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還知道警惕,不算太傻。
車輪沿着馬路滾過內城駛向外城,魏游兩指撩開車簾,指了指車外掠過的街鋪,提議:“作為祈福的謝禮,我請夫郎吃冰糖葫蘆如何?”
江盛一臉懷疑。
真有這麽好心?
怎麽出了宮,這人又換了一副面孔。
不過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菜香盈滿馬車,江盛眼睛往窗外亂飄,嘴上卻說:“冰糖葫蘆值幾個錢,就想糊弄我?”
慢行的馬車與賣貨郎擦街而過,将他甩在後頭。
魏游摸着下巴,點點頭贊同:“冰糖葫蘆作為謝禮确實有些寒碜,午飯沒吃飽吧?那不然請你去萬福樓吃開絲酥餅、蝦皇餃、白乳糕等點心,嗯……再額外加一枚雪糕?”
雪糕,古代冰激淩!
江盛兩眼放光,古代冰激淩他還沒嘗過,這大夏天的,必然要吃上一口才過瘾。
心裏雀躍的不行,面上還得裝作一臉淡然:“還、還差些吧。”
“差些啊,”魏游從懷裏掏出幹癟的佩囊,掂了掂有些為難,“此次進宮所帶銀兩不多,既然不夠,那不然先欠着等下次吧。”
一旁,劉和德克制住摸囊袋的手,低頭不說話。
煮熟的鴨子要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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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江盛雷達預警。
欠着欠着搞不好人先沒了。
不能下次,現在就去。
魏游為難:“你剛才不是說——”
江盛急忙摁住他拿錢袋的手,阻止他收回去:“勉勉強強,來都來了,哪有空肚子回去的道理?這次便宜你了,像我這麽好商量的人可不多。”
“夫郎說的是。”
像他這麽貪吃的小饞貓确實不多。
車廂內江盛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好似他真占了天大的便宜,熟不知那按捺不住的嘴角早就翹上了天,露了底。
魏游偷逮住他樂不思蜀的小動作,餘光掠過他鮮活靈動的眼眸,緩緩撥動手上的扳指。
天真、跳脫、膽小、好騙。
夫郎的性格與傳說中的溫潤穩重毫不相幹,是真性情還是坊間傳聞有誤,亦或是新任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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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解饞,心滿意足回府,一早候着的門房見他們來了,停下踱步趕緊迎了上去。
一問,原來下午王府裏來了不少人。
京城裏全是人精,殿上魏游用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小把柄威脅了一通,轉頭聽說他們去萬福樓時來了好些鼻青臉腫的富家子弟還錢,私下還遞上價值連城的賠禮。
恨不得與他撇的一幹二淨。
庫房內劉和德清點記錄:“這箱是鄭員外郎的小公子送來的五百兩和一雙金鑲玉杯,這箱是呂大夫嫡公子送來的八百兩和一幅名畫,這箱是郭尚書送來的六千兩和一枚南海明珠、一對玉如意……”
郭尚書?
原身印象中這是一位廉潔的朝廷命官,雖然記憶在腦海裏都有,但有些隐藏的關系無法一下子串起來。
回想起宣政殿外聽到的內容,魏游不禁問了一句:“郭尚書親自送的?他何時欠本王錢了?”
“王爺忘了?”劉和德隐晦地看了一眼江盛,示意不方便說。
魏游順着視線看過去,發現他根本沒在聽,一門心思全在那顆淺藍色的夜明珠上,挪不開視線。
“說吧。”
劉和德猶猶豫豫,提醒:“郭尚書是三皇子的外祖父。”
提到三皇子,魏游後知後覺。
皇家難有真感情。
但三皇子是例外。
原身小時候身子弱性格又陰沉,在宮中經常受欺負,唯有與大他三歲的三皇子較為合拍,說是合拍也不盡然,多是三皇子照顧他。原身躲在他身後理所當然的接受庇護,私下卻恥笑這個母愛泛濫的同父異母的哥哥,是個蠢貨。
清水澤川泛舟游,不管是魏游也好,取字清澤也罷,皇帝自始至終沒把魏游放皇位人選之中。
但原身不懂。
一個月前,被皇帝一手封王操作惹火的原身強娶三皇子好友的弟弟江盛洩憤,三皇子前來勸說,原身不自我反思就算了,還罵對方虛情假意,說他封王正好少了個競争對手,背地裏嘲笑他。
兩人差點因此決裂。
今日借了郭尚書的手,為遠行的弟弟送些綿薄之力,也有試探和解之意。出生帝王家有這份心,在魏游看來,三皇子做得已經夠多了。
劉和德出自皇宮,一個月前才入王府,對三皇子和六皇子的事還算了解,他詢問:“王爺,要送回去嗎?”
魏游沉吟片刻:“收着吧,送兩份回禮到郭尚書府上,他會明白的。”
庫房沒什麽事,魏游說完準備去書房。
劉和德把清點的事情交代給一旁的常務管事,後腳跟上:“王爺是否還要修書一封?丞相府與郭府隔着金鳴巷,近的很,奴才等明日王爺王君回門時一并……”
魏游一腳剎住車。
緊跟他的江盛一時不慎,撞在他的後背上,鼻子一酸眼睛簌的泛起水珠。
魏游罕見怔愣:“什麽?”
“明日是三朝回門的日子,”怕說錯話,劉和德小心試探,“您和王君是要去丞相府的。”
說是肯定句,其實他心裏也沒譜,王爺近日陰晴不定,原本他懷疑王君撐不過第二日,沒想到王爺卻上了心,說一句關懷備至不為過,但回門之事不知是一時忘記還是壓根不打算去,沒有吩咐他準備。
萬一要去呢?
所以他擅作主張備了些。
“嗯,”魏游愣神了一秒很快反應過來,“你做得很好。”
第一次結婚,沒經驗。
這麽大的事差點忘了。
大荊婚嫁習俗,成婚後三、六、七、九、十或者滿月,兩位新人首次回妻子/夫郎岳父岳母家探親,便是三朝回門,一般安排在成婚後第三日早上,表示對親家的尊重。
原身意圖讓江盛難堪,自然沒打算去,這回門不去,不說丞相家臉上無光,以後在王府也得不到好,沒有王爺撐腰,說不定連下人也能欺負到頭上。
“今日我們進宮面聖,”魏游暗算時間,“再過三日恐怕來不及。”
劉和德解釋:“王爺想岔了,回門是成親當日不算,成親後數第三日,今才隔了兩日不到。”
魏游想了想,表示明白了。
婚後第二日按照他們家鄉的說法,實際是成婚後醒來的那一日,這的理解卻不同,是指成親後隔一天。也就是說他雖然來了三天,但滿打滿算,四十八個小時不到。
不管如何算,時間沒錯過就行。
魏游轉身看向呆愣住連鼻子都顧不上揉的人,當即說:“是我疏忽了,明天我們回門。”
魏游這麽一說,江盛卻傻了。
人魚生活在同一片深海省了彎彎繞繞,人類不一樣,繁文缛節多,他不需要自然不會記這些。
一個正常人結婚後聽到可以回娘家應該是什麽表情?
江盛絞盡腦汁回憶起曾經看過的那些情愛小說,當場擠出幾滴眼淚,掩面傷心欲絕,思家若狂:“多謝王爺。”
原本還在想明個兒去丞相家正好驗證一番自己心中猜想的魏游,太陽穴突突直跳。
太過了。
在娛樂圈見過不少演技差的新人,這麽一言難盡的魏游還是頭一回碰上,你演就演,好歹黏在夜明珠上的視線收斂點。
魏游折回,一把撈起夜明珠塞他手裏。
止哭,清耳。
被他的動作一吓,江盛假哭打了個嗝,沒等他藏起手裏的夜明珠,突然憶起一件事:“明日回門,怎不見我兩位陪嫁?”
确實一直沒見江盛的陪嫁。
魏游眉頭微皺面向劉和德,江盛一雙通紅的眼緊随其後。
不是,你倆瞪我幹什麽!
王爺不是您讓我把他們關柴房,餓兩頓等着挨鞭子嗎?
為什麽現在像是我把人偷偷殺了似的!
一盞茶功夫。
時隔兩天兩夜,“因左腳先入門被罰柴房”的兩個陪嫁哥兒重見天日,抱着江盛哭天喊地,江盛差點被兩個男孩子的淚水淹沒。
“主子,奴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那柴房的老鼠比碗還大,吓得我倆晚上輾轉難眠,生怕被咬上一口。”
“聽王府的人說主子您三天下不了床……”說話的哥兒後知後覺還有人在,哭聲驟停後重新響起,“額,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等到您了!”
你一句我一句,場面一度混亂。
晚飯吃了少許,江盛拖着疲憊的身子回房洗漱,等所有日常活動做完,他才放任自己解脫地摔在床上。
長十八歲,他從沒見過這麽能哭的男孩子。
太可怕了。
到現在腦子裏還嗡嗡作響。
夏日的夜晚蟬鳴蛙叫,煩躁的心漸漸平靜,耳旁裏被恣意的自然聲填滿,裹着一份親切,像是回到小時候青山綠水的小漁村。
江盛是個穿書者。
三天前,他熬夜看了一本升級流小說,講的是丞相家嫡長子江少卿平步青雲,位極權臣,波瀾不朽的人生故事。
書中恰好有一人與他同名,是江少卿的親弟弟,因江少卿看不慣書中反派瑞安王欺淩百姓的作派,攪和了他好事,懷恨在心的瑞安王向皇帝請旨要娶他弟弟江盛,婚後鞭刑針刺炮烙……活活虐待致死,等江少卿第二年護送饑荒糧草、治理東嶺南患時,小哥兒墳頭草已三尺高。
待江少卿查清小哥兒所遭受的一切時,江盛哭得稀裏嘩啦,恨不得自己上去一尾巴抽死那個人渣王爺。
一閉一睜間,他穿越到了小哥兒婚嫁的花轎裏。
原本是要伸張正義的,結果替人洞房了,重要的是,相處了幾天,魏游好像也沒有書中描述的那般殘暴不仁。
望着雕花木質床頂想東想西半天,想起那張惹人嫌的臉,江盛撇撇嘴,心情更差了。
算了。
不管怎麽樣,再觀察一段時日,目前還沒找到下手的時機,讓魏游多活幾日。
想通這一日的糾結,江盛卸下擔子深吸一口氣,感覺舉在半空中拉伸的手久了有點累,便卸了力放任手臂自由回落,嘴裏砸吧砸吧祈禱明天早晨睜眼能回到家吃一百根冰棍。
預想中砸床板的手臂磕碰到溫熱的平面,他下意識捏了捏。
軟軟的,又有點硬邦邦。
這觸感……像是胸肌?
感受着強烈的心跳和溫熱的觸感,江盛給自己做足心理準備,才一點點轉過頭去确認。
然後,對上了一張深邃的臉。
他一愣。
之前沒近距離仔細觀察過,只知道魏游長得好看,現在一張臉距離他毫厘之間,才發現他比自己看到的更帥。
這張臉五官立體有型,略寬的額骨加上帶峰的眉為整張臉鋪下冷峻的基調,他的鼻梁高而挺,嘴唇淡森*晚*整*理而薄,唯有那雙狹長的雙眼,因為燭火的映襯,添了一層暖玉的光澤。
許是剛洗完澡,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掙脫束縛,沿着鎖骨滑入裏衣下擋住視線,引人遐想。
這麽一看,好像也沒那麽惹人嫌。
男妖精勾起笑,魅惑:“好看嗎?”
江盛喉結輕輕滾動,被牽着鼻子走:“好、好看。”
三觀跟着五官走……走到一半,江盛回過神,既然他能穿書,那魏游會不會不是正常人。
傳統仙俠小說裏常說,妖精是會喝人血吃人骨頭的,和他們善良正義的人魚不一樣,聽說那些妖精最喜歡的就是吸人精氣,采陰補陽。
這就說的通了。
怪不得這人喜歡收集美人放在後院,他所了解到的,瑞安王在娶丞相嫡哥兒之前,王府裏暗藏十七房小妾,據說各個貌美如花,妖媚可人。
想想他自己,洞房三天每回結束都覺得自己身體被掏空,萎靡不振,不是他體力不支,而是事出有因。
因為,魏游,是妖精變的。
來回設想這種可能性,越發篤定,江盛猛地坐起身,扯過唯一一條被單裹住前胸,大聲質問:“你是不是見我好看饞我身子,想采補我?”
魏游看他身板一眼,說:“沒有。”
說謊。
他是他們小漁村最好看的人魚,魏游怎麽可能不饞他身體?
江盛怒目而視:“我不信,你肯定是采補我,不然你三更半夜爬我床幹嘛?”
“……”
魏游的笑有點繃不住。
一上一下對視了好一會兒,直到魏游終于無法平靜地躺下去。
他撐着床板坐起身,曲起一條腿單手靠着,問:“我們是不是成親了?”
江盛點點頭。
“你爹娘成親後,住一起嗎?”魏游又問。
江盛又點點頭。
“你爹在采補你娘嗎?”魏游繼續抛問題。
“怎麽可能!”
“很好,你類推,”魏游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所以你覺得我躺在這是為什麽?”
江盛遲疑:“你想和我生魚……生寶寶?”
魏游:“……”
差忘了,這裏的哥兒可以生孩子。
魏游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他肚子位置,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哥兒的身體構造和他是一樣的,所以為什麽能生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