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不過蘇格格倒是不用那般警惕塞和裏氏, 李悅一旦下定決心報複一個人,是從來不會心慈手軟的。

塞和裏氏這一年多的衰老不過是開始,有時候一個人越重視什麽, 就越容易被這樣東西擊倒, 李悅已經查到了塞和裏氏在她家族裏的某些事, 換而言之,就是拿捏住她的把柄了。

只是這樣把柄現在還不到拿出來時,讓塞和裏氏這樣茍延殘喘下去倒也無礙,容顏衰老苦的只是身體, 但精神上的摧殘還遠遠算不上開始。

當然,塞和裏氏處于後院誰都不待見的地位,是少不了福晉的推波助瀾的, 福晉作為後院主母,讓一個格格待遇下降豈不容易。

德妃娘娘決定要保這人,但福晉已經不是過往那個逆來順受的兒媳婦了。

……

康熙三十八年, 弘昐正式在阿哥所住下, 小靜姝沒了陪玩的大哥,便整日纏着額娘出去玩。

李悅無可奈何,便只能讓孩子跟她二姐姐接觸, 二格格今兒長成了漂亮的小娃娃,有了當姐姐的風範,對上三妹妹時說話軟聲軟氣,還讓妹妹随意玩自己的玩具,看來是十分喜歡自己的小妹妹。

偏院內,張格格已經好多次盡量不去看李側福晉了, 畢竟每次看向李側福晉時,總會勾起她心裏那些令人憎惡的想法, 她還是看不慣四爺那般恩寵李側福晉,也看不慣李側福晉将四爺所有的恩寵都占了,讓她們這些妻妾只能一天天守着孩子過日子。

若非她膝下有女兒陪伴,她現在說什麽都得跟李側福晉鬥上一回,沒有恩寵沒有期盼的日子實在太難過了。

可她女兒乖乖巧巧的,李側福晉又不忌諱讓三格格跟她女兒接觸,福晉都拿李側福晉沒有辦法了,她這個小小的格格還能跟李側福晉反着來?

這樣也好,讓她女兒跟四爺最得寵的女兒往來,培養姐妹感情,将來她女兒許親時,說不準李側福晉會在四爺耳旁說幾句,讓她女兒能留在京師。

張格格眼裏閃過擔憂,她知道當今大清公主要是都到了出嫁的年齡,等皇子阿哥們的格格長成後,便輪到這些和碩格格或是多羅格格代表大清撫蒙了,她女兒作為四爺唯二的女兒之一,論得到的寵愛,遠遠不及三格格,而子憑母貴,三格格有一個側福晉當額娘,若是有留京的機會,李側福晉說什麽都會将三格格留下來。

那她女兒豈不危險。

因此,張格格是什麽心思什麽算計都不敢對李悅母女倆使的,不但恭恭敬敬迎着兩人,更是垂眸在李悅面前談起她和二格格的母女情。“側福晉,舒窈這孩子打小身子弱,婢妾是一點一點精心将這孩子喂養長大的,今兒看見她歡歡喜喜陪着她妹妹玩,婢妾就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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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孩子歡喜當父母的也就歡喜了。”李悅摸了把二格格的頭,惹得小靜姝不滿,蹭了額娘手掌好幾下,李悅好笑,也摸了幾下她的頭,小靜姝才滿意,繼續跟二姐姐玩。

“側福晉,您說,舒窈作為四爺長女,将來是能留在京師出嫁的吧?”吱吱唔唔扯東扯西說了好一陣別的話題,張格格這才将心思揭露。

李悅一愣,在她印象中,四爺好像只有一個平安長大的女兒,而這個女兒确确實實留在京城出嫁了,只是想起這個唯一成年的公主,李悅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好像忽視了什麽事。

但張格格現在還虎視眈眈盼着一個答案,李悅暫且将這件事擱置腦後,她想道:“若是四爺子嗣少,女兒也少,聖上興許會開恩,讓舒窈和靜姝留在京師出嫁,而非撫蒙。”若是像大阿哥胤禔那樣多女兒,而且還是聖上長子的嫡女,這身份太有代表性了,怕是每個女兒都保不住,都得拿來撫蒙。

而四爺并非聖上長子,更非聖上嫡子,想要将女兒留在京師,至少比大阿哥或是太子爺容易。

得到這個答案,張格格悄然松了一口氣,她現在該慶幸李側福晉沒有生養過多子嗣嗎,就四爺現在只有四個子嗣的情況,萬歲爺應該不會讓四爺女兒撫蒙,她的二格格應該能保住了吧。

在一旁豎起耳朵的小蘇格格也暗暗放松。

從偏院回來後,李悅又想起四爺唯一長大的女兒這事,她隐隐約約記得這好像是四爺潛邸時的側福晉李氏所出之女,這李氏在四爺登基後成了齊妃,身下有一忤逆子弘時。

她以前對這點并不重視,可現在想想怎麽都覺得不對勁了,她記得四爺一共有兩個比較出名的側福晉,一個是李側福晉,另一個是年側福晉,也就是著名大将軍年羹堯的妹妹,四爺得等到親王時才有兩個側福晉,年側福晉現在還沒有進門是正常的。

可這李側福晉蝴蝶到那兒去了,就算這人成不了側福晉了,那總該出現在四爺後院吧。

李悅想着這人的結局,她曾經聽人說過這李側福晉是四爺潛邸前期最為寵愛的妾室,所以四爺的長子長女(長成的子嗣中的排序)都是由她所出,在四爺登基後本來是拿着人生贏家的牌面,但可惜女兒出嫁後沒幾年就病逝了,而兒子又是出名的忤逆子,專門跟雍正反着來,明明是四爺當時的長子,最有可能繼承皇位,卻早早被逐出宗室,淪落成早逝的下場。

因此,齊妃遭到雍正的厭棄,一輩子都是妃位,一些在潛邸時身份比她低的格格最後都越過她了,不可謂不凄慘,終其一生有兒有女,但只能孤苦伶仃過完一輩子。

李悅眼皮子跳得厲害,這樣有代表性的人物,總不能消失得一幹二淨吧,她突然就感到一種不安,她姓李,那原來的李側福晉會不會是被她頂替了,或者說她穿越的身份就是未來的齊妃?

也就是說,她将來有可能生下弘時,她女兒出嫁後有可能早早病逝?

這種想法太可怕了,但李悅是真的無法避免被這種想法影響,她有時候覺得自己在後院的日子過得有些順風順水了,除了剛進門時的算計,之後她的日子過得還算平靜,四爺也是無緣無故就特別喜歡留在绛雪院。

這不就跟歷史上的李側福晉的部分人生軌跡重合了嗎,除了她現在生下的子嗣沒有弘時這人外。

李悅臉色有些難看,在這時,她已經想到了四爺對自己的寵愛是不是來自歷史的不可抗拒,不然這一年裏四爺憑什麽不去其他院落,而是一直留在绛雪院,簡直将绛雪院當成第二個前院了。

李悅輕輕呼出一口氣,倘若是這樣,那等雍正之後的下一任皇帝乾隆帝的生母鈕祜祿格格進府後,她的弘昐會不會代替弘時成為忤逆子,還是說她的靜姝嫁人之後會快快病逝?她猛地打了下哆嗦,看來無論如何她都得将鈕祜祿氏的存在蝴蝶掉了。

她不管鈕祜祿氏進門後生下的子嗣會不會是乾隆帝,反正她是不可能拿自己子嗣的性命冒險的,而且,對于四爺的寵愛,她也多出幾分質疑了,就怕一切都是不可抗命。

在現代的消息洪流中,李悅沒少聽說過這種故事——一個人以為自己穿越到了一段歷史中,會影響歷史的走向,可事實恰恰不是這樣,正是有了這個人的存在才有了後世的歷史,這人以為自己能操控歷史的未來走向,但是他/她不過是歷史塵埃中的一員。

誰都沒法影響歷史,可誰又甘心自己的存在不過是個陪襯。

想的太多了,李悅就沒法頂着張笑顏對上四爺了,晚上四爺過來時,她免不了用比較擔憂或是複雜的眼神看着四爺,胤禛有些好笑,怎麽以往沒心沒肺的人兒今兒格外憂愁了。

他湊過去,輕聲問道:“怎麽了?”

李悅搖頭,還是挺複雜的看他,這讓她怎麽說,除非四爺現在就做出承諾,說絕對不會廢掉她兒子,但誰又知道将來歷史會不會演化成另一段故事,四爺還是堅決廢了她兒子。

她想了想,勉強給出一個解釋:“四爺,你不懂。”

胤禛氣笑了,“什麽叫爺不懂,你不說爺怎麽會不懂?你根本就沒想着說給爺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能無緣無故讓悅悅不開心,是福晉還是其他妾室,還是額娘打算派下新人了?

“爺,弘昐現在是您最重視的阿哥之一,若是将來後院有了您更重視的子嗣,您能不能對弘昐輕拿輕放?”李悅不大有信心問道。

弘昐從小到大受到四爺的看重,小小年紀就搬去阿哥所跟那些年紀小的皇子或是堂兄堂弟相處,在這孩子的認知中,阿瑪最重視的兒子是他,若是将來四爺換了一個人重視,就別做出廢了弘昐的事來,就随便給弘昐一個爵位打發就行了。

她要求并不高的,就盼着她一雙兒女能平平安安活到長命百歲。

聽到這話的胤禛更加迷惑了,他有些不解道:“悅悅,你有孕了?”

啊?她啥時候有孕了?“沒有啊,妾身前兒月事來了。”四爺是不是企圖轉移話題,李悅不曾移開視線,認真地盯着他。

胤禛遺憾道:“爺還以為你有孕了,若是你現在給爺生下一個小兒子,爺興許就更寵愛小兒子了。”胤禛想的倒也簡單,他現在光是想起除了悅悅之外的女人都是渾身起雞皮疙瘩,恨不得徹底遠離,又哪可能跟別的妾室生下子嗣。

“這哪兒跟哪兒啊,爺,妾身沒跟您開玩笑,要是将來後院哪個妹妹生下阿哥,您又格外喜愛那個小阿哥——”

“沒有那回事。”胤禛不大客氣打斷道,“弘晖身子太弱了,爺根本不考慮讓他當世子。”他大概明白悅悅想說什麽了,可這問題來得荒唐,弘昐是他長子,且身子康健為人機智,他為何要抛下弘昐轉而培養起別的子嗣。

他現在膝下就兩兒兩女,雖說數量不多,且往後他或許只有這四個兒女了,但他心裏并不算多遺憾,與其讓後院妻妾折騰他子嗣,讓他子嗣不是夭折就是身子虛弱,他還不如就讓孩子數量少但身子康健的長成。

像是他三哥的後院,這些年足足有五個阿哥出生,但除了兩個嫡子以外的三個庶出子嗣偏偏都夭折了,誰能說其中沒有端倪。

可憐三哥哭斷腸,他自覺自己比三哥好多了,盡管這幾年下來只得了三女兩子,夭折了一個子嗣,可他孩子大多都好好活着,這對他來說便是極有意義的事了。

“所以說四爺根本就不明白妾身的意思。”李悅嘆氣,這大概就是牛頭不對馬嘴吧,她相信四爺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她這兒不去其他院落的,而四爺卻總是誤解她意思,她能有什麽辦法,四爺這麽堅定自己的意志,她就随四爺吧。

等将來德妃娘娘派下其他妾室或是四爺登基後有了新妃子,到時候她便看四爺好戲了,但總歸心裏不是滋味,畢竟她一雙兒女會因此受到影響。

“誰跟你說這些話的?”胤禛皺眉,好端端的,悅悅怎麽會想這麽久遠的事了,這後院最沒心沒肺,最沒有貪念的就是她了,可現在悅悅就想着将來他會不會更寵愛其他子嗣的事,待會就讓蘇培盛查查悅悅今兒接觸了何人吧。

“不管怎麽說,你也該信爺了。”胤禛将她手放在自己胸膛上,“爺會證明給你看的。”

“嗯嗯。”李悅有些敷衍的點頭,在胤禛又氣又好笑的目光中轉移話題,“爺,将來靜姝的夫婿能不能經過妾身過目?”

兒子的事暫時解決不了,那就換女兒的事。

她女兒要是一嫁人就病逝,她真的懷疑那個夫家是不是大有問題,在王府養了十多年的女兒好端端的,一換個環境就沒了,那夫家沒有問題也得有問題。

靜姝将來要不就嫁個不會克妻的男人,要不就一輩子不出嫁,皇家養得起一個不出嫁的公主!

“這是當然。”胤禛理所當然道:“将來靜姝的夫君不但由爺跟你過目,還得将他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還有他身邊有沒有未曾進門的外室、通房。”

想到現在出身能跟他女兒相配的男子大多是非富即貴,身邊不可能沒有妾室包圍,胤禛眉頭皺起,他是不是得事先給女兒找好人家,事先叮囑過未來女婿不得近女色。

他女兒作為尊貴的和碩格格,豈能被人輕賤。

“那就好。”李悅松了一口氣,仍是打着商量道:“四爺,靜姝心性活潑,不若咱們将她留到桃李年華再出嫁?這樣正好讓她穩穩心性。”

李悅知道自己這個提議放在這個時代好似有些過分,将女兒家留到二十歲左右再出嫁,怕是皇家公主都少有這個年紀出嫁的。

胤禛蹙眉,“太早了,再多留兩年吧。”

“妾身也是這麽想的!”李悅果斷改變想法,留到二十二歲再出嫁這多好啊,二十歲,呵,二十歲還太小了,她女兒怎麽能這麽小就出嫁!

有四爺的支持,李悅這會兒可謂是底氣十足,尋思着要是靜姝願意,再留多幾年也沒事的,就算那會兒靜姝以和碩格格的身份出嫁顯得年齡有些大,可等四爺登基後,靜姝成為大清公主,有誰敢說大清公主壞話,靜姝夫家巴結都來不及了。

當然,到時候可以給靜姝選一個年紀較小的夫君,畢竟那個年紀還沒成親的男性不是身有隐疾就是早就後院滿是妾室了,委屈誰都不能委屈她女兒。

李悅心情挺好的,雖說兒子的事還不能讓她定下心來,可女兒的事解決了,剩下就一點一點磨着四爺吧,她總不能讓四爺真的廢了她兒子,哪怕這事只是她的猜想。

可她一路走過來相比于後院的其他人,這路實在是太順了。

她并不相信老天爺會對她這麽好,要是對她好就不會讓她穿越了。

“心情好了吧?”胤禛似笑非笑道。

李悅心裏一驚,“妾身心情一直都很好,特別是在見到爺的時候。”

瞎編!胤禛沒好氣,一進門就滿眼擔憂看着他的人到底是誰?

“你再不說發生什麽事了,爺就自己去查了。”

能發生什麽事,不過是她想到了自己極有可能就是歷史上的李側福晉這種事罷了,李悅有些為難道:“爺,妾身就是突發奇想才問問您的,您別多想。”

“是你多想了。”胤禛并不覺得自己會多想,他頂多是在皇阿瑪給大哥三哥封郡王位、給他和之後的弟弟都封了貝勒位時多想,其他時候他多想什麽?

四爺看起來是不會那麽容易善罷甘休了,李悅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看來她得想個讓四爺不容易懷疑的法子了。

說幹就幹,李悅垂下眸子,頗有些可憐,“妾身其實不是怕四爺對弘昐不好,四爺是天底下最最好的阿瑪,怎麽會對弘昐不好,哪怕四爺今後有了別的子嗣也不會這麽做的,妾身只是害怕這一年來,四爺獨獨對妾身的好會分給別人。”

李悅頓了頓,留點時間給自己編排話語,“四爺這一年只留在绛雪院,妾身驚喜極了,但妾身知道四爺不可能是妾身一個人的四爺,但是想到哪天四爺會寵幸後院來的新人,妾身就難受極了,妾身這是太愛四爺了,還望四爺不要怪妾身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從今往後,妾身會認認真真反省自己的,四爺是後院妻妾的四爺,怎麽能是妾身一個人的四爺呢。”

她說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應該能敷衍過去了吧。

卻不想,她擡頭看見了眼神極其柔和的四爺。

胤禛溫柔道:“這怎麽會,爺就喜歡來绛雪院,你不必擔心爺去了別的院落。”他就是獨獨喜歡眼前之人,若非如此,早在知道後院髒亂一片時,哪怕後院有再純良的人,他也不會踏進後院一步,他寧願就簡簡單單宿在前院,或是另外安置一個不接近後院的院落給新人入住。

又哪會獨寵悅悅。

他是皇子阿哥,哪怕再不近女色,也不是會委屈自己的性情。

“啊?”李悅被他緊緊摟在懷裏,一時間有些懷疑人生,她說的話是不是讓四爺誤會了,不然四爺怎麽會露出這麽奇怪的表情,還說出這麽奇怪的話,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弘昐那事應該是混過去了吧。

一時間懷抱的兩人心思各自不同,但都歸于同一點——都是覺得對方真好啊。

一個是覺得對方如此愛戀自己,自己不能辜負這份真情。

而另一個則是有些一言難盡,大抵是覺得四爺真的好好忽悠哦。

……

翌日,醒來過後,胤禛給身旁人撚了撚被褥,随後面帶笑意起來更衣,他今兒心情不錯,跟悅悅說清楚事情,解決一樁心事,等過會兒上朝過後順道去阿哥所看看弘昐,檢查這孩子可認真完成功課了。

這充實的日子讓他有些樂不思蜀了,哪怕他被封爵後有了實權,要處理的差事還挺多的,他也不覺得這是問題,大不了将部分差事甩給十三十四,這兩個弟弟成天到晚都無所事事,也該替兄長分擔一下差事了。

這般舒心的日子從這一年就開始了。

胤禛挺後悔的,後悔之前怎麽沒發現要是他少理會後院妾室,是不是早就能過上這般妻兒在懷的美滿生活了,還不會有人時不時在後院鬧出一些事,像是謀害子嗣謀害侍妾,為了争奪寵愛而不折手段這些事。

好在他及時醒悟過來,也好在有三哥的後院時不時在他面前警惕他,要是他像三哥那樣紅袖添香,弘昐不知得在後院妻妾的算計下夭折多少次了。

想起三哥,胤禛又搖了搖頭。

很快,他便更衣洗漱好了,快快解決好早膳後便上轎子去往皇宮。

還是如往常一樣上朝下朝,只是他近來好似總是輕易遇到三哥,而且三哥看向他的眼神很是不對勁。

有一瞬間,胤禛以為自己是三哥多年的仇敵,但這不可能,他跟三哥打小一起長大,雖說不上感情十分親近,但彼此間的兄弟情也不能用一句生疏來形容。

他難得拍了拍三哥的肩膀,“三哥,近來咱們兄弟要不要喝一杯?說說心裏話。”

胤祉扯了扯嘴角,似是想将肩膀的手拂下,但他好似想到什麽又克制住自己了,“喝是不必喝了,爺前兒得罪了十三弟,怕是惹得十三弟不喜,三哥先走了,改日再聚。”

胤禛看着仿佛一刻都停留不下來的三哥背影,蹙起眉頭,好奇怪,以前三哥哪是這麽謹慎的性子,明明好多事都考慮不周到,根本就不會考慮十三弟心情,今兒怎麽這般注意了。

想起之前十三弟的生母庶妃章佳氏,在病逝後被皇阿瑪由未正式冊封的嫔位追封為敏妃,在敏妃喪禮尚未滿百日之時,三哥一時疏忽剃發了,這事不但得罪了十三弟,還被奏到皇阿瑪跟前,本來按照規矩是得将三哥的郡王位降為貝勒位的。

但三哥好似未蔔先知,在有人将這事奏到皇阿瑪跟前時就立馬在乾清宮前跪下,以表自己對疏忽此事的真心思過,皇阿瑪才免了三哥的過錯。

好似是從那時候開始,三哥就有些不對勁了。

有些事情不想還好,一旦想了,便能處處找出不對勁來,像是三哥後院子嗣夭折之事,在先前三哥會看在三嫂生下兩個嫡子的情分上不追究庶子夭折的緣由,只當做是孩子身子太虛才夭折的,可是這段時日以來,他聽說三哥不去三嫂房裏了,還将兩個嫡子跟三嫂隔開。

仿佛以往軟下的脾氣一下子硬起來了。

胤禛暫且收下懷疑,興許是三哥因子嗣夭折之事刺激過甚才轉變行事風格吧,就像他,看透了後院妻妾本質,便不想也不願再靠近她們了。

……

另一邊,胤祉回了誠郡王府,他心情算不上好。

夢中發生的事仿佛歷歷在目,他起初以為自己是魔障了,可事情真如夢中那樣發展了,他看到他三個庶子接連夭折,看到十三弟的生母章佳氏被追封,而夢中的他起初不将這件事放在心上,結果被人告訴皇阿瑪,險些被撸下郡王之位。

所幸他及時挽回,不然他的郡王位是真的沒了,不過他的三個兒子是真的死在了他嫡福晉的手段之下,他這位嫡福晉可真是狠心霸道啊。

胤祉嘴角勾起一抹難看的笑容,早知如此,哪怕他是娶一個家世不顯的女子為嫡福晉也好,何必讓董鄂氏成了他嫡福晉,他三個阿哥的性命就能保住了,可惜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郡王府到了,車夫拉開簾子,“三爺,您下來吧。”

胤祉順勢下了馬車,走到前院時果不其然看見了嫡福晉董鄂氏殷切的模樣,他神色算不上好看,“你過來做什麽?”

丈夫用這種生硬又冷漠的語氣跟自己說話,董鄂氏委屈一下子上來了,“妾身想爺,想弘晴想弘晟不行嗎,妾身是爺的嫡妻,是弘晴弘晟的親生額娘,為何妾身就不能見爺,不能見弘晴弘晟了。”

她想不明白,怎麽突然有一天爺就跟她反目成仇了,不理會她也就算了,還将兩個孩子抱走,這兩個嫡子是她的驕傲,是她不屑後院妾室的底氣,她所出之子是三爺的嫡子,是她們生下多少庶子都無法跟她一較高下的存在。

自打三爺将這兩個孩子抱走,不讓她接近兩個孩子,這後院妾室都敢公然嘲笑她了。

“你可以見兩個孩子,爺沒說不讓你見。”只是抱回去養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

胤祉神色冷漠,他這兩個嫡子在夢中下場都不怎麽好,一個是在康熙四十年夭折,一個是因為他這個阿瑪的連累被雍正,也就是他那個好四弟削去世子之位,論為閑散宗室,從此一蹶不振,在他死後兩個月也跟着他這個阿瑪死了。

這讓他怎麽甘心。

胤祉盡力平複心緒。

“爺,妾身有哪兒做得不對,您跟妾身說,妾身好歹是您的結發妻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還當妾身是您妻子嗎?”董鄂氏聲聲泣血,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兒做錯了,尋常人做錯了還有彌補的機會,可三爺是完全不給她機會。

“那好,爺倒是想弄清楚田氏、王氏和富察氏這三人所出子嗣為何會無緣無故出生就夭折?”胤祉笑道,眼底不見笑意。

董鄂氏手一抖,“這事您問妾身,妾身問誰?妾身也不知,大抵是這三人胎像不好,孩子因身子虛弱夭折的。”

“滾,別讓爺跟你翻臉。”胤祉淡淡道,他現在是一絲溫情都不會給他這位結發妻子了。

董鄂氏緊抿紅唇,不甘不願離開前院,她心道,還是自己做得太過了,今後她也仍舊會這麽做,只是會将手段掩飾好,她絕不允許有庶子跟她嫡子争奪爵位。

胤祉平複好心情後将幾個門人叫過來,“可尋到一個叫年羹堯的人?”

其中一個門人點了點頭,“三爺放心,奴才尋到了,年羹堯,字亮工,號雙峰,為漢軍鑲白旗人,前不久在順天鄉試中考中舉人,倒是個有才之人。”

“他可不單單是有才啊,日後你就明白爺為何獨獨看中這年羹堯了。”胤祉微微眯起眼睛,這位年羹堯今後會成為年大将軍,其妹妹年氏更是嫁給老四為側福晉,從此奠定兩人即姻親又君臣的密切關系,助老四奪下大清江山。

他在夢中看見老四奪得江山的兩大能人,一個是隆科多,另一個便是這年羹堯了。

隆科多是皇阿瑪的小舅子,是佟家嫡系子弟,佟家最是審時度勢,在太子未倒之時,他是不可能讓隆科多提前站在他這邊的,但年羹堯不同了,夢中的老四通過提攜年羹堯讓年羹堯出現在皇阿瑪眼前,至此被皇阿瑪重用,軍權在手,便奠定了大清江山歸屬誰。

他可以提前讓年羹堯成為他的門人,想必現在還年輕又未有門道施展拳腳功夫的年羹堯定是欣喜不已吧。

“那三爺可要将他籠絡旗下?”門人說完這話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三爺本就對年羹堯起了心思,又怎會不将這人拉到自己旗下。

“要,當然要,而且還得是早早将這人拉到爺這邊。”唯有這樣,他才有可能争得那個位置,他受夠自己夢中的窩囊樣了,子嗣被雍正一貶再貶,荒唐至極。

“是。”門人點頭,退出去了。

胤祉再度平複心情,再等幾年,等他被封為親王後,他就娶年羹堯的妹妹年氏為側福晉,或許,不用等到那時候也行,畢竟他現在還空置着一個側福晉之位。

反正用一個側福晉的位置就能将年羹堯徹底籠絡到身邊,這筆買賣不虧,且從夢中景象來看,那年氏是京師少見的美人,性情溫婉依人,等他即位後将這位美人封為皇貴妃無礙,正好代替董鄂氏行後宮之權。

他的身份地位肯定是由他嫡子繼承的,因此董鄂氏的嫡妻位置不可能廢棄,可讓他眼睜睜看着董鄂氏得權然後謀害他的子嗣,那是不可能的,便只能取折中之法,讓年氏掌管後宮或是後院之權了。

胤祉閉了閉眼,從夢中狼狽一生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他站起身來,準備去找太子爺。

倘若老四是最後上位的那個人,為了防止這一切事情發生,他會不折手段讓老四絕了上位可能,就從太子這邊下手吧。

……

不久後,胤禛發現自己像往常一樣接觸太子爺時,太子爺對他态度有些生疏了,但并非不将他當成左膀右臂看待了,只是态度有些奇怪,似是他心存不軌。

唯一的解釋便是有人在太子爺身邊說他的壞話了,那人還得是跟他同樣分量的人。

像是太子信任的屬下或是他的幾個兄弟。

他沒得罪過太子爺的屬下,因此這點并不成立,那這人極有可能是他的兄弟。

胤禛思來想去有哪些兄弟跟他矛盾,這人還沒仔細想呢,他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人——三哥,盡管沒有證據,但他直覺這事跟三哥扯不開關系。

近來三哥态度确實十分古怪,而且針對的還是他,盡管三哥每次對上他時都平複心情了,可是他向來觀察人細致,怎麽可能察覺不出三哥的不對勁。

在暗暗觀察過太子爺後,以及太子爺身邊往來的兄弟,胤禛越發肯定這個猜測了。

在這種情況,尋常人的做法可能是找上當事人好好掰扯,但胤禛卻想着不如幹脆讓自己休沐一陣子,三哥前腳離間他和太子爺的關系,他要是緊巴巴貼上太子爺,怕不是完全被三哥拿捏住了。

同時,他需要查清楚為何三哥會無緣無故針對他,他跟三哥之間沒有利益矛盾吧,都是向着太子爺,都是想成為太子爺的左膀右臂,等将來太子爺即位時能得到親王冊封,惠及子孫後代。

除非他身上有威脅到三哥的東西。

可他生母是四妃之一的德妃,三哥生母也是四妃之一的榮妃,他和三哥的出身不相上下,除了他早些年被孝懿皇後撫養過,可當時又不止他一個阿哥被孝懿皇後撫養。

這點不存在威脅。

在朝廷差事上,他和三哥負責的差事互不幹涉,更不存在利益交涉,這點也不是威脅。

想來想去,他實在想不通他有哪兒得罪三哥了,又有哪兒威脅到三哥了。

或者是三哥對太子爺忠心耿耿,覺得他哪兒威脅到太子爺了,才讓他下不來臺。

這些事情既然想不通了,便停下一切動作在貝勒府休沐幾日,正好讓太子爺看看他是不是別有心思。

绛雪院內,胤禛提筆作畫,半個時辰後,一副山水畫雀躍而出,李悅在身後十分配合拍掌,“四爺真厲害,妾身練了好幾年都練不出四爺這個水準。”

胤禛放下筆,順勢将人抱在懷中,“今日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妾身什麽都沒做,弘昐到宮裏住下,靜姝沒了陪她玩的大哥,便讓妾身日日帶她去跟二格格玩,妾身依了她,便一天到晚看着她們姐妹倆玩,在這種情況下,妾身能做什麽?”

李悅百般無聊道,她現在體會到後院和諧的好處了,最起碼,若是她和這些人能信得過的話,她直接讓孩子交給她們看管了,而不是一天到晚都負責看孩子。

以前,她覺得自己沒了孩子陪伴肯定不行,但是自從四爺幾乎夜夜留在绛雪院後,她便覺得自己還是需要獨處的時光的,夜晚無法獨處,白天總要獨處吧,但有了孩子後,這點就沒法實現了。

可誰叫這是她寶貝女兒提的要求,她作為孩子額娘,只要不是過分的要求,她都挺支持的。

胤禛輕笑一聲,“這幾日靜姝就放在福晉那邊吧,讓舒窈也跟過去,福晉撫養弘晖,弘晖少有接觸兩個姐姐,就讓他們三個孩子玩在一起吧,培養姐弟感情,再過幾年,等弘晖去尚書房時,姐弟幾個就少有見面時候了。”

“……好。”四爺敢将靜姝放在福晉那兒,想來福晉是不敢動手腳的,再加上系統的存在和靜姝手中的玉镯子以及她的心腹奴才随時跟在靜姝身後,李悅能勉強放心将孩子交給福晉。

“四爺讓妾身閑下來,是不是有事想讓妾身做?”李悅好奇道,她不覺得四爺是無緣無故想讓福晉帶孩子的。

“是有事情做。”胤禛沉吟片刻,故作正經道,“明日後日去正院陪陪爺吧,你也好些時日沒過去了,老是讓爺過來绛雪院,這對爺不公平。”

李悅被他這話無恥到了,是她強求他過來绛雪院的嗎,沒有吧,四爺什麽時候這麽貧嘴了,當真愛戲弄人。

李悅沒了脾氣,“知道了,明日後日妾身過去,不能讓爺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就看在四爺心情不好的份上,她勉強過去安慰四爺就是了。

大概是這幾年功夫修煉上來了,四爺生氣時跟沒生氣時的模樣差不多,若非她跟四爺相處久了,也未必察覺出來四爺心存怒火。

胤禛将人抱緊,不好的心情在此刻都化作雲煙了,他覺得現在這情況還好,後院沒了鬧心事,還能常擁妻兒在懷,哪怕三哥那邊給他使絆子,相比于後院這邊的糟心事,他覺得三哥還挺善良的,他能接受。

只是三哥的手段顯得有些沉不下氣了,他倒是看看太子爺那邊查到他什麽動靜都沒有時,會怎麽看三哥這個挑撥離間之人。

他很期待。

有時候以退為進也是個不錯的法子。

……

太子東宮,太子爺胤礽彼時的心情算不上好。

自打康熙三十七年皇阿瑪大封諸子,他的那些兄弟們有了爵位,相當于有了實權,哪怕這實權夠不着親王級別的,都讓他眉頭皺起,看不過眼。

作為太子爺,他還不至于吝啬這點權力給他的兄弟,只是他清楚在他還未即位時,讓他這些兄弟過多嘗到甜頭,将來極有可能威脅到他的太子之位。

大清并非沒有冊封太子結果被廢的先例,就比如和碩禮親王代善,若是這人不被廢,現在早就沒了皇阿瑪和他了。

大哥得了直郡王的爵位後,三番四次挑釁他,還有老三的誠郡王之位,當初險些被削爵,但這人不顯山不顯水便讓皇阿瑪改變心意,他突然就看不透他這位三弟了。

這次順着三弟意思将四弟稍稍遠離,結果他這位三弟就真的露出破綻了,胤礽想起自己查到的年羹堯一人,他看不出這人有什麽特殊的,但看三弟的态度,顯然十分重視這人。

打蛇打七寸,胤礽還挺想看看三弟得了這位叫年羹堯的“大才”後,會做出什麽事來。

而四弟這人對他忠心耿耿,确實讓他查不出不對勁的手腳,他先放着四弟不管也是為了防止四弟被三弟算計——不知從哪天起,這位三弟的眼神就跟大哥一樣野心滿滿了,還是太過年輕,掩飾不到位啊。

太子爺冷笑,他在皇阿瑪身邊當了二十多年太子,從一開始的父子感情至深,到後來的皇阿瑪不知為何對他有了些許隔閡,他一直都保持對皇阿瑪的孺慕之情,這其中艱難他自己最明白,三弟想在他面前玩弄這套,簡直是魯班面前耍大刀——班門弄斧。

除了大哥三弟,對他這個儲君之位感興趣的還能有四弟八弟九弟十弟,甚至是十二弟十三弟十四弟,有時候皇阿瑪有太多子嗣未必就是件好事。

至少,對他這個尚未登基的太子來說,算不上一件好事。

太子眼神悄然變了。

……

年府,年羹堯頭次受到皇子阿哥的青睐時,還覺得挺奇怪的,他雖是自己考取了功名,也算有才之人,可他更多才能還沒展現出來,怎麽就招了三阿哥看重。

更何況他雖有在朝廷建功立業的野心,可他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招來的,他要忠的不是萬歲爺就是太子爺,萬歲爺年紀大了,他想要的是扶持新君的從龍之功,而非跟在一個皇子阿哥身邊當門人,三阿哥這是将他當成能随意吆喝來吆喝去的奴才嗎?

年羹堯大哥年希堯也是不解,“亮工,你好生考取功名,這些事暫且就不用管了,三阿哥估計只是一時心血來潮。”

還是年羹堯那句話,年家只效忠當今萬歲爺或是未來的新帝,若是無緣無故招惹上一個三阿哥,那就挺沒意思的了。

“只是三阿哥是皇子阿哥,身份尊貴,我即便無心也得好好說清楚。”年羹堯搖頭。

“那便随你吧。”年希堯倒是将這朝廷局面看得挺清楚的,當今聖上太子才是最有可能順利即位之人,他們年家人只效忠最有可能上位的儲君。

畢竟年家能從一開始漢人身份入旗,又脫離包衣身份成為正兒八經的旗人,族人一步步為官,就是眼光夠長遠,為了家族鼎盛每個族人都是猛足勁往前沖的。

不久後,胤祉得來年羹堯拒絕的消息,面色不是很好看,當時老四将年羹堯收下時是占了天時地利人和,換做是他,怎麽就不行了,他還是在年羹堯的才能未展現出來時便慧眼識金将人要過來的,這反而成了他的不是。

此時的他還不明白,并非是他不行,而是現在還不是後來太子即将倒臺時,這會兒的求才之心,無異于打草驚蛇。

至少因他身上發生的變化心存不滿的人并非只有胤禛和太子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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