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姜嬛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她覺得自己的身子格外酸疼,就連脖子處也疼得很。

而自己正身處于一個陌生的房間中。

這房間陳設簡陋,除了床外,便只有一張桌子,幾張凳子。

姜嬛摸了摸脖子處疼痛的地方,觸手是粘膩感。她放在鼻尖聞了聞,好大的一股藥味,想必是她拿簪子抵着脖子時,不小心把自己劃傷了,可又是誰給她清理了傷口,上了藥。姜嬛還沒弄清楚狀況。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一個丫鬟打扮的人,端了飯菜進來,面無表情的把飯菜放在了桌子上。

姜嬛見她轉身就要走,走過去拉住了她的袖子道:“你……你是什麽人?”

那丫鬟相貌平平,并無任何過人之處,眼神卻極冷,好似鷹隼。

姜嬛被她一瞪,心知她不是普通的丫鬟,默默放下手來。

那丫鬟冷冷道:“姑娘最好聽話,否則咱們有的是手段。”

姜嬛被她這一唬,委實有些害怕,打消了要收買她的念頭,心裏頭暗暗做起了別的盤算。

她回到桌前,雙手一推,把桌子上的飯菜都打翻在了地上,撒潑式地嚷道:“這都是什麽東西,看了就倒胃口。本小姐要喝雞湯,肉包,蟹肉丸子。”

那丫鬟嘴角抽搐,一雙眼狠得似要掐死她。

但過了半晌,不過也只是收拾好了地上的破碗殘羹,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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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嬛見她做到了這份上,那丫鬟卻不敢對她動粗,一下便明白了,她适才說的話不過是在吓唬她。她若信了她的話,乖乖聽話,正好稱了他們的意。

他們把她綁到這來,便是覺得她有利用之處,在沒利用完她之前,絕不敢輕易要了她的性命。

眼瞅着丫鬟端着盤子離開了,姜嬛蹑手蹑腳地走到了門後,把耳朵貼在了緊閉的門上,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

“阿四,出了什麽事?”

“裏間那位嫌這些吃食粗糙。”

“富貴人家的小姐,吃不慣這些也是正常。”

“哼!都什麽時候了,還要吃雞湯,蟹肉包子,你們給她弄!”

“這……上頭有令,叫好生伺候着,勿讓她餓着冷着了。”

“這種女人就是難伺候,再有下回,這差使老娘絕對不做。”

“阿四這話和我們說說就好,若讓旁人聽見了,傳到了主子耳朵裏,後果不堪設想。”

那叫阿四的丫鬟聽到這話後,沒有再吭聲。

姜嬛聽聞她腳步聲遠了,外邊也再沒有別的動靜,方才回到床上坐下。

她想起了顧陵,又想起了受傷的王燕,被摔到地上的姜啓恒和被打暈的茶櫻和錦葵。

也不知道他們如何了?

那群黑衣人能跑到馬車上把她帶走,那些護衛極有可能都遇害了。

馬車外的哥哥和表哥可還安然無恙?

姜嬛想到這,只覺是自己連累了他們,悲從中來,眼淚簌簌滾落。

又想着她如今身陷囹圄,顧陵那邊指不定也出了事。幕後之人三番五次要置他們于死地。也不知這一次,他們能不能安然度過,若是不能,端午一聚,便是永別了。

她哭了又哭,直把兩只眼睛哭紅哭腫,累得倒在了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那兇巴巴的丫鬟又回來了。

她換了身衣服,手上拎了個食盒,身上帶着一股夜間水汽的涼意。

“起來。”

她喝着,推開盒蓋,把一蠱雞湯,四個肉包,一碟丸子和一碗飯放在了桌子上,沒好氣地道:“蟹肉丸子沒有,只有魚肉丸子,愛吃不吃。”

姜嬛沒想到她竟會替自己弄來這些東西,想她心眼不算壞。

她翻身從床上坐起,友好地拉了拉她的袖子道:“謝謝姐姐,你和我一塊吃吧!”

那叫阿四的丫鬟面對她忽如其來的熱烙,皺眉拉回了手,冷冷道:“菜裏沒毒。”

姜嬛自然知道菜裏沒毒,她若真想要自己的命,何必大費周章的弄這麽好的吃食給她。

她對着阿四那張冷臉,人畜無害地笑道:“姐姐面冷心善,怎會想要毒死我,我脖子上的傷想必也是姐姐替我抹的藥。”

阿四看着她這軟糯的笑容,一時間竟有些恍惚。長這麽大,從來沒有人喚過她“姐姐”,而且這個小丫頭長得這麽好看,笑起來又這麽可愛……

姜嬛見她有些動容了,笑得愈發甜軟地道:“姐姐,這裏沒有旁人,我悶得慌,你陪我說說話。”

她在府裏時,只要使出這一招,不管是誰,都只有言聽計從的份。

阿四猶豫了一會,雖沒答應,但也沒走。

姜嬛趁機拉住了她的手,按着她坐下道:“我爹爹常說,相識便是有緣,雖然我是被你們綁來的,但你們不綁別人只綁我,證明我們就是有緣。”

阿四嘴角抽搐,開始懷疑姜嬛腦子有毛病。

姜嬛一邊喝湯,一邊款款而談:“這湯挺鮮的,但就是淡了些。我知道,你們綁我到這來,無非是想找我爹爹要錢。我們姜家這麽有錢,我老早就想過有一天會被人綁架了。哎呀!其實這也不算什麽,我爹爹可有錢了,你們做土匪也不容易。我爹爹說過,但凡日子過得去,也沒人願意去做土匪……”

“是嗎?”阿四聽完這番話,愈發覺得有錢人家的女兒腦子就是長得跟別人不一樣,倘有朝一日被人賣了,說不定還替人數錢。

“我爹爹很疼我的,你們趕緊給他寫信,要個百萬十萬黃金都行。不過我話可說在前頭,你們可不能委屈了我。因為我這人呀!吃軟不吃硬,也不喜歡別人兇巴巴地和我說話,你們越兇,我越想和你們對着幹。比如姐姐适才兇我,我就讨厭姐姐,姐姐給我送吃的,我就又喜歡姐姐了。”

姜嬛一臉天真,說得又真誠,完全不似撒謊的模樣。

一番言論下來,阿四已确定,姜嬛就是個又天真又傻的千金小姐,對她的戒備不免也松懈了下來。

吃飽喝足後,坐了沒一會,姜嬛捂了捂肚子,一臉難言之隐地對她道:“姐姐,這飯菜和我水土不服,我要方便方便。”

阿四會意過來,正要出去給她拿恭桶,姜嬛拉住了她的手,愈發難為情地道:“屋子的窗打不開,味道肯定散不出去,這多惡心呀!姐姐,求你帶我到外邊去。”

阿四聽到她這麽說,立即又警覺了起來。

姜嬛彎着身,痛苦地咬唇:“姐姐,我受不了了。你們這麽多人,我就算有心要跑,也跑不掉。”

阿四看着姜嬛細胳膊細腿,嬌軟無力的模樣,想想也是無礙,帶着她出了門。

姜嬛待在屋子裏,因為門窗被封住了,無法分辨出天有多黑。出了門,擡首見一彎新月挂在山巅,方知此時差不多已到了巳時。

也知他們所處的地方類似于一個山莊。這阿四适才想必是下山給她買了吃食,所以剛進門時,身上才有那麽大的水汽。

門口站着兩名守衛,皆是長得人高馬大,又身形筆挺的,統一穿着黑衣。見阿四帶着她出來,其中一個挑眉道:“去哪?”

“她想拉.屎,拉完我就送她回來。”阿四道。

姜嬛原本就捂着肚子,不勝嬌弱,被她這麽一說,小臉登紅。

那兩名守衛年紀輕輕,見姜嬛生着傾城之貌,如今柳眉微蹙,貝齒輕咬,滿臉嬌羞,頓覺得阿四實在不憐香惜玉,怎可以把“屎”這種粗俗的字眼,放在美人身上。

“走吧!”阿四道。

姜嬛随着她往前走去,一邊走一邊偷偷打量着四周。方才發現她被囚禁在一座小院子裏,而她所住的屋子正處于院中,兩旁的屋裏一片漆黑,想是除了她外,再無人住在此處。

阿四把她領到了院角的恭房,将燈籠挑在低矮的門上道:“進去吧!”

恭房是污穢之地,不是重點把守的地方,姜嬛掃視了一下四周,發現此時此刻附近并沒有盯梢的黑衣人,唯一盯着她的人只有身旁的阿四。

原本方便只是姜嬛的借口,借機了解地形逃跑,才是姜嬛的目的。她假意要出恭,彎着身子,正打算走進去。

誰知還未走到裏邊,便聞到了好一股尿腥味。姜嬛素來有潔癖,哪受得了這個,直做了個嘔,把适才吃的東西都吐了些出來。

因阿四離她近,那穢物便也沾到了阿四身上。

“真是不中用。”阿四一邊埋怨着,一邊扯着被沾上穢物的衣擺。

“我……我……”姜嬛話還沒說完,又往她裙上吐了一口。

适才那一下是無意,這一下卻是故意為之。

阿四惡心不已,忙低首去抖衣上的穢物。

姜嬛趁她不備,打翻了門上的燈籠,撒腿便跑。

她習舞多年,步态輕盈如飛,阿四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四周一黑,又辨不出姜嬛的腳步聲,一時間竟是不知姜嬛去了何處。

“出來……”阿四沒料到姜嬛竟有這樣的膽子,惡狠狠地喝道。

倘若人在她手上不見了,她定難逃一死。發現姜嬛不見了,她第一個念頭不是聲張,而是想憑着自己的本事把姜嬛找回來。

畢竟姜嬛不過只是個沒有武功的小丫頭,又對山莊的地形不熟悉,插翅也逃不出這座山莊。

如此短的時間,姜嬛自然沒有走遠,她躲在了一旁的假山石後,屏着呼吸注視着阿四的一舉一動。

她知道留給她的時間有限,就算沒有碰到巡邏的黑衣人,倘她短時間內沒回去,就算阿四不聲張,那些黑衣人也會找過來。

姜嬛撿起了地上一塊小石子,往另一方向擲去。

阿四聽到動靜,便往另一旁追去了。

姜嬛見她走遠了,正欲從石後跑出去,卻見遠處火光乍現,有人大呼了一聲“着火”了。姜嬛怕是有詐,躲回了假山後,正尋思着接下去該如何是好,一個黑衣人發現了她的蹤跡,施展輕功,落在了她面前。

姜嬛以為自己被發現了,心下一涼,卻見那黑衣人向她抱了一拳道:“姜小姐,請随我來。”

姜嬛不清楚黑衣人的身份,怕又是陷阱,并沒有答應,只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拿出了姜子承身上随身攜帶的玉佩道:“我家大人受了寧樂郡主委托,特意派吾等營救姜小姐,小姐的家人大人也已妥善安排。”

如果不是姜嬛故意挑食,逼得阿四下山去買吃食,他們還沒法這麽快就發現他們的藏身之所。

姜嬛見了玉佩,确實是姜子承随身所帶之物,便打消了疑慮,任他帶着她離開了山莊。

山莊外早有人在等候接應,姜嬛上了馬車後,确定自己已逃離魔掌,終是松了一口氣。

馬車在一座高大的宅子前停了下來,姜嬛在侍衛們的引領下,進入了大廳,方才見到了蕭彤委托之人。

那男子身形欣長,容貌甚是俊美,穿着一身水色長杉,看年紀也就二十出頭。适才姜嬛問了侍衛,已知這人是齊州刺史陸雲淵,刺史屬于從三品官,這把年紀能混到這個職位,也算人中龍鳳。

“謝大人搭救之恩。”姜嬛進了大廳,便先向陸雲淵行禮道謝。

陸雲淵起身回了一禮道:“辛苦姜小姐了,姜小姐這幾日先在寒舍休息,本官會派人保護姜小姐的安全。待京城那邊的事了了,本官再派人送姜小姐進京。”

姜嬛聽他提起京城,想他應是蕭彤的心腹,否則不會連這麽私密的事都知道,對他又多了幾分信任。

“大人費心了,不知道我的家人如今都在何處?”姜嬛死裏逃生,眼下最擔心的便是同她一起出門的那些人的情況。

“他們在另一處,待風頭過去了,本官自會讓你們相見。”陸雲淵道。

姜嬛想他這樣安排,也自有他的道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長公主與郡主如今跟顧陵是一夥的,這人又得郡主信任,那她自然也得相信他。

“小女知道了。”姜嬛說完,點了一首,正要出去。

陸雲淵卻突然喊住了她:“姜小姐,你近來見到寧樂郡主了嗎?她可還好”

姜嬛從他的語氣裏,察覺到了他對蕭彤的感情不一般,回過頭來道:“郡主挺好的。”

陸雲淵聽到她這話,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沒再往下問。

姜嬛不明所以,也不好追問,便先退下了。

待姜嬛離開後,一個老者從廳後走了出來,擔憂地對陸雲淵道:“郎君為了郡主,折損了那麽多人力物力,還得罪上了秦王值得嗎?”

此番能夠救出姜嬛,實屬驚險,倘有一個環節出錯,不僅救不回姜嬛,就連陸雲淵的性命也難保。如今陸雲淵還把姜嬛留在刺史府,這無異于在刺史府內埋了顆随時都可能炸掉的雷。

陸雲淵眼皮也沒擡地道:“我與彤兒分別了十年,這十年,她從不曾給過我只言片語,如今她終于肯理我了,我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她交待的事情辦好。”

那老者見他如此執拗,痛心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麽多年過去了,郎君應該明白,你與郡主是再無可能。”

陸雲淵聽了這話,沉默不語。

姜嬛一連在刺史府待了三日,這三日府中雖不太安寧,但好歹她沒再被劫走,因此她的心情也平複了不少。

與此同時,她還聽了不少有關陸雲淵的事。

原來陸雲淵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接任齊州刺史已有三年。這三年間有不少媒人與他說親,他都不肯娶。他這般血氣方剛的年紀,仕途又如日中天,竟一直無妻,自是引人猜測,有說他有暗疾的,也有說他是斷袖的。

簡而言之,陸雲淵這刺史當得不錯,但私人生活風評這一塊,卻不太好。

府中上下,也很為主人的婚事操心。不知情的見府裏來了個年輕貌美的姑娘,還以為他家大人終于開了竅,他們刺史府很快就能迎來一位女主人。

第五日,陸雲淵在午後,找上了姜嬛。

自進了刺史府後,這是姜嬛見陸雲淵的第二面。他依舊穿着那件水色長衫,氣度從容。

“姜小姐,請。”陸雲淵親手泡了茶,邀請姜嬛品嘗。

姜嬛與他對坐,聞着清甜的茶香,嘗了一口,誇道:“大人泡茶的手藝真不錯。”

陸雲淵笑了笑,放下手中茶杯道:“姜小姐,若有男子惹惱了自己心愛的女子,他該如何做,才能獲得心上人的原諒”

頭一回有男子向她請教情感上的問題,而且是傳說中有“暗疾,斷袖之癖”,一直未娶妻的陸大人。

姜嬛聞到了瓜的味道,心底莫名有些興奮,表面認真地道:“首先當然要誠懇地道歉。”

陸雲淵眼神一黯:“道過歉了,沒用。”

“那就買禮物,多送些姑娘喜歡的東西。”

“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姜嬛覺得這事難辦了,想了想道:“那你跪下來求她呀!”

陸雲淵臉色愈發難看,半晌,又黯然道:“也沒用。”

跪下來都沒用,姜嬛忍不住道:“你到底是做了什麽才把人家惱成那樣。”

陸雲淵表情痛苦,悔不當初:“在她最信任你,最愛你的時候背叛她,利用她。”

此話一出,姜嬛覺得任是神仙也難救,無語地抿了抿唇,小聲嘀咕:“那你洗洗睡吧。”

“姜小姐說什麽?”陸雲淵道。

姜嬛搖了搖頭,安慰道:“我是想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大人足夠有誠意,不放棄,一定能獲得心上人的原諒的。”

陸雲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從旁拿過一個錦盒道:“那有勞姜小姐,把這個交給郡主。”

姜嬛眼睛霎時瞪大,因為那盒子上繡着一對鴛鴦,如果是為了公事,陸雲淵沒必要用這麽暧昧的盒子呀!敢情陸雲淵利用背叛的人是蕭彤!

蕭彤竟被自己心愛的男人這樣傷害過。難不成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畜養男寵,尋歡作樂,也是因早年間受了情傷的緣故。那蕭彤倒也挺可憐的。

姜嬛覺得這瓜真是越吃越有意思,但她并不好追問陸雲淵他和蕭彤之間具體發生過什麽,收下禮盒道:“大人所托之事,小女一定會辦到。”

“謝謝姜小姐。”

姜嬛忽然又覺得這事不對勁,陸雲淵為何現在托她送禮物,明明她還待在刺史府,去不了京城。難不成……

陸雲淵見姜嬛終于察覺到了這一點,拱手道:“帝後已于昨日至宏安寺,親迎太子回宮。太子為社稷萬民祈福十年,帝感太子仁德,下令減賦三年,眼下舉國歡慶。”

顧陵回去了,他成功了。

十年了,他終于又回到了那個位置上。

她再也不用每日為他提心吊膽了。

姜嬛差點喜極而泣。

陸雲淵道:“姜小姐,你可以離開這,去見你想見的人了。”

惶惶不安了幾日,她終于可以離開了。她很快就能見到哥哥弟弟,也很快就能進京,與顧陵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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