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廖嘉宇選的片段沒什麽大段臺詞,只是一段初遇。

姜深獨自一人扛着相機往深山裏鑽,想了解山間村寨的風土人情,拍一部驚世的紀錄片出來。他跋山涉水,沒見到半點人煙,半人高的灌木掩映他的身體,通天古木幽深翠綠,好像吞人的怪物。

山林裏荒涼孤寂,見不到半點人煙。走了半個鐘頭,姜深開始打退堂鼓。

他是個沒什麽真學問的富二代。家裏供着讀了藝術專業本科,舉着相機就敢四處去拍。導師說紀錄片要真實,要花費漫長的時間去等待,去記錄。于是姜深背着他的攝影包和網上買來的戶外工具,一頭紮進大山裏。

山裏的野味要捉,果子要采,有些菌類有毒也不能随便吃。姜深在繁茂的樹林裏迷失了方向感,抱着攝像機只想趕緊回到他的現代城市去。

在這時,他遇到了平烨燭。

平烨燭穿着厚重的粗布棉衣,便于防寒;腳上的草鞋的綁帶一圈圈纏到小腿,用來防蟲蟻;臉上灰撲撲的,手裏拿着一根探地形用的長棍,背後背着一只一人高的巨大木箱。

山裏霧氣滿溢,姜深被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吓了個半死。

這一段劇情裏平烨燭沒有什麽臺詞,只是亮了個相。廖嘉宇要的就是這個亮相。

鄭元被拉着來做壯丁,只好拿着臺本站在賀執的對面。

——

“什……什麽人!?”姜深聽見稀稀疏疏的響動,吓得縮成一團,露出腦袋後看到了佝偻着脊背的怪人。

平烨燭打量一番姜深,停在離他五米遠的地方:“城裏人?”

他的聲音沙啞,帶着黏連的口音,顯得生澀難懂。

姜深聽到普通話,頓時開心起來。他抱着攝影包想要往平烨燭身邊走,剛走近兩米,就被那根長長的杖子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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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沒惡意的,您是附近寨子裏的住戶吧?我來這邊游玩迷路了,天馬上要黑,您能借我留宿一晚嗎?”

“順着你身後的路直走就能下山。”平烨燭始終舉着杖子,身體微微擡起,将背後的木箱子遮住,“城裏人上山,會死人。”

幽冷空氣配着平烨燭模糊晦澀的語言,倍顯恐怖。姜深打了個寒顫,握着相機包的手卻緊了幾分。

越是奇怪越有看點,他要拍的就是這些不為人知的山中秘事!

姜深左顧右盼,終于相中了一塊巴掌大的石頭,走着怪異的步子讓腳踝磕在石頭上,假裝摔倒。

“哎哎哎!救,救命!”

平烨燭單手護住身後的木箱子,橫過手中的長木棍,抵在姜深腹部,拆穿了他拙劣的演技。

“靠!”姜深低罵一聲,腹部給細長木棍壓得生疼,“什麽寶貴箱子,這麽護着。”

他這麽說着直起身,目光恰好掃過箱子側面。箱子四四方方,蓋子鼓起突出,還印有花紋,漆黑的色澤陰冷莊嚴。

姜深腦子裏一空,吓得跌回地面:“棺……棺材!?”

平烨燭沒有理他,往上托了托棺材底棺材,朝反方向緩步走去。

姜深回過神時,人和棺椁都消失在濃厚的霧氣當中,泥濘土地上出現一個粗糙的箭頭,指示下山的路。

——

賀執把掃把棍丢在一邊,看鄭元從地上爬起來:“也不用這麽寫實。”

“沒有。”鄭元揉了揉尾巴骨,“是……真被吓到了。”

廖嘉宇靠着椅背,把屋子裏的人看了一圈,說:“你的眼光夠毒的。這個平烨燭很麻煩,人物出彩,但難以把控。他得有走屍人的神秘和陰沉,又得有年華正盛時的血氣和質樸。複雜厚重,沒點經歷的演員還真演不出來。這小子雖然基本功上瑕疵不少,但是有點靈性。”

周沉不置可否,将姜深與平烨燭的名字從名單上劃去。

“聽說《追兇》制作得差不多了?”廖嘉宇問。

“嗯,送審了。”

“最近費國興那邊不安寧,聽說和你有點關系?”

“查得是他名下的情色交易。牆倒衆人推罷了,和我無關。”周沉說。

“最近風口收得緊,過審難不說,太順路的人總會被人惦記。實在不行就先拿到香港或者別處去。哎,現在有點能耐的人,各個如履薄冰。”廖嘉宇拿起劇本,翻了兩翻,“這種故事都能在路邊的布攤子上碰見,五千塊,真廉價吶。”

“編劇的名字,寫嗎?”

“……”廖嘉宇停頓了片刻說,“不寫了。”

選角的事情圓滿結束,鄭元搭孫博弘的車回家,賀執留下等周沉。

“《追兇》送審了?”賀執問。

“嗯。”

“你拍的那些,能過嗎?”

“剪了不少。”周沉說。

“剩多少?”

“一百四十分鐘。”

賀執擡眼打量周沉,長桌前摞着幾份劇本和候選人資料,周沉一份一份整理,面色如常。

在賀執印象裏,負責後期的老師和他提起過,《追兇》的鏡頭語言很成熟,周沉在拍攝時的高要求造就了原片本身的高邏輯性。這可以讓剪輯省事,也可能平添麻煩。

《追兇》作為諷刺意義極高的懸疑片,一定涵蓋不少敏感鏡頭。從已經很連貫的敘事中摘除片段是很困難的。不僅後期焦頭爛額,最後呈現出的效果也一定大打折扣。

如果賀執沒記錯,《追兇》的預計時長最少也要有三個小時。在送審前就剪掉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長,成片的效果可想而知。

周沉對《追兇》如此看重,卻要一步步妥協,掙紮,将努力成果不斷削減切割……

賀執抿了抿嘴唇:“比預期短不少。”

“預料之中。”周沉說,“過不了幾個月就春節了。那個檔期,這片子上不了。但是之前的冷檔可以排。”

“……”賀執看着周沉,最終沒說出話來。面向大衆的藝術會在呈現階段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賀執早已習慣,但落到周沉身上,仍舊會産生極細微的,不可查覺的不甘。

“怎麽?”

“沒什麽。”賀執把被拆掉的掃帚複位,扔在角落裏。金屬手柄撞擊牆面發出清脆聲響,賀執打了個哈欠說,“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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