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風退歸潮(一)
第91章 風退歸潮(一)
郁霈呼吸裏帶着濃烈的酒氣, 不多時就有些呼吸不過來,哼哼唧唧地推着陸潮的肩膀想要換氣,卻又不像是反抗。
陸潮讓他的乖順勾得理智亂飛, 咬着他的嘴唇低聲說:“怎麽這麽多次了還學不會,郁大先生不是很聰明嗎?”
郁霈混混沌沌地張口,伏在陸潮身上很輕地喘着氣,漆黑長發垂落下來搔得陸潮脖子發癢。
這個姿勢很花力氣, 郁霈一只手被人掐着另一只手還要顧着掌控住他,很快就使不上勁兒, 不由得地蹙了蹙眉。
“怎麽了?”陸潮當即偏開, 問他:“哪兒不舒服?頭疼?”
郁霈暈乎乎地念叨:“撐不住, 哪有力氣。”
陸潮愣了兩秒,發覺他撐着自己的那只手在微微發顫,于是掌控着他的腰托起來,讓他跨坐着。
“這樣呢?”
郁霈眉尖動了動, 有些不适應的挪了挪,卻險些把陸潮的魂兒給蹭掉。
他迅速提醒:“別亂動了, 現在還在外面呢, 你在這兒乖乖看會星星就帶你回房間。”
郁霈醉起來像個孩子,沒有平時的冷靜也沒有禁欲,黏人又可愛。
陸潮心軟得厲害, 摸摸他的頭哄道:“聽話。”
郁霈像是得到了什麽新玩具,就那麽坐在他身上亂蹭。
陸潮簡直快喘不過氣,咬着牙壓低聲音說:“好了,再玩就出問題了。”
郁霈晚上沒吃飯就喝酒, 這會兒燒得整個人頭昏腦漲,聽話只能聽一半還不帶處理能力, 只覺得他在不停的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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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能命令我。”郁霈坐在他身上,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又嬌又冷。
陸潮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失控,順着他的話說:“是是是,不命令你,我錯了。郁大先生咱能先下來嗎?你再蹭一會我真得出事兒。”
“我說過,沒有人能夠命令我,把嘴給我閉上!”郁霈更不高興了,掐着他的脖子說:“我沒讓你說話你的時候不準開口!”
指尖力度不大不小,有一點輕微的窒息感,陸潮渾身的理智都要打結了。
尤其是他不許百姓點燈,自己這個州官卻到處放火。
陸潮一股火燒得頭皮發麻,一把攥住他的手把人掀起來,再這麽由着他蹭下去,今晚誰都別想好受。
“祖宗,你能別折磨我了嗎?”
陸潮嗓音嘶啞,帶着些無可奈何的嘆氣,“你的徒弟和小弟們都在那裏頭吃飯,萬一哪個不長眼的出來聽見了,你還要不要做人了?”
陸潮覺得自己也就是生在現代,要是把他放古代去,什麽柳下惠都得靠邊待着,但此時此刻他根本顧不上想這些。
郁霈襯衫被他自己扯得淩亂,簪子不知道掉哪兒去了。
長發披散眼神迷離,嘴唇也因為剛才的親/吻有些紅腫,整個人都透着股引人征伐的意味。
陸潮理智再冷靜他也是個年輕正常且血氣方剛的二十一歲男人,尤其是面對自己喜歡的人,他真的很難做到毫無波動。
郁霈這種無意識的狀态比刻意更加要命,他對天發誓,真不是自己定力不行。
陸潮瘋狂地在心裏做自我建設,“不行,我不能趁人之危,他現在喝醉……嘴怎麽這麽紅……不對,他要面子肯定接受不了……這脖子怎麽也紅了……對對他肯定……肯定什麽來着?”
陸潮的理智逐漸被餐食,在郁霈握住他手拉向自己的那一刻,他所有的無畏抵抗徹底失效。
他磨着牙把人往草坪後的一個小型鍛煉設施後一拽,握着他兩只手壓在深夜微涼的鐵架子上。
“你真醉了?”陸潮低頭看着他,指尖在他唇縫上摸索兩下。
郁霈眼皮很薄,因為喝了酒而泛紅,望向陸潮的眼神帶着明晃晃的渴望。
“別急。”
陸潮單手解開他的皮帶,不多時,郁霈像是被電打了一下,高高揚起修長的脖頸,繃出淺青色的血管紋路。
郁霈雙手蜷縮,整個人都在不住發抖,像是要窒息一樣,酒陡然醒了大半。
鐵架子在夏日的深夜越發涼,周遭溫度卻是不斷升高,郁霈所有的意識都彙聚在了一只帶着薄繭的大手上。
“陸潮……陸潮……”
“我在。”陸潮依舊扣着他的手,低頭去咬他的耳朵:“我在,別怕我在。”
“今天那個就是現在最紅的小玉佩啊,長得真漂亮,比電視上還好看。”
“他跟咱們嚴總的公子是一對兒啊,真是看不出來,不過兩人看起來還挺配的,嚴總的公子長得也好看,聽說他們是同學?”
“你還別說,他本人比微博上好看多了,那氣質那身段,我一個對京劇沒興趣的人都迷得不行,要不是沒搶到票我也真想去聽他唱。”
“可不是嘛,不過嚴總家的公子抱他出去那樣子真是……”
郁霈耳裏嗡嗡的,聽見陌生嗓音的一瞬間整個人都繃緊了,下意識掙紮起來。
“陸潮,你住手。”
郁霈驚懼駭然,下意識躲避陸潮卻又無處可逃,一道無比克制的哭腔生生壓在嗓子眼兒裏。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陸……”
在昏暗隐蔽卻又危機四伏的草坪上,郁霈瞳孔猛地一縮,接着失焦散去所有光影。
郁霈睫毛墜着一顆水珠,羞急攻心給了陸潮一巴掌,完全忘了自己才是那個始作俑者。
陸潮毫不在意,仔仔細細幫他扣好扣子,找到簪子回來。
“寶貝兒,還看星星嗎?”
郁霈哪裏還能看得下去,扭過頭說:“你知道我喝醉了還帶我來這兒。”
“天地良心,我要帶你回房間去,你不樂意,非要出來找星星,現在還成我的問題了?”陸潮微微傾身欺近,“郁大先生,我小瞧你撒潑的本事了,別太嬌蠻了小公主。”
郁霈聽得耳朵起火,扭頭先走,被人從後面拽了一把接着整個人騰空,還不等他反抗下來耳朵又是一熱。
陸潮問他:“你把我弄成這樣,不給我擋着我怎麽回去?”
郁霈茫然半秒,意會的一瞬間耳朵更紅了,“你先冷靜一會再回去。”
“不行,你一個人回去別人還以為我倆吵架了呢,我不能允許別人說我們感情不好。”
“陸潮,沒有人會因為誰先回去就說別人感情不好的。”
“我不管,我不能允許有這個風險出現。”陸潮低頭親了他一下,強勢又霸道地說:“你要是害羞就裝睡,反正剛才也是這麽抱出來的。”
郁霈生無可戀:“……算了。”
回房間的路上有多少眼神郁霈不知道,他沒敢看,只能裝睡靠在陸潮懷裏裝屍體。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來這個度假村了,郁霈想。
“你先去洗個澡,我讓人送點東西來給你吃,別洗太久了,小心暈倒在裏面。”
郁霈略有些防備地看他一眼,“你別跟進來啊。”
陸潮正撥號,回頭一望有些好笑,“你放心洗,實在不行我出去等你洗完了再回來?”
郁霈聽他這麽一說也覺得有些莫名,他們兩個更親密的事情也都做過了,還在乎這點兒。
“不用。”
郁霈洗澡不快,慢悠悠地沖了泡泡了沖,沐浴露洗發水護發素一樣不少,相比較而言,陸潮就糙得多。
他長得白,被熱水一泡就泛粉,度假村統一的白色浴袍穿在他身上,腰帶一紮跟情趣衣似的。
陸潮心癢難耐地咳了聲,“過來吃飯。”
郁霈這一通折騰也餓了,度假村定位高端,菜色比落霞集更加精致,連擺盤都像是藝術品。
姜汁魚片鮮嫩清香,桂花糖藕清甜軟糯,銀魚羹鮮美可口,每一道菜都比照着郁霈的口味來做。
陸潮在後面給他吹頭發,看他一口一口吃個沒完,“你少吃點兒,這段時間天天哄你才能吃兩口,突然吃多胃就不舒服了。”
郁霈也吃得差不多了,捧着杯子喝了兩口茶。
“你玩會手機,看會電視也行,我去洗澡。”陸潮收起吹風筒,順手把餐桌收拾了,“別立刻就睡覺啊。”
郁霈點了下頭,望向水聲淋漓的浴室,忽然有點心跳加速。
酒醉、落地窗,記憶先一步浮現,他有些緊張地挪了下,隐約浮現剛剛在草坪上的記憶。
郁霈靠在椅子上,仰起頭嘆了口氣,他真的很不明白為什麽有的人可以長那麽大。
他不怕疼,可陸潮好像在各個方面提醒他,他嬌氣得不能更嬌氣了。
陸潮在衛生間裏逗留了半個多小時,比他平時洗澡的時間多出好幾倍。
郁霈聽水聲停了,以為他出了什麽事便走過去叫他。
“你沒事吧?”
“沒事,一會兒出去。”陸潮啞着嗓子,抽空回答,“你找我有事?”
“沒事。”郁霈松開門把,準備要走又被他叫住,“怎麽了?你要東西?”
“嗯……”陸潮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但他很需要郁霈的聲音,只差一點……不對,差很多。
陸潮有些焦灼,像一頭喝不到血的狼,渾身都叫嚣着嗜血的狂躁。
就在門外,他想要的那個人就在近在咫尺的兩步之遙,他只需要打開這扇門就能将他扯進來。
不行。
“陸潮?”郁霈聽他又沒動靜了,仔細一聽察覺到極其熟悉的暧昧喘/息,驟然明白了他在做什麽,當即轉過身要走。
同一時間,門開了。
郁霈猝不及防被人拖了進去,冰冷的淋浴從頭頂澆下來,凍得他渾身發抖,可不等他問浴袍就被人從下擺扯開了。
“你……”郁霈被他按在牆上,冰冷的水與滾燙的呼吸一齊壓過來,陸潮按着他的肩膀,低聲說:“別怕,我就蹭/蹭。”
郁霈動彈不得,“你把水……水關了。”
陸潮空出一只手關掉花灑,但郁霈整個人已經濕透了,淋漓得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
他湊近了咬泛紅的耳垂,“還有呢?”
郁霈手掌貼着瓷磚,被他拉起腰,本能地繃直了身子。
“陸潮!”
“別怕,我不碰你。”陸潮咬着他的肩膀,一聲聲承諾:“別怕。”
-
“叮……”
郁霈被手機提示音吵醒,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男性胸膛,略微晃了晃神。
其實昨晚他是想過如果陸潮想要他就會給的,但沒想到他反而忍住了,只是将他和浴室弄得狼藉。
他這會兒才明白陸潮說的“不碰”是什麽意思。
從上次在京城,陸潮半強迫他之後就一直很克制,除了親他之外最多限度也就是昨晚那樣。
是怕他有陰影,還是……上次的體驗不太好,陸潮不想要他了?
他昨晚喝得多,但沒斷片,還記得他是怎麽在草坪上“刺激”他的,以陸潮那個愛親愛抱的性子很難忍得住,可他卻一直很理性。
郁霈想不明白,掀開被子下床換衣服。
清河班衆人昨晚玩的都很晚,日上三竿了才陸陸續續起來,陸潮安排好車今天各自送他們回家。
今天要回陸家老宅去吃飯,郁霈連續幾天忙得根本沒顧上,現在想起來才覺得時間緊迫。
陸潮靠在一邊,看郁霈翻箱倒櫃找東西,“你翻了半天了,到底找什麽呢?”
郁霈從箱子裏翻出一卷畫,展開給他看:“你覺得這個好不好?”
那是一副松鶴圖,裝裱部分有些殘舊了但松鶴卻鮮豔奪目,仔細看才能察覺是用各種礦石為顏料所畫。
“你爺爺會喜歡嗎?”郁霈問。
陸潮伸手接過去,“太貴重了,你以前的東西已經不多了,自己留着吧,我給他買點別的。”
“不行。”郁霈拿過畫仔仔細細卷起來紮好,歪頭笑道:“給你爺爺的禮物不能太敷衍了,我還得希望他老人家同意我娶你呢。”
陸潮将他攏進懷裏,“郁大先生,禮數這麽周全啊,要不然你再翻翻還有沒有什麽東西一并帶上,你把親一塊兒提了?”
郁霈:“……”
陸呈懷的壽宴在晚上,說是壽宴其實也就是一大家子一塊吃頓飯。
陸潮帶着郁霈回來的時候正好遇見陸煉跟謝落塵也一起回來,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郁霈有種晴天悶雷的感覺。
“你……”
陸煉朝郁霈莞爾輕笑,“喲,又見面了。”
郁霈:“……”
陸潮把人一攬,護犢子似的看陸煉,“少套近乎啊。”
陸煉“啧”了聲,謝落塵輕咳一聲給他使了個眼色,又看向郁霈微微颔首:“別見怪。”
郁霈幹幹笑了笑,“不、不妨事的。”
謝落塵颔首先進了門,郁霈這才發現陸潮說得對,這人确實冷,整個人活像是個冰塊兒成了精,但容貌卻是連他都要贊嘆的美。
謝落塵美得鋒利,像是一把寒光凜冽的刀,讓人難以親近。
“看夠了沒有?我吃醋了啊。”陸潮拽他一把,強行拉回郁霈的意識,“你怎麽認識陸煉的?”
郁霈愣愣回神,“送戲下鄉那次,我在機場遇見他,怎麽了?”
陸潮:“沒事。”
謝落塵進門換鞋,腰上忽然一緊,他幾乎是反射性地一個眼刀。
陸煉猝不及防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在他發作之前立刻說:“你剛才盯着那小孩兒的時間超過看我了,他這麽好看?”
謝落塵給了他一個“不然呢”的眼神,眼神一撇,看向從樓上下來的嚴致玉,“大嫂。”
嚴致玉穿着件挺正式的深紫色旗袍,配一條珍珠項鏈和真絲披肩,看起來高貴又大方。
“小謝來啦,他們在樓上下棋呢。”
陸煉随手在果盤裏拿了個橘子,三兩下剝了扔進嘴裏,上樓和正在下棋的陸呈懷陸承業打了招呼,“爸,大哥。”
陸呈懷瞥他一眼,老爺子死要面子,十分高冷地“嗯”了一聲。
陸家老宅占地頗大,院子裏種了許多油綠綠的蔬菜,左側還有一個挺大的池塘,邊上放着一根垂頭喪氣的魚竿。
老式三層小樓看起來很幹淨,不太像一個獨居老人所住的地方。
“你以前也住這兒嗎?”郁霈問。
陸潮“嗯”了聲,往右邊一指,“看到那個樹沒,我從學會走路就擱那兒操練,差點兒沒讓老爺子給我養死。”
郁霈忍不住笑了下,似乎能夠想象小時候的陸潮,一定也是很不耐煩但又一身桀骜死撐的樣子。
“笑什麽,你老公牛不牛?”
“嗯,牛。”
“說完整了,誰牛?”
郁霈不想理他,徑直往前走,被他拽回去在腰眼上按了一下強行逼供,“說完再走,快點兒的。”
郁霈回過頭,笑意還未完全消散,在盛夏的陽光下無比晃眼。
他擡起一根手指,在陸潮鼻尖上點了點,“晚上告訴你。”
陸潮舔了舔牙尖,攥緊他的手罵了句:“你是懂訓狗的,一天天的老子快讓你釣麻了。”
陸潮領着郁霈進門,拿出拖鞋伺候他換了,低聲說:“老爺子嘴硬心軟,一會兒他要是說你什麽你就直接撂臉揍人,給他個下馬威。”
郁霈:“那我還能娶到你嗎?”
“可以,怎麽不可以,我直接找你私奔。”
郁霈懶得斥他口無遮攔,進了客廳就看到牆上各種各樣的照片,以及獻血換來的軍功章。
“這都是你爺爺的麽?”郁霈一一略過,看到一張全家福,“這個是你小叔,那這個呢?”
“我二叔。”
郁霈點點頭,“他今天也回來麽?”
“他……”陸潮頓了頓,“他已經死了。”
郁霈微怔,“抱歉。”
“都過去了,我帶你去看看我以前住的房間?”陸潮剛握起他的手就聽見樓梯想,擡眸一看陸呈懷跟陸承業一起下來就知道兩人在下棋。
“老爺子您那臭棋簍子有什麽好下的,隔壁那老陳都讓你氣死三回了。”
陸呈懷打了一輩子仗,下棋屬于人菜瘾大型,這家裏沒人敢說,也就陸潮敢頂着他的脾氣逆風上。
陸呈懷剛贏了一局,心情正好也懶得罵他,一撇眼看到他牽着的郁霈,先前陸承業跟嚴致玉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表示他這個孫媳婦兒是個男人。
他心裏有準備,但看到的第一眼還是驚了一瞬。
陸呈懷想了半天,記起他根本沒問名字,哪個正常人也不會看到個漂亮男人就覺得人家是彎的。
郁霈來之前做過心理準備,但在看到陸呈懷的那一秒還是冒起了幾分心虛。
他總有種把人孫子撬走了的缺德感,忍了忍,禮貌和他打招呼:“您好,我叫郁霈,是陸潮的……朋友。”
陸呈懷總覺得他有些熟悉,一雙鷹隼一樣的眼眸左右上下反複盯着他看了足足三分鐘,把在場所有人都看得發毛。
陸潮一把将他護在身後,“您幹嘛呢?”
“你邊兒去。”陸呈懷掃他一眼,厲聲說:“別說話!”
郁霈想過陸呈懷不喜歡他,也考慮過萬一不被接受怎麽辦,但真到這一刻他還是不免緊張。
他定定站着讓陸呈懷看,誰知下一秒他雙眸突然紅了,用顫抖的嗓音問:“你知道郁蘭桡嗎!”
郁霈一怔,倏地去看陸潮,他也驚了一瞬。
“老頭兒您從哪兒聽來的……”
“你閉嘴!”
陸呈懷死死盯着郁霈,努力在記憶裏梭巡他曾經看過的那張照片,只覺得有什麽呼之欲出了。
“去書房書架的第二層最左邊的格子裏找一本二戰全史給我。”
衆人都有些茫然,尤其是知道郁霈身份的嚴致玉與陸承業,互相對視兩秒都搖頭。
老爺子怎麽知道的?
陸煉看沒人動,主動上去把書找來遞給陸呈懷。
他一接過去火速翻動,找到裏面夾着的照片對着郁霈比對。
像,太像了!
他一直覺得郁霈似曾相識,可就是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因為郁蘭桡是短發而他一頭長發,氣質看起來也不如郁蘭桡那樣高冷,而且借屍還魂太過離奇他根本不可能往那兒想。
“郁蘭桡是你什麽人?”陸呈懷迫切地問,“你們什麽關系!”
陸潮看他又兇又嚴肅,把郁霈往身後一拉護得嚴絲合縫,“到底怎麽了?您別跟審犯人似的問他成麽,他沒見過這場面,您別吓着他。”
嚴致玉也沒見過這場面,輕聲說:“爸,他……”
“都別說話!”
郁霈握住陸潮的手,等他回頭時輕輕搖頭:“不妨事,你告訴他吧。”
陸潮蹙眉:“但你……”
“不要緊。”
陸潮考慮了一會,掂量着老爺子的心髒承受能力,說:“他就是郁蘭桡,雖然聽起來有點離奇……”
陸潮将事情大致講了,陸呈懷臉色變了又變,整個客廳靜得詭異。
幾分鐘後。
陸呈懷突然起身,鋼鐵脊梁一彎給郁霈鞠了一躬。
郁霈魂都要吓掉了,連忙扶住他:“您、您別這樣!”
“沒想到!沒想到我真的能親眼見到您!”陸呈懷雙眼赤紅,“您居然有這樣的奇遇!”
您什麽玩意?
陸潮懵逼地看着陸呈懷畢恭畢敬地握住郁霈的手往沙發帶,活像是請祖宗牌位。
郁霈也發蒙,求助地看向陸潮。
陸潮一把把人搶回來,攬在懷裏安撫:“別怕,有我呢。”
郁霈倒不是怕,就是覺得有點摸不着頭腦,“老爺子,照片我能看看嗎?”
陸呈懷将照片遞給他,郁霈接過來的一瞬間就愣住了,這是他和蘇衡還有他兒子的合照。
“您怎麽會有這張照片?”
陸呈懷長長吐出一口氣,從頭道來:“他是我師父,也是我剛參軍的時候跟着的長官,他對我很好,有什麽事都替我扛着,在一次轟炸裏……”
陸呈懷頓了頓,蒼老的嗓音有些哽咽。
家裏沒人聽他說起過從軍的事,更沒人聽過蘇衡這個名字,也完全不知道那段慘烈又遺憾的往事。
“他跟我講過你的事跡,也說過你對他的恩情,死之前把這張照片給我,讓我去找你,想請你照顧他的孩子。”
陸呈懷自己離不開大隊,托人去找過郁蘭桡,但傳回來的消息是郁蘭桡死去很多年了,天水班被燒成廢墟,至于那個孩子多半也兇多吉少了。
雖然身在亂世死亡是最平常的事,但沒能達成師父的遺願是他心裏永遠的遺憾。
郁霈能理解他的心情。
“您不用愧疚,蘇隊長的孩子被人收養了,平安長大壽終正寝。”
陸呈懷:“當真?”
“嗯,不信您問陸潮,他不會騙人。”
陸潮根本不知道還有個蘇隊長,跟着應了聲:“嗯。”
陸呈懷瞥了陸潮一眼,不知道被按了什麽開關,沒頭沒尾地厲聲道:“你們不能在一起!”
陸潮駭然,“您別又來那一套啊!他就算是……”
陸呈懷:“你配不上他。”
“?”
陸呈懷望向陸潮的眼無比銳利,那裏頭分明寫着:你知道他是誰嗎?他能當你祖宗了!你大逆不道!
陸潮:“開什麽玩笑,我怎麽就配不上他了?”
陸呈懷:“總之不行!”
陸潮簡直要讓這老爺子氣冒煙了,擰眉道:“不行什麽不行,我好不容易把人追到手你說一句不行就算了?別說他是個祖宗了,他就是個真祖宗我也要,想拆我倆,那你拿槍把我崩了吧。”
陸呈懷掃他一眼,“你有點廉恥心嗎?”
估計是怕他們吵起來,一向不主動開口的謝落塵破天荒開了口。
“他是郁蘭桡,也是郁霈,現在不是民國,您不如聽聽他怎麽說。”
郁霈看向謝落塵,對方輕輕點頭。
陸呈懷難以接受,但還是問起他的意思:“您怎麽說?”
郁霈在陸呈懷銳利的眼神下,艱難地張了張口,“……陸潮挺好的。”
“挺好的是什麽意思?說你愛我非我不嫁,不同意就在這兒上吊。”陸潮嗤了一聲,“什麽老糊塗。”
嚴致玉适時圓場:“該吃飯了,吃完飯再說。”
陸呈懷又高興又感傷,平時滴酒不沾,看人喝酒就煩,今天非要小酌兩杯。
陸潮是真不敢再給郁霈喝酒了,連忙搶過杯子:“他身體不好不能喝,我替他喝。”
陸呈懷重重擱下杯子瞪了他一眼,“用得着你?”
陸潮不要臉習慣了,死死護着郁霈說:“不用我用誰?您那酒量就別丢人了,回頭還得把您送醫院去。”
爺孫倆你一句我一句針鋒相對,先後喝大了。
郁霈被陸呈懷這個對祖宗上供的姿态弄得戰戰兢兢,也沒怎麽吃飯,一個好好的壽宴弄得跟拜祭祖宗似的。
他嘆了口氣,找了個空出門吹風去了。
謝落塵跟出來,給他遞了塊小蛋糕,順勢坐在他旁邊,“你很厲害,在那樣的亂世裏能護住那麽多人。”
郁霈吃了口蛋糕,看着夜色裏粼粼的水光,“不止是我,我想任何一個人在那種情況下都能做到,您也很厲害,我聽陸潮說您以前是空軍大隊□□。”
謝落塵頓了頓,“嗯,現在不是了。”
郁霈吃完一小塊蛋糕,偏頭看謝落塵時不自覺頓了頓眸光,發覺他的頸側有一個新鮮的吻痕,略有些尴尬地別開視線。
謝落塵敏銳發覺,擡手摸了摸,“讓你見笑了。”
“沒、沒事。”郁霈略微抿了抿唇,捏着蛋糕叉思忖良久,低聲問他:“您……很喜歡陸先生嗎?”
“為什麽這麽問。”
郁霈有些難以啓齒,霍聽月是女孩,陳津是直男,徐骁嘴上沒個把門的,他唯一認識的gay就是陸潮,有些話總不能去問陸潮。
謝落塵看他欲言又止便猜出幾分,“你是想問我跟陸煉床上的事?”
“咳咳咳……”郁霈被他吓了一跳,尴尬又失措地否認,完全想不到這個看上去不近□□的人,說話居然這麽直白。
“你喜歡小陸嗎?”
郁霈點點頭。
謝落塵從郁霈頸側也能看到還未消下去的吻痕,多少也知道這叔侄倆是一路性子,“不用談性色變,只要雙方覺得開心就做,你不開心就不要縱着他,該罵就罵該打就打。”
“郁蘭桡呢?郁蘭桡……”
陸潮不知道喝了多少,撒着酒瘋四處找他,謝落塵笑了下:“去吧。”
郁霈剛一走近就被陸潮抓着肩膀抱住,“你去哪兒了?”
“我跟謝先生說會話。”郁霈拍拍他肩膀,有些無奈:“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陸煉在他身後幸災樂禍似的比了一根手指頭。
“一杯?不對啊,他……”
陸煉笑說:“一斤,白的。”
一、一斤?
他幹脆放酒缸裏腌出來算了。
郁霈今晚想回去的,但現在嚴致玉從屋裏出來,笑眯眯說:“寶貝來喝甜湯,陸煉的手藝。”
郁霈扶着陸潮進門,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整個人都幾乎壓在自己身上,光明正大的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郁霈沒法發作,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阿姨,我先送陸潮上樓。”郁霈有些撐不住陸潮,陸煉見狀接過他肩膀說,“我來吧,你別再把你倆摔着。”
郁霈松了口氣,視線追随陸潮往樓上望了兩眼。
陸呈懷喝多了被陸承業送到樓上去睡覺,走之前還非要跟他打報告。
嚴致玉有些無奈,“老爺子骨子裏還是有些古板,你別放在心上。”
郁霈點點頭:“不要緊。”
嚴致玉總算能跟郁霈坐下來說話,興奮地從手上把那個天價镯子脫下來放在郁霈手上。
郁霈望着镯子有些擰不過彎。
“這是我的嫁妝,本來準備給我閨女當嫁妝,後來我沒生閨女就打算給兒媳婦兒,現在正好給你。”
郁霈:“但我不……”
“我已經想好了,你不想現在就結婚的話也行,但是陸潮的嫁妝不能少,回頭我就把手頭上幾個産業過戶到你名下去。”
“阿姨我……”
“陸潮那麻雀窩太小了,我給你買個八百平大別墅,不喜歡爬樓梯咱們裝電梯把車開到屋裏,你喜歡什麽牌子的車?”
“阿姨我……”
“另外……”
“阿姨阿姨!”郁霈生怕嚴致玉再數點兒什麽出來,強行打斷她的話,“镯子我收着了,您的産業和房子都先、先放放,我跟陸潮不着急,我們現在住在清河班也挺好的。”
“寶貝。”嚴致玉深吸了一口氣,緊張又興奮又矜持地詢問:“收了陸潮的嫁妝,你介不介意叫我一句媽媽?”
郁霈險些把镯子摔了,看着一臉變幻莫測又無奈的陸承業以及剛進門淡然的謝落塵,是在難以啓齒。
“沒事,叫不出口也行,我不介意。”
郁霈覺得她看起來一點也不“不介意”,艱難地咬了咬牙,扯掉郁大先生的端方矜持。
“媽媽。”
嚴致玉簡直要昏過去了,“不行不行,不能多叫,叫多了我得得心髒病。”
郁霈:“……”
一通折騰,直到十一點半郁霈總算能上樓了。
他有些疲憊地推開門,把镯子放在了書桌上。
陸潮已經睡着了,郁霈湊近了才發覺他居然還記得先洗澡,看來他的潔癖确實有點嚴重。
郁霈打量了會房間,牆上貼着一些球星的海報,桌上有各種各樣的航天模型,整潔但有翻閱痕跡的書。
書櫃纖塵不染,有許多獎狀獎杯以及領獎合照。
小時候的陸潮,果然也是一副全天底下我最牛逼的表情。
郁霈擡手碰了碰,莞爾輕笑,身後忽然一熱。
陸潮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從後抱着他低低往他脖子裏灌酒氣。
“你怎麽才回來。”
郁霈有些無奈地擡手給他指指桌子,“你媽媽非要把你嫁給我,現在你是有名分的人了。”
陸潮在他頸窩裏蹭蹭,低低“嗯”了聲:“老婆。”
“嗯?”
“郁蘭桡。”陸潮有些醉,呼吸和體溫都比平時高,低啞的嗓音也比平時多了幾分磨砂般的粗粝感。
郁霈有點腿軟,聽着心跳應了一聲。
“我喜歡你。”陸潮貼着他的耳朵一遍遍說:“我喜歡你,郁蘭桡,我喜歡你。”
“我知道,我也喜歡你。”郁霈背對着他,微微弓起脊背等待着,可隔了很久卻也沒有等到他的下一步。
“陸潮,你……”郁霈實在有些說不出口,壓了壓羞恥心,轉過身望向陸潮幽深的眼,咽了咽唾沫,“你想要我嗎?”
陸潮掐着他的後脖頸擡起來,低頭親了親卻沒回答。
郁霈別過頭,用力推開陸潮,誰知他腳下一絆當場撞在了衣櫃上,疼得皺了皺眉。
郁霈忽視他的吸氣聲,氣道:“不要算了,以後你都別要了,找別人去要吧。”
這話一出口,仿佛也沒那麽難了。
“喜歡忍你就忍個夠,喜歡自己幹什麽就自己幹什麽,別用我。”
陸潮一把将他拽回來,重新困在書架前,“你怎麽不知道好歹,我是怕你難受,怎麽?郁大先生想要了?”
郁霈羞赧不已,“我沒有。”
“嘴硬,行,滿足你。”陸潮把人打橫抱起來往衛生間走。
郁霈被他吓了一跳,“你別抱我,你喝酒了!”
“抱得動,別怕。”
他說話雖然還有條理但走路踉跄不穩森*晚*整*理,郁霈吓得抱緊他的肩膀。
“哎你等等……”
“等不了。”陸潮像是被放出籠子的狼,循着獵物的氣味兇猛奔襲。
陸潮擰開花灑,溫水兜頭澆下來。
郁霈看着近在咫尺的陸潮,忽然有點後悔,“你今晚喝多了,而且在你家裏也不大方便,還是改天再……”
“沒喝多。”陸潮低下頭看他,雙眸幽深得像是漆黑的海,“別怕,不會跟上次一樣了,郁蘭桡,相信我,我喜歡你。”
郁霈看着他,片刻後很輕地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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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霈還是草率了,盡管他做好了準備,陸潮也也确實做到了他的承諾,但這個人根本忘了自己異于常人的先天條件。
郁霈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浴室那扇門的,昏迷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以後還是讓他自己想辦法算了。
“醒了?”陸潮一擡手撥了撥郁霈的睫毛,“有沒有哪兒難受?”
“你說呢。”郁霈倦懶地打了個呵欠,“你從今天開始回你的房子住,一周來清河班一次。”
“一周……”陸潮有些犯嘀咕,他技術真有這麽差?
郁霈閉着眼睛,“不然一個月?”
“想得美你,一分鐘也不行。”
郁霈倏地睜眼,“陸潮!”
陸潮一掀被子将他蓋住,在熹微晨光裏笑着請求,“那我先把這周的使用權用了,怎麽樣?”
“陸潮!”
“陸潮……陸……你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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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落塵和陸煉都要上班,一早就已經走了。
嚴致玉和陸承業在樓下商量着什麽,見郁霈兩人下樓來便笑了,“呀,寶貝昨晚睡得好嗎?”
郁霈:“……還好。”
他昨晚生怕鬧出動靜讓人發現,拼命咬着嘴唇,但最後他理智都崩壞了,根本不記得到底如何。
陸潮靠在他耳邊低聲說:“放心吧,家裏隔音很好,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郁大先生昨晚……”
郁霈瞪他一眼,陸潮立即站直,裝出一副大尾巴狼姿态,咳了聲:“那什麽,早上吃什麽?”
嚴致玉懶得搭理他,跟郁霈說:“爺爺一早出去開會了。”
郁霈松了口氣,他真不知道怎麽以一個“祖宗”的身份面對陸呈懷,盡管面對嚴致玉和陸承業也一樣尴尬,但少一個是一個。
吃完飯和陸潮一塊兒回清河班,路上郁霈忽然想起件事,“我想先去療養院看看林老,這段時間忙,不知道他身體怎麽樣了。”
“嗯。”
“我還想去看看郁頌安,他父母是他父母,他是無辜的。”郁霈頓了頓,說:“如果他真的過的不好,我想……”
陸潮:“好。”
郁霈一怔,随即笑了:“你都不問我想幹什麽?萬一我要養他呢?”
“你幹什麽都行,只要不是跟我分手,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給你摘一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