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懂

不懂

…………

整個人熱得要命,像是處在一直被加熱的蒸籠裏,就連呼吸間都是灼熱的血氣,大腦的思緒停滞下來,就好像連自己身體的存在都感知不到,只有被困在一個狹小容器裏的思維可以運轉,曲游掙紮着,無論如何也不能發聲。

她究竟是怎麽了

脖頸處有些冰涼的觸感,像是玻璃面罩,提供着氧氣,卻令人沉溺,無法清醒。

曲游頭一次覺得自己像一只溺水了的魚,明明位于可以呼吸的環境,卻越來越氣短,好不容易感知到手腕與腳踝的存在,卻好似被捆綁住,怎麽也動彈不得。

“小游小游”

熟悉的嗓音忽遠忽近,可以聽出來是來自于曲淺魚的,卻飄渺悠遠,好似隔絕了一個世界的距離,曲游又掙紮起來,想要回應,聲帶系統卻好像罷工了,只能發出好似缺水多年的嘶啞低吼聲。

語不成調,話語傳入曲游自己耳中都是完全無法辨別的模糊不清,她握緊了拳,生出了無法逃離的絕望感。

好在,曲淺魚的嗓音由遠及近,尾音似是仍在嘆息,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冰涼的溫度握住,女子的聲線輕柔和緩, “小游,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什麽意思

大腦仍然停留在這句話裏,那裏面的情緒複雜難以辨認,但來自于腹部的劇烈疼痛讓曲游瞬間睜開了眼睛,幹澀的嗓子裏發出了不堪忍受的倒吸氣聲,胸口因為紊亂的呼吸而不斷起伏,她看見了熟悉的檀木床梁,看見了自己敞開的裏衣,看見了曲淺魚微微紅着的眼眶……

以及那一雙正拿着刀還有些輕顫的手。

什麽鬼曲淺魚要殺自己嗎

理智回籠後才發現那刀上沾染着黃色的液體,而自己腹部的刀傷已經潰爛流膿,曲淺魚應該是在給自己刮膿。

原來劇烈的疼痛來自于這個,那窒息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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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疑惑地皺起了眉,手卻沒有力氣去摸自己的脖頸處有沒有束縛,曲游反應過來後覺得自己這些舉動确實是有些神神叨叨了,她努力仰頭看向正擔憂打量着自己的曲淺魚,虛弱道: “衿宣,是你救了我嗎”

像是終于松了一口氣,那緊緊繃着的胸口落了下來,眼眶卻越發紅了,曲淺魚握緊了那把刀,用力到了顫抖的地步,她的嗓音輕聲哽咽着,顯出了從未有過的脆弱, “你為何要逞強既然不能淋雨,不去上騎射課便是,你可知,要不是小久姑娘隔空傳音告訴七公主你傷口沾了水,七公主又告知了我,你這條命就沒了”

原來是這樣嗎

想要勉強笑一笑安撫一下似乎有些情緒波動過大的曲淺魚,但臉有些僵住了,而且也沒什麽力氣,曲游虛弱地喘息着,理順了呼吸才開口, “我錯了,我只是想和之前那個‘曲游’劃分開來,見大家都沒打傘,我也就沒打,沒想到這身子如此不堪,淋了些雨就差點喪命。”

“別人不打傘那是沒有受傷,自然可以淋雨,可是你呢哪怕之前的‘曲游’再不堪,她也不會讓自己陷入生死危機之間,你,你就不能……”

已經急得有些胡言亂語了,天知道曲淺魚在學堂上請假之後趕忙跑出來看見曲游搖搖晃晃倒在泥濘地上時的不安,自從重來一世後,唯一有交集的人就是改了性子的曲游,她們各自都有秘密,卻又意外地成了一條戰線上的人。

如果曲游出事,曲淺魚不知自己會如何,但至少可以知道自己一定會難過自責。

或許還不止,畢竟,當聞人祺來把脈時,當她診斷說如果今日再不醒來就會病氣入體時,曲淺魚都快急哭了,那是一種很陌生的情緒,明明上輩子跪在刑臺上時,她都只有心死與認命。

不再糾結那些陌生的,令人不敢辨認的急躁與不安,她放下手中的刀,去桌前拿了一杯溫熱的茶水來, “要喝些嗎你聲音都啞了。”

确實是有些渴,嗓子都幹澀得有些疼,曲游掙紮着想要坐起來,發覺自己真是虛弱無力到無法自理了,神情逐漸苦惱起來,快皺成包子臉了。

曲淺魚見狀,什麽也沒說,只是上前把她扶着靠在了床柱子上,然後喂了一杯水進去,毫無血色的唇在被溫水潤過以後顯得有氣色了一些,曲游有些不好意思地攏緊了裏衣,總覺得那樣衣衫大開的很尴尬。

“用不着擋,我都見過了,而且你的膿還沒刮完,躺下吧。”

冷冷淡淡的嗓音越發讓曲游不自在起來,她敏銳地發現曲淺魚的興致似乎有些低迷,小心翼翼地擡眸看去,那垂着的繁密眼睫卻擋住了鳳眼中的所有情緒,令人生出剛剛感知到的不悅會不會只是錯覺的自我懷疑。

有些遲鈍地躺了下來,裏衣又一次被拉開,退無可退,曲游只能安慰自己還好有束胸,也不至于“坦誠相見”,她正胡思亂想着,那無法忍受的疼痛又一次席卷了所有神經。

“嘶……”

實在是疼得有些受不了,和把潰爛的肉刮下來的感覺一樣,呼吸聲瞬間重了不少,緊緊攥着被子的指尖用力到了泛白,她在對上曲淺魚擔憂看來的目光後,強撐着搖了搖頭,額上青筋都凸了起來,伴随着細密的冷汗, “沒事,你繼續。”

很是不忍心,但聞人祺在返回去女子學院時特意強調過一定要把膿全都刮了,免得二次感染,曲淺魚咬緊了下唇,強迫自己不去看曲游那緊緊皺着的眉,大腦裏自虐一般回放起這人在第一次看到着女裝的聞人祺時驚豔的目光。

作為疼痛的直觀感受者,自然能夠察覺到曲淺魚一瞬間狠下去的內心,畢竟那直接觸碰着自己身體的刀刃像是冰冷的機械,一下又一下,鋒利無比,把潰爛的肉與黃膿全都刮了下來。

眼淚都流出來了,但強忍着沒有出聲制止,幹燥的藥粉撒上來時或許都有些麻木了,曲游居然都沒感覺到疼,她只是擡手擦了一下眼角溢出的水珠,喘息道: “好了嗎”

整個人都有些遲鈍,在繃帶一圈圈繞過細瘦的腰肢時才好像打開了接收外界聲音的功能,曲淺魚一邊系着結,一邊說: “嗯,好了。”

但其實,她的動作,她的話語,甚至于那無神的目光,都顯得有些機械,像是經歷了一場她也無法忍受的大戰,現在正處于崩潰的邊緣,急需冷靜下來。

疼痛過後,反而要清醒很多,感覺到此刻曲淺魚的不對勁,曲游把裏衣穿好,靠着床柱子坐了起來,平和溫柔的目光直直看向那雙漂亮卻沒有精神的丹鳳眼, “你怎麽了是不是第一次給人處理這樣可怖的傷口,被吓着了”

瞳孔都在震顫着,像是遇到了什麽令她極其震驚且不解的事情,曲淺魚嗫嚅兩下,迷茫不堪, “不是,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麽”

那無光黯淡的眸子緩緩擡起,在與風流多情的桃花眼對視後陡然垂落,似是害怕被發現其中潛藏着的情緒,曲淺魚扭過頭,很是突兀地轉移了話題, “你的傷口,是不是很疼”

并不強求一個答案,曲游順着她的話語搖了搖頭, “剛開始刮膿的時候是有點,但現在已經不疼了。”

話題到這裏,兩人又陷入了沉默,情商在這一刻起了作用,知道曲淺魚不想提之前那個她失控的原因,曲游伸手抓住了她緊緊握着仍然有些輕顫的手,另一只手又安撫似的拍了拍, “今天謝謝你,也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以後一定不再逞強了,量力而行。”

陌生的溫度很多灼熱,這人天生的體溫哪怕病了也比自己要高許多,曲淺魚身子都顫了顫,想要抽出手,卻在不安下貪戀這股子溫暖,任由曲游安撫着自己。

安靜之下,曲淺魚終于明白了自己到底在不懂什麽,她在情緒大幅波動之後,陡然反應過來,自己怎麽會因為曲游而産生如此之大的變化呢

甚至于,只是拿刀刮個膿而已,只是曲游被疼得哭出來了而已,怎麽會手抖到無法下手呢

曲淺魚原本急促的呼吸緩緩平靜下來,意識到自己或許是有些太在意曲游了,她确實是自己重來一世後唯一熟悉的人,也是自己秘密的唯一共享者,可是……

她無法接受自己這樣失控且不理智的模樣。

可是現在,為什麽又讓曲游握着自己的手呢

懊惱地擰起了眉,曲淺魚努力找回理智,在抽出手的下一刻,故作鎮定地說: “生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應該是為了自己考慮而不再逞強,而不是什麽怕我擔心,更何況,我并沒有多擔心,只是害怕你出事了,女子身份暴露,我也要被波及。”

情商不算高,可是就是能明白這番話只是曲淺魚在口是心非,曲游仍然笑着, “嗯,我可不能出事,現在衿宣與我也算是生死與共,我要好好活着,為曲家争光。”

或許是“生死與共”這個詞戳到了曲淺魚的炸毛點,她站了起來,耳根微紅,瞳孔表面生出一層清清淺淺的水霧, “說什麽胡話呢。”

感覺現在的心情就像逗貓,把貓逗生氣了也挺開心的,曲游見她這幅模樣,突然想起自己在離開女子學院前曲淺魚不悅的眼神, “對了,那時候在女子學院,衿宣為什麽不開心”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到這個,曲淺魚的神情變得更為冰寒,那緊緊皺着的眉形成了一個“川”字,她似乎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說出來,卻又因為不想表露出絲毫與平時清冷性子不符的情緒而咽了下去,于是聲線變得心不甘情不願,像是在促使曲游繼續追問下去, “誰說我不開心了”

“我感覺到的啊,就像你現在,也挺不高興的。”

“那是你感覺錯了。”

冷淡着嗓音說完這句明顯口不對心的話語,曲淺魚去屏風那裏拿下了曲游的外衫,明明是丢過去的動作,卻避開了受傷的腹部,落在身上時也輕飄飄的,說明并沒有用多少力氣, “你穿上回房去吧,這是我的床。”

醒了之後力氣逐漸回流,這會兒也沒有那麽虛弱了,曲游穿好外衫,笑着下床, “二姐,你我姐妹一場,躺一下你的床都不行嗎”

明明是開玩笑的話語,卻好像又一次踩了曲淺魚的雷點,她擰緊了眉看過來,嗓音越發清凜,滿是化不開的寒霜, “曲游,你知道的,你我并非親生姐妹,我也并不是你的‘二姐’,若是要躺,你可以與七公主成婚後躺她的床。”

對她的這番話感覺好生奇怪,曲游愣了一會兒,順從着心裏的疑惑問: “這與七公主有什麽關系就算我真的與她成婚,也不會躺她的床啊。”

背過身倒茶的神情已經顯得有些懊惱,壓抑不住的賭氣話語已經說出口了,曲淺魚揉了揉太陽穴,強詞奪理道: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要躺我的床”

确實是被問愣住了,潛意識裏面得想法是自己肯定要和曲淺魚親昵一些,再加上她們“姐弟”的關系,至少躺一下床是沒什麽問題的,但是聞人祺,她們除了契約關系之外毫無聯系,怎麽會到可以躺對方的床的地步呢

而且,自己是到了什麽地步才會睡聞人祺的床

一瞬間,大腦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曲游呆在原地,詫異地挑起了眉,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自己又是到底為什麽要躺曲淺魚的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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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對呀,為什麽(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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