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魂魇(破)

心魂魇(破)

小厭辭卿說話時也帶着和十七歲的厭辭卿一樣讓人讨厭的語調,總是一幅高傲的模樣。

聞映雪本想推開厭辭卿搭在自己身前的狼尾,但拗不過漫天的風雪,只好不情不願地應答:“還行吧……稍微暖了那麽一點點。”

厭辭卿“哼”聲道:“怎麽可能只暖了一點?天狼族的尾巴是最暖和的,平常你見到的狼尾根本就比不過我們的。”

說到此處,聞映雪忽然翻坐了起來,将狼尾壓在了自己身。下。

“欸,你既然是天狼族的,那為什麽天狼族的人要抓你?本族之人為何會殺本族之人?”酥梨給聞映雪的信息不多,聞映雪只能自己來找。

聞映雪說完,角落裏立刻陷入了沉寂,只有“滴答”“滴答”的雨聲在四周環響。

聞映雪鼻尖微皺,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些冒昧。

迷蒙的夜色下,小厭辭卿那張慘白的臉上只有一雙眼睛尚是完好的,臉上盡是血痕,甚至還有聞映雪留在他臉頰的爪子印。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聞映雪猶豫片刻後方想解釋,卻被厭辭卿打斷。

“你有聽過天生劍心嗎?”厭辭卿淡淡開口。

聞映雪:“是那個可以用來鑄劍的劍心嗎?不是說這世間從未見過天生劍心之人?”

才說完,聞映雪就一怔:“難道你就是天生劍心之人?”

貍花貓“咻”一下竄跳了起來,她還來不及多問,就見一道沉影覆在了眼前。

清幽的畫香飄進了這逼仄的角落裏,聞映雪猛地擡頭,只見身披粉紗的女子懸浮在空中,青絲挽成兩髻,發間別着色澤明潤的玉釵,白如冬雪的臉龐紋着遠山眉,多情桃花眼裏盛着笑意,挺翹的鼻尖有顆和厭辭卿一樣的小痣。

“原來你藏在這兒啊?”女子輕笑着對厭辭卿開口,話音卻算不上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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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映雪下意識地蹦跳到厭辭卿身前,對着粉衣女子“嘶”了一聲。

只見粉衣女子瞥了眼聞映雪後又回望向厭辭卿:“怎麽?你都自身難保了,還帶只小貓啊?”

聞映雪聞言,朝着粉衣女子撲了上去,力圖用貓爪勾破女子的嘴,然而她才跳起來,就被人扣住了腰。

厭辭卿将聞映雪攔了回來,随後埋首對着粉衣女子一揖:“阿娘……”

聞映雪:“?”

***

天狼山,鑄劍樓

偌大的暗室裏,地火幽藍,冷氣陰涼,置放在中心的鑄劍爐裏冥火熊熊燃燒,似有吞人入腹之勢。

聞映雪被關在獸籠裏,饒是她用自己的血去融化獸籠也無濟于事。

她根本就不知道要殺厭辭卿的人會是厭辭卿的生母——天狼族的素影公主。

厭辭卿在外的身份只有“浮玉少君”這一名號,幾乎無人知曉厭辭卿的生母是誰,直至今日,聞映雪才知曉上古靈族聖女——素影,會是生下厭辭卿之人。

而此時的厭辭卿則被素影牽着手引至鑄劍爐旁,劍爐內的火光落在厭辭卿的臉上,給慘白的臉添了些血色。

素影摸了摸厭辭卿的頭,柔聲道:“辭卿,你知道阿娘為什麽帶你來這兒嗎?”

厭辭卿面無表情地開口:“因為阿娘想要取出我的劍心鑄劍。”

素影唇角含笑:“只答對了一半噢,阿娘帶辭卿來這裏,不僅僅是為了鑄劍,還是為了讓辭卿來看妹妹的。”

妹妹?

聞映雪一頓,厭辭卿的親妹妹怎麽會在鑄劍爐裏?

只聽厭辭卿僵硬道:“妹妹……死了嗎?”

素影笑得溫善:“是啊,聆笙是被你的阿爹丢進這劍爐內的,你想不想進去陪妹妹呀?”

厭辭卿剛想開口,就見本是和藹輕笑的素影忽然瘋了似的打了厭辭卿一巴掌:“都怪你!都怪你和你的阿爹!”

小厭辭卿被打得嘴角挂了絲血,他呆愣着擡頭,兩只絨耳耷拉了下來。

聞映雪也被突然性情大變的素影所驚。

與此同時,酥梨的聲音在她的識海裏響起。

“原來如此,我已經用回溯鏡查看了素影的過往了。”遠在另一個時空的酥梨抱着回溯境輕聲對聞映雪開口。

酥梨:“素影是天狼族百年難得一遇的聖女,後與浮玉天都的主君厭吟風相識,二人婚後生下厭辭卿、厭了痕、厭聆笙三個孩子。而厭辭卿卻是天生劍心之人,用他的心可以鑄就世間最堅硬的軒轅劍。”

“于仙家而言,厭辭卿的存在是至寶,于素影和厭吟風而言,厭辭卿卻成了禍害,二人為了厭辭卿屢屢争吵,恰逢浮玉天都式微,只有迎娶凰族公主溫如玉才能鞏固勢力。于是厭吟風與素影和離,只帶走了厭了痕,卻不成想在離開時,意外将厭聆笙丢進了劍爐內。”

“意外?”聞映雪皺眉,那可是自己的親生孩子,怎麽可能是意外?

酥梨也正色道:“這裏我探測到的信息不多,但我也覺得也許不是意外,或者說将厭聆笙丢進劍爐的本就不是厭吟風,但素影接受到的信息便是厭吟風親手殺了她和他的女兒後還要迎娶他人。”

“素影就此鑄就了自己的心魔,像個瘋子一樣,主動将厭辭卿獻出去鑄劍,她要用厭辭卿的死來報複厭吟風。”

“啊?所以她現在要親手剖開厭辭卿的心,将他的心拿去鑄劍嗎?”聞映雪看着獸籠外的二人,疑惑出聲。

酥梨:“或許……”

酥梨話音才将消失,忽聽“铿锵铿锵”的聲音在暗室內響起。

來人皆是天狼族的煉劍師,身穿黃色丹衣,正心畫就八卦圖,手持凝魂鎖緩緩而來。

素影聞聲恢複了臉上的神情,轉頭看向衆多煉劍師:“勞煩諸位趕來了。”

站在最前方的煉劍師賀鳴颔首道:“聖女肯忍痛割愛,将小公子獻出用于鑄劍,已是恩賜,怎能說勞煩呢?”

“只是不知是我等取心,還是聖女取心?”

聞映雪聞言加快了爪子去扳門的速度,她從沒想過這些仙門裏的人竟然都是一群道貌岸然之人。

能把取心一事說得如此輕松。

要說厭辭卿是什麽十惡不赦的惡棍也就罷了,可這裏他明明只是因為有一顆與旁人不一樣的劍心,怎麽就要任人宰割了?

聞映雪覺得厭辭卿簡直像是被刻意描摹的悲慘配角。

想到此處,聞映雪動作微頓,正是因為厭辭卿身份凄慘,所以才給了女主感化他的機會啊!

執筆人的用意就在此處!

但他們從未問過厭辭卿願意與否,就像她作為女配明明不喜歡方循舟,卻都認為她愛方循舟愛得死去活來。

聞映雪更氣了,拼盡全力去咬獸籠,得來的卻是煉劍師的一棍。

“喵嗚……”聞映雪被打得輕聲呼氣,疼意在周身蔓延。

本是神情淡漠的厭辭卿倏然擡頭掃了眼獸籠裏的貍花貓,當即想要掙脫素影的控制,卻被素影拽了回來。

素影蹲在厭辭卿的身前,明豔的眉眼裏盛着笑,她擡手輕拂開厭辭卿額角被血水粘連的發絲:“辭卿,娘親這就送你去見妹妹好不好?”

厭辭卿臉色冷淡,似是早就料到了自己的死局,平靜道:“我有一個條件。”

素影唇角泛起嘲弄的笑:“你也配提條件?”

卻見厭辭卿冷靜擡頭:“若不是本人甘願奉上劍心,煉出來的劍劍靈只有八成的功力。”

素影斂去笑意:“說吧,你想要什麽?”

只見厭辭卿擡手指向了獸籠,潋滟桃花眼裏是一片冰原:“我要你放了那只貓。”

素影哼聲道:“行。”

她話音方落,便見厭辭卿自己走向了鑄劍臺,一步一步順着石階往上。

素影也緊跟其後,右手立時幻化出一把尖刀,而站在素影身後的煉劍師也分列成陣,圍在鑄劍爐旁邊,手中凝魂鎖即刻相聯生成一張金網。

素影和厭辭卿站在劍臺上,女子将匕首抵在厭辭卿的心口。

就在素影要刺穿厭辭卿的心口時,縮在籠子裏的聞映雪倏然抓住了煉劍師壓在她身上的木棍,随後借煉劍師自身之力反噬,炸開了鐵籠。

然而聞映雪還是晚了一步,在她鑽出鐵籠的瞬間,素影毫不猶豫地刺穿了厭辭卿的心口,仿佛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

在素影刺穿厭辭卿心口的剎那,四周都被暗紫色的光影環繞,冷風入室,掀起滿室的血腥氣。

“阿娘……”厭辭卿垂眼看着紮在自己心口的匕首,嘴角反倒是揚起了笑:“你就這麽讨厭我嗎?”

素影雙目空洞,神色冷漠:“去陪你的妹妹吧,辭卿。”

她手起刀落時,直接将厭辭卿的心口劃開一條長長的豁口,剜出了一顆鮮血淋漓的劍心,在她取出心的同時,厭辭卿也徑直倒向了身後的劍爐。

“噗通”一聲,火焰吞噬了厭辭卿的身影,素影也順手将劍心丢入了劍爐中。

“諸位聽我號令!”賀鳴朗聲開口,煉劍師立刻雙手施力,屏氣凝神,共念心決:“諸天氣蕩蕩,心魂融神,鎖!”

煉劍師聲音落下的剎那,便見劍爐內竄開滔天的火焰,一把燒得通紅的劍橫空而出。

衆人面帶喜色,沉睡了千年的軒轅劍總算是被劍心喚醒,然而當他們要用金網蓋住軒轅劍時,卻聽“嘭”聲驟起,劍爐炸開滿室的血焰火花,滾燙的焰流沿着細縫滾落。

而劍火中心卻立着一道身影。

正是已經被掏出了劍心的厭辭卿。

衆人被灼骨的劍火所染,頃刻間便哀嚎一片,人身被燒成了焦灰,唯有素影臉上露出了笑意。

“辭卿,阿娘就知道你可以破開劍火的。”素影整個人被劍火圍裹,卻始終唇角含笑凝視着厭辭卿。

聞映雪一驚,此刻才意識到素影是故意挖出劍心,将厭辭卿丢進劍爐的!

只有挖出厭辭卿的劍心,仙門才不會繼續追捕他。

可挖出劍心也意味着厭辭卿會死,原本鑄劍只需要劍心即可,但素影卻将厭辭卿也推入了劍爐中,使得厭辭卿的魂身與劍火相融得以涅盤。

素影是想救厭辭卿。

因此,厭辭卿并沒有死,卻再也沒有那顆跳動的心,這也就是為何當初魅女引誘厭辭卿時,并沒有探測到他心底的欲念。

因為厭辭卿本就沒有心。

只見劍火之中的厭辭卿緩緩朝素影走去,心口的血跡早就被火烘幹,他在素影跟前站定,卻見素影猛地擡手攥住了厭辭卿手裏的軒轅劍,将劍往自己的心口送。

“來,辭卿,殺了我。”女子彎起的唇角沾帶着血線,拽着厭辭卿的手往自己心口捅。

“殺我啊!辭卿!殺了阿娘,你就能得到阿娘的靈力了,沒人知道你曾經失去過劍心。”素影一手撫摸着厭辭卿的頭發,一手狠狠掐住他的手,溫熱的血淚順着她的眼角滑落,滴在了厭辭卿的虎口。

“我不要……”厭辭卿艱難開口,嗓子裏全是血腥味,他剛開口就被素影打了一巴掌。

“我讓你殺我!”素影厲聲開口,但厭辭卿遲遲不肯動手。

素影黛眉微蹙,用盡最後的靈力操控着厭辭卿,“噗呲”一聲,長劍貫穿了素影的心口,從素影心口化開的白羽漂浮旋轉落在了厭辭卿的頭頂,最後歸為一道靈力輸入了厭辭卿體。內。

“阿娘!”厭辭卿想要收手,卻被素影禁锢。

只見素影猛地栽倒在地,嘔出殷紅的血,對着穹頂朗笑道:“厭吟風,你看啊,辭卿他可以活下來的……”

素影嘴角笑意更甚,片刻後,她抓着厭辭卿的手無力地滾落在地,粉色的裙擺被大片的血色浸染。

女子将所有的靈力都給了厭辭卿,最後阖眸輕聲唱起了曲兒:“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素影的身形消失的霎那,厭辭卿雙目中湧出血淚,卻是連嘶吼的聲音也發不出半點。

他緩緩起身,圍繞着他的不再有煉劍師和素影,只剩下一堆灰燼。

厭辭卿跌跌撞撞地朝鑄劍室外的暗道走去,聞映雪頓了頓,連忙擡腳跟在了厭辭卿身後。

可厭辭卿才步入暗道,就見暗道盡頭出現了另一只貍花貓。

聞映雪:“蘇醒?”

聞映雪剛疑惑出聲,便見那只貍花貓朝搖搖欲墜的厭辭卿撲了過來,用貓掌拍了拍厭辭卿,柔聲開口:“厭辭卿,你還好嗎?我帶你出去好不好?”

厭辭卿輕擡起眼簾瞥了眼貍花貓,淡淡開口:“小貓……”

蘇醒心頭漾笑,厭辭卿果然還是将她認成了聞映雪化身的貍花貓,只要她繼續陪在厭辭卿身邊就好。

“是我呀,辭卿哥哥。”蘇醒跳到了厭辭卿的懷裏,目光卻落在了厭辭卿身後的小貍貓身上。

兩只貍貓目光相對的剎那,聞映雪率先移開了視線。

果然,只要她是她做的事,最後都會被氣運之女拿走。

還有!

厭辭卿這個傻子居然能将貓認錯,哪怕蘇醒化的貍花貓和她一模一樣,厭辭卿也不該認錯的!

聞映雪壓住心中怒火,幹脆就縮在牆角,反正現在蘇醒設了結界,她又過不去,只要蘇醒帶厭辭卿出幻境就行,反正她在幻境裏和厭辭卿接觸得已經夠多,靈力也恢複了不少。

“辭卿哥哥,蘇醒帶你出去吧,我說過我是來拯救你的。”趴在厭辭卿心口的貍貓小聲開口,帶着撫慰性的揉了揉厭辭卿的狼耳朵。

但就在她想要抱住厭辭卿的脖頸時,卻被人掐住了脖子。

“喵嗚——”

聞映雪被蘇醒的尖叫聲所驚醒,擡眼就看見厭辭卿正扣着蘇醒的脖頸,随後向右轉手一擰,貍花貓瞬間斷了氣。

只聽厭辭卿懶懶開口,聲線沉啞:“我有說過要你救嗎?”

“還有,你不是那只小貓。騙我第二次了,該殺。”

“哐當”一聲,貍貓屍體落地的霎那化為了一縷紅焰。

聞映雪尚未回神,就見厭辭卿也猝然栽倒在地。

幻境裏的蘇醒一死,結界也随之而破,聞映雪趕緊跳到了厭辭卿的身前,探了探鼻息,确認人還有氣後,心底的石頭才落下。

“厭辭卿!你醒醒啊!”聞映雪坐在厭辭卿的身上,雙膝分別靠在厭辭卿兩側的腰身上,同時,她的貍貓身也化為了人形。

化為人形也意味着厭辭卿的夢魇已破,那為何厭辭卿還不醒?

聞映雪趴在厭辭卿的心口,本想聽聽厭辭卿的心跳聲,但才想起厭辭卿早就沒了心,她正想起身時,卻聽頭頂傳來少年疏懶的語調。

“聞映雪,誰教你這樣趴在本座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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