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杯
第 5 杯
“成艾，我不明白。”
“李離，你說了很多關于過去的離別，那你有沒有設想過關于未來的離別呢？”成艾看着我面前的四個杯子：“親情愛情友情的離別都是屬于你過去的自我，那你有沒有設想過你的未來，你新的自我會不會遇見新的離別。”
成艾的話讓我不得不思考，我對過去的離別确實沒有太大的抵觸，甚至可以坦然接受，可是如果未來還有遇見類似的事情，我還會重蹈覆轍嗎？
我要怎麽迎接未來的挑戰呢？
“李離，這一杯酒不急着喝，你要考慮清楚。”成艾說：“在你漫長的人生裏，你不可能只有一個朋友，只有一份愛情，一份工作，甚至你會結婚，會有新的親情，或許丈夫和孩子也會離開你，你到時候又要怎麽辦？還會在每一段關系裏卑微地讨好所有人嗎？”
我沉默。
成艾看着我猶豫，她認真地看着我：“李離，你的未來是從新的自我開始。”
我思索，我要的未來是什麽樣子呢？
我悄悄閉上眼，一只銀色的蝴蝶撲閃着翅膀，羽翼滑過我的眼前，我只當時幻覺，嘴裏默念：“我的未來...”
咚，咚，咚
沉悶的鐘聲将我緩醒，兩個可愛的小娃娃伏在我的腳邊，揪着我的褲腳。
“姥姥，你醒了？故事還沒講完呢，你怎麽睡着了？”兩個小孩是我的外孫外孫女，嘟着嘴，纏着我要把沒講完的故事講給她們聽。
“小孩子別吵着姥姥，姥姥身體不好。”我的女兒遞給我一碗藥：“媽，一周沒見你肯定沒好好吃藥，你看看你，又瘦了，面色也不太好。”
“傻丫頭，媽都已經半個身子進黃土的人了....”
“媽，您別這麽說。”我的女兒對我很孝順，她曾經多次要求我和她一起住，但是我都拒絕了。因為我已經學會接受離別，離別帶來的不僅是苦難，還有禮物。
因為我已經年老，我會是他們年輕人的阻礙，與其破壞一家人的和氣，不如一個人就在老房子裏了此殘生。
“媽，我已經買好房子了。”女婿抱起我的外孫女：“我和稱心會照顧您的，您就別擔心別的，現在您的身體重要。”
“還是不了。我搖搖頭，媽知道你們有孝心。”我擡起早已布滿皺紋的手搭在女兒女婿的手上：“孩子們，你們能經常回來看看，我就很開心了。”
“媽...您的擔心是多餘的，您要強了大半輩子，我孝敬您是應該的，您是我們唯一的老人，我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照顧好您。”
“稱心，這裏是咱們家的老房子，有你爸爸存在的痕跡，還有我養的花和魚兒，我舍不得離開它們。就算你們移走，可是水和氣候不同，它們也不會活得這般好。”
女兒女婿見我如此強硬，就不再糾纏，答應我每周周末都會回家來住。
我喝完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打開鎖了很久的櫥櫃，裏面是一根已經覆塵的蠟燭，有一張刻着五角星的羊皮紙，上面斑駁的字依稀能看得清娟秀的字體。
“姥姥，這是什麽啊。”小外孫機靈得很，他咬着手：“姥姥，這是你之前講故事提到的五角星嘛，哇塞和姥姥講得一模一樣哎。”
“乖。”“姥姥，我想聽您沒講完的故事。”“聽話，把你姐姐叫來，我給你們講。”
小外孫把我的外孫女叫來，我坐在床上，他們倆一左一右躺在我的腿上。
“想清楚了嗎？李離。”
我小憩一會兒醒來，“成艾，我不敢保證我能做到我想到的，但是我會重塑新的自我，迎接一個充滿離別與重逢的人生。”
“我會不再讨好，不再卑微乞求每個人不會争吵，不會害怕離別。我會有正常的朋友，正常的愛情，會和合适的人結婚生子，一起照顧孩子長大，在孩子結婚生子之後，我會和我未來的丈夫在老家頤養天年。”
“李離，你真的改變了，僅僅通過四杯酒，你已經有這麽多的想法，你是個很了不起的女孩。”
“我的問題其實在于沒人可傾訴，所以往事就像長在心裏的潰瘍，以為它早已自愈，其實它一直沒有愈合，只是沒到發作的時間。”
“新的自我就是現在的我，允許離別的發生。”
成艾看着我：“李離，最後一杯酒我敬你，敬你重獲新生。”
我接過酒杯：“我或許會害怕甚至會擔心自己做不到，但是我會試試看。”
“祝你成功。”
成艾拉開窗簾，拉着我的手站在窗邊：“李離，你看，天亮了。”
黎明到來，昨夜的事猶如前塵，随着漸漸褪色的黑夜一起成為舊的自我的歷史。
“可是最後一根蠟燭還沒有點。”
“這個蠟燭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成艾說：“李離，當你已經完成你今天對新的自我的期盼，就在夜晚将它點亮，直至它燃燒殆盡，你的遺憾也會作為代價繳償給我。”
“成艾，謝謝你，你是一個心善又漂亮的女巫。”我發自內心地感謝成艾，讓我能有根治潰瘍的機會。
“李離，其實你最應該感謝的事勇敢而堅韌但是脆弱的自己，是你接受了舊的自我的不完美，才願意向我坦誠，你才能接受離別。”
黎明的光打在我的臉上，我終于明白媽媽的話，也終于明白離別的真正意義。
我離開之前，成艾從抽屜裏拿出和桌子上五角星一模一樣的羊皮紙交給了我：“這當作我慶祝你的禮物，權當是有緣人見面的情誼。”
“謝謝你。”
我離開‘慶離’小店，成艾在門口和我揮手，她大喊：“李離，你要永遠相信自己。”
我也回她：“一定！有緣再見！”
一陣微風刮掉樹葉，銀色蝴蝶掠過紫丁香，蝴蝶盤旋飛舞，銀色羽翅卷起煙沙，慶離小店化為烏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