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福晉生下一個死胎的消息在後院快速傳開。

李悅屏氣凝神, “近來別讓弘昐和靜姝出現在福晉面前了。”她怕惹火燒身。

過往福晉對子嗣有多渴望,她也是猜得到的,而如今福晉好不容易有了親生的子嗣, 但不過眨眼功夫, 孩子就沒了, 設身處地,她怕是得瘋。

“還有,去查查塞和裏氏和烏雅氏這兩人的家族。”李悅不信,這兩人在皇宮裏就能随意下狠手, 在進宮前豈能是個無害人。

童成春點頭,随後側院恢複安靜,李悅讓奴才将兩個孩子帶進屋哄睡, 她本身沒有什麽睡意,只望着院外,猜測福晉接下來的舉動。

福晉沒了孩子這事讓她感觸不是很深, 畢竟福晉曾經也推波助瀾讓後院中人沒法懷上子嗣, 作為當事人,李悅不覺得自己有權力替當初的自己憐憫福晉。

……

偏院,塞和裏氏和烏雅氏終于不用跟好幾個格格擠到一處了, 她們所在的院落雖不比側院或是正院大,但是只有她們兩個人住下的,這對她們來說,便是天大的喜事。

福晉傳來生下死胎的消息後,她們懸着的一顆心重重落下,雖然福晉生下死胎這消息對她們沒有半點好處, 還容易讓她們被福晉懷疑,可不管怎麽樣, 高高懸起的刀落下來,也算是解決一件事了。

“妹妹,那東西當真放在蘇格格那兒了?”塞和裏氏輕聲嘆道。

“姐姐放心,這事關我們安危,妹妹不會糊塗的。”烏雅格格捏了捏眉心,感覺自己這些時日就跟迷障了似的,跟着塞和裏氏做出這麽多事,但事情偏偏沒有成功,若非有兜底的人,她這會兒膽子都要吓破了。

“妹妹知道就好。”塞和裏氏也是後怕,她思忖接下來幾個月裏,她最好安安分分待在後院了,最好什麽事都不做,四爺不來就不來吧,起碼能讓她少被人關注。

等福晉這事風頭一過,她就積極争寵,現在不能着急,不能着急。

……

這邊蘇格格到了獨屬于自己的偏院,神色一片滿意,今兒可真是她的好日子,福晉子嗣沒了,她子嗣好好懷着,還分到了自己的院落,只要她将孩子平安生下來,她就能像李側福晉那樣整日守着自己孩子過日子,後半生都有了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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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跟在她身前身後,“格格,您今後可得小心謹慎,您這孩子,貴重之極。”

“我知道。”蘇格格擺了擺手,“想那麽多做什麽,給我捏捏肩膀吧。”她這會兒困死了,福晉那發生的事将她吓得一驚一跳的,差點沒将她魂吓跑。

“是。”明月立即上手,瞧見主子舒服得半醒半睡,便知道自己力道用對了。

此時,福晉從自己生下一個死胎的夢魇中醒過來,醒來時她松了一口氣,看着稍顯陌生的帷幔,有些恍然,她方才做了一個可怕之極的噩夢,她居然夢見自己孩子沒了,好在她醒過來了。

都說夢是相反的,她孩子現在一定平平安安的。

福晉下意識将手放在自己腹部,但手碰到的地方不是起伏的腹部,而是空蕩蕩的上方,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去哪兒了?

福晉心裏一慌,掀起被褥往腹部一看,結果平坦的腹部和渾身刺痛的滋味讓她一下子意識到方才那夢不是夢,她孩子是……真的沒了。

刺激太大,她又雙眼一閉暈過去了。

朱嬷嬷忍着淚水,“福晉,您醒醒吧,孩子沒了就沒了,您還好好的就行了,以後後院的子嗣都會叫您一聲嫡額娘的,您不缺子嗣。”

福晉沒有醒過來,朱嬷嬷一直心急如焚,福晉盼了孩子盼了多少年,更別說這次懷上的孩子還是嫡子,孩子沒了,福晉得多失望多難過啊,她轉頭對巧晴道:“你留下來守着福晉,我去求見四爺。”

主子爺為了看顧福晉身子,至今都還留在阿哥所,她去求主子爺一件事,看在和福晉的夫妻感情上,主子爺一定會同意的。

“好,嬷嬷你去吧。”巧晴擦了擦淚,看着以往精神的福晉變成今日的慘狀,她是于心不忍啊,而且,要是她們正院從今往後不能再有嫡子了,其他妾室不得欺壓到正院頭上來。

朱嬷嬷匆匆走到四爺面前,“主子爺,奴才有事相求,還望主子爺允許夫人進宮照顧福晉。”孩子不在了,最起碼讓福晉額娘進宮照顧福晉,福晉會得到安慰的吧。

“蘇培盛,跟她去一趟。”胤禛這态度是默許了,他有些頭疼,他派下的人至今都沒查出什麽消息。

福晉子嗣沒了這事至關重要,若是讓皇阿瑪知道了,說不準得說他家宅不寧了,而且,好不容易養到七個月的嫡子沒了,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接受不了。

良久,一個太監上前,“主子爺,奴才在蘇格格房裏發現此物。”

他将一瓶不剩下多少的藥放在掌心。

胤禛擡眼,一刻鐘後,太醫姍姍來遲,将那藥反複嗅聞,他從前沒看過這種藥,成分太過複雜,似是将好些對人身子不好的藥都混在一起了,所以他分不清藥效到底是什麽。

“還望貝勒爺能讓奴才試試這藥。”

胤禛點頭,事已至此,唯一的辦法只能是這樣了。

蘇氏,只望別是他想的那樣。

胤禛從很久之前就不明白,為何他的後院妻妾總是跟他兄弟的那些妻妾格格不入,據他所知,大哥或是三哥五弟他們要不是妻妾和諧,要不就是後院安安靜靜的,都聽從嫡福晉吩咐。

偏偏他的後院是一片狼狽,每當他以為後院安靜起來時,後院妻妾總會給他弄出新的簍子,一而再再而三發生這種事,真是荒唐,前所未有的荒唐。

只有绛雪院保持起初的平靜。

後院妻妾有時候以為他偏袒悅悅,可但凡是個貪圖平靜、不好熱鬧的人,都會從心選擇一個讓自己能安心躺着的地方吧。

胤禛忍住心累,靜靜等着太醫消息。

朱嬷嬷将烏拉那拉夫人帶進宮時,覺羅氏看着自己躺在床上的女兒,心如雷劈,止不住的流淚,“額娘的女兒啊,怎麽好端端就成了這副模樣?”

她的外孫也沒了,而且她女兒今後還不能有孕了,烏拉那拉氏一族的希望沒了。

她握着女兒的手,很久很久之後福晉也醒過來了,見額娘摟着自己哭,她想起自己沒了的孩子,頓時,産房裏母女倆號啕大哭。

福晉崩潰極了,她的孩子,她的嫡子就這麽沒了,怎麽對得起她這幾年的等待,怎麽對得起她這幾個月來小心謹慎的養胎,她孩子怎麽能沒了,她孩子怎麽能沒了!

而且她今後還不能懷上孩子了,“額娘,我苦啊。”

沒了孩子的滋味原來這麽難受,這麽難受,她今後再也不能有孕了,這話比任何東西都讓她痛苦,她這輩子再也不能當額娘了,只能聽後院庶子庶女叫她嫡額娘,可再多人叫她嫡額娘有什麽用,又不是她親生的子嗣。

覺羅氏拍了拍自己女兒後背,眼神堅定無比,“女兒,你別着急,你後院不是還有一個蘇格格嗎,等她生下孩子,只要是個阿哥,你就将他養在身下,今後他只會視你為生母。”

福晉一抽一噎的,“可是額娘,那不是我的親生子嗣。”

“糊塗!到這個時候,你将他養在身下,他只會認你為額娘,大不了來個留子去母。”覺羅氏眼神狠辣,這種時候,為了女兒在後院的地位能夠穩固,哪怕是将一個庶子養在身下又如何。

在宮裏,生恩不如養恩重,而且女兒還是嫡福晉,後院庶子認到女兒身下便是半個嫡子身份,将來世子之位觸手可得,誰會放棄這麽好的機會,決定自己能不能繼承四爺的爵位,就看這半個嫡子身份了。

那庶子必然會對她女兒好,當親生子孝敬女兒。

而且,抛開種種顧忌,後院子嗣本就該孝敬她女兒。

福晉艱難點頭,她今後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她只能抱養後院子嗣,而蘇氏那胎若是個阿哥,便是最适合的,只是去母留子這點,就怕四爺發現。

她不明白,自己在後院怎麽越過越沒有一個主母的姿态了,仿若一瞬間就這般狼狽了。

“額娘,女兒該怎麽做?女兒一定要為孩子報仇。”福晉流下一滴眼淚,又苦又澀。

覺羅氏低聲道:“你現在最應該讨你夫君憐惜,趁他憐惜還在時,将蘇格格的子嗣放在你身下,至于你的孩子,放心,額娘一定會給你讨回公道的。”

福晉點了點頭,艱難閉上眼睛,她的孩子,她苦命的孩子。

太醫最終試出藥性是什麽了。

他拱了拱手,“貝勒爺,這藥對身子弱之人有害,福晉懷着身孕本就勞累,一旦聞到了這藥,胎死腹中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爺知道了。”心裏的想法成真,胤禛控制不住将桌子踢翻。

“去給爺好好查查蘇氏近來接觸了何人!”這藥可能是蘇氏弄的,也可能是別人放到蘇氏院裏的,而且福晉恰是跟蘇氏待過一陣子就劇痛。

胤禛氣不打一處來,他這後院千瘡百孔,怎麽這麽讓他惡心,他是看都不想看這後院中人了。

這些手段,有些還是他沒有見過的,可想而知,他這些妻妾,比皇阿瑪的後宮妃子還要厲害啊。

胤禛已經完全站不穩了,就摔着東西,将心裏的戾氣盡數發洩出來,直到蘇培盛将前兒李側福晉給的熏香點上,平淡的香味逐漸彌漫開來,胤禛問到那味道,竟不知不覺平複心情了。

還有悅悅,是,還有悅悅,他這後院并非都是肮髒龌龊之事,悅悅的手是幹淨的,是幹淨的,其他人都害過他的子嗣或是後院中人,可悅悅不會。

想起後院中似是還有一個幹淨人,胤禛垂下眸子,竟動了一個心思,讓蘇培盛從頭到尾将後院中人都給他查,查的清清楚楚,他要看看他這後院有誰手腳是幹淨的。

想到他一開始深信不疑的李悅,他竟有些手抖且害怕,怕自己堅信純善的人兒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也怕自己到頭來錯付了。

……

結果查出來時,竟是跟蘇格格沒有多大關系。

因為那藥只能作用在一段距離內的人,蘇格格懷身孕的這幾個月來,少有接觸福晉的時候,除非她将那藥使在跟福晉往來接觸頻繁的烏雅氏、塞和裏氏或是張氏身上。

可要是作用在張氏身上,那張氏身邊的二格格也會受到影響,因此張氏的嫌疑能排除了。

而烏雅氏和塞和裏氏本身的嫌疑不淺,她們是主動接觸福晉,又主動接觸蘇格格,問題大得多了。

而且蘇格格親眼目睹福晉産下一個死胎,如果是她下手的,又怎會還傻傻的留下那瓶藥,這不是明擺着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于是這線索往塞和裏氏和烏雅氏身上延伸。

最終調查出來的結果是,這東西是烏雅氏的,而且蘇氏也是烏雅氏主動接觸的。

畢竟這兩人都有可能從宮外拿來這藥,而她們家族也各自有着夭折的子嗣,年份久遠,因此光是憑這一點來判斷還不夠,便往四貝勒府查去。

偏院裏,這兩人發現事情好似過去了,福晉在皇宮養身子,一時半會回不來,她們要收拾的東西早就收拾幹淨了,便放下一顆心,塞和裏氏為了以防萬一還将部分截留的藥放在烏雅氏的梳妝匣裏,只是這手腳一直瞞着烏雅氏。

因此當烏雅氏被綁起來時,整個人用一種極其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塞和裏氏,她知道塞和裏氏動了某些手腳,但她以為她和塞和裏氏結盟了,塞和裏氏便是能相信的,可當自己被綁起來而塞和裏氏還安然無恙站在她身後時,她就意識到哪兒不對勁了。

胤禛視線落到烏雅氏身上,神色不喜不悲,“說吧,怎麽害人的?”同時,他也看了一眼塞和裏氏,那泛着冷光的眼神讓塞和裏氏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膝蓋一軟就跪下來了。

“四爺,不知婢妾犯下何錯了?”塞和裏氏強忍着顫抖,低眉順眼,十分恭敬。

烏雅氏全身動彈不得,只有嘴巴能說,“四爺,婢妾何錯之有,您讓人将婢妾綁起來做什麽?”

“蘇培盛,将她們好好審問一遍。”他是懶得見這些心腸惡毒之人了。

胤禛站起身,頭也不回道。

“是,主子爺。”蘇培盛留下來後,看向兩人的眼神不算友善,在後院,無論誰幹出謀害子嗣之事,都只有一個下場,罪該萬死!

一個時辰後,烏雅格格和她的婢女全招,塞和裏氏從頭到尾都是不知此事,香如也是守口如瓶,死活都沒有透露出一個字,只說自己主子跟烏雅格格走得近,但并非是謀害四福晉的人。

到底是信烏雅格格主仆還是信塞和裏氏主仆,這結果便是顯而易見的事了,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就當一杯鸩酒賜給主仆四人時,塞和裏氏眼裏透着絕望,沒想到這事竟是東窗事發了。

她做了這麽多努力還是逃不過死這一劫,可她長得這般貌美,她還沒侍寝過,也還沒在後院立足,姨娘還盼着她生下阿哥,給兄長幫扶,她什麽都沒做到,怎麽能就這麽死了。

烏雅格格仍舊死活不肯喝下鸩酒,嘴裏一直咒罵塞和裏氏,比起塞和裏氏還算順從的模樣,她這會兒可以說是潑婦罵街了。

蘇培盛并不慣着她,讓人将鸩酒親自灌下,烏雅格格瞪大雙眼,不甘的看向塞和裏氏,最終滿含絕望的死去。

而塞和裏氏看見這一幕,手上拿着的鸩酒顫抖得厲害,仿佛下一刻酒水都要灑出去了,她怕死,她真的好怕死,為什麽死的不是李側福晉的子嗣,而是她,要是大阿哥沒了,她計劃也不至于失敗。

蘇培盛道:“塞和裏格格,您是自己動手,還是讓奴才動手。”

“我、我自己來。”塞和裏氏将酒杯握在掌心,緩慢之極地往自己這邊移去,她渾身都在顫抖,蘇培盛笑眯眯看着這一幕,但突然,她将酒灑出去,猛地跪在地上,“婢妾是冤枉的,求公公讓婢妾見四爺一面,求您了!”

她磕了幾個響頭。

蘇培盛眼神冷下來,再度斟上一杯酒,示意身旁人将她牢牢抓住,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他就親自動手吧,他也好久沒有弄死這般不識相之人了。

“別,蘇公公,婢妾是冤枉的。”眼看着鸩酒離自己越來越近,塞和裏氏眼裏都是絕望,可她掙紮不開,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門外傳來鄧嬷嬷的聲音,“蘇培盛,等等。”

蘇培盛放下鸩酒,“鄧嬷嬷,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說吧,是德妃娘娘有事吩咐嗎?”

鄧嬷嬷一看就是德妃娘娘特地派過來的,也不知德妃娘娘派她過來作甚。

塞和裏氏臉上滿是絕處逢生的希翼,鄧嬷嬷,對,這是德妃娘娘的奴才,她是德妃娘娘的遠房侄女,德妃娘娘不會不管她的!

“發生什麽事了?仔細說來聽聽。”鄧嬷嬷目光不落在那個軟爛如泥的烏雅格格身上,反倒興致盎然看着塞和裏氏。

蘇培盛如實道來烏雅氏在福晉身上動用的手段,期間掃了幾眼塞和裏氏。

鄧嬷嬷笑道:“那塞和裏格格不是無辜的嗎,何必送她上路。”言下之意,便是她要保塞和裏氏了。

蘇培盛沒多問,既然這是宮裏德妃娘娘的意思,想來四爺那邊也應該知道了,就是不知為何德妃娘娘要保這不怎麽在意的侄女,“奴才知道了。”

塞和裏氏這才被其他人放開,蘇培盛帶着一衆人走,她虛軟的癱坐在地,喘了好幾口氣,鄧嬷嬷冷冷的看着她,“德妃娘娘只保你這一次,你和烏雅氏都辱沒了德妃娘娘家族,你該慶幸你沒留下多少破綻。”

塞和裏氏艱難道:“嬷嬷,真不是婢妾做的。”

“事情已經釀成,你做沒做都跟永和宮無關了,若非你是德妃娘娘的親緣,你以為你活得下來。”讓德妃娘娘沒了一個嫡孫,這般罪過哪怕是死了數回都不為過。

但偏偏這兩人是德妃娘娘賜下的,德妃娘娘今後跟福晉是少不了隔閡了,既然彌補不了,德妃娘娘才不得已将這人救回,起碼這樣不會影響到家族女兒名聲。

而且若是這人清醒,知道怎麽往上爬,想來是會想盡辦法生下一個小阿哥的,這樣,将來這世子之位只能落在塞和裏氏所出之子身上。

這是權衡利弊之下無可奈何的做法,德妃娘娘血緣最親的侄女只有這兩人,而且其他人的容貌都不比這兩人,既然四福晉會跟娘娘離心,娘娘少不得在後院扶持自己人。

早些年的弘昐阿哥固然好,可李側福晉已經不像從前那般對娘娘上心了,有生母作梗,弘昐阿哥便不是娘娘最屬意的孫兒。

“是,婢妾多謝娘娘。”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塞和裏氏仍舊粗喘着氣,但她此刻是真的感激德妃,感激她還有德妃侄女的這個身份。

她忍着顫抖,往地上磕了好幾個頭。

一個時辰後,鄧嬷嬷已經離開貝勒府了。

香如過來将塞和裏氏攙扶起來。

塞和裏氏沒有看向烏雅氏的屍體,她低垂着眼,往屋裏走去了。

……

接下來兩個月裏,福晉身子養得差不多就回貝勒府了。

聽朱嬷嬷說起烏雅氏已死,但塞和裏氏被德妃娘娘救下,福晉臉上冰冷極了,“額娘口口聲聲說把我當女兒,可我不是她親生女兒又怎會被她真正當作女兒,這大清公主身份尊貴,而我不過是她最不讨喜的兒媳婦。”

她的嫡子,已經成形的嫡子沒了,而且今後她還不能有孕了,她只能抱養別人的子嗣,何其荒唐,額娘就是讓她的侄女這麽對她的,也是,要是額娘對她有心,也不會在這幾年裏賜下四五個格格。

“福晉,塞和裏格格那邊您想怎麽做?”

“什麽都不做。”她要塞和裏氏眼睜睜看着自己年華凋零在後院裏,自此後悔一輩子出現在她面前。

福晉深吸一口氣,将難過全數壓下,“蘇格格身子情況如何?她将近九個月身孕了,也該分娩了,我先前問過四爺可否将她子嗣交給我撫養,四爺沒反對,想來是同意了。”

“但蘇格格好似不知道這事。”朱嬷嬷皺着眉頭,她就怕到時候将子嗣抱走,無端生是非。

“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我都不會将孩子還給她的。”她這輩子沒法保證自己能有一個親生兒子,那她就得保證自己養育的孩子不認生母,只認養母,她要讓這個孩子一輩子只屬于她。

她知道最好的辦法是去母留子,但這些年後院經歷太多事了,四爺必然看出其中端倪,為了一個蘇格格而将四爺的信任徹底斷送,福晉思來想去還是沒采納這個辦法。

于是在蘇格格臨産前,待遇十分之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穿什麽就穿什麽,一些金貴的料子不但供應給福晉和側福晉,她這邊也顧上了,蘇格格還以為福晉子嗣沒了,四爺特地吩咐底下奴才好生伺候着她,她才能過得這般輕松自如。

她心裏慶幸自己懷孕撞上了好時機,等她子嗣生下來,必然跟李側福晉有相差不大的待遇了,她院子裏應該能安置一個小廚房,到時候美滋滋養着自己的孩子,豈不歡喜。

或者還能在李側福晉的大阿哥犯下過錯時,讓她兒子頂替上前,四爺說不準就會将她的子嗣當成繼承人培養,将來哪怕李氏是側福晉的身份,也得看她眼色行事。

三日後,辰時,蘇格格被扶進産房,經過兩個時辰的折騰平安生下一個阿哥,為後院的二阿哥。

福晉有些顫抖的将小阿哥抱在自己懷裏,據府醫說,小阿哥身子非常虛弱,必須得小心看顧着,她會派人精心照顧這孩子的。

孩子虛弱的哭聲仿佛貓叫,身子嬌嬌小小的,福晉在這一刻真将小阿哥當成自己那個在腹中已經夭折的子嗣,倘若她孩子真活到現在,也是跟小阿哥差不多時候出生的。

想到自己的孩子,福晉心裏一痛,抱着小阿哥轉身就走。

張格格不明所以看着福晉,福晉怎麽将蘇格格生下的阿哥抱走了,莫不是想抱養蘇格格的阿哥?

想到這點,她心裏有幾分暗喜,倘若子嗣一生下來就被抱走,固然蘇格格生下小阿哥又如何,還不如她已經到手的二格格強。

塞和裏氏躲在角落裏默默無聞,她模樣不比幾個月前強了,皮膚不再光滑細嫩,整個人好似老了好幾歲,福晉這段時日沒有對她動手,但她反倒越發害怕的,睡都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最終成了這副模樣。

福晉抱走孩子後,順帶将留在偏院的奶娘都帶走了,偏院安靜極了,二格格奶聲奶氣道:“額娘,弟弟。”

張格格安撫道:“弟弟在嫡額娘那兒,咱們改天去看弟弟好不好?”

“好。”二格格乖巧極了,張格格抱着她準備回屋了。

塞和裏氏瞥了一眼同樣默不作聲的蘇氏,二格格至今都不知道這人是自己生母,真是可憐啊。

她這輩子都不會讓自己淪落成蘇氏這種待遇的。

……

産房內,蘇格格醒來後,對上的是明月艱難的眼神,“格格,您生下一個小阿哥了。”

“快将小阿哥抱來給我看看。”蘇格格松了一口氣,真好,是個小阿哥,她賭對了。

明月搖了搖頭,“格格,小阿哥被福晉抱走了,說是今後小阿哥就養在正院了。”

蘇格格扯了扯嘴角,“你在胡說什麽,小阿哥是我生出來的孩子,怎麽可能交給福晉撫養,四爺不會同意的,還不快将小阿哥抱來。”

“是真的,格格,小阿哥被福晉抱走了,說以您的身份還不夠資格撫養主子爺子嗣。”明月小心翼翼道,福晉是後院子嗣的嫡母,若非側福晉所出子嗣,否則福晉想要抱養後院任何庶子庶女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之前福晉對後院子嗣無動于衷,不過是因為福晉只想撫養自己親生子嗣罷了,可福晉沒法生養了,還不是想抱養哪個子嗣就哪個嗎?

“她搶了我唯一的依靠,福晉怎麽能這樣。”蘇格格怔怔道。

她心裏湧上一股無力感,向來在後院滿是傲氣的蘇格格此刻也體會到什麽叫做上位者的權威了,她生生面臨骨肉分離之痛,還沒有任何辦法。

……

經過兩個多月,胤禛要查的東西也基本查清楚了。

期間包括福晉和宋格格早些年的争鋒相對,福晉的推波助瀾,宋格格和福晉對大格格動的手段,以及張格格徹底将二格格和她生母蘇氏隔開,二格格至今都不知自己生母是何人,蘇格格給自己喂下傷身子又霸道的藥,借此懷上子嗣,完全無視他子嗣的安危。

還有烏雅氏和塞和裏氏對福晉子嗣動的手腳。

除了李側福晉,沒有一人是幹幹淨淨純善如初了。

胤禛閉了閉眼,将查到的東西都一把火燒幹淨,從今往後,他不會在寵幸這些心如蛇蠍般的妻妾了,他以為自己後院能保持最表面的幹淨,結果是他高估了。

“蘇培盛,過來。”

“爺,您有什麽吩咐。”蘇培盛小心翼翼道。

“将二格格生母蘇氏提為格格身份,二阿哥賜名弘晖。”此後這後院如何都與他無關了。

“是。”蘇培盛暗暗心驚,四爺怎麽無緣無故将二格格生母身份提上來了,莫不是覺得張格格這些時日做得太過分了,看不過眼了?

不管蘇培盛心裏怎麽猜疑,他去正院禀告這消息時,福晉很是高興的抱着小阿哥,“弘晖,額娘的弘晖,你今後就叫這個名字了,高不高興。”

蘇培盛默默咂舌,退下。

到了蘇氏這裏時,蘇氏欣喜若狂,“蘇公公,四爺當真這麽說,我真的被提為格格了?”

蘇培盛笑道:“這自然,四爺一諾千金。”

“太好了太好了。”蘇氏驚喜極了,熬了這麽多年,四爺終于看到她了嗎,她可以抱回自己親生女兒了嗎?

蘇氏擦着眼淚,從今往後,她便是這後院的小蘇格格了,她不用再懼怕張格格了。

……

四爺的種種表态讓後院中人以為四爺近來是不是心情極好,所以才将多年為婢女身份的蘇氏提上來,在蘇格格所出之子還未洗三時就過早賜下名字,這可比當初李側福晉生下子嗣時更快得到賜名。

不過一個是聖上所賜,一個是孩子親阿瑪所賜,這對比對象本就不同,又何來的誰更快誰更慢,但後院中人偏生喜歡用這點做比較,便随她們去了。

當然,很快她們就

意識到這只是開始,四爺看似對她們憐憫,但實則一切都是冷心冷清的開始。

四爺不再在任何一個院落留夜,除卻李側福晉的偏院,哪怕是正院都沒有留。

但正院福晉似乎是有子萬事足了,抱着弘晖過自己的小日子,對後院格格的心切視若無睹,也不曾勸四爺要雨露均沾,整整一年,四爺都只留在绛雪院。

是真的一點都不給後院妾室機會了。

四爺想的倒是簡單,後院這些妻妾鬥得厲害,無非就是為了寵愛為了子嗣,但他寵幸她們有什麽用,寵愛惹人發狂,他的子嗣被這些妻妾随意玩弄,既然這些人做得這麽絕,今後他何必給她們任何臉面。

他也不稀罕寵幸她們了,而且寵幸她們生下來的子嗣無一不是體弱的,他可不想糟踐自己子嗣身子。

于是這一年下來,不管後院格格設計多少偶遇,四爺是真的一個眼神都不看過去了,也将弘昐視作精心培養的子嗣,文韬武略樣樣管上。

而他這種做法對肅清後院風氣還挺管用的,後院格格都不敢在後院随意使手段了,張格格會容忍小蘇格格出現在二格格面前,蘇格格不敢在自己院落裏耍脾氣要見二阿哥,塞和裏格格好似在後院消失了,沒有一點蹤影。

偶爾只聽聞一個模樣越發衰老的女子出現在前院,但沒多久就被前院的蘇培盛趕走。

這些變化以至于李悅都能偶爾帶靜姝出來走走,不畏懼後院妻妾的算計了。

哪怕她現在受着四爺獨寵,最是招人眼熱時,可她豈是好惹的,四爺不完全站在她這邊時,她還會顧忌多點,可四爺整顆心都偏向她這邊了,她還跟這些格格客氣什麽。

四爺給她的底氣有多足,她這人就有多放心。

就是李悅不大明白四爺怎麽就突然變了一副樣子,以往哪怕再不重女色都會去其他院落走走,這好像是皇子阿哥的常态,她也明白,三妻四妾,總得雨露均沾吧,可就仿佛在一瞬間,四爺就不當那個雨露均沾的丈夫了。

就算去後院,也只去绛雪院,李悅是不明白四爺的心思的,但是既然這份恩寵給了她,那她就不會辜負,誰知道四爺哪天會不會又轉變心思,獨寵起另一個人呢。

所以只要恩寵還在绛雪院一天,那就不容她辜負。

……

正院,正牙牙學語的弘晖趴在福晉腿上,“額、娘!”小孩兒艱難叫出口,福晉眼神柔和,“弘晖,乖。”

朱嬷嬷匆匆進門的腳步停住了,見福晉母子和諧,便等弘晖阿哥睡着了以後再跟福晉禀告:“福晉,萬歲爺下令讓各位爺的長子或是嫡子到尚書房進學。”

“長子或是嫡子,這下得便宜李側福晉的大阿哥了。”福晉淡淡道,自打沒了子嗣又無法再生養後,她對世間不少事情沒了欲望,只剩下要好好撫養弘晖長大的念頭。

弘晖身子弱,她念着等孩子長大後,四爺興許會看在這孩子養在她膝下,有半個嫡子名分,将世子之位給了弘晖。

四爺只寵幸李側福晉,免不了偏心弘昐,而弘昐偏偏身子康健,與弘晖同為庶子但又占據一個長子身份,現下這進宮的位置又是只能給唯一适齡的弘昐,福晉心裏越發沉重。

她嘆了口氣,“便宜就便宜吧。”時來運轉的機會總會等來的。

四爺對後院妻妾徹底厭棄,唯獨還寵幸李側福晉,這就代表李側福晉手中确實沒有沾染任何不幹淨之事,或許當初她就該從一而終的手不沾塵埃,不碰後院妾室。

但現在後悔已經晚了,可她也不是不識好歹之人,她早就決定了,她孩子沒了,她今後的希望只在弘晖身上,而後院妾室,休得讓她再理會半分。

有些人就該一輩子落得沒有恩寵、沒有地位的地步!

“那奴才下去給大阿哥收拾了。”朱嬷嬷垂眸,福晉是大阿哥嫡母,大阿哥年滿五歲要進宮,正院這邊是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的。

“去吧。”福晉揮手。

随後正院又恢複一片靜谧,仿若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到。

半個時辰後,又傳來孩童哇哇叫嚷的聲音,福晉将弘晖抱起來,帶到院落外走動。

這一走動,就恰好遇上帶着孩子出來的李悅。

李悅愣了一下,“妾身給福晉請安。”“免禮。”福晉輕聲道。

小靜姝有些好奇的看着對面的小弟弟,“額娘,這是弟弟嗎?”

“是,這是你二弟弟。”李悅揉了一把她小腦袋瓜,笑道:“長得是不是很可愛?”

小靜姝搖頭,“額娘最好看,靜姝最可愛。”

這小孩還挺明事理的。李悅忍俊不禁,擡頭看向福晉,解釋道:“福晉,您別在意,童言無忌。”福晉雖然沒有過去的瘋勁了,可誰知道弘晖被說了福晉會不會在意,會不會覺得她越矩了。

“無礙,你都說了童言無忌了。”福晉抓緊小弘晖的手,平靜道。

盡管不再想跟李側福晉對上了,可讓她跟李側福晉說說笑笑的,她還是不習慣。

大概李氏看出她的不耐煩了吧,一點頭的功夫便跟她擦身而過了,福晉頓在原地,下意識回過頭去,看見李氏母女倆有說有笑的,仿佛在後宮後院多年的生活從來沒有讓她臉上笑容變少。

福晉真的很好奇,為什麽這人自始至終都能這般悠閑自在,仿若深閨中的少女,她以前以為這是運氣的緣故,可要是拼運氣,李氏早就被後院中人生吞活剝了。

李氏是真的很喜歡陪伴在兩個孩子身邊,很喜歡依賴四爺,只是李氏能從格格身份變成後院側福晉,又生下一雙兒女傍身,她就不會想着更進一步,不會內心滿是貪念,不會想着在後院頂替她這個主母身份,成為實際上的後院掌權者嗎?

福晉仍在考慮這個問題,但她身旁的小弘晖早已不耐煩了,他覺得額娘還留在原地好累哦,弘晖好想出去玩啊,他搖了搖小手,試圖搖醒額娘。

福晉回過神來,帶着小弘晖繼續走路。

只是走着走着,四福晉臉上慢慢落下淚珠,她方才意識到,并非是李氏初心難變,而是她從剛嫁給四爺開始,就慢慢被各種欲、望塞滿了,所以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她對四爺愛慕至深,所以才盼着更多更多的恩寵,才拼命防着後院妾室,不惜打壓,用盡各種手段,誰甘心跟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哪怕對于那些女人來說,自己的丈夫也是她們的丈夫。

偏偏四爺是皇子阿哥,因此,這種事是無法避免的,而其他一進門就用盡手段的妾室,要不是對地位權力渴慕至深,要不就是一樣對四爺心存戀慕,想要更多恩寵。

所以,她看出來了,李氏是真的對四爺沒有一點愛慕,不然哪個女人能克制自己不去争奪丈夫的寵愛。

福晉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四爺啊四爺,沒想到她這位精明的丈夫居然連這點都看不出來。

她好像突然就放下一樁心事了,對于她這種滿洲貴女來說,在後院遭遇的種種事本就是一件件的折辱了,她不愛四爺了,可是讓她看着四爺就這麽春風得意下去,她心裏又很不是滋味。

于是幹脆得來李側福晉壓根對四爺不動心的結論,她便覺得公平了,哪怕四爺覺得李側福晉手上幹幹淨淨,覺得李側福晉值得他一輩子用心對待,将真情注入,可四爺忽視了一點,就是李側福晉壓根就不把他當成心上人看待啊。

四爺能是李側福晉的男人,能是李側福晉孩子的阿瑪,但偏生不會是心上人。

福晉眼睑微斂,捏緊了弘晖的小手,面上的笑無法止住,只是她路上又見着一人,便是弘晖的生母蘇格格,笑容立馬止住,她直接轉身帶着弘晖走了。

弘晖是她千辛萬苦養到現在的,哪輪得着蘇玉蘭來撿桃子。

她既然作惡多端,那她就繼續作惡下去,她是絕對、絕對不會将弘晖讓給蘇格格的,弘晖只能是她一個人的孩子。

蘇格格悵然若失看着福晉和那個小小的孩童離去,明月安慰道:“格格,二阿哥養在福晉身下也好,至少二阿哥能平平安安長大。”

二阿哥是用難看的手段得來的子嗣,一出生身子就極虛,這一年多前前後後不知叫來太醫多少次,若非有正院的奴才精心伺候,又有福晉珍藏的藥材吊着,二阿哥說不定早就沒了。

“我知道。”所以她才百般不甘心,她現在也意識到為什麽蘇氏總是會眼巴巴望着二格格,她現在的心境跟蘇氏沒有任何區別,可蘇氏好歹等來一個不錯的結局,升了格格身份,想見二格格時,張氏沒法推拒。

再等等,再等等吧,等弘晖再大點,她等得了。

蘇格格轉身離去,事到如今,後院将全部心思放在孩子上的格格并不少,四爺是完全不到她們院落過夜了,她們不将希望放在孩子身上還能放在誰身上。

不知為何四爺就單單寵愛李側福晉,看不到她們這些後院侍妾,她們這些人論不甘心也早就不甘心過了,但又有什麽辦法,至少她們還有一個子嗣傍身,能看得到希望,而不是一輩子無兒無女,只得在後院孤苦伶仃過完下半生。

要是一個子嗣都沒有,那她日子估計就得過成塞和裏氏那副凄慘樣了。

想起那個四爺表妹塞和裏氏,蘇格格就想笑,早些年進門時還得意洋洋,可這幾年下來,也不知是吃了什麽東西還是愁緒過多,容顏一日日蒼老,當年都還能跟李側福晉一較高下,可現在,李側福晉越長越美,而塞和裏氏早就不複當初了,即便日日找機會在前院附近徘徊,也只是被人趕走的處境。

不過說來也挺奇怪的,塞和裏氏那般精明之人,怎麽可能不好好愛惜自己在後院唯一的優勢,反倒将自己的容貌折騰成這副模樣……蘇格格想起福晉這一年多對塞和裏氏徹底無視的畫面,以及李側福晉每逢見着她們這些格格會打聲招呼,偏偏對塞和裏氏毫不理睬的模樣……

大抵是這人得罪福晉和李側福晉了吧,而且不是一般的得罪。

畢竟當初烏雅氏膽大包天害了福晉的子嗣,塞和裏氏跟烏雅氏走得近,自是少不了福晉的敵視,而李側福晉那兒,估計是塞和裏氏當初因容貌太過張揚得罪了李側福晉吧。

想通這一籌後,蘇格格更加下定決心要遠離塞和裏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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