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明月共潮(九)

第49章 明月共潮(九)

“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不是原來的郁霈。”

郁霈不知道怎麽解釋, 但總之他不是原來的郁霈。

“你懂了麽?我跟你甚至不是一個時代的人。”

陸潮覺得自己腦子裏有根弦燒斷了,如果今天之前有人跟他說自己重生了或者穿越了,他一定當場嗤一聲“神經病”, 然後為他指路醫學系。

但這句話是郁霈說的。

他腦子裏所有無解的難題一下子有了答案,公式對了,代數對了, 一座數據塔當場成型,所有的事都能解釋得通了。

郁霈對他忽冷忽熱不是因為失憶更不是要訓狗還是釣他,是因為他害怕,他親近他不是撩他是因為除了自己之外他沒有別的更熟悉的人。

他在這個地方如同一根浮萍,陸潮心緒雜亂,只覺得每一個細胞都有自己的想法, 拼了命的往他的腦子裏撞。

他心在抖, 手也在抖。

陸潮不知道怎麽形容那種感覺, 就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個高速運轉的發動機, 渾身的血液都橫沖直撞。

怪不得這段時間他覺得奇怪, 這人會彈琵琶, 抽煙喝酒蹦迪都不去,喝茶要喝太平尖,吃東西就差要鮑參翅肚, 說起話來文绉绉。

這分明就是一個古代來的刻板老學究。

陸潮深吸了口氣,看着雙眼微紅瞳眸顫動的郁霈, 啞聲問:“你說你叫什麽?”

郁霈沒回答。

陸潮咽了咽喉嚨, 擡手擡起郁霈的下颌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郁蘭桡?1926年的郁蘭桡?真的不是為了拒絕我編出來的科幻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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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霈雙眸發霧,清晰知道這些話說出來他就沒有任何退路了。

陸潮看着他睫毛微濕, 顯出幾分冰冷表象下的脆弱, 他幾乎要忍不住要去親一親, 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問。

他心裏雖然深信不疑但還是覺得太過玄幻,人死了,還能重生?

“你……”陸潮壓着鼓噪的胸腔,低聲問他:“怎麽死的。”

郁霈猜測他不信,事已至此他也沒有繼續隐瞞的必要,于是将死前之事緩緩道來,末了,深吸了口氣,垂下眼睫。

陸潮從他短短的幾句話之中,拼湊出一個清正端方的郁大先生,在那個亂世以一己之力護住整個天水班,毅然挺身為國捐軀,從容赴死。

怪不得那次徐骁纏着他打游戲,他卻被突如其來的槍聲吓得發抖。

陸潮思維零零散散無比混沌,只有一個念頭最清晰——

操,我喜歡了一個一百多年前的祖宗?

寝室靜谧。

陸潮看着近在咫尺的郁霈,低聲問他:“為什麽跟我說這些?不怕了?”

“我不希望你錯愛他人。”郁霈垂了垂眼睫,低聲說:“你的一生,比我的秘密重要,我不能害了你。”

陸潮心髒幾乎要融掉了,“錯什麽錯。”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的人不是你。”陸潮一擡手将他擁進懷裏,在他掙紮時用狠了力氣嚴絲合縫把人圈住,“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不是原來的郁霈。”

郁霈:“可我……”

“我知道你不喜歡男人。”陸潮明白他這個從百年前來的“老古董”會有多守舊,也明白身在那種亂世會對同□□往有多排斥。

“聽我說。”陸潮把人從懷裏拽出來,一只手托着他的下颌迫使他看向自己,一字一頓叫他的名字:“郁蘭桡。”

郁霈心髒一麻,像是被人從腰一下子戳到了心上。

“我喜歡你,想追你,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也沒辦法一下子接受我,但沒關系,你繼續做你的小公主。”

郁霈完全沒有想到陸潮能這麽固執,哪怕知道了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也依舊心念不改。

“這件事只跟我一個人說,別随便告訴其他人了明白麽?”陸潮覺得這老學究的心眼兒不知道點哪兒去了,沉聲吓唬他:“小心他們把你抓去解剖做研究,聽見沒?”

郁霈怔然:“?”

陸潮看他一副呆愣的樣子,忍不住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別胡思亂想,也別整天想着護住所有人,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以後你就老實讓我護着,做你的嬌氣小公主。”

郁霈原本就亂的心現在更亂,連擡個手的力氣都沒了。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沒想到陸潮不僅沒有被逼退反而更執着了。

他擡頭,定定看着陸潮:“我不喜歡男人,這輩子我都不可能接受你,你為什麽一定要對我好,你不覺得沒有意義麽?”

陸潮擡手在他唇上蹭了蹭,低笑道:“有沒有意義我說了算,寶貝打個賭怎麽樣?”

郁霈別過頭,“……不賭。”

陸潮手機響了,他拿出來挂掉又接着響,連續三遍郁霈終于受不了了,“你能接一下麽,吵死了。”

陸潮:“找死?”

那頭的徐骁被罵得一頭霧水,“你還上不上課了?這節是老蘇的課,你不來月底還考不考試了?想感受一次挂科的感覺啊校草?”

陸潮:“學渣,哥月底本來也不考好麽。”

徐骁:“……哦,忘了,你要去為學校争光了,告辭。”

挂掉電話,陸潮似笑非笑地看向郁霈也不說話,反而是郁霈先受不了了,別過頭躲開他的眼神,又被掐着下颌擰回來。

郁霈一掙紮,當場抽了口涼氣。

“……亂動什麽。”陸潮把人抱起來放回椅子上,冷聲交代:“我回來要是發現你腳留下病根就揍你,聽見沒有。”

郁霈實在是忍無可忍,“你能不能趕緊滾!”

陸潮收起手機放兜裏,順手摸了摸還算熱的粥,這才把勺子放他手裏放心離去,結果走到門口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步履生風回來。

郁霈茫然擡頭看他,猝不及防被親了一口。

他剛想罵人,陸潮又已經步履生風走了,氣得他血壓蹭蹭上湧,拔掉簪子朝他背影砸去。

陸潮接住簪子,捏在指尖沖他一轉:“給我睹物思人?”

郁霈憋了半晌,“拿去自裁。”

宿舍門關上,郁霈松了口氣在寝室呆坐,眸光落在角落的衣箱上,無比頭疼地想如果文思還在就好了,直接把他打一頓扔出去。

他撐着沉重的頭,重重嘆了口氣,有些後悔自己的沖動。

他急過頭了,連基本的自保意識都忘了,今天還好是陸潮,如果換了一個人難保不會把這個秘密說出去,到時候他又該怎麽辦。

郁霈心裏亂糟糟的,把勺子往桌上一扔。

陸潮步履匆匆地下了樓,望着灰蒙蒙的天長舒了口氣,把心裏郁結的情緒一口氣全部吐出去。

頂着冷風進了教室,正好踩點。

徐骁看他拎着根無比熟悉的竹葉簪來,忍不住問:“哥,你想啥呢?別是追不到人把自己憋成變态了吧?你偷人家簪子啊?”

陸潮壓低聲音,“你聽過重生或者穿越沒有?”

徐骁:“聽過啊,小說裏經常寫。”

陸潮思量片刻,“你手伸過來。”

徐骁小心翼翼:“幹嘛?”

陸潮在他手背上抽了一下,疼得他“嗷”一聲跳起來,被蘇教授狠狠瞪了一眼:“徐骁,不愛上我的課就滾出去!”

徐骁:“……對不起老師。”

陸潮捏着簪子,看着徐骁一臉的委屈确定剛才不是做夢。

他不喜歡自己,那他就慢慢追。

郁蘭桡。

名字真好聽,陸潮想。

他現在是所有人的郁霈,他一個人的郁蘭桡。

-

“郁書記,怎麽勞您大駕親自打電話來。”

郁審之敲了敲桌面,笑道:“我聽說平成大學有個京劇系,辦的怎麽樣?”

校長吃不準他是什麽意思,只能委婉試探:“這兩年新設的專業,比航天是差了一些,不知您有何指教。”

“指教談不上,恰好我兒子在你們學校學京劇,他身體不太好,我夫人很擔心他吃不消,但也拗不過孩子,所以問問您,不打擾您吧?”

校長大概明白他的來意了,笑道:“孩子嘛總是比較任性一些,我兒子也是,瞞着我去報了一個什麽超自然現象研究學,一天到晚神叨叨的。”

郁審之輕笑:“孩子還小,有些事情自己想不明白,但咱們做父母的總得給他們多操心一些,您說是麽?”

兩人互打了半天啞謎,校長終于進入正題,“冒昧問一句,令郎是……?”

郁審之笑了笑:“郁霈。”

頌錦早就等得不耐煩,一看他将電話挂了就立刻追問:“怎麽樣?他說什麽了?能轉嗎?”

郁審之睨她一眼:“八九不離十,你就在這種小事上着急,我告訴過你不用操心,我自有打算。”

頌錦松了口氣,随即又皺起眉看向次卧,壓低聲音說:“我不還是為了安安着想嗎?他現在還小,你再過個幾年就要退了,你的人脈關系一旦斷了,那安安……”

郁審之不像頌錦那麽沉不住氣,他不擔心郁霈轉專業的事,他更擔心的是他跟陸潮談戀愛。

這件事不能輕率,一旦爆出來不僅幫不了安安,連他自己的仕途也會受影響。

“我會抽時間見他。”郁審之說着,問起頌錦:“我聽說你讓人跟蹤他,拍了不少他跟陸潮在一起的照片,照片呢?”

頌錦:“在我手機裏。”

郁審之:“發給我。”

“你想怎麽做?”

郁審之笑了笑:“知道為什麽叫借刀殺人麽?這世上所有事情都會留下痕跡,只有別人動手,才能把自己完全摘除幹淨。”

與其讓他來管教郁霈造成不可控的逆反,不如讓嚴致玉來管教陸潮,她們這種豪門更注重形象,尤其是她,眼裏根本揉不得沙子。

她絕對看不上郁霈。

作者有話說:

修正了情節【沒看過郁霈坦白身份的大姑娘們可以翻上去再看一眼,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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