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嬛嬛,我告訴你,其實我是個郡主,我真實的名字叫謝瑤,我爹是清河王,我是宣陽郡主。”
謝瑤喝得大醉,拉住了姜嬛的手,開始酒後吐真言。
姜嬛亦喝得兩頰醺紅,微笑着點頭道:“原來你叫謝瑤,是郡主,你爹是王爺呀!王爺……那是好大的官,不過我見過比你爹更大的官……”
“哈哈……”謝瑤大笑起來,“嬛嬛見過……比我爹更大的官,那麽大的官,我想想誰比我爹大呢?”
“對,你想想,你想想……”姜嬛說着,眼前一暈,往桌上一倒。
謝瑤見狀,卻是不依,趴到她背後嘟囔道:“起來……起來喝。”
見姜嬛仍趴着不動,謝瑤來了勁,硬要把她拉起來。
顧陵此時氣勢洶洶地闖進了漱雪園,園中護衛知曉他的身份,并不敢攔,只好差人急急去通報清河王。
顧陵抓了下人詢問,得知姜嬛和謝瑤在花房,便徑直往花房趕去。
花房內酒味濃密,因謝瑤要與姜嬛盡興,早把下人都支到了屋外,因此顧陵只在屋內見到了姜嬛與謝瑤二人。
謝瑤此時喝得大醉,正用力地推搡着姜嬛,眼瞅姜嬛就要被謝瑤從凳子上推下去,顧陵只當謝瑤有意要害姜嬛,下意識地飛身過去,一腳踹開了正用勁的謝瑤,把姜嬛抱在了懷裏。
謝瑤腰部莫名地受了一腳,跌坐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叫。這叫聲,終于把姜嬛從醉酒中吵醒,也把下人們引了過來。
錦葵站在門外,見顧陵出現了,一時間不知是什麽情況,手足無措地站在那。
姜嬛睜開眼來,摸了摸顧陵的臉,開心地對謝瑤道:“五娘,快來,這裏有好看的小哥哥,你別哭,快來看呀!”
謝瑤聽到姜嬛這話,忍着痛,趕緊爬了過來,抓住了顧陵的衣服站起,然後癡癡地打量起他。
顧陵此時才知她們都醉得離譜,如今被她們二人夾在中間,緊緊地盯着,內心一片淩亂。
謝瑤眉頭一皺,迷迷糊糊地對姜嬛道:“他長得好像那個狗太子?”
“什麽狗太子?”
“就是我的未婚夫,那個混賬男人。”
“太子是你未婚夫,是混賬男人呀!”姜嬛說着,掰過了顧陵略顯慌張的臉,仔細地看了老半天,先是一臉震驚,後又恍然大悟道:“哈哈哈……你還別說,他長得還真像太子,太子就是我的陵哥哥。”
“誰是陵哥哥?”
“我的相好呀!”姜嬛說到這,捂嘴羞澀一笑,壓低了聲音對謝瑤道,“就是跟我親嘴的那個。”
謝瑤聽到這話,忍不住拍手叫好:“哈哈……我知道了,知道了……太子就是你的相好……你們還親嘴,我在窗外看見了……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是呀!五娘,你可別說出去……別說出去……”
“我不會說的,我是個……對朋友很好的人。”
姜嬛和謝瑤一邊說着,一邊推開了顧陵,互相攙扶着,跌跌撞撞地跑去角落裏拿酒瓶子。
顧陵聽着她們的對話,一顆心七上八下,冷汗直冒——幸好她們兩個醉了,倘若醒着,都不知該如何收場。
不過見這狀況,謝瑤與姜嬛倒是有些感情,不至于加害姜嬛,适才他那一腳,踹得是有些魯莽了。
顧陵整理了一下心緒,一邊喚人進來伺候謝瑤,一邊抱起了大醉的姜嬛,離了花房。
姜嬛在他懷裏嘟囔了一陣,漸漸安靜下來,沉沉睡去。
錦葵一時間雖摸不着頭腦,但也不敢過問,只低着頭,在他後邊跟着。
行至半道,前邊來了個身穿藏藍錦衫的男子。
錦葵見他年齡大約五十上下,氣宇軒昂,正疑心他的身份。
他見了顧陵,驟然停下,向顧陵行了一禮道:“太子殿下。”
顧陵緊了緊抱着姜嬛的臂彎,朝他點首道:“清河王。”
适才派出去報信的護衛走到半道就碰見了清河王,因此他才來得如此及時,不曾想會碰見這一幕。
這可是謝家的園子,謝瑤這個正經的未婚妻還在園子裏,太子為什麽卻抱着別的女人,而且這女人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漱雪園。
清河王神色凝重地問:“殿下這是做什麽?瑤瑤呢?”
顧陵正要回答,姜嬛卻忽而轉過了頭,叫嚷道:“五娘,這酒好喝,我還要……”
清河王乍見了姜嬛的模樣,一下子愣住了,臉上的神情與當初長公主第一次見到姜嬛時一般無二。顧陵覺得頗是古怪,但如今卻不是追究這事的時候,他連忙把姜嬛的臉轉了回來,鎮定地道:“宣陽郡主醉得不輕,王爺還是先去瞧瞧吧!”
清河王聽到這一句,方緩緩地收回了眼神,也不再多問,行了一禮,便往花房去了。
顧陵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知道接下去又有得鬧了。
今日這事怕是很快就會傳到他父皇面前,他父皇要怎麽懲罰他他認,只盼這波戰火不要波及到姜嬛。
侍女得了吩咐,把醉酒的謝瑤扶到了床上,本是要替她寬衣擦洗身子,謝瑤卻不聽使喚,一邊推開她們,一邊嚷道:“嬛嬛,你在哪?你在哪呀?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清河王走到門口,聽到這聲音頓時有些心疼。進去後,見謝瑤醉得兩頰通紅,淚眼汪汪的,少不得把底下的人訓了一頓。
謝瑤聽着他訓斥別人的聲音,忽然間又清醒了過來,能認出眼前的人是他的爹了,一把攬過了清河王的手,嘟嘟囔囔道:“爹爹……我跟嬛嬛喝酒來着……可好玩了……”
清河王摸了摸她滾燙的臉頰,想起了顧陵抱在懷裏的那個女人的臉,嘴角微微一抽:“瑤瑤,告訴爹爹,你說的嬛嬛是什麽人?”
“她是我的朋友,她叫姜嬛……”謝瑤道。
“姜嬛……”清河王看着謝瑤天真的模樣,一時間只覺心窩處堵了一塊石,上不去也下不來。
她把姜嬛當朋友,可是很明顯,那個叫姜嬛的女子跟太子勾搭上了,今夜太子貿然闖進漱雪園,在二人皆醉酒的情況下,他只顧着姜嬛,卻撇下謝瑤。這是要置謝瑤于何地?置他們謝家于何地?
之前瑤瑤與太子鬧矛盾,他還以為是瑤瑤性子不好,如今想來,分明是太子早有了意中人,不想娶他家瑤瑤,才故意找茬的,可憐他的瑤瑤,受了這般大的委屈。
而太子喜歡的那個女子,他雖只瞥了一眼,但卻絕不會看錯,她竟然長得像先皇後,他那早逝的姐姐謝芸。為什麽她會長了那麽一張臉?她究竟是什麽來頭。
清河王越想越不舒坦,正想把謝瑤身旁的貼身丫鬟都叫來仔細審問。
謝瑤此時卻按着腰叫嚷了起來:“爹爹,我這裏痛。”
“這裏怎麽會痛?”清河王輕聲問道。
謝瑤默了一會,像是想起了什麽,委屈地道:“有人踹了我。”
“是誰?”清河王問,又覺得問了也是白問。除了太子,在這漱雪園還有誰敢踹他的寶貝女兒!真是豈有此理,他的女兒,他這些年連個掌心都沒打過,他竟然敢踹她,這口氣,他咽不下去,這一回,無論如何,他都要太子給他一個交待。
*
第二日,姜嬛頭腦昏沉地醒來,一眼便看見了坐在床頭正盯着她看的顧陵。
“你怎麽在這?”姜嬛扶了扶額,迷糊地道。
顧陵扶她坐起,問道:“頭暈不暈?要不要喝水?”
“嗯。”
顧陵倒了水,喂她喝下,又把她抱在懷裏,替她揉了揉太陽穴。
他之前曾醉過,知道醉酒的滋味不好受,因此留在這照顧了她一夜。
這是姜嬛頭一回喝醉,她以前在臨城時,她娘陳氏管得嚴,甚少給她飲酒的機會。所以他想不明白,她只是去了趟漱雪園,怎就允許自己喝得如此酩酊大醉。
“好奇怪,我的床上怎麽會有菱角?”姜嬛不解地盯着枕頭旁的兩只菱角道。
“因為小嬛兒是一只羊,這是你的羊角呀!”顧陵說到這,忍不住笑了起來。
昨夜回來後,姜嬛鬧起酒瘋,非說自己是只羊,而且是有角的那種。
她摸了老半天頭,發現自己頭上沒有角,非說是他偷的,一直叫嚷着要他賠。他實在沒法,叫丫鬟去廚房拿了兩只菱角給她,她才放過了他。
然後,她就滿足地把菱角放到了頭頂上,睡了一夜。
姜嬛見了他這忍俊不禁的樣子,就知道她昨晚喝醉後,一定是幹了不少傻事。
不過只要她不追問,她就可以當事情沒有發生過。
“我是怎麽回來的?五娘呢?”
顧陵聽她提起謝瑤,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攬住姜嬛的肩膀,認真地道:“你以後不要再與姚五娘往來了。”
“為什麽?”
顧陵一時間說不出具體原因,只道:“反正這事聽我的。”
“陵哥哥,你現在怎麽變得這麽霸道!連我交朋友的事也要管。”
顧陵見她不依,急了起來:“你們根本不适合做朋友。”
倘若姜嬛把謝瑤當成了朋友,一旦知道謝瑤和他有婚約,姜嬛一定會非常痛苦和傷心的。他寧願做壞人,現在就把她們之間那根剛萌芽的友誼小苗掐掉。
“你又不是我們,怎麽就知道我們不适合做朋友。你知不知道,我跟五娘不僅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的,而且我們還是同個屋出生的,同個婆子接生的,她娘原本打了一對金镯子給她,卻送了一個給我,我們這麽有緣分,怎麽就做不成朋友了?”
“你說什麽,你們同個屋出生的?”顧陵似乎想起了什麽,扶住姜嬛的肩膀趕緊追問。
“十六年前,我爹跟我娘都在京城,我娘懷着我去觀音廟上香,五娘的娘也懷着她去觀音廟上香,因為大雨雷電,她們倆受了驚吓,就在廟裏同時生下我跟五娘。”
“啊……”顧陵聽完她的話,忽而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我終于明白了。”
“明白了什麽?”姜嬛覺得他一早上都莫名其妙的。
顧陵盯着她的臉瞧了又瞧:“明白了為什麽長公主和清河王看見你時都是那樣的表情,小嬛兒,原來你長得像那個人。”
‘什麽人?”
“你的親姑姑?”難怪他一直覺得謝瑤像陳氏,原來,他的直覺一直沒有錯。
“親姑姑,我長得不像我親姑姑呀!你又沒見過她,你怎麽會這樣覺得?”姜嬛愈發不解。
顧陵卻激動地握住她的手道:“小嬛兒,把那個镯子給我。”
*
“陛下,老臣一把年紀了,只有這麽一個閨女,從小到大,老臣都舍不得打她一下。”
“昨日游湖時,瑤瑤為逞一時口舌之快,是說了些難聽的話,惹得太子不高興,但太子竟為了一個民女,直闖漱雪園,對着我家瑤瑤又踢又踹,這實在是讓老臣痛心。”
“直到現在,瑤瑤都還躺在床上喊疼,陛下,瑤瑤也是你看着長大的,你要替老臣做主,替瑤瑤做主。”
勤政殿內,清河王站在皇上面前,越說越激動。
他昨晚就派人調查清楚了,那個姜嬛是臨城富商的女兒,也是太子流落民間時的相好,還是禮部陳知事的侄女。陳知事不過只是個五品官,她的侄女如何能與他家女兒相比,太子簡直是被豬油蒙了心,連孰輕孰重都分不清了。
皇上聽了他的話,臉上的表情愈發凝重,喚過身旁的太監道:“叫那個逆子來見朕。”
“宴卿,朕知道你的感受,這逆子,朕絕對不輕饒了他。”
清河王無奈地看着皇上說:“陛下,當年咱們給那兩個孩子結親,原本是盼着他們成為一對佳侶的,誰知到了今日竟成了怨偶,這婚事……”
若太子不喜歡謝瑤,謝瑤也不心悅太子,強行将兩個人捆綁在一起,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但金口玉言,這婚已賜下,再更改,難免落人口舌,而且除了謝家,放眼朝廷,要在勳貴之間再尋個滿意的太子妃人選,也不是件易事。
“宴卿,這事不急,好歹咱們先聽聽那混賬小子怎麽說。”皇上安撫道。
清河王扶着皇上坐下,二人看着彼此已發白的兩鬓,不由地都嘆起了氣。
沒過多久,有太監進來傳報,說是太子求見。
皇上與清河王一同往外瞧去,卻見太子毫無愧疚,反面帶喜色地走進大殿,二人相顧無言,臉色更加難看了。
“父皇。”顧陵向皇上行了一禮。
皇上眉頭一皺,也不叫他起來,只道:“你可知錯。”
顧陵鎮定地道:“昨晚在漱雪園,兒一時魯莽,傷了宣陽郡主,兒自會向宣陽郡主道歉。”
說着,顧陵又向清河王躬身一拜:“請王爺見諒。”
清河王不曾想太子認錯态度這般好,一時間火氣是消了大半,趕緊起身向他回了一禮:“太子折煞老臣了。”
皇上微微點了一首:“你還知道錯,證明還有救。瑤瑤是個姑娘家,即将成為你的太子妃,你身為男兒,又是太子,心胸理應寬廣,從今以後,朕不想再聽見你與她不和的消息。”
顧陵低首道:“父皇當年是給兒和誰訂的婚?”
這話問得莫名奇妙,皇上心裏不免惱火,卻聽見顧陵又道:“父皇是想讓兒娶思懿皇後的親侄女,兒這些年來唯一想娶的人恰恰也只有思懿皇後的親侄女一人,兒從未違背過父皇的旨意。”
皇上和清河王聽得一頭霧水。
顧陵從袖中拿出了姜嬛交給他的金镯子,遞到清河王面前道:“清河王,可還記得這個镯子?”
清河王只一眼,便認出那是他的亡妻當年留給女兒的遺物,不解道:“瑤瑤的手镯怎麽在殿下手裏?”
顧陵搖頭道:“這不是宣陽郡主的,是姜嬛的。清河王應該記得,十六年前,清河王妃到觀音廟上香時,忽逢暴雨,受了驚吓,以致在廟裏生下了不足月的小郡主。”
這件事,他自然是記得的,他還記得王妃跟他說過,當時和她一同生産的還有一個女人。那镯子本是一對,她想着和那女人和女人的孩子也是有緣,便把其中一個送給了女人的孩子。
他記得那個女人也是生了個女兒。太子說這镯子是姜嬛的,那姜嬛便是那個女人生的女兒了。
“姜嬛……”清河王拿過顧陵手中的镯子,腦海裏又浮現出了姜嬛的臉。
半晌,他的雙唇顫抖了起來,連拿着镯子的手也不可控制地顫動着,兩眼瞪得老大,他望向顧陵,似乎是想從他那尋到答案。
顧陵向他點了一首,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複。
清河王一下子老淚縱橫。
皇上見狀,趕緊離了座位,扶住清河王道:“宴卿,你這是怎麽了?”
“陛下,這天底下怎會有這樣的事,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清河王連連感嘆。
他疼了十六年的女兒,竟然不是自己親生的,而他的親生女兒,竟與太子一樣流落民間,而太子流落民間之時,又恰巧遇見了她。
這到底讓他如何面對……
顧陵趁機出去,把候在殿外的姜嬛帶了進來。
姜嬛不明白顧陵入宮,為何非得帶上她,也不明白,他适才為何要一個人進去,把她丢在殿外。
皇宮這麽大,這麽陌生,四周的守衛又那麽森嚴,她站在那,連頭都不敢擡,只覺得害怕。
“小嬛兒,別怕,進去後,你先站在那便是。”顧陵在她耳邊溫聲叮囑。
姜嬛進了大殿後,便只低着頭,一言不發。
大殿上是一片出奇的寂靜。
良久後,她感覺有個人快步走向了她,似是拼盡了一生的力氣般喚了她一聲“芸兒”。
姜嬛下意識地擡起頭來,是一張極陌生的臉,但看衣着,她知道他是皇上。
“父皇,她是嬛兒,是你給兒臣訂下的太子妃。”
皇上沉浸在震撼之中,一時間完全無法醒過神來,直至清河王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說”皇上,已經過去四十四年了”,他才如夢初醒一般,落下了兩行淚……
*
離開勤政殿時,日已上三竿,太陽光正烈,姜嬛擡首望了望高高的蒼穹,一時之間竟恍如隔世。
她進那扇門前,還只是個位卑人輕的民女,出這扇門後,卻成了清河王失而複得的掌上明珠。
皇上還像看着失而複得的珍寶一般說要封她做郡主,不管她有什麽願望,他都能滿足她。
她很懷疑她是不是宿醉未醒,進而産生了奇怪的幻覺。
顧陵捏了捏她的手心問:“小嬛兒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是誰。”
顧陵笑道:“你是我的小嬛兒,是我最心愛的姑娘。”
姜嬛凝視着他溫柔的眉眼,還是有些迷茫:“那我接下去要做什麽?”
“做我的新娘子呀!”
這件事,他當真是盼了好久好久,所幸,所盼很快就要成真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