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6)
也有了點肉味兒。江聘可好,只吃肉不喝粥,還振振有詞說缺哪補哪兒。
藥苦了,在裏面加甘草,他說味道不喜歡。那就在喝了後給他果脯兒蜂蜜甜甜嘴兒吧,江聘又有說辭,膩了,牙疼。
姑娘氣壞了,點着他腦門兒責他,可和臉皮厚的人講道理,又有什麽道理呢。江聘蹭蹭她,腆着笑說些好話,便也就事事都依了他。
就像以前的無數次,她有了小願望,抱着他的手臂搖搖晃晃地求他一樣。
姑娘掐他的耳垂,憤憤。這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她舍不得用力,就是裝腔作勢,江聘也不躲,噙着笑瞧她。再眨眨眼睛,從鼻子裏哼出句軟綿綿的調兒,勾着唇叫她葶寶。
她的阿聘怎麽就這樣好呢,連惹人生氣時的樣子也是好的。
鶴葶苈瞬間便就軟了心,事後又唾棄起自己的沒原則。可又怎麽辦呢,瞧着他漂亮的眼睛,她就又只想無原則地慣着他了。
反正,江聘對她的寵愛,也是毫無道理的。她哪天不高興耍賴要星星了,他也會立即搭了梯子上去摘。
夫妻呀,就是要你愛我一點,我便就更愛你一點。我們互相溫暖,互相疼愛,這該多好。
只要你在,一切都變得甜蜜了。幸福,總是那麽的觸手可得。
不過,在幾次的摸索之後,鶴葶苈也找到了個治江聘壞脾氣的絕招。
他一皺眉頭,準保又是想出了什麽亂七八糟的壞念頭。姑娘瞧見了,也不阻攔,靜靜地聽他說完了,再淺淺一笑,摸摸他的頭發,說句,“阿聘乖。”
三個字,足以扼殺江小爺的一切歪門邪道。他立刻便就安分下來,說什麽聽什麽,乖巧得像只貓兒。
果真像個小孩子,要順着毛兒捋。
江聘也喜歡她輕柔柔地跟他說乖時候的樣子,溫柔得像是整個房間都盛滿了水。這種被人捧在掌上的感覺,讓他舒服得不行,由心裏往外的覺着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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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也愛和她說葶寶乖。用那種很疼愛的語氣,摸着她細軟的頭發,輕言慢語地哄。葶寶乖,葶寶最乖了。
再後來,便就是和那個長在他心坎上的小公主說啵唧乖。
把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裏,在燦爛的陽光下聽她咯咯地笑。或是在早晨的時候,用長了青色胡茬的下巴去貼她的小臉兒,讓她的小手兒拍在自己的肩上,軟綿綿地說爹爹壞。
這兩個漂亮的姑娘,是江聘的兩顆明珠。至于那倆臭小子…江小爺暫時不想提起。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現在的江聘還是專注着跟他家小妻子撒潑癡纏。還有就是,趕快好起來。早些回達城,去見那兩個目前在他心中還是形象良好的傻兒子。
到底是年輕力壯,不過兩日,江聘就又是那個能騎馬能拉弓,能把紅纓槍耍出花兒來的鐵血将軍了。雖然在姑娘的面前,還是個有些煩人的麻煩精。
他們不想再留在上京,春暖花開的日子,是時候該回家了。
80、章八十 ...
從攻破了城到離開, 江聘只在上京留了五天,期間一步未離開過暫住的宮殿。
他一日也不想再多待了,鶴葶苈也不願,是以身子一好了, 便就着急地啓程。
這裏到底是沒什麽讓人留戀的東西了, 他們的惦念, 都在達城。
在這期間, 江聘不出門,瞿景倒是每天都至少要來一次。跟他們說說話,聊聊天,還是原來的那個樣子,沒一點變化,哥哥嫂子叫的親熱。
雖然他現在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追着他們跑來跑去的小屁孩了,但臉上的笑卻是一如往常的真摯。燦爛俊俏, 很溫暖。
江聘很高興,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還是一樣的好。至少, 沒有被權利和欲望迷了眼, 心中有愛, 便就夠了。
瞿景還是很黏着鶴葶苈,總給她拿來些精致好玩的小東西,變着花樣地逗她高興。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像是真正的姐弟一樣了,親人的那種親密。
鶴葶苈也很喜歡他,願意和他扯東扯西地說些什麽, 噓寒問暖,很關切的樣子。做了什麽好吃的,都給他送一份。
對于此,江聘總是有些妒忌,即便瞿景每次來的時候,也會給他也帶點禮物。
可沒辦法,江小爺是醋王啊。自己産醋,酸味熏天。
只要瞿景一踏進門,他便就極為快速地做出反應。先是有氣無力地靠着床頭咳兩聲,再弄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耷拉着眼皮扯着人家姑娘的手不放。
鶴葶苈想要過去迎一下,江聘就委屈地不行。
他不對着自己家姑娘發火,就沖着瞿景去。人家一說話,就算是只說了句今天太陽挺好,江聘就擰着眉,“小五兒,你莫要氣我。”
誰可氣你了呢?瞿景的表情很喪。姑娘憋着笑再把人送出去,回來裝模作樣地責他一頓矯情。
然而,江矯情他樂在其中。
不過瞿景也多少時間和他們相處在一起,他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短短兩年不到,兩次改朝換代,新皇留下來的是一大堆爛攤子。賢能的臣子幾乎不剩,奸臣賊子倒是禍亂朝綱。處處是棘手之事。
瞿景幾次想要江聘留下來幫扶他,卻都是被回絕了。鶴葶苈就是笑笑,随着江聘的話附和着,說她的想法也是這般。
她不是重利欲的性子,也不想着要江聘做什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錢與權都是些無所謂的東西,倒不如簡簡單單的生活着。
日升而起,日落而息。沒什麽困擾,不需要驚險。柴米油鹽,雞毛蒜皮。偶爾也會吵架,轉眼便也就和好。
還是說說笑笑,他寵着她,她慣着他,眼裏的光彩都是甜蜜的。
她每日裏都圍繞着孩子們轉着。繡繡花彈彈琴,教他們讀書習字,給他們講許許多多的新奇故事。将寶貝們摟在懷裏,坐在花叢旁眉眼彎彎地笑。
閑來無事時,便就去給他送自己做的湯飯吃,多些肉,擺的好看些,還得要有栗子。或是給他做一雙合腳的靴子,一件好看的外袍,針腳細密,圖案精致。
他也不要太忙碌,每晚早早地要回家,給她和孩子們親親和抱抱。說說一天的生活,煩惱的,高興的。在搖曳的燭火前笑笑鬧鬧,牽着手,摟着腰。
若是累了倦了,便早早洗一個香香的澡。然後躺進暖暖的被子裏,閉上眼,緊緊摟抱在一起,互相溫暖,互相體貼。
天氣好的夜晚,就依靠在窗前,膩在他的懷裏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他慢慢地講,指給她看。耐心溫柔,嗓音悅耳低沉。
這是紫微垣,那是太微垣。還有東方蒼龍、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和南方朱雀。
她含笑偏頭,他的眼裏有璀璨的星空。
每日早上一睜開眼,最愛的人就躺在枕邊,便就是最好的日子了。沒什麽比這更幸福的未來,錦衣玉食固然好,卻不如倚靠在心愛的人的肩頭,淺淡地睡一會兒。
說起這些的時候,鶴葶苈還在笑,說自己實在是胸無大志。江聘環着她,咬着耳朵跟她說悄悄話,我也胸無大志,但我心口有你。
本來挺溫馨和樂的一個夜晚,被他一句話就搞壞了味道。再然後,就是滿室旖旎。
還有就是,江聘不想因為這些牽扯,而壞了十幾年來的兄弟情義。他為瞿景已經做得夠多了,再多一分好,就多一分危險。
國家需要功臣,需要勇士。卻不需要功高蓋主,名震朝野。
倒不如急流勇退,明哲保身,把一切都停滞在最美好的那個點上。不貪圖,不留戀,便就沒有猜忌,沒有悲劇。
再見面時,瞿景還會揚着笑,親切地喚他一聲哥哥。
這些話,江聘沒背着瞿景,他開誠布公地跟他談了一個晚上。不遮不掩,不急不躁。
他說,這樣做,并不是因為不信任他,也不是覺得情意比不上利益,只是不想冒險。
足夠了,一切都足夠了。點到即止,留在一個恰當的地點上,那才是最好的狀态。再進一步就多,退一步則少。現在這樣,便就是最好。
瞿景沉默了很久,再站起身鞠了一躬,舉杯跟他敬酒。含着淚喚他,說謝謝。
謝什麽呢?謝江聘曾救過他的命,又帶着他拼搏,給他打下了如此壯麗的江山。
還有他對他的愛。能得到這樣的體貼,這樣的兄弟之情,瞿景覺得,他太幸運。
“哦,不客氣啊。”江聘挑着眉,吊兒郎當地彎唇,“現在啊,國家已經不需要我了。而最離不開我的,是我的妻子和孩子。還有祖母,她年紀大了,我得回去盡孝。”
他的語氣太不正經,瞿景笑起來。江聘擰眉,飲盡杯中酒,喃喃,“主要是孩子,太想孩子了…”
這幾日,午夜夢醒的時候,他都能聽見鶴葶苈在他臂彎裏嗚咽的聲音。她還在睡,只是在夢裏哭,一邊落淚一邊叫着咕嚕和呼啦的名字。
第二日一早,又是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很歡快地陪他聊天。江聘問她,是不是夢見了什麽。她愣住,沉默了會,回他,好像聽見孩子在叫她娘親,說想她。
就在前一天,他們還收到了從西北寄過來的一封信。是老夫人親筆寫的,說孩子們很好,會爬了,同手同腳的樣子很可愛。
上面還印着兩個小腳印,沾了墨的,比他們離開的時候要大得多了。
她說起這些時,落寞的側臉惹人心疼。江聘把她抱進懷裏,柔聲地哄勸。心裏卻是下了決心,要盡快地走,一刻再不留。
這裏不屬于他們,家在達城。
瞿景本想留他們到登基大典,可江聘着急,說什麽也不同意。瞿景無奈,也不再阻攔,只是給備齊了東西,另派了一支軍隊過去護衛。
這天下本就被新皇禍害得烏煙瘴氣,換了明主是民心所向。再加上瞿景本就是皇室血脈,一切都合情合理。
朝堂上雖然難辦的事情衆多,但馮提督還在,瞿景本身也不是愚鈍之人,定是能解決的好。算不得大難。
天下已定,前路明亮,身後無憂。如此甚好。
宣布即位的第二日,瞿景便就下了封賞。親筆诏書,布告天下。
封江聘為撫遠王,為一字并肩王。可禦前帶刀,出入皇宮無須請旨,面聖免禮,王位世襲。另封正一品護國大将軍,統領二十萬軍隊,遇緊急之事,有先斬後奏之權。
鶴葶苈為一品護國夫人,面聖免跪,入宮無需旨意,位同長公主。
江铮遠複征西将軍位,老夫人為一品诰命夫人,賞金千兩。
除此,他還将達城許給了江聘。無需納稅,無需貢奉,非朝廷管轄,完全自治,允許自備軍隊。
雖未明說,可明眼人都看得懂,這是将達城做為國中之國賜給了撫遠王。自大尚建國以來,此為獨一份。何況,這還是位外姓王。
瞿景前面啰裏啰嗦說了一大堆,只有這句最合江聘的意。他朗聲大笑着拍着瞿景的背,誇他會辦事兒,做的不錯。
他力氣太大,瞿景被拍的直咳,鶴葶苈給他遞過水,笑着說他倆胡鬧。瞿景倒是絲毫不在意,笑哈哈地贊她的茶香。
春天的時候,上京的花早就開了大半。陽光很好,蝴蝶撲着翅膀飛進來,落在鶴葶苈的肩上,江聘笑起來,拿着她香軟的頭發絲去逗弄。
“哥哥,在外人面前,你我是君臣。”瞿景忽的開口,玩鬧的兩人停下來,均是看向他。
他頓了頓,繼續說,“可在我心裏,你是我永遠的哥哥,血濃于水,骨肉至親。”
“哥哥,抱。”江聘的眼神柔軟下來,瞿景搓搓手,上去摟了下他的腰。
“唔…”江聘又起了壞心,趁着他離開的時候親了下他的側臉。瞿景懵了一瞬,鶴葶苈輕輕捶了下江聘的腰,說了他一句不正經,側過臉笑。
午後的天氣晴好,微風暖洋洋。蝴蝶被驚得飛起,兜兜轉轉,再落在窗前的薔薇花瓣上。藍色的翅膀,閃着晶亮亮的光。
到城門口直至二十裏外的那段路,是瞿景親自送的。絲毫不遜色于帝王出巡的儀仗,盡顯威武雄壯之氣。
他們各乘着一匹馬走在前頭,斂着眉眼,偶爾低聲說幾句話。鶴葶苈坐在後面的馬車裏,心裏有些塵埃落定後的安定,卻也帶着些苦澀。
走過城門的時候,看到了被吊在門樓上的瞿逐。嘴唇幹裂,身上還挂着蛋液和爛菜葉子,頭發和臉上俱是泥污,狼狽不堪。
人們走過他的身下,總要擡頭看兩眼,面色不屑。有的還會往地上呸上一口,毫不顧忌。
瞿景派人給他喂水喂飯,吊着他最後的命。卻又不肯放他下來,就這樣任由風吹雨淋,日光暴曬,他曾經踐踏過的子民冷言嘲諷。
求死不得,把他原先最看重的東西扔在地上,這是最好的懲罰。
為了他曾經做過的那麽多的惡事,枉死了的幾十萬冤魂。
做錯事了,總是要付出代價的。有些錯誤可以被原諒,而有一些,是死亡也無法抹去的。
瞿逐快要被逼瘋了,曾經的臉面和尊嚴他通通可以不要,只想着從痛苦之中解脫。幾日前還曾高高在上的皇帝啊,現在卻連個階下囚都不如。
可想要死,卻辦不到。
江聘和瞿景打馬從牆底經過,百姓紛紛跪拜。占了半條街的護衛騎着馬,劍光閃爍,馬蹄聲響。
瞿逐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幹澀地開口喚住他,聲音像是破舊生鏽的鑼面被輕輕擊打過。沙啞,難聽。
“撫遠王…”這次,他不再是那樣傲然似是淩駕于萬物之上的樣子,放低了姿态,近似于哀求,“你殺了我,好不好?”
江聘勒住馬,回頭看他。眸子裏是全然的冷漠,唇邊帶着玩味的笑。
“我求求你…”瞿逐想要流淚,可眼裏竟是連淚水都擠不出來,幹得腦仁生疼。他喉結滾動,又喊了他一句,“我求你了…”
“噢。”江聘微笑着點頭,轉過身,拍馬離去。
身後是那座城,裏面裝載了他的幾乎整個前半生。斑駁的牆面上刻着熟悉到骨子裏的兩個字,上京。
身前呢,是他後半生。再也沒有了坎坷,雲朵綿軟,陽光細碎,入眼的全是光明。那是段美極了的路啊,遍地錦繡,滿眼花紅。
這一路,風景秀麗,青山綿延。
往遠看,一泊湖水在風中蕩漾,波光粼粼,像極了她的眼。
近手處,柳葉細長,被春風裁剪得精致,又像極了她舒展開的眉。
馬車晃悠悠,鶴葶苈被擾得困倦,便就卧在江聘的腿上淺淺地睡着了。他護住她的腰背,用另一只手輕輕拂過她長及了腰身的發。
車廂裏很香,很香。有花兒的味道,還有獨屬于她的甜滋滋。
“葶寶…謝謝你陪我走過了這樣多的艱難。”江聘悄悄貼近她的臉,在鼻尖落下個溫熱的吻,“接下來,還請你繼續牽着我的手,咱們…慢慢走。”
光從車簾的縫隙出洩進來,落在她的側臉上,睫毛下有小片的陰影。姑娘沒聽見,還是在睡,唇角含着笑,恬靜溫柔。
耳邊好像有個清涼柔軟的聲音在唱,唱…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馬拉着車踢踏踢踏地跑遠,轱辘滾過地面,是段沉穩的樂章。
風吹起車後悠蕩着的流蘇,幾根絲線交纏在一起。
有些美。
(正文完)
81、章八十一 ...
達城還是原來的那個樣子, 熱情燦爛。城主府雖然改名叫做撫遠王府了,但裏面的陳設布置也都沒有變,丫鬟小厮也都是同樣一批人。
明明一切都與離開的時候別無二致,熟悉又溫暖, 可江聘還是覺得失落。分外失落。
他的姑娘不愛他了, 他失寵了。情敵是他兒子, 倆。
鶴葶苈的心本來就軟, 對自己的那兩個寶貝兒更是一直都愛得不行。何況她在孩子那樣小的時候抛下他們遠走這麽久,心裏自然又是愧疚又是想念。
現在回來看着那倆團子,她簡直恨不得将心掏出來給他們看。
一切都要親力親為。睡着時抱着,醒了時哄着,眼睛都離不開那兩張小臉兒了。嘴裏念念叨叨的都是咕嚕乖,呼啦不要鬧,娘親抱抱。
江聘就很心酸了。不應該是阿聘乖嗎?
姑娘寵孩子, 老夫人更寵。咕嚕和呼啦是她親手帶大的,在鶴葶苈離開之後, 更是一直和她一起睡, 日日都不曾錯開眼。
老人本來就喜歡孩子, 隔輩兒親,又是四世同堂的太孫兒,更是喜歡得不行。
這樣一看,能保持一顆公平嚴正的心的就只剩下江小爺了。
标準的嚴父慈母、好奶奶乖孫兒家庭,江聘被孤立了。
而在這種一打四的生活狀态下,江小爺每天的日子都過得很艱難。
咕嚕的頑劣性子完完整整地随了江聘, 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呼啦本是乖些的,但哥哥天天撺掇他幹壞事,威逼利誘的,他也就屈服了。
家有兩個能上天能下海的潑猴子,不僅自己雞犬不寧,還連帶着禍害了一條街。簡直人間慘劇。
在咕嚕四歲左右的時候,他愛上了一件很有挑戰性的事情…拔雞毛。
要挑那種大冠子翹尾巴的紅公雞,毛色要發亮,叫起來要氣勢驚人。他就帶着呼啦從後方攻擊,縱身一躍去拽人家的尾巴尖。
江聘養孩子像養羊一樣,尤其是男孩子,很贊同放養的方式,不想磨滅了他們的天性。男孩子嘛,就是要勇敢,有好奇心,頂天立地。
因為他的這種教育态度,咕嚕和呼啦基本上處于絕對自由的狀态,是以這件事本來是沒人知道的。壞就壞在了,王府裏的雞太少了,咕嚕他不盡興。
這魔爪就伸向了街坊四鄰。
倆孩子愛玩鬧,可也不做壞事,小打小鬧的,也沒什麽人跟他計較。大家喜歡将軍和夫人,連帶着也喜歡這倆小公子,平時還幫着打掩護。
直到有一天,咕嚕意外地和一只鵝打了一架。那場景叫一個慘烈,兩敗俱傷,頭破血流,鵝毛漫天飛。呼啦在旁邊吓得,都快哭了。
鄰居領着受傷了的大公子和沉默的小公子回了王府,還帶着那只奄奄一息的鵝登門道歉。态度真摯,滿面愧疚。
江聘微笑着将人送走,回屋看着那倆小崽子差點瘋掉。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闖禍了。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咕嚕就掌握了爬樹上房掏鳥蛋等各種技術性功夫。熟練運用,靈活多變。
呼啦是他的忠實擁護者,放風放得賊好。小口哨一吹,一條街的鳥都能飛起來。
不過哥倆兒也是真的聰明,自己摸索着學會了用鐵絲開鎖,做小型□□這樣一系列的手藝活兒。甚至還創造了打狗棍法一百式。
看着眼前手上一個大口子還倔強着小眼神說一定要報仇雪恨的咕嚕,江聘擰眉。
他第一次開始反思,他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引導這兩個小孽障走上了條…邪路。
可不管孩子再怎麽皮實惹人生氣,老夫人還是心疼。她心肝寶貝的喊着,把咕嚕抱在懷裏哄啊哄,好話說了一大堆。
鶴葶苈也意識到江聘的不悅,沒說什麽別的,只是沉默地給他包紮。
呼啦則很機靈地抛下了他哥哥,借口頭痛獨自回房休息。反正…他向來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咕嚕作天作地,他在一邊津津有味地看着。咕嚕闖禍受罰,他跑的比誰都快。
說好的手足情深,不過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咕嚕在心裏如是想到。
當天晚上,江聘大發雷霆,拿着戒尺把咕嚕抽了一頓。這小子倒也硬氣,一聲不吭,一滴眼淚不掉。呼啦心裏實在過意不去,也跑過來替哥哥挨了兩下打。
江小爺這次真是氣狠了,絲毫不手軟。眼睛眯起來,唇角冷硬,整個屋子裏都是木板接觸到皮肉的聲音,聽着就疼。
鶴葶苈心疼得落眼淚,卻也只是偏過頭,沒攔着。
而最後的結果就是,兄弟倆肩并着肩,老老實實地跪在桌子前,餓着肚子看江聘用晚膳。
吃香喝辣,肉菜飄香,還有一小壺燒酒。他彎着唇給鶴葶苈夾了筷排骨,很溫柔地跟她說,“葶寶,吃肉。”
那個“肉”字咬的啊,又重又長,充滿了惡意。
咕嚕這次是真哭了。餓的,饞的。
鶴葶苈平時寵愛孩子,可在這樣的大問題上,還是聽從江聘的意見的。她不想把孩子養成個小霸王,他們做錯了事她也會責備,要他們改正。
她的風格就是,寵而不溺。老夫人則是…毫無底線,毫無道理。
自從咕嚕那次闖出了禍,江聘對他們的要求越發嚴格,常常就是橫眉冷對,面沉如水。兩個孩子被他吓得戰戰兢兢,一見到不好的苗頭就撒丫子往老夫人的院子裏跑。
老夫人很心疼,可又左右不了江聘的決定,就只能絮絮地念叨他小時候的惡習。
你以前也總上樹啊,你以前也欺負別的孩子啊,你以前也拿彈弓射窗戶啊。對了,你以前還捅馬蜂窩。
最後的時候,這話風就偏了。變成了,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反思一下吧。
鶴葶苈在旁邊憋笑憋得臉都紅了,江聘就很郁悶。
這種被惡勢力逼迫的感覺真的是…一言難盡。
他忽的有些後悔,要這兩個小東西有何用?
想當年,他和他家姑娘每日都能黏在一起,花前月下,床頭案邊。小日子不知道有多麽甜蜜和幸福。
現在呢?好糟心。真的是…每天都有新的喪。
可江小爺現在還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喪。
孩子小時候,他是頭痛他們的玩鬧不聽話。可長大了後,就不再是惹禍了,而是直接跟他…搶人。手段極其卑賤惡劣,恨得江聘咬牙切齒。
這簡直就是…令人發指!
兩個孩子對着江聘向來是陽奉陰違,口不對心。但是自從懂事以來,面對鶴葶苈的時候,卻從來都是乖巧可愛的,笑得像兩個小太陽。
娘親溫柔又體貼,孩子們極喜愛和她親近。整天圍着她轉來轉去,牽着手,咬耳朵說着悄悄話,娘仨兒的感情好的不得了。
鶴葶苈自然是高興的,自己的寶貝疙瘩,怎麽看怎麽喜歡。每當面對着兩個小家夥的時候,眼裏的溫柔滿的直往外溢。唇邊含着笑,花兒一樣。
用過晚膳後,他們就一起出去遛着彎兒。從街頭到街尾,慢慢地走,迎着晚上輕柔的風,踩着夕陽遍地,笑語嫣然。
咕嚕牽住她的左手,呼啦攥着她的右手,一大兩小的背影被拉得老長。看起來溫馨又幸福。
兩個小公子長相随了爹娘的好處,小小年紀便就相貌不凡。身姿細長,笑起來的時候,酒窩裏盛滿了糖,甜蜜蜜。
江聘沒有了姑娘的手可以牽着,就只能抱着臂跟在他們的身後。臉拉的老長,目光不善。前面的笑鬧聲音越大,他心情就越差。
還總有人跟他打招呼,“将軍,遛彎兒啊,夫人呢?”
夫人啊…江聘強顏歡笑,被敵軍俘虜了。
不過偶爾的時候,鶴葶苈想起了他,也會回頭瞧一瞧。微側着頭,裙擺被風卷起來,腰上的絲帶悠悠蕩蕩,頰邊笑渦淺淺。
她有時會梳髻,長長的流蘇穗子從簪上落在肩上,最愛櫻粉色。襯着她細白的肌膚,好看得不像話。
江聘便就瞬間軟了心,彎着眼回笑過去。
街邊吵吵嚷嚷,兩個小孽障礙眼得很,可那個姑娘卻是極美,美到了心坎裏。世界都靜了,只有她脆生生地喚他的音調,“阿聘,你快些。”
這種失寵的妃子突然被臨幸一樣的感覺讓江聘受寵若驚,他加快了腳步追上去,伸了臂将三個寶貝疙瘩一起摟在懷裏,美得好像擁抱了全世界。
甜滋滋啊甜滋滋。不過要是那倆也不在就更好了。
咕嚕和呼啦是兩個很疼娘親的孩子,才那麽大一點就學會了一身撩撥姑娘芳心的好本事。江聘覺得,這多虧了他的言傳身教。
不過,他們撩撥的是他媳婦兒,這就讓人很受傷了。
鶴葶苈上街不愛帶錢袋子。以前在閨中時是因為不上街沒這習慣,後來是因為江聘陪着,用不着她操心這種事。
現在是因為…她有兒子啊。兩個貼心小棉褲把一切都想的周全,做的像江聘一樣好。
只要鶴葶苈眼光掃到了哪家零食鋪子,或是提了句什麽什麽味道很香甜。不出一刻鐘,咕嚕就能把這些給擺到她的眼前。
西街的甜豆花兒,東巷的糖葫蘆,或者是門口大娘做的酥皮餡餅…
那雙大眼睛眯成了條縫兒,一排小牙白白的。聲音又甜又軟,帶着屬于孩童的清脆,“娘親,你喜歡什麽,我給你買。”
哎喲哦,鶴葶苈的那個心哦,都要酥得不行了。
呼啦會用小小的手拉着她的手指,領着她去買胭脂水粉,翡翠镯子。遇見好看的顏色了,他還會用手指蘸一些,親手給她抹。
鶴葶苈怎麽會拒絕呢,她蹲下身,笑着揚起臉瞧他。呼啦的臉蛋嫩嫩的,神情專注的樣子像極了江聘。
他一點點将玫紅色的胭脂抹在她的唇上,輕輕暈開。站直了身子端詳她半晌,再彎着眼睛親了她的側臉一口,“娘親真美。”
呼啦課業好,愛讀書,會背詩,還能學着夫子的樣子搖頭晃腦地贊她,“屆笑春桃兮,雲堆翠髻。唇綻櫻顆兮,榴齒含香。”
鶴葶苈摟着他的背,笑得直不起腰。
這兩個小團子,怎麽就這麽可人疼呢。
呼啦的性子大部分還是随了她的。小時候跟着咕嚕混日子,鬧來鬧去的,懂事了就喜歡安靜了。一個人捧着一本書坐在窗邊,一待就是一個下午。
他還會跟着鶴葶苈學彈琴,點一爐檀香,掀了袍子坐在凳上,面前擺本譜子。他的指頭又細又長,側臉撥動琴弦的樣子像在畫中。
小小年紀,便就有了風骨。
他總是淺淺笑着,也不怎麽愛說話,長睫低垂,唇瓣粉嫩。
咕嚕總愛和鶴葶苈鬧,嬉笑着,說些這樣那樣的話兒。這時候,呼啦就靜靜地坐在一邊,托着腮瞧他們。偶爾笑一聲,露出唇側的梨渦。
溫潤如玉的小公子樣子,穿着合身的白色長袍,頗有儒士之風。
咕嚕就成了和弟弟完全相反的模樣,完全是江聘小時候的化身。小嘴兒比蜜甜,眼珠兒一轉,巴拉巴拉能說出一大堆好聽的話兒。
當然,罵人也是很利落的,不見髒字卻堵得你啞口無言。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堆,他倒是拍拍袖子,得意洋洋地走了,只留下個翩翩的背影。
小聰明一大堆,全用在和江聘鬥智鬥勇上了,整日裏針鋒相對雞犬不寧。上能爬樹偷鳥下能進水摸魚,堪稱全能。
看着他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鶴葶苈總是憂心忡忡。真是…白瞎了那副好皮囊。
老夫人總說咕嚕身上都是他的影子,江聘卻從來不承認。不過有一點卻是讓他無法反駁的…咕嚕每次考試都是最後一名,耍弄刀槍卻是無人能敵。
這孩子不務正業啊。
對此,江聘思考了很久,終于給出了一個讓他和咕嚕都能夠接受的答案。完美地解釋了他和他的大兒子在學術上的成績為什麽總是這樣…讓人心碎。
嗯,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82、章八十二 ...
江聘總愛在夜晚的時候, 摟着鶴葶苈貼着臉說情話。用那種低沉悅耳的嗓音,一字一句地慢慢講,逗得懷裏的姑娘勾着紅唇笑。
他最常說的一句就是,此生無憾了。
最愛的、最在乎的人都在離自己那麽近的地方, 伸伸手就能碰觸得到, 喚句名字便就會有應答。足夠好了。
日子啊, 就像是緞流光的錦, 摸上去的手感細膩潤滑。不起毛燥,鋪的平坦,覆上去的時候指尖有溫暖的感覺,柔軟了心。
可是江聘沒料到,這錦上還能添朵花兒。
漂亮的,香軟的,嫩嫩的, 一開口就能輕易地撩醉了他的心的…花兒。
他的小公主,他的掌上明珠。
雙生子八歲的時候, 鶴葶苈再孕。第二年, 小公主出生。
也許是上天都願意促成他們的美好, 讓屬于這一家子的每一個細節都充滿詩意,小公主出生在江聘生日的那一天夜晚。
七月七,明月當空,星光璀璨。
牛郎和織女送給了他們一個柔軟的、花瓣兒一樣的小姑娘。
江聘說,這是他的小情人。
這一次,他的名字取的很快。江相憶。
始知相憶深。
小公主是真正的小公主, 她滿月的那一天,她的皇帝叔叔送了她一道親筆聖旨。封她為公主之尊,賜字錦安。
錦安公主。一生錦繡,富貴榮安。
而她也确實如這個封號一樣,錦繡,榮安。
從小被貴養着長大,無憂無慮。父母嬌寵,哥哥疼愛,沒有束縛,不知憂愁。整日裏都是笑着的,活潑明麗的像從樹葉縫兒裏灑下來的陽光。
她是顆閃亮的明珠,江聘的掌上明珠。整個達城的明珠。
小公主有一個像她一樣可愛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