青葉真的是我的朋友,就不要攔我,我早已經受夠了,靜閑町就像是座華美的牢籠,我不想像三位老師一樣在這裏沒有盡頭地虛耗青春,更不想最後成為某個即将入土的老男人的金絲雀,從一個籠子,到另一個籠子裏去,只要可以自由,我不怕死。”

“可是那個男人并不可信。”青葉太夫着急勸,但明顯花燭太夫并不相信她。

“你又不了解伊藤先生,沒資格說他不可信。”

“你聽聽。”太宰治小聲對江優說:“人家這麽相信自己的情郎,你還是別多管閑事了。”

沒看人家兩個朋友勸都聽不進去呢。

但江優也沒聽進去勸,直接站了起來,吓了三位太夫一跳。

太宰治無奈,只能跟着站了起來。

江優舉起花簪說:“剛剛有人把它扔在這裏了。”

三位太夫明顯都認出了江優手裏的花簪,明豔的花燭太夫在看到花簪的那一刻,臉瞬間就白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那個男人把你的花簪都扔了,怎麽可能會真心帶着你離開靜閑町。”朝顏太夫恨鐵不成鋼。

“說不定,他只是不小心丢了。”花燭太夫下意識辯解,明顯依舊抱有幻想。

青葉太夫無奈和朝顏太夫對視,兩人不約而同搖頭嘆息。

都說是白費力氣了吧。

太宰治也跟着搖頭。

腳步聲再次響起,江優和太宰治轉頭去看,發現竟然是剛剛和伊藤在一起的舞女。

她似乎在焦急地尋找什麽,在看到花燭太夫時連忙焦急上前。

“花燭太夫,我有事要和您說。”舞女将剛剛伊藤和她調笑時說的話仔細轉告,甚至連兩人約定好私奔的時間和地點都說了出來。

這下可是鐵證如山了,花燭太夫立馬癱倒在地哭了起來,那位舞女和青葉太夫連忙去扶,而朝顏太夫則看向江優和太宰治。

“多謝你們,可不可以拜托你們可以将這件事保密。”

把手裏的花簪交給朝顏太夫,江優和太宰治也不好再留在這裏。

回去的路上,太宰治問江優,“你覺得揭穿真相對花燭太夫來說真的是好事嗎?”

他的話裏包含着惡意,“她明顯快要崩潰了,說不定你很快就能聽到她的死訊。”

“不會的。”江優篤定地搖頭,示意太宰治回頭看。

身後,花燭太夫正抱着青葉太夫痛哭,舞女和朝顏太夫一個遞手絹一個無奈開口。

“都第三次失敗了,每次都哭成這樣,你就不能有出息點嗎?”

然後花燭太夫接過手絹,一邊憤憤地擦臉一邊說:“長得好看的男人不可信,長得一般的男人也不可信!真是氣死我了!”

合着是氣哭的啊!

太宰治瞬間包子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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