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孤舟抵潮(九)

第59章 孤舟抵潮(九)

“郁大先生,這麽主動啊。”

陸潮擡起頭, “住手?行。”

他丢掉酒瓶,一身戾氣地走回來攥住郁霈的手就往外走,到樓下連經理和他打招呼也一聲沒吭, 直接把人往車裏一塞。

郁霈手腕一直被他掐着,鐵箍一樣又熱又緊。

短暫的車程結束,陸潮又拽着人上了樓, 力道粗重得活像是硬生生把人拖上去的。

郁霈踉跄着跟上他的腳步,清晰感覺到他身上彌漫的怒意。

“陸潮,你先松開我。”

郁霈剛一開口,陸潮就将門一腳踹上,直接把他抵在玄關櫃上,整張臉沉得山雨欲來, “我問你在哪兒, 你告訴我在給初粟上課, 你在落霞集給初粟上課?”

郁霈:“我……”

“我問過初粟, 他說你今天給他放假沒上過一分鐘的課。”陸潮語氣冷厲, 根本沒打算讓他狡辯:“你之所以不告訴我, 是覺得沒有那個必要是吧?”

郁霈:“你……”

“在你心裏,醒來是好的,活着是好的, 但別人是別人和你沒有一點關系,你不連累別人不影響別人, 你只想做你那個民國時期的郁大先生, 根本不打算做這個世界的郁霈。”

郁霈瞳眸一縮。

陸潮掐着他的腰把人放在櫃子上坐着,自己則擠進他腿間, 完全切斷了他所有掙紮的可能。

“別拿你那套老觀念來評判這個時代, 你才醒幾天, 你認識這時代多少?這幫人能玩的花樣比你想象的更惡心,幸虧那傻逼不敢給你下藥,不然你醒的地方就是酒店,你能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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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霈被他字裏行間的怒氣震了震。

陸潮氣得手都發抖,冷冷嗤笑:“你敢喝那杯酒你能處理任何事,天塌了你都能幫人頂着,我是不是還得誇你啊!啊?”

郁霈頭一次覺得發慌,這樣的陸潮有和平時截然不同的狠勁兒,似乎撕掉了僞裝,露出獠牙和利爪,要将他也一并撕碎,扯出郁蘭桡的靈魂。

“我心裏有數,而且那個餐廳是你……”

“不用我瞎操心是吧,哪怕有危險也是你自己的事兒,你死哪兒也跟我無關是吧?”陸潮冷冷笑着,擰着郁霈的手迫使他擡頭,“你這心夠冷的。”

郁霈從不跟任何人求助,把邊界感畫得明明白白。

“郁霈,你有沒有哪一瞬間想找我幫忙,想依靠我,我在你心裏和徐骁他們有沒有不同。”

“是不是現在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回那個破民國,你頭也不回就走了?”

郁霈讓他震得說不出話,這在陸潮眼裏無異于默認。

他涼涼笑了笑,松開手:“行,算我傻逼。”

郁霈心寸寸收緊,窒息感從上而下地籠罩,看着陸潮往客廳走的背影又垂眸望向自己手腕上的掐痕。

“陸潮。”郁霈坐在玄關櫃上沒下來,遙遙看着他很輕地開口:“我父親是個煙鬼。”

陸潮心一跳,回過頭有一瞬間沒理解過來。

郁霈交握雙手,深吸了口氣緩緩從頭開始講述,字句平靜嗓音淡到幾不可察,偏偏陸潮卻聽得幾乎窒息。

這些過往比他想象得更慘烈,他沒辦法想象郁霈在冰天雪地裏偷搶被人打到半死也沒辦法想象被親生父親毆打虐待變賣,又怎樣在心狠手辣的師傅手底下長那麽大,哪怕能有一席之地,但戲子在那個年代也始終被人輕賤。

他不是不想依靠別人,他是不能。

天水班都在他的庇護之下,一旦他軟弱了那別人就會輕視踐踏,只有他足夠強大才能為別人遮風避雨。

陸潮重重呼出一口氣,心裏揪痛得厲害。

“上次問你死活不開口,現在為什麽跟我說?為了安撫我?給個甜棗?”

郁霈動了動酸麻的腳,微微蹙眉。

“那些都過去了,你向前看。”陸潮欺近了,擡手去摸郁霈的眼睛,“我知道你沒能救得了所有人心裏有愧疚,他們一定不怪你,你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別把自己困在過去。”

郁霈感覺無形中有一只手,硬要把他從那個腐朽的1926拽出來,他看着亮光裏的那只手,忽然有些心動。

“我警告你,這次就看在你人生地不熟的份兒上饒了你,下次你再撒謊去跟人私下見面,我就打個金籠子給你關家裏金屋藏嬌。”

郁霈瞥他一眼,“金屋藏嬌不是這麽用的。”

“你還嬌?那時候一天給你一頓飯,你哄我高興了就賞你點兒不高興就餓你三天,看你還聽不聽話。”

郁霈垂着眼不說話。

“問你呢,聽不聽話?”陸潮作勢要往郁霈腰上去,“你說實話,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郁霈擡頭看着近在咫尺的臉,沒說話。

“你就是個愛情騙子,撩完人拍拍屁股扭頭就走也……”陸潮正說着,手機忽然響了。

他接起來立即揚聲:“老爺子又進醫院?這次又跟誰吵架了?行,我一會來。”

陸潮把手機一丢,抱下郁霈進客廳随即把人壓沙發上交代,“我去醫院一趟,你老實待着等我回來,哪兒也別去聽見沒?”

郁霈掙紮了下,立即被按回去,“幹嘛去?”

郁霈要去衛生間,推拒間忽然發覺一處異樣,等他明白是什麽時耳朵寸寸蔓延紅痕,幹巴巴說:“你……你先起來。”

“哎別動,再蹭一會我可沒法兒負責了啊。”陸潮發覺他耳朵根子通紅,忍不住湊過去在他脖子上親了親,“我回來還有話問你,你老實待着等我,我給你點份餐,你吃完我就回來了。”

郁霈不敢再動,僵硬地看着他。

陸潮在他脖子上揉了兩下,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溜進房間,出來時繼續叮囑:“千萬別趁我不在溜了啊,敢跑就揍你。”

郁霈爬起來理了理頭發,不想搭理他。

“老實待着啊,聽見沒?”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郁霈頭疼不已。

他不勝酒力,晚上這一通折騰他腦子裏也亂糟糟的。

門開了又關。

郁霈松了口氣靠在沙發上出神,指尖不由自主地摸上脖子,那兒仿佛還殘留着呼吸濕熱。

年初八,窗外還有人放煙花。

他走到陽臺去看,腦海中不斷浮現陸潮的話,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看它悄無聲息地融化。

遠處霓虹連綿,和百年前截然不同。

郁霈垂下眼輕輕吐出一口氣,也許他真的應該忘掉過去,向前、向他看。

陸潮到了醫院才知道老爺子這次是真住院,不過好在發現的及時沒什麽大問題,只需要留院觀察幾天。

“我能有什麽問題,別聽醫生吓唬。”

陸承業無奈:“行,醫生沒您懂,您行您自己治?”

陸呈懷剜他一眼,“你們都來幹嘛?趕緊該上班上班該上學上學,別因為這麽點小事耽誤正經工作。”

陸潮往牆邊一靠,“覺悟很高嘛老頭,組織給你加一分。”

陸呈懷撈起枕頭朝他扔過去:“……快滾。”

“那行,爸您休息我就先走了啊。”嚴致玉使了個眼色,等陸潮跟出來才說:“晚上急匆匆上哪兒去了?”

“給你追兒媳婦兒去了。”

嚴致玉斜睨他一眼:“什麽時候追到手?你到底有沒有把握?”

“買大白菜呢說到就到,我想今晚他樂意麽?”陸潮輕嗤一聲,插兜走了。

那小白眼兒狼,說不定得耗到他八十歲。

陸潮回去的路上有些惆悵,看着表想,按郁霈那性子估計早溜了。

他推門前一愣,燈亮着?

心一瞬間提起來,開門就發現郁霈靠在沙發上睡着了,微微蜷縮着身子像是很沒有安全感。

毛毯有一大半掉在地上,他拿着遙控器,電視裏咿咿呀呀唱京劇。

他放輕動作過去,郁霈一下醒了,睡眼惺忪地望着他,“你這麽快就回來了?”

“這麽聽話啊?”

郁霈打了個呵欠:“你不是說走了就揍我嗎。”

陸潮忍不住一笑,“吓唬你也信,我哪兒舍得,你看什麽呢?”

“鳳還巢。”郁霈有些困倦,強撐着眼皮子問他:“你爺爺情況怎麽樣?”

“他沒事兒,我媽問題比較大。”

郁霈瞌睡醒了大半:“你媽媽怎麽了?”

陸潮在他頭上拍了把,随口打趣:“她就指着我給她找個兒媳婦兒繼承家産,你把他兒子掰彎了她現在夢碎了,你不賠她一個說得過去?”

郁霈盯着他看了一會,說:“嗯,賠。”

“我告訴你也就是我慣着你,換個……等會兒?”陸潮一愣,捏着他的下颌往自己拽,“你說什麽?”

陸潮覺得自己可能是氣出幻覺了,腦子裏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他屏氣凝神,努力甩幹淨所有雜音。

“你剛說什麽?”

郁霈撥開他的手:“我腳麻了,讓我先起來。”

陸潮低頭看他一眼,不由分說把人按在沙發上:“再說一遍。”

郁霈被他壓在下面,扭頭說:“你才幾歲耳朵就聾了。”

陸潮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今天一晚上他這心髒跟乘過山車似的,一下子吊高一下子狠狠摔下去,他沒心肌梗塞已經是體質過人了。

“再不說撓你癢了。”陸潮出言吓唬,手卻沒動。

郁霈與他四目相對,一把拽住他的領子往下一扯,唇角印上他的眼睛。

陸潮一下子傻了,整個人都差點摔他身上,好不容易穩住伏在他上方,滿腦子都是他該不是有心髒病吧?

“賠完了。”郁霈推開他起來,被一股蠻力強行壓回去。

陸潮嗓子眼兒都燒幹了,連咽了兩次唾沫:“我親親你,好不好?”

“不好,你別亂……”郁霈話音未落就被人咬住嘴唇,以一個侵略般的力度無情肆虐。

兩只手被壓在頭頂,郁霈吓了一跳本能想要去踹他,膝蓋剛一頂起來就被鎮壓,修長有力的年輕軀體嚴絲合縫地壓下來。

陸潮咬着他的唇,啞聲提醒,“把嘴張開。”

郁霈抵死不從拼命掙紮,雙手卻被按得越來越緊,濕熱的舌一下下□□他的唇縫,手腕也被一下下揉按碾壓。

郁霈雖然被他偷親過幾次,但那也只是蜻蜓點水一觸即松,從來沒經受過這種山雨欲來的進犯,四肢像過電一樣酥麻,指尖癱軟發顫,不自覺溢出一絲輕吟。

陸潮像是一條找準機會的蛇,立即鑽進塵封多年的洞穴,四處游弋橫沖直撞,翻箱倒櫃找他的冬眠之所。

“陸、陸潮……”郁霈惶亂不已,屈起膝蓋軟綿綿踹了他一腳,接着就被人強行頂在兩邊,再一屈膝直接環住了他的腰。

“郁大先生,這麽主動啊。”陸潮略一偏頭,靠近他耳邊含住耳垂往裏喘氣,“別急。”

“你別……嗯這麽叫我……”郁霈仰起脖子,繃出修長弧線,擰着眉低喘:“好了你別親了……別咬我脖子……我有事跟你說,你先放開……放……”

陸潮從他脖子離開,在他喉結上輕輕咬了一口,“今天先饒了你,又要坦白什麽?”

“我想喝水。”

“……行,等着。”陸潮起身去給他倒了杯水,順便洗了一碟草莓回來往他嘴裏喂了一顆:“一嘴酒味,欠教育。”

郁霈咽下口中的草莓,仰起頭往後躲了躲:“你別喂了,說正事兒,我打算跟公司解約。”

陸潮手一頓:“你今天去落霞集就是準備談這個?怎麽突然不想播了?不是有很多粉絲喜歡你麽。”

“直播太浪費時間了,況且公司一直拖欠工資……”郁霈頓了頓,說:“我還是想在臺上唱。”

“你想去劇團?”陸潮擡手去撩他頭發,順手在後頸捏了捏。

郁霈由着他捏,搖了搖頭說:“我想自己辦戲班,自己挑小孩兒親手培養,那些想學戲沒辦法學的,我想給他們一個安身之所。”

“你還想給每個人一個家?你是個海王吧。”陸潮牙酸地啧了聲,勾住他的腰往自己一扯:“還有,你這事業挺燒錢啊,你知道養一個戲班子需要多大的開支麽?”

郁霈自然知道。

“我給你指條明路,要不要?”陸潮好整以暇沖他笑。

郁霈拿起一顆草莓塞他嘴裏:“你是什麽昏君嗎這麽會裂帛碎玉,我可能會把你的錢花光,你不怕我騙你?”

“感情你都騙了,錢算什麽。”陸潮握住他手咬着指尖蠱惑,“身體騙不騙?”

郁霈面無表情地抽回手:“不騙。”

-

平成大學開學晚,各院系過了元宵才陸續返校。

郁霈執意要解約,翻出合同跟陸潮研究了一下,接着他就被劈頭蓋臉地教訓了一頓,這種賣身契他也敢簽。

陸潮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後敲着他的腦門罵了句“小古董”,兩人商讨之下,覺得按照郁霈這個賺錢能力對方肯定不會放人,還是得訴諸法律。

連續三天沒直播,網上各種猜測紛紛四起。

郁霈正準備通知趙誠,那頭他就上了熱搜,有個營銷號神通廣大地扒出他以往的照片。

評論仿佛在狂歡。

——我靠,直播端得跟個高嶺之花一樣,背地裏玩這麽花啊?果然網紅沒有一個好東西,全是垃圾。

——艹好惡心,虧我之前那麽喜歡他,我還給他花了好多錢,現在就跟吃了蒼蠅一樣。

——這是郁霈?跟他直播的時候區別好大啊,不扒還真不知道他這麽會玩啊。

——卧槽?濾鏡碎了,我喜歡了一個什麽玩意啊?

——他一直播就突然火了,不會是有什麽後臺吧?那麽多唱京劇的都默默無聞,就他最會營銷炒作。

——平成大學不是校風嚴謹嗎?咋還有這種學生啊?學校也不管管嗎?@平成大學官方。

初粟小心翼翼地看郁霈:“師父……”

“行了我知道了。”郁霈把手機還給他,沉聲交代:“我這幾天過不來你們自己練着,這件事跟你們無關不要多想也別摻和,明白沒有?”

兩人齊刷刷點頭。

不多時,郁霈手機瘋狂響。

陳津、徐骁、林垚……一些他熟悉的和不太熟悉的同學紛紛打電話來,甚至還有林讓君。

他一個都沒接,先回了學校。

學校裏的人對郁霈都很熟悉,也知道他以前是什麽樣子并沒有太意外。

林垚看見微博一個勁發愁:“是不是應該想點啥辦法?明星啥的一般不都會發個聲明嗎?要不郁霈你也發一個?”

徐骁覺得不行,“潮哥呢?”

“主任叫走了,好像是要評什麽獎。”林垚湊近了去看郁霈:“要不然我們找文學院那些文筆好的寫一個?還是找法律系的?”

徐骁惆悵:“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啊小魚?我怎麽覺得像是在搞你啊,是不是你同行嫉妒啥的?”

郁霈不太肯定,便搖了搖頭。

話音未落手機響了。

郁霈去陽臺接,趙誠語氣凝重:“郁霈,你看到熱搜沒有?”

郁霈淡聲說:“你覺得呢?”

“公司都願意退讓到這個地步了,你還不知足?”趙誠語重心長勸他:“你也別上火,這種爆火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罵你的人越多心疼你的人就越會給你花錢。”

“你覺得這是好事?”

“你能不能別這麽矯情,我知道你火了翅膀硬了,可你也不能忘本是不是?我帶你出來,你總得給我留條活路吧。”

郁霈:“你從我身上撈的還不夠麽?”

“你說話別這麽難聽啊,什麽叫撈,我就是一主播經紀人,我拿我工資沒坑你一分錢吧,你自己想想我幫沒幫你争取,別人每天播八個小時你三個小時,這還不夠?我對你仁至義盡了吧?”

郁霈:“所以呢?”

“郁霈你已經停播一周了,按照合同你得賠錢懂嗎?我告訴你啊,你今天播也得播不播也得播,合同規定……”

郁霈直接把電話挂了。

陸潮回宿舍,看郁霈在陽臺接電話,徐骁跟林垚頭對頭激情玩手機,挨個兒後腦勺拍了把:“爸爸回來了也不知道接一下?”

“爹,出大問題。”徐骁扭頭機關槍似的逼逼:“俺們家小魚被人罵了,你趕緊想點兒辦法。”

“什麽你家小魚,懂點兒分寸好麽。”陸潮奪過手機,頓時上不來氣了。

徐骁心急如焚:“咋辦啊?我跟垚子剛張嘴就被打成水軍了,現在我倆也挨罵。”

郁霈接完電話回來,陸潮把手機扔給徐骁,“行了你倆別費勁了,這事兒我來解決。”

郁霈被他那晚吓出陰影,一把拽住陸潮胳膊,“你打算怎麽辦?別瞞我。”

“我還能把他們薅出來揍一頓?”陸潮嗤笑一聲:“我倒是想,把這幫沒腦子的傻逼全弄死也是造福社會。”

郁霈心裏煩亂,他雖不介意這些惡言但毫無觸動是不可能的。

陸潮似乎察覺出他的想法,一伸手将他拽到身前,郁霈吓了一跳,身後就是徐骁和林垚他趕忙掙紮往後退,又被掐住腰按回懷裏。

“這不是你做的,你沒道理承擔這個罪名,記着我之前跟你說的,有事兒想想我,別總想着一個人扛。”

陸潮松開他,拿出手機就開始撥電話,吊兒郎當地笑了聲:“找你幫忙,不然還能怎麽着?”

郁霈看着陸潮的背影,輕輕地攥了攥指尖。

這人平時什麽都讓着他,慣着他,但一旦觸碰到底線就變得霸道不容置疑,郁霈腦子裏蹦出一個念頭。

——也許,他就是陸潮的底線。

徐骁跟人罵累了,扭頭過來問:“能不能把他們全都封號了?爹你的鈔能力好不好使?”

“當然,不然賺錢是幹什麽用的?”陸潮瞥他一眼,“撒着玩兒?”

徐骁:“……”

陸潮連續撥了幾個電話,接着把手機往桌上一扔,起身把郁霈往陽臺一帶,順手關上門。

“害不害怕?”陸潮揉了揉郁霈手腕,低聲跟他解釋:“這個時代網絡比較發達,法律有時候也沒法監管,所以有很多人肆意發洩。”

郁霈大致明白。

“他們說什麽你不用管,我會想辦法解決。”

郁霈知道他在安撫自己,笑了笑:“你不用擔心,我真的沒有特別傷心,這些人只是罵我而已,當年還有人拿槍指着我的頭讓我滾呢。”

“我知道你很強大,心态也好,是我怕自己能力不夠,照顧不好你。”陸潮低下頭,埋頭在郁霈頸窩裏,“我舍不得。”

郁霈頸窩一熱心尖也一熱,他從沒被人這樣明目張膽又毫無保留的保護過,也沒被這麽熱烈又“不知邊界”的追求過。

如果說那個霸道的陸潮讓他頭疼,那這個示弱的陸潮就像一個被雨淋濕的大狗,讓他除了抱抱毫無辦法。

郁霈緩慢地擡手在他後背拍了拍,“別擔心,我……”頓了頓,改口說:“我相信你能護住我。”

“潮哥快來!”

陸潮聽見聲音,松開郁霈往宿舍看,徐骁一個勁兒跟他揮手。

“這就是鈔能力嗎?”徐骁癱在椅子上,看着微博熱搜上的腥風血雨整個人都虛了。

郁霈跟過來,“你用了什麽辦法?”

陸潮眼角眉梢全是張揚:“不就是喜歡找營銷號搞事嗎?我請不起營銷號?開什麽玩笑。”

郁霈看完熱搜,沉默了。

陸潮的腦回路跟正常人根本不在一條水平線上,他從沒想過把這事兒強壓下去,更沒打算去自證什麽。

他偏要用同樣的辦法碾壓回去。

林垚奇怪:“老陸,你怎麽知道這辦法有用啊?”

郁霈也好奇,陸潮莫名其妙:“還有看過郁霈唱戲能忍住不喜歡他的?”

徐骁喃喃:“這就是戀愛腦嗎。”

陸潮斜他一眼,無語解釋:“我是憑他在中秋晚會那一唱的圈粉程度相信他有這本事。”

徐骁:“對不起,我侮辱您了。”

陸潮十倍百倍的營銷號砸下去,熱搜被洗過一遍。

一如他所料,郁霈的扮相唱腔圈粉無數,吃瓜群衆紛紛表示大清亡了,甚至有人覺得會蹦迪的郁霈更迷人了。

徐骁望天感慨:“有錢真好啊。”

林垚也感慨:“有腦子也真好啊,我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和他們對罵,然後被封號。”

陸潮看風向差不多了,又撥了個電話出去。

“沒有誰會無緣無故搞一個人,找到那個最先發黑料的人,什麽職業素養,營銷號也有職業素養?別瘠薄跟我開玩笑。”

“我讓你去殺人放火了?砸錢會麽?砸到他說實話,查不到的真相就是錢不夠多。”陸潮沉默了一會,忽然笑了:“不好意思,我還真就錢多。”

郁霈沉吟片刻,找出那只粉鑽戒指,“這個給你做報酬夠麽?”

“你能有……”陸潮眼神一斜,“我去。”

他匆匆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挂了,拿過戒指端詳了好一會兒,怎麽看怎麽眼熟。

“這玩意你哪兒來的?”

“前段時間演出有個觀衆打賞的。”

“什麽觀衆這麽……”陸潮腦袋上那股子迷茫陡然散了。

等會兒,這不是他老媽的戒指嗎?倆人這麽早就見過了?

“不夠嗎?”郁霈微微蹙眉,他記得那個助理說價值千萬。

徐骁湊過來,“诶?這啥粉玻璃啊?還挺閃。”

陸潮斜他一眼:“什麽玻璃,這是粉鑽好麽,這玩意一千多萬。”

徐骁眨巴眨巴眼睛,“我靠,小魚你也是個富二代?”

“錢不用你操心,這麽點事兒能花幾條蚊子腿。”陸潮把戒指丢給郁霈,“收着吧,以後當嫁妝。”

郁霈手機號被人扒出來,不斷有電話打進來,陸潮幫他關機才算清淨。

學校頻繁被艾特,校長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他頭疼地看着熱搜,上次要不是陸潮橫插一杠子也早就把郁霈開除了,既能給郁書記一個面子,也不會有今天的麻煩事。

官博負責人一直在問他怎麽處理,他也想問怎麽處理,開除他,陸潮得發瘋,不開除,他自己發瘋。

思來想去決定冷處理,讓他們先吵去,鬧不大就是沒問題。

-

郁審之也聽說了熱搜,和別人吃瓜好奇不一樣,他只覺得這是“天助我也”。

他挑了除夕讓人發匿名郵件給嚴致玉,她現在應該在管教陸潮,再加上這個郁霈這些過往,她一定更厭惡。

郁審之沉吟幾秒,纾尊降貴給郁霈撥了個電話過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郁審之挂掉電話,原本還有一些疑慮的心徹底平靜了,到底還是那個沉不住氣的小孩。

沒有了陸潮,他就是個斷線風筝,根本掀不起風浪。

郁霈半個月沒直播,陸潮也不讓他上網,每天上下課都黏着他一塊兒去吃飯。

徐骁打趣他的戀愛腦進化了,現在是“粘人精”。

陸潮也不介意,懶懶朝他踹一腳:“老子樂意,滾。”

郁霈本來也不大用手機,但問題是陸潮開始占用他的練功時間,嘴上說着幫他壓腿陪他練功,事實上見縫插針動手動腳。

他有些後悔為什麽要說那個“賠”。

嚴致玉年後一直在忙,等她閑下來想看看郁霈直播才知道網上那事兒,一個電話打給陸潮,劈頭就問:“我寶貝呢?”

陸潮剛洗完澡出來,往身側看了眼:“邊上。”

“事兒處理的不錯,還算有點腦子,我還以為你這破爛性子得沖上去跟人對罵呢。”

陸潮:“我學霸好麽。”

“學霸,小寶貝傷心沒?”嚴致玉說着說着就開始心疼:“沒事兒多哄哄,不會就去網上搜,啊。”

“……我倆月沒回家也沒見你這麽擔心,他是你親兒子?”

嚴致玉好笑:“你能出什麽事兒?”

“就他能出事兒?”

“呸呸呸,烏鴉嘴,行了他沒事兒就行,我開會呢啊,挂了。”

陸潮看着火速挂斷的通話有些無語,這到底是誰親媽?

他平時找人都得先找助理,問問她有沒有空,她倒好,開會間隙都得往外擰個胳膊肘。

“啧。”陸潮勾住郁霈頭發輕輕往自己一拽,“哎我現在是你債主,是不是得給我點利息?”

郁霈看了眼正吃宵夜的徐骁,小聲提醒他:“別鬧。”

“沒鬧,說正經的呢,上床說。”陸潮松開他,随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下,“趕緊的,我有要緊話問你。”

郁霈慢條斯理喝完茶,看他坐自己床上就有點頭疼。

“你能不能回自己床上?”

徐骁一擡頭,眨巴眨巴眼睛給了一個“我懂”的眼神,扭頭換了個方向繼續吃飯。

陸潮:“我說正經事兒,你思想能健康點兒麽。”

徐骁:“哦。”

陸潮還沒開口先看到郁霈腿上的淤青,“哪兒來的?”

“練功不小心摔的。”郁霈怕他又動手動腳,先扯過被子蓋上,“你要跟我說什麽?”

“你們公司有沒有一個叫陳玖的?我找到爆料人了,說是陳玖讓他去的,我估摸着不是嫉妒就是解約,總之搞臭你,這都是慣用手段。”

郁霈:“……就是你那天灌酒那個。”

“…………”陸潮憋了半天,“我當時就應該弄死這傻逼。”

郁霈沉默片刻:“僅此而已?”

陸潮勾住他頭發往自己扯了扯,“你以為還有多大的仇?這位古董同學,人和人之間的惡意就是這麽簡單,不一定要深仇大恨。正好你也要解約,連他一并告了?你婆婆公司養着國內頂尖的律師團,找她幫個忙?”

郁霈自動忽略稱呼,點了點頭:“嗯,告吧。”

“喲?這次怎麽不客氣了?天天嘴硬得跟蚌殼似的說要自己處理,今天軟了?”

郁霈淡淡垂眼:“沒道理被人害到臉上了還要以德報怨,我就是個普通人又不是菩薩轉世。”

“哎既然軟了,那叫聲潮哥聽聽?”

郁霈盯着陸潮看了幾秒鐘,像是有些僵硬,陸潮知道他古板清正臉皮薄也就是随口一說,不至于在宿舍裏亂來。

他準備起身,突然被一股蠻力一推,後腦勺猛地撞牆上。

“我……”陸潮唇上一熱,腦子瞬間宕機,“操?”

作者有話說:

陸潮:我,牛逼的陸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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