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發燒
發燒
收好的顏料又被拿出來,在客廳裏面擺了一地。
祁寧今天畫了一天的畫,再拿起筆手都是抖的,壓制着脾氣在紙上畫線條。
他帶着情緒畫出來的線條歪七扭八,畫出來的東西臉也是歪的,鼻子也歪的,幾乎都不像個人形。
他一把将畫推到聞江的面前:“現在可以了吧。”
比起之前那幅畫,現在這幅簡直像是粗制濫造,無論是形體還是畫風都非常奇怪。
聞江直接把畫撕了:“再畫,要跟剛剛是一樣的。”
祁寧拿起畫筆,低頭又在新畫紙上畫了兩筆。
溫熱的液體滴在畫紙上洇開線條,祁寧推開畫架,拿手擦了一下臉:“不畫了,要畫你自己畫去吧。”
關門聲音震天響。
連李叔都不解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這是怎麽了?”
聞江看着滿地的紙屑,覺得自己簡直是魔怔了,沉住氣:“把畫都送到我房間,撕爛的也別扔,飯送到他房間裏去。”
撕碎的畫連帶着他的文件一起散亂在桌子上。
聞江什麽都沒做,就這麽坐着,默默拼接起那些碎渣,畫在桌面上成形,能清楚地看到人物的脖子上多了一顆痣——即使是失憶狀态,祁寧畫的也不是他,是聞顧,跟幾年前一模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才傳來敲門聲。
李叔開門進來,手上還端着盤子:“他說他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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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江看着盤子裏面确實一口沒動的東西:“哭了?”
李叔點頭:“他畫了一個下午的畫,本來就在等着你回來一起吃飯,現在眼睛腫得像個核桃。”
聞江從這句話裏面抓住了重點:“你現在是在幫着他譴責我?”
李叔忙搖頭:“那我哪敢。”
聞江嘆口氣:“行了,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他。”
說的是去看他,但他兩個小時之後才做好了心理準備,進房間的時候祁寧已經睡着了。
因為腿的問題祁寧睡覺姿勢很規矩,仰躺着,輕易能看見臉上的淚痕,連眼皮都是紅的。
聞江用手指在他的眼皮上碰了一下,皮膚擦過睫毛,什麽都沒說,推門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祁寧連睜眼都困難,兩個眼皮腫得只剩下一條縫了,拿李叔準備的冰毛巾冰敷之後才算是舒服一點。
出去的時候聞江已經坐在了餐桌前。
兩人之前都是對坐用餐,祁寧自己把輪椅操縱到他的斜對面,力求不和對面的人對視。
這兩天外面氣溫也低,上次滾過雪之後祁寧就開始咳嗽,昨天晚上咳嗽加重,吃飯的時候每隔幾秒鐘都會咳一次。
聞江給他遞了紙:“實在不行叫醫生過來看看,別硬扛。”
“我咳嗽也礙你眼嗎?”祁寧沒接他的紙,說話的時候帶上情緒,“不吃了,今天得去畫室。”
他大概是唯一能給聞江甩臉色的人。
聞江坐在椅子上沒緩過勁兒,問李叔:“我看起來脾氣很好嗎?”
李叔笑了笑,沒有回話,于是聞江也撂了筷子。
—
祁寧去畫室是為了看戲,昨天kara買到《聖女》的事情已經在業界發酵,他又故意把賣家是水塔畫室的消息放了出去,祁雙傑找畫找了這麽久,知道這畫一直就在自己的合夥人手裏之後不知道會是什麽感受。
以祁寧對他的了解,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祁寧就等着看狗咬狗,自己坐收漁利。
司機先繞到顧子期家接他一起,顧子期以上車就看見祁寧在車上拿着本子練習線條。
“這麽畫眼睛該壞了。”顧子期把自己的畫畫工具都塞上車,“你說我這不喜歡用別人畫具的爛習慣什麽時候能改改。”
祁寧打了個噴嚏才說道:“等你買不起畫具的時候就能改了。”
顧子期作出求饒的手勢:“求求命運放過我這個窮人,不過《聖女》竟然在我們畫室,我昨天看業界新聞的時候發現聖女還賣出去了,這下老板該不會拖欠我們工資了吧。”
水塔畫室盈利一直可觀,要不是知道內部消息,祁寧都不會相信畫室其實只剩下一個空殼子了,問他:“畫室每年盈利額這麽高,都用光了?”
顧子期看一眼司機,神經兮兮道:“我聽我爸說的啊,你別告訴別人,那個溫彥,沾賭,還賭得不小。”
祁寧這下算是真的明白了:“人心就是貪心不足。”
顧子期贊同地點頭:“誰說不是,這些東西還是沾不得的。”
他說到這停住了,突然把手放在祁寧的額頭上:“你這臉色,別是發燒了,還真有點燙,還有眼睛又是怎麽回事,怎麽覺着有點腫。”
顧子期不說還好,一說祁寧倒覺得自己真的像發燒的症狀,腦子暈乎,鼻尖呼出來的氣都是燙的。
祁寧道:“沒事,就是着涼了,先去畫室吧。”
一進畫室兩人就撞見一個故人,祁照帶了帽子口罩一個人低頭走路,只不過口罩也沒能完全遮住他臉上的紅痕,那些痕跡看起來不像是摔的,倒像是巴掌印。
祁寧和他對視,感覺到他眼神中的躲避,還是沒忍住:“臉怎麽了?”
祁照卻像一下子被點着了:“誰要你操心?”
顧子期兩步擋在祁寧面前,沖祁照喊:“你有病嗎,滿身脾氣沒地方發是吧?”
“沒發脾氣。”祁照自己也說不清了,“不用上去了,臨時通知的今天全畫室放假,我先上去了。”
往返畫室的人很多,祁寧和顧子期擠到一邊,聽到旁邊的人竊竊私語。
“你們說網上曝光的事情是真的嗎,老板真的私底下請槍手?”
“反正那個聞傾肯定請了,而且還是前老板的兒子畫的。”
“聞傾背靠聞家,熱搜都被壓下來了,能有什麽事?“
“你別說祁寧的畫畫得真好,只是沒想到他會去給人當槍手。”
“別說了,人就在你旁邊。”
“他坐輪椅我哪能看得見。”
“更猛的爆料還在後頭,吃瓜吃一半,急死我了。”
顧子期也打開手機看了起來,聚到祁寧面前給他看:“好勁爆啊,匿名舉報,誰這麽勇。”
用腳趾頭祁寧都能想到這是誰舉報的,祁雙傑還很有想法,每隔幾個小時爆料一個消息,再預告下一個猛料,現在繪畫屆的和非繪畫屆的都進來吃瓜了,網上網友鬧成一鍋粥,連畫聯都出動了。
只有祁寧知道當前祁雙傑爆料的只是些皮毛,怕是真的等到全部爆料出來的那一刻,溫彥将社會性死亡。
一陣驚呼,溫彥被畫聯的人‘簇擁’着出來,帶了口罩和墨鏡,略顯狼狽。
畫室裏面各種氣味混在在一起,祁寧堵在胸口的氣上不去也下不來,腦子發矇,看到溫彥幾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畫聯的人也跟過來的,其中一個人看到祁寧很詫異:“寧寧,你這是?”
“出的車禍。”溫彥搶答,“從他媽媽去世之後寧寧的精神狀态就一直不好,大多數時間都在精神病院,是我和他二叔一手陪護,這次他連媽媽留給他的畫都忘記了,我這才代他出售,沒想到在網上被污蔑成霸占別人的畫。”
畫聯的不少人都和祁寧的母親和外公有交情,聽到這些事情表情複雜。
這咿咿呀呀的聲音聽得祁寧腦子疼,他驚嘆這個人的無恥,正欲反駁,聽到一句中氣十足的胡說八道。
電光火石之間,祁寧感覺自己被人納入懷中,随後聽到聞江的胸腔震動:“除了車禍其他的都是胡說八道,祁寧的精神狀況健康得很,再來十個醫生我也敢保證,再者說如果情況真的像你說的那樣,為什麽祁寧會在你接手水塔畫室之後立刻離開畫室,人不要臉也要有個限度。”
祁寧是真的快吐了,捏着他的衣服:“先走。”
聞江低頭看他臉色不好,一言不發地把他往外面抱,司機跟在後面幫他拿輪椅。
聞江早上去了公司,在公司接到醫生打過來的電話。
上次去醫院做的全身檢查出來了,上面顯示祁寧營養不良,維生素d嚴重缺乏,醫生問他平常祁寧是不是不曬太陽。
從接回祁寧之後就一直是雨雪天氣,他哪裏知道祁寧以前曬不曬太陽,只覺得按照檢查報告單所說,祁寧的身體簡直差得出奇,比張恒描述的還要差幾分。
今早的那幾聲咳嗽在他腦中揮之不去,他早上開完會,問到祁寧的下落之後就過來了,誰知一上來就看到了這一幕。
雖然什麽都沒吐出來,但他還是用随身帶的手帕給祁寧擦了嘴,又去摸他的額頭:“都能煎雞蛋了,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嗎?”
這語調和昨晚語調重合。
祁寧眼角紅了:“不要總兇我。”
聞江心道這都算兇了,祁寧要是他下屬說不定得天天哭。
不過念在他是個病人的份上,聞江的聲音還是放柔了幾分:“不兇你,帶你去醫院。”
他抱着祁寧站起來,祁寧摸到他的手:“不去醫院。”
“你生病了不去醫院去游樂場?”
祁寧堅持:“反正不去醫院,去游樂場可以。”
聞江簡直敗給他了:“那我把醫生叫到家裏來總行了吧。”
這次祁寧沒反駁,他難受得緊,直接把眼睛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