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霈來以敘(二)

第62章 霈來以敘(二)

“你喜歡我嗎?有多喜歡。”

陸潮挂完電話在外頭站了一會, 嚴致玉罵他那句像一顆釘子,紮在他的心坎上。

他隔着玻璃看垂眸寫劇本的郁霈,一直沒想過這個問題, 但此時也好奇郁霈到底看上他什麽了。

好看?他比自己好看多了。

錢?他根本不在意那玩意。

他之前覺得這人渾身都是秘密,現在知道了他從哪兒來、以前做什麽,扛了多少事後不僅沒覺得親近, 反而像是離他更遠了。

嚴致玉和陸承業很少插手他的選擇,前二十年的人生順風順水,但總在郁霈身上有種無處着力的挫敗感。

從上次他說“賠”之後像是接受他了,偶爾也主動撩他一下,可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還是如影随形。

陸潮有一種他随時會離開的惶然,人生中頭一次, 他有了不自信。

郁霈正寫東西, 忽然被人嚴絲合縫抱在懷裏, 極輕的嗓音從耳邊傳來, “你喜歡我嗎?有多喜歡。”

郁霈手一頓, “你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陸潮蹭了蹭他頸窩:“沒事, 就想知道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也想知道你喜歡我什麽。”

郁霈不知如何開口,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喜歡上的陸潮, 也不知道具體喜歡他什麽,也許是那股子自信倦懶, 也許是赤誠熱烈, 但這沒法作為衡量标準。

這些東西許多人皆有,并不稀奇。

“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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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管, 你就說一句喜歡我, 看着我的眼睛說。”陸潮咬着他的脖子, 把手按在他腰上,“你不說我就撓你癢癢了。”

郁霈駭然,死死握住他手腕掙紮:“別鬧,我劇本還沒寫完。”

“你真的……”陸潮說着,忽然松開手:“算了,你繼續寫,我打會游戲。”

陸潮點着手機卻沒開游戲,餘光瞥了眼波瀾不驚的郁霈,忽然發現這段時間以來他好像在演獨角戲。

掰彎的是他,被撩的五迷三道的也是他。

郁霈卻始終清淡如雪,只有親他、弄他腰的時候會有一些氣惱。

他喜歡自己嗎?

陸潮在心裏反問,那個“賠”字他到底是在什麽情緒下說的,是覺得虧欠他、他爸媽?還是感激他這幾次的援手?

郁霈不愛欠人人情,又善于自困,別人給他一點好處就得還回去,先前給他願望,現在說“賠”,他明明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還是去撈郁頌安、喊別人外公。

明明之前一直很排斥男人,也百般拒絕他的追求,怎麽突然間就願意了?

不對,不止那晚,就連現在他親郁霈都能感覺到他的不适應,要麽就是想盡辦法閃躲岔開話題。

他該不是真的拿自己來還人情吧?

——叩叩。

陸潮頭也沒回:“進。”

徐骁探頭進來先瞄了眼,發現兩人各自坐在桌邊才松了口氣,“你倆幹嘛呢?背着兄弟學習可不行啊?”

郁霈正好寫完一小段,回頭看他一頭汗忍不住笑了下:“你怎麽進來還敲門?”

“講文明樹新風,出入敲門,做禮貌小徐。”徐骁往陸潮瞥了眼,心說還不是因為你倆搞對象,我怕進門看到什麽不該看的被這活爹挖眼。

陸潮冷呵一聲:“你的講文明樹新風能不能先從吃完飯收拾垃圾開始?”

“好的爹。”

郁霈手機震動,他順勢瞥了眼。

參賽視頻正式由青京賽發布,郁霈首條發布,不到二十分鐘就已經擁有上千轉發,他沒用自己的名字,在填表時選擇用了小玉佩。

——老婆老婆!這是我不花錢就能看到的絕美唱腔嗎?

——你一票我一票,老婆今天就出道!

——如果這是小玉佩,那他就不是你老婆,這是我老婆!

——老公什麽時候開始直播!我已經等得花都謝了,你都不知道我把你之前的視頻盤成什麽樣了,救救孩子。

——老婆開個微博吧,我要做你第一個粉絲。

郁霈問過沈明謹,微博賬戶不在公司所屬範圍,便偏過頭問陸潮:“你會開微博嗎?”

“會,但……”陸潮剛一開口忽然想起他剛來那天,垂眸看着遞過來的手機,朝他勾了勾手指。

“做什麽?”

陸潮拿過手機打了兩個字把屏幕一轉,郁霈下意識念出來,“老公?”

“……”徐骁一跟頭栽床柱上,疼得呲牙咧嘴,“校花校草你倆搞對象能注意點兒人不?這兒還有個無辜的單身狗。”

陸潮心滿意足低頭注冊微博,留下一臉牙根兒癢癢的郁霈。

“起個什麽ID?”陸潮擡頭看他眉目稍沉有苦難言的表情,心裏稍微舒服了一些,湊近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問:“郁蘭桡?”

郁霈搖頭,郁蘭桡是過去式了。

雖然史書沒有關于他的記載,但難保不會有人知道,況且陸潮說得對,他不應該把自己困在過去。

“那郁霈?”

郁霈想了想:“小玉佩吧。”

注冊完,陸潮随手轉發了青京賽那條微博,“需要我教你怎麽玩麽?”

“好。”

“好什麽好,白教你?不給老師交學費?”陸潮撐着下巴看他,“不接受賒賬跟白嫖。”

郁霈拿過手機:“我自學。”

網絡評選為期一個月,下一階段要去線下比,比賽前三天郁霈抽時間又去了一趟平洲療養院。

林讓君精神比先前更差,整個人瘦得只剩一圈皮包骨,躺在床上看視頻都似乎感覺不到生氣。

郁霈放下花,“您今天精神很好。”

林讓君見他來恍惚了一瞬,“小魚兒……是你啊,今天不忙嗎?”

“嗯。”

林讓君起不來身,勉力笑了笑:“我看了你比賽的視頻,唱得很好,一定能拿獎,到時候要帶過來給我看看啊。”

“一定。”郁霈看着眼前這個行将就木的老人,不免有些不忍,“我打算辦個戲班,等您好了過來當師傅,幫我教弟子。”

林讓君笑意一頓,戲班?現在幾乎沒有私人戲班了,他怎麽有這打算?

“這條路會很難走,你想過嗎?”

郁霈笑了笑:“難走也要有人走,京劇走了這麽多年從起頭就是難的,但無論是炮火還是貧窮都走過來了。”

林讓君心頭微動,“好啊,等我好了就去你那兒做師傅,可不許反悔。”

郁霈看他精神不好便起身告辭,到校門口時接到沈明謹的電話,一如他估計的那樣,絲聽娛樂根本經不起查,解約過程比他想象的還要順利。

不僅如此,他的短視頻賬號拿回來的同時還有了一大筆賠償。

郁霈道謝,“辛苦您了。”

沈明謹笑了笑:“應該的,何況嚴總說辦不到就卷鋪蓋走人,不過托您的福,我們團隊這個月獎金不錯。”

郁霈在心裏嘆氣,他好像又欠了陸潮很多,這下是真的還不清了。

“沈律師,麻煩您代我向嚴總致謝。”

“好。”

四月中旬,寒意褪盡。

郁霈準備買杯茶,聽見球場躁動便下意識看了眼。

他找了個邊角位置坐下來,看着長臂伸展抛球入框的陸潮,恍惚發現他到這兒已經快一年了。

球場一如往常熱烈,郁霈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正好拍到掀起衣服擦汗,腰腹緊實,溝壑深深。

嗯,性感。

陸潮一場球打得酣暢淋漓,喘着氣往回走,猝不及防被徐骁杵了下胳膊,“校花,快看,他在那兒偷拍你呢。”

“校什麽……”陸潮随意一瞥,看到坐在角落裏的郁霈,記憶瞬間重合,蟬鳴聲陡然響起。

他遙遙看了眼,邁步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郁霈:“你在這兒偷拍我呢?”

“嗯。”郁霈仰起頭,逆着光沖他彎彎眼角:“不給拍嗎?”

“拍什麽了給我看看。”陸潮坐下來,看着半杯茶喉嚨有些幹癢,卻沒伸手去拿。

“別人家對象過來看球都帶水,你的呢?”陸潮略微欺近,指尖按在杯子上低聲暗示:“小公主,想點辦法哄哄你對象?”

郁霈低頭看了他的茉莉綠茶,輕聲抱怨:“這個茶不好喝,下次……”

陸潮撤回身,起身邁步的一瞬間手指被人握住,體溫偏低,柔軟細膩。

他回過頭。

郁霈略微歪頭沖他輕輕一笑,“嗯,薄荷氣泡水好不好?”

陸潮一聲“卧槽”噎在嗓子眼兒,看着那只纖細的手握住叮咚作響的氣泡水,嫩綠薄荷葉在裏頭載浮載沉。

他覺得不管郁霈到底喜不喜歡他,哪怕就是報恩,他也認了。

-

線下選拔在平洲文化館舉行。

郁霈帶了戲服和頭面過去,一進門就看到葉崇文也在,這才知道平洲劇團連年入不敷出要裁去部分演員,他也在其中。

“唉,現在京劇沒人聽了,青京賽的海選标準都下調了。”葉崇文嘆着氣,以他的年齡還來參加這個比賽着實有些汗顏。

郁霈寬慰他幾句,“您嗓子很好,不唱可惜了。”

“可惜,哪還有什麽可惜,現在大家都沒飯吃,說不定哪天我也得改行了。”想到這裏,葉崇文不由得有些傷感。

“不過以你的票數和能力,今年的金獎多半是非你莫屬,說不定你還能成為史上第一個以學生身份進入國家劇團的天才。”

郁霈:“我不打算進國家劇團。”

葉崇文大驚:“你說真的?上次老鄭說你看不上平洲劇團我還意外怎麽連國家劇團你也看不上,我看你還收了個徒弟,你想當老師?”

“我想自己辦戲班。”

“你自己辦戲班?你瘋了嗎?你是真不知道現在戲曲行業有多難走嗎?我這種人都得面臨裁員,有國家補貼都走不下去你還想辦私人戲班?”

郁霈笑了笑:“我知道,京劇現在沒落了,但您明知道很苦很難,還是堅持不肯放棄不就恰恰證明了這一行的動人之處。”

“動人能怎麽樣?走不下去。”

郁霈知道他顧慮什麽,語氣疏淡卻力重千斤:“我相信京劇還有大放異彩的一天,當年有同光十三絕,今後我不敢說能重塑巅峰,但我想試試。”

葉崇文讓他鎮住,一時沒能說出話。

“葉老師,我有一個冒昧的邀約,如果您……”郁霈頓了頓,說:“我想邀請您來清河班,不知您是否願意。”

這要是在以前,有個十八九歲的小孩兒挖他從平洲劇團跳槽,他高低得讓人撒泡尿照照自己,但這是郁霈,他居然真的有點心動。

“你能發得出我工資嗎?”

郁霈一笑:“也許會讓您喝西北風呢。”

葉崇文一笑,“行,我考慮考慮。”

郁霈隐約發覺有人在看他,不經意回頭看到一個戴着眼鏡的年輕男人,四目相對時他沖自己笑了笑。

郁霈不動聲色打量了他幾眼,“你認識我?”

“我想現在應該沒有人不認識你。”年輕男人緩步走近,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小生組的選手,肖聽。”

作者有話說:

陸潮:看到沒,誰才是老公,他喊我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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