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嬛嬛表妹,表姐可想你了。”
溫家的馬車停在了姜府門口,一鑽出了馬車,溫若棠便跑向了姜嬛,親熱地拉住了她的手。
溫若棠的大大咧咧,愈顯得溫顏安的從容有度。
他身着一身墨綠水紋底襕衫,扶着繼母陳氏下了馬車,這才拱手向姜嬛和姜子承做了一揖。
姜子承先喊了聲“姨母”,又笑着朝溫顏安回了一禮:“顏安多年未見,愈發溫潤如玉了。”
“子承見笑了。”溫顏安微颔着,目光落在了姜嬛身上。
姜嬛被他看得臉紅,主動走上前去,打了聲招呼:“姨母,表哥。”
陳氏笑道:“嬛嬛果真愈發出挑了,不怪顏安臨出發前老念叨着你。”
溫顏安聽了這話,霎時羞赧了起來,低聲道:“母親說笑了。”
姜子承心裏一動,表面不動聲色地伸手迎道:“姨母,顏安,表妹,快到屋裏坐坐。”
進了姜府大門後,溫若棠一路左顧右盼,最後實是忍不住了,未到花廳,便拉住了姜嬛的手,在她耳邊低聲道:“你那個護衛呢?”
“你是說顧陵?”
“除了他還能有誰,平日裏他不都跟着你的嗎?今天怎瞧不見影子。”
“他受傷了,在屋裏歇息。”
“什麽,他居然受傷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Advertisement
“我得空再跟你說。”姜嬛看了看走在前邊的姨母和姜子承,溫顏安,向溫若棠使了個眼色。
溫若棠也知眼下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只好按耐住了想立刻知道答案的心。
花廳裏,姜老夫人是早就候着了,也讓下人備好了香茶果品。
見了陳氏,二人姐妹情深,自是有說不完的話,話不完的家常。
姜嬛幾個小輩見狀,便識趣地先行退下了。
一離了花廳,溫若棠便迫不及待地對姜嬛道:“他傷得重不重?缺胳膊少腿了嗎?”
“肩膀傷到了,倒不至于缺胳膊少腿。”姜嬛道。
“哼!看他平日裏那麽傲,總算有人給它點苦頭吃吃了。”溫若棠抿嘴笑道,似是恨不得拍手叫好。
姜嬛知道溫若棠與顧陵有些過節,但卻見不得她這幸災樂禍的模樣,因此接下去,無論溫若棠再問起有關顧陵的任何事,姜嬛都避而不談。
溫若棠見她刻意回避,又惱了起來,二人便落了個不歡而散。
錦葵瞅着溫若棠甩着帕子離開的模樣,哼聲道:“她的脾氣果真一點都沒變。”
“如果不是看在她是我表姐的份上,我才不理她。”姜嬛拉起了袖子,露出了發紅的手臂,對錦葵和茶櫻道:“你們看,她剛才拉我時拉得好用力,我這到現在都還熱辣辣的。”
見到姜嬛發紅的手臂,連茶櫻也義憤填膺了起來:“我看她就是嫉妒小姐長得比她漂亮,才暗暗使壞,她那人簡直壞透了。”
“顧護衛不理她,她就巴不得顧護衛缺胳膊斷腿,聽說他受傷了,還高興得差點拍手,簡直不是人來着。”
“對,越來越讓人讨厭了……”
主仆三人你一言我一句,舉例子擺事實,論了一大番後,一致認為溫若棠不是個東西,這次她來了姜府後,任憑她如何威脅哭鬧,也絕不再帶着她一塊玩。
豈知,隔牆有耳,她們幾位姑娘說的話,偏被姜子承和溫顏安聽到了。
溫顏安的臉上一下子有些挂不住了,待姜嬛走了後,溫顏安才羞愧地對姜子承道:“若棠确實任性了些,惹得嬛嬛表妹不快,子承說可怎麽辦才好。”
“她們姑娘家的事,我們就別摻和了。”姜子承道。
兩個都是被家裏人寵壞的小姑娘,說幾句重話就哭鼻子,弄得家裏上下不安。這樣的小祖宗,姜嬛一個他都搞不定,再加一個溫若棠,他們若要插手,皮都要掉幾層。
溫顏安卻不以為然,覺得姜嬛不喜歡溫若棠,便也會不喜歡他這個姓溫的表哥,總該想個辦法改變姜嬛對溫家人的印象才行。
他記得他繼母陳氏手上有把真絲雙面繡團扇,一面為海棠,一面為芍藥,做工精細,繡活精湛。溫若棠跟陳氏讨了許久,陳氏嫌她毛躁,怕弄壞了扇面,總是不給,不若他與陳氏讨來,沒準能讨一讨姜嬛的歡心。
陳氏對那扇子十分珍愛,此番來姜府,便也随身帶着。
她是做後母的,肚皮又不争氣,生了溫若棠後一無所出,對溫顏安這白撿的好大兒,自是視如己出。
況且溫顏安孝順懂事,比溫若棠省心多了。此番溫顏安來向她讨扇子,她心裏雖不舍,但豈有不給的道理。
溫顏安接過扇子後,欣喜地笑道:“謝母親。”
“你跟母親說實話,可是想把這扇子送給你嬛嬛表妹。”陳氏道。
“什麽都瞞不過母親,若棠不懂事,讓嬛嬛妹妹受了些委屈,我這當哥哥的,總得想辦法替她們化解化解。”溫顏安微笑道。
“你呀!在母親面前就別掩飾了,這些年來,多少人給你說親,你都不允,我知道你是看上了嬛嬛那丫頭。”陳氏笑道,“嬛嬛丫頭确實讨人愛,我與你二姨素來感情好,若能親上加親也是極好的。”
溫顏安聽到這話,趕緊做了一揖:“孩兒謝母親成全。”
“這事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嬛嬛才十六,以我對你二姨的了解,她是還舍不得你表妹出閣的,而且嬛嬛丫頭的性子跟你妹妹若棠一般忒小孩子氣了一些,嫁了人每日裏怕是只知和你混玩,你這功名還考不考。”
陳氏曉以其中利弊,溫顏安聽了後,連連點頭:“母親說的是,孩兒會努力讀書,考取功名,這樣姨丈和姨母才會放心地把表妹嫁給我。”
“你能明白就好。”陳氏孺子可教地點了點頭。
溫顏安從陳氏屋裏出來後,便徑直去了錦畫軒。
時隔三年後,他又一次見到了姜嬛身邊的護衛顧陵。
聽聞這是姜嬛從街上撿來的流浪兒,具體年齡,無從知道,但看他的個頭身形,定已過弱冠,可他與姜嬛站在一塊,卻仍是一臉少年意氣,倒似才十七八歲。
他穿了身玄色的窄袖衫,墨發以一根素緞高束,星眸朱唇,立在姜嬛身後看着她與丫鬟們鬥草,嘴角挑着一絲愉悅的淺笑。
這笑在溫顏安眼裏卻太過刺目,太過盛氣淩人,似要把周邊的一切都比下去,讓他心裏無端生出了一種怯弱。
可他很快就醒過神來,想着他不過就是個仆役護院,他一個書香門第的儒生公子,還比他差不成。
溫顏安昂起首來,走向姜嬛,輕喚了聲:“嬛嬛表妹。”
嬛嬛贏了鬥草,正開心着,臉上滿是笑,擡頭回了句:“表哥,你來了。”
溫顏安卻覺姜嬛這燦爛笑顏是特意給自己的,一時間滿心振奮,也不顧顧陵那冷怪的眼神,走到姜嬛面前,親昵地拿出那把扇子道:“嬛嬛,這是真絲雙面扇,你瞧瞧可喜歡?”
姜嬛接過扇子,把玩了一番道:“是把好扇子,表哥是要把這扇子送給我嗎?”
“難得表妹喜歡,就留着吧!”溫顏安看着眼前的傾城之色,心都要醉了,笑道,“我們是表兄妹,平日裏理應多親近,只是哥哥這些年在外游學,不曾多來妹妹這走動,妹妹可會怨哥哥怠慢。”
“表哥說笑了,表哥這些年送了我好些玩意,我都很喜歡。此番表哥來了我這,我可得好好禮尚往來。”姜嬛半眯着兩彎月牙眼,對溫顏安道,“表哥喜歡什麽,說出來,嬛嬛好送你。”
“只要是嬛嬛送的,我都喜歡。”溫顏安說着,想起了詩文裏有言“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後”,紅着臉道,“如若方便,嬛嬛繡個香囊給我吧!”
顧陵看着姜嬛與溫顏安旁若無人的談話,腹中醋壇子早已翻得風氣雲湧,此時聽到溫顏安說要姜嬛給他繡香囊,再也按納不住。
他摸了摸系在腰間的香囊,緩緩道:“表少爺有所不知,上一回小姐為了繡香囊送我,把手指頭都紮破了,哭了許久。”
姜嬛本想說“我沒哭”,見溫顏安聽完顧陵的話後,整張臉都黑了,還有些許扭曲,一下子不敢說話了。
空氣忽有一時間的凝結,過了半晌,溫顏安才難以置信地看着姜嬛道:“你居然給他繡香囊?”
姜嬛很想說,那不是她特意給顧陵繡的。可那天她送顧陵香囊時,說的是為了慶賀他生日,她特意繡的,如今再說實話,豈不自打臉。
只好點頭道:“是呀!難道不可以嗎?”
“這……”溫顏安一時語塞,女子給男子繡香囊,可是有愛慕定情的意味在,二人之間若無私情,豈有以香囊想送的道理。
但姜嬛問得如此坦蕩,理直氣壯,好似那香囊之物跟一碗白粥一箸菜般稀松平常,他不禁懷疑,姜嬛是不是不知道女子送男子香囊意味着什麽。
“呃……嬛嬛确實是不知道的,她若知道,絕不會這樣做,大戶人家的小姐,哪有自降身份去青睐一個地位下等的護衛的,沒錯,不知者無罪,不知者無罪。”溫顏安如此想着,臉色這才好了起來,對姜嬛道:“一個香囊而已,倒沒什麽。嬛嬛若不方便繡,不如送哥哥一些文房四寶,哥哥也會很歡喜的。”
“好,我一定送,希望表哥用了我送的文房四寶,能早日高中。”姜嬛如釋重負地道。
待溫顏安走了,姜嬛看了一旁悶悶不快的顧陵,關切地道:“你怎麽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顧陵心裏還醋着,說出來的話連着語氣都是酸溜溜的:“适才我若不說,你是不是就要繡香囊送給表少爺?”
“當然不了。”姜嬛說的是心底話,自繡了那五個香囊後,她實是不想再繡什麽香囊了,繡那玩意又傷眼睛又費時間,還紮手,府裏有的是繡娘,她一個大小姐,何苦來着。
“沒有就好。”顧陵得到了滿意的答複,心裏方才好受些,嘴角又挑了起來,對姜嬛道,“我身上的傷已經不礙事,你可以讓林俊回去了。”
他這幾日雖然沒出門,可對于林俊跑到姜嬛面前獻殷勤的事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事還得多虧錦葵,把林俊的所作所為都告訴了他。
果然,只要他不在她身邊,她的身邊立即就會有一群男人争先恐後地圍上來。前幾日是林俊,今日是溫顏安,個個都那麽令人讨厭。
“這怎麽成呢?我說要讓你好生休養一個月,便要一個月,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姜嬛知道他身上的毒素還未解,臂上的傷口也還沒痊愈,拿出了大小姐的架勢,對他道,“所以你現在乖乖回屋待着。”
顧陵還想說話,姜嬛又嘟起了嘴道:“怎麽,我說的話不好使了嗎?”
“好使。”顧陵點頭,順從地向她點了一首,往綠竹齋走去回屋去。
出了滿月門,卻見林俊陰着臉,正站在芭蕉樹下。
想是他剛才說的話被林俊聽到了。
“不是只有你才能保護好小姐。”見他自身側經過,林俊開口道。
顧陵略一停留,目光一狹,倏忽間已疾速出手。
林俊待要反應,顧陵已拔出了他握在手中的劍,把劍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這是在告訴他:哪怕他只剩一只手,也能頃刻間要他的命,他憑什麽以為他能代替他?
林俊看着顧陵臉上的不屑冷笑,兩頰漲紅,雙拳緊握,脖子卻一動也不敢動。
顧陵把劍丢回了他的鞘中,給了他一記警告的眼神,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