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因為世子不肯喝她研制的緩解頭痛的花茶,蕭柔決定等白天再找機會讓他喝。
恰好今天就是長公主替永安侯在府裏辦金龍宴的日子。
永安侯一府,有崔世子如此年輕能幹的肱骨臣子,侯爺在年初又打了場勝仗,侯府的金龍宴自然聚滿了各方達官貴人,就連聖上,都特意派下太子前來參宴,侯府可謂風光無兩。
雖說太子如今不得聖寵,他來參宴不能代表聖人的心之所向,但好歹如今仍是儲君,加之又有崔燕恒在,旁人自然也是十分敬重侯府的。
長公主便打算趁着這次的宴會,讓昌平郡主以世子妃的姿态在宴會中出席,借此讓大家更了解情勢,也是趁機向恭順王讨好。
宴席開始前,昌平郡主在廊道上遇到崔燕恒一行人走着,蕭柔身為世子侍婢,也綴在後面,一起去宴席,郡主很是不爽地瞅了蕭柔一眼,卻不好說什麽,然後就熱情地湊過去與世子說話。
郡主挨過來要挽起他手一起走,他往旁邊一步,把蕭柔叫上前來。
“風大,你站我旁邊擋風。”他道。
蕭柔一臉無辜,只得對郡主投來歉意的笑,乖乖上前,站到他右邊,替他擋下穿堂而來的風,把郡主擋在外邊。
郡主臉僵了僵,又笑道:“那你也幫我擋擋風吧。”說着把蕭柔往右拉,自己厚着臉皮擠中間。
崔燕恒突然停下,禮貌性同郡主致歉一二,就借口要到前庭一趟,與她分開着走。
昌平郡主很是生氣地看着那二人一塊兒離開。
恰好長公主在後方看見了,便走上前來,握着昌平郡主的手道:“本宮知道燕恒最近都讓那婢子近身伺候,郡主也莫要生惱,那婢子畢竟是婢子,以後即便燕恒同郡主成婚了,那婢子也依然只是婢子,翻不出水花的,這一點燕恒也答應本宮了。”
“本宮給你準備了燕恒旁邊的位置,待會宴席上,你大可給那婢子顏色瞧瞧,讓她也好認清自己的位置。”
郡主苦惱,心想上回便是她推了那婢子一下,才導致世子如今對她不理睬的,若再如長公主所言的當着世子的面欺負她,怕是會徹底惹惱世子,婚事就此作罷吧。
蕭柔跟着世子去前庭取東西,結果世子只是到前庭坐下歇息。
“世子你...不去宴席上嗎?”她見他如此便愣了。
崔燕恒讓松墨青墨他們守在廊下,屋裏只他和蕭柔,他用手支着頭,撐在案幾上,“過來幫我揉揉吧。”
蕭柔趁機道:“不若世子嘗嘗我新做的花茶,很有效...”
崔燕恒瞪着她,幽淡道:“不必。”
這時廊下聽見青墨和松墨跟長公主見禮的聲音,崔燕恒把支額的手垂下去,剛才臉上的痛色消失了。
“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讓蕭柔退下,單獨同崔燕恒說了一些話。
崔燕恒聽得眉心蹙緊,最後表情還是恢複了溫和,道:“母親教訓得是。”
長公主很滿意地走了,走前路過蕭柔身邊時,還忍不住教訓她一句:“身為婢子,就要有婢子的模樣,就算主子再喜歡,也不可生出妄念,要知道,郡主才是本宮認定的唯一世子妃。”
蕭柔絲毫沒有不甘心的樣子,反倒從善而流道:“是,奴婢謹記,一點會好好助郡主早日讨得世子歡心。”
這反倒讓長公主一時無法接茬,頓了頓,“你...知道就好。”
宴席上,郡主沒去女席,反倒挨着世子座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什麽意思,只是這二人還尚未成親,就這麽堂而皇之,顯得崔燕恒多巴着依附恭順王似的,惹來內閣一些臣子不滿。
蕭柔全程站在崔燕恒和郡主後方伺候,她專心地想着,要怎樣才能讓世子喝下那杯花茶。
世子離座陪同永安侯去給太子殿下敬酒,昌平郡主眼見那邊的長公主在給自己打眼色,她轉頭看了看蕭柔,又看了看不遠處的世子,一時不知該如何做。
于是,她小聲地讓蕭柔過來同她說話。
蕭柔聽明白郡主的意思,但她有不同的意見:“郡主,你如今是得了長公主喜愛了,但郡主以後是想承着婆母的喜愛在府中立足,還是想得到世子的喜愛呢?”
“廢話,本郡主自然希望世子喜歡,你上回不是說好要幫本郡主的嗎?可本郡主怎麽瞧着世子好像對我更冷淡了?都是你這個賤婢不好!”
如果崔燕恒沒有選擇恭順王權勢的話,面對昌平郡主如此跋扈之人,蕭柔大可對她不搭理。
可既然他選擇了,她只能讓他更喜歡郡主一些,因為只有這樣,她才有可能讓他慢慢忘記仇恨,她才算真正地贖了罪。
“這樣,郡主,待會世子回來,奴婢來當這個惡人,奴婢會當衆譴責郡主,到時郡主就可以順理成章收拾奴婢,或者...”她的心砰砰跳,“可以的話,郡主還能把奴婢趁機弄到夥房那邊幹粗活,以後就不能時常接觸到世子了。”
郡主看她的眼色變了,“你...原來你已經這麽厭惡世子了,倒是我錯怪你了,但...世子他是不是真的那麽可怕啊?”
“郡主放心,他只是對奴婢壞。”蕭柔笑道。
“也是。”郡主這才放下心來,“你曾經那麽騙他和微安公主,他恨你是應該的,那好吧,既然你這麽不願待在他身邊伺候,本郡主正好成全你。”
二人商量好後,蕭柔便看準機會,在世子酒敬得差不多即将回座時,将一盆放涼了的湯羹直接澆到昌平郡主身上。
郡主看着滿身的油膩濕`漉,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郡主還尚未談婚論嫁呢,在侯爺的金龍宴上,竟然不去女席那邊坐,反而與世子這麽比鄰而坐,難道就這麽不知道羞恥嗎!”
郡主瞪着蕭柔,滿臉的意外。
誰能想到平日裏看起來恭順卑微的通房小婢,嚣張起來連她也比不上。
“世子才不會喜歡郡主這樣驕矜自大之人,郡主還不如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滿宴賓客之上,竟有這麽一個婢子膽敢在席上那麽狂妄地公然斥罵郡主,對面剛要接酒的太子殿下直接驚住了,随後彎出一個贊許的笑容。
這時松墨端着一杯花茶過來:“世子,花茶可解酒。”
崔燕恒看看花茶,又看看對面放飛自我的姑娘,眉頭擰起。
太子直接接過花茶喝下,“謝了。”
不等昌平郡主反應,長公主已經氣得當場怒斥:“蕭柔,跪下!”
屏風之後的女眷席座聽見“蕭柔”二字,立馬就有一貴女舉着蒲扇掩面而來。
“蕭柔,還真是你!”馮佳誼冷嗤道:“我以為哪個婢子不長眼安了跟你一樣的名字,想不到還真是你本人,以前蕭大姑娘家世沒沒落之前,就時常仗着自己財大家大,一身銅臭,天天巴着崔世子,沒想到家敗了,還有這手段進府給世子當婢子,你賤不賤啊?”
上回馮世子在公主府裏對蕭柔用臂弓,結果驚吓了郡主,又讓世子手受了傷,如今被侯爺罰家規三十,如今還躺在床上下不來,馮佳誼這是來替弟弟讨公道的。
這時好些貴女也從隔壁過來護着郡主,找來衣裳披帛蓋在郡主身上。
“你舅舅貪贓枉法,愧對黎民,愧對聖上,你們蕭家蛇鼠一窩,估計是你舅舅在外頭貪,你們蕭家在背後跟着接,才有那麽大的家業吧?你有什麽好嚣張的,還敢對郡主大呼小叫,論罪,你該跪下來跟在座、跟整個大晉說對不起!”馮佳誼繼續說。
蕭柔眼睑越垂越低,她想起兒時阿爹悉心教導幾位兄長生意之道,告誡他們做生意最重要講一個“誠信”,和“良心”,昧着良心的財不能賺。
想起阿娘說起舅舅的事,她說舅舅終身不娶,是因為怕耽誤好人家的閨女,她舅舅把一生的精力都放在國事、政事上,娘說他一人的能力不夠,就廣收學生,傳道授惑,教人責任和擔當。
她幾乎不信,不信最後舅舅是因貪墨而獲罪,蕭家是因為賺了昧心錢而抄家流放。
她多麽希望,舅舅說自己是被冤枉的,多希望阿爹阿娘告訴她,他們蕭家從未做過昧着良心的事,多希望她能挺直腰杆為爹娘舅舅複仇,而不是待在這裏贖罪,被罪孽壓得直不起腰。
“還愣着做什麽?你該站到前面去,跪着給所有人道歉!你們蕭家是奸佞,是百姓的吸血蟲,你身上流着蕭家的血,就該一死給天下人賠罪!”
蕭柔抿着唇,身子不斷地顫抖,她想說不是的,她蕭家、她舅舅不是這樣的...
“你知道邊境将士處境有多難,知道百姓活着有多苦,你知道災禍來臨,普通老百姓日子是怎麽過的,百姓們省吃儉用,繳納稅銀供邊疆将士保家衛國,可你們蕭家倒好,竟然昧着良心,貪下那麽大的不義之財!”
蕭柔握緊的拳頭不斷抖顫,最終還是松開了,以前她什麽都不怕,馮佳誼總是被她怼得說不出話的那個,可如今她只能生生受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過來!你跪在這邊,給在座每一個人下跪道歉!”
宴席設在水榭兩旁,在馮佳誼的連扯帶拽之下,她踉跄了好幾次,才終于被她拉到水邊,好讓兩邊席座的人都看得見她,她要讓她跪下給每一個人認錯。
蕭柔愣怔地環視水榭兩邊,鬓發在拉扯間散落,她看着茫茫宴席間的人,不知為何,膝蓋就彎了下去。
因為舅舅說,他的确做錯了事,要為自己作下的惡贖罪。
膝蓋往下的時候,馮佳誼把她的腿絆了一下。
毫無征兆地,她身子就朝前方冰冷的湖水倒去。
崔燕恒欲往前,被長公主喝住:“你記得本宮說過的話!”
他掙開侍衛時,發現前方已經有一身影矯健如鷹般墜入深沉的湖水中,朝蕭柔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