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臭不要臉!”江盛罵。

魏游:“……”

好像解釋不清了。

空氣片刻寂靜。

兩人對視良久,窗外寧息的蛙叫聲再次響起,才把魏游從怔愣中拽出來。

江盛更是一掀被褥跳下床,動作一氣呵成,要不是瞥見長發下緋紅的耳廓,魏游都以為他天生缺一根筋。

見他穿鞋套衣,二話不說大有離家出走的陣勢,魏游忍不住問:“上哪兒?”

“你管我!”江盛怒氣沖沖,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伴着幾聲下人的驚呼,離去時身影爽快,腳步聲倒是響亮,生怕屋裏人聽不見。

年紀小脾氣大臉皮薄。

魏游笑着搖頭,沒往心裏去,慢條斯理地瞥了一眼衣架上靜靜懸挂的對蝶對鳥牡丹繡囊,對門默數。

數到第三百二十七,人回來了。

江盛不是空手而歸,懷裏抱着一床薄絲寝被,另一只手提拎一壺水,沒讓下人接手而是一個人進了屋,被單材質絲滑容易滑落,江盛沒法騰出手,便時不時擡膝配合往上頂,免得被單落地上染灰。

出了一身汗。

魏游好笑地看他又沖了回涼。

等一屁股坐在單人榻上,江盛來回灌了幾口水,因為喝的急,水珠從唇角溢出,他用袖子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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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終未看江盛一眼。

理虧在先還學人扮冷酷,魏游忍不住逗他:“新婚不過三日,夫郎便分床而眠。”

江盛手抖了一下,水沿着杯壁劃過指腹,積少成多載不住更多的力砸落地面,暈開一灘小圓漬。

“也不怕我另尋新歡?”

呸,不要臉。

什麽新歡,府裏還有十七房舊愛呢!

也不怕閃了腰死在床上。

原本江盛多多少少是有些惱羞,現在是貨真價實心裏不快,他嘭的一下把杯座磕在桌面,賭氣道:“想去就去,我又沒攔着你。”

說罷也不知哪裏騰起的委屈,脫了衣服,鞋一蹬跳上床,側朝牆壁緊閉雙眼。

睡覺!

魏游半靠着床頭木橫,視線從沒移開過遠處的人,見他久不吭聲,想了想,起身下了床。

心裏頭端着怒火哪裏說睡就睡,聽到輕健的步伐,江盛緊繃了神經,等腳步越來越近,呼吸也輕了少許。

魏游想幹嘛?

打他?羞辱他?還是……和他一起睡?

那他肯定是要拒絕的。

鞋地擦過地面發出細微的聲響,等感覺人站在自己身後,江盛暗自捏緊拳頭繃直身體等他動作,那腳步卻只在榻前停了一小會兒,随後漸行漸遠。

開門,又關門。

出去了?

愣了好半晌,江盛塌下腰,确定屋裏沒了另一個人的呼吸,目的達成,他本該高興的,但心裏卻莫名煩躁。

真……去找新歡了?

明明下午剛給了他漂亮珠子,還答應他明天一起去丞相府回門的,做做樣子都不願意。

渣男。

算了,生氣做什麽,又不是他男朋友出軌,為無關緊要的人肝火旺不值得。

沒過多久,魏游拿了膏藥推門時隐約聽到一聲輕響,等關上門進屋又沒了動靜,他靠近床榻,床上的人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背對着他一動不動。

“睡着了?”

呼吸平緩。

室內留了一盞燭燈,防止夜起看不着路,燭燈的光線不算亮堂,他的臉又藏在陰影裏,魏游看不真切。

他等了一會兒,取下藥膏玉蓋食指沾了黃豆大小,手腳放輕,托着熟睡人的手心,小心避開對方的指尖,半舉着,透過微弱的光找到紅腫的地方。

刺傷集中在食指和中指上,密密麻麻的,碰水後更腫了。

小小年紀,逞強倒是無師自通。

藥膏剛接觸到被針紮的傷口時,固定的手不自覺瑟縮,魏游頓了一秒,放輕動作,緩緩将藥膏抹勻,藥性容易吸收。

等一處不落塗完,魏游對着他漆黑的後腦勺道:“這兩日少碰水,香囊的事不喜歡就不做。”

江盛沒反應。

魏游蓋上玉蓋,把藥膏放一旁,俯下身連人帶被抱上床:“單人榻下镂空鑽風,容易生病。”

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見,人放在床內側後,他把鞋子挪到床邊,若是江盛半夜想上茅房也能穿着。

熄燈上床,沒一會兒他便睡着了。

黑暗中,江盛閉着眼撚了撚上藥的指尖,上頭還殘留着藥物的清涼和他人手指的熱度。

原來不是去找新歡了。

他蜷曲雙腿變成尾巴,尾鳍輕輕搖擺,心情不錯。

這回他睡得很快。

天未亮,魏游被劉和德喚起身,說是宮內急召,分析邊境戰況,安排明日護送赈災銀兩兼駐守封地的人選。

身旁的人未醒,魏游囑咐了幾句,摸黑洗漱完匆匆往宮裏趕。

江盛醒來後臉臭臭的,這人說話不算數,明明需要上朝卻告訴他陪他回門,害他白感動一回。

“主子,王爺身邊的來福說是等您醒了,告訴您一聲,等下朝後王爺會去相府。”錦哥兒替江盛束冠時,雲哥兒在一旁解釋道。

銅鏡內的唇角勾起一瞬,很快消失不見:“他愛去不去。”

成婚後哥兒的發飾有所改變,錦哥兒接過雲哥兒從妝奁內取出的繁重頭飾,想往他頭上帶,被江盛拒絕了:“就上回魏游選的那個簡簡單單的玉簪,輕便。”

雲哥兒道:“今日回門,若是這般簡樸,怕是要被人說道。”

“說什麽,皇上都不介意,其他人敢議論?”江盛把東西推遠,“拿走拿走,這麽重,戴着脖子疼。”

皇帝、珍妃是為了看笑話不點破,其他人可不是這麽想的,這是不受寵的表現。

“來者何人?沒有庫房令牌不得擅自進入。”庫房管門丫鬟香月阻攔了江盛一群人。

雲哥兒好聲好氣:“主子是王府的王君,我們來取劉總管準備的回門禮。”

這張臉有點眼熟,江盛想了想,便想起來了,昨天他和魏游進入庫房時見過她,照理來說不該忘了的:“昨日進庫房你沒要令牌。”

劉總管說王君得王爺喜愛,讓他們不要得罪王君,可她覺得是劉總管看錯了,否則怎的連回門都不陪?

慌張去了些,香月逐漸平靜:“王爺是王府的主子,自然無需令牌,可王君不得壞了規矩。”

庫房外日曬的很,他們站在炎日下汗流浃背,這丫鬟倒是留在陰影裏寸步不讓,乘着涼。

雲哥兒看出來這人是在找茬了,不滿道:“王爺是王府的主子,王爺正夫王君就不是你半個主子了?”

“王君自然是奴的主子,可是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香月為難地後退半步,“王君莫要難為奴了。”

她退了,背後的兩個守衛拿長槍上前一步,一臉兇神惡煞。

雲哥兒氣急:“你這人怎的——”

“雲哥兒,罷了,去叫來福來一趟。”上梁不正下梁歪,江盛看了她一眼,壞心眼地把這筆賬記在魏游頭上。

遠在宣政殿的魏游忍住哈欠,大清早醒來困倦,昨夜睡得不踏實,某人水喝多了夜起了兩次,魏游淺眠跟着醒了,如今站在大殿上實在是困。

魏游忍住站着睡的沖動掃過全場,昨天熟悉的面孔都在,還看到了幾位議政的皇子,這些個大臣皇子面貌精神,除了他以外全在專心讨論。

或許是年紀大了,覺少。

“蘇侍郎提議小覃将軍,游兒可是有異議?”皇帝眼尖他擡了一下手,問到。

全殿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魏游不慌不忙擡手打完哈欠,興致缺缺:“小覃将軍不是被安排運送軍饷嗎?”

行兵打仗糧草尤為重要,是皇子掌握勢力提升威望的一個重要的點,皇帝身體越來越差,其他皇子及其勢力在這方面必定是要争一争的,大皇子那頭估計也想撈這份油水。

聽蘇侍郎的話就能猜出一二:“人員未定,不是非小覃将軍不可。”

魏游看了他一眼:“那行啊,正巧年紀相仿一個伴。”

蘇侍郎對他的配合感到意外。

“游兒,考慮清楚。”不光皇帝詫異,當事人覃洐也覺得荒謬。

覃洐是覃松武覃将軍嫡次子,上頭哥哥早年戰死,他在領兵打仗方面頗有心得,年紀不大封官從三品雲麾将軍。

但看不上魏游。

實際上能看得上魏游的也不多。

一年前覃洐因一小兵不顧前程把魏游爆揍一頓後,原身見到他心裏發怵,誰知道這人下次看他不爽會不會不顧性命把他殺了,瘋了才同行。

但魏游又不是他。

小覃将軍駐守東嶺的事情,他樂見其成,多好的一個将領啊,死了可惜。

在京大部分将軍早已站位,覃家綜合來看都讓他滿意,他們屬于皇帝黨中立派,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為人仗義,妥妥的大荊好同事。

淪為皇子內亂犧牲品不如跟他混。

他滿意,覃洐本人不樂意:“臣舊傷基本痊愈,臣懇請再次前往邊線。”

他就算戰死也不願意為一個羞辱士兵的人賣命。

魏游淡淡道:“怎麽,抛頭顱灑熱血是護國,運赈款駐東嶺就不是安民了?我看你這将軍也別當了,上回與本王說的好聽,一視同仁,還不是兩面派。”

“王爺偷換概念倒是一絕,東嶺是天災,北邊是人禍,孰輕孰重王爺自己掂量。”覃洐繃着下颌線完全看不上魏游。

考慮到兒子安危的皇帝其實也覺得不妥:“歸德将軍等也在閑暇中。”

中立派的幾位老臣紛紛出來支持覃洐。

有人同意當然也有人反對:“雲麾将軍雖抗擊山賊暴民有功,在北境卻無多少建樹,此次傷及肺腑舊傷難愈,押運糧草、抗擊大萊國進犯的事還是交給其他人吧。”

“護送糧草乃重中之重,小覃将軍經驗不足,還是交給其他幾位老将軍适宜。”

朝堂上争論不止,從東嶺駐軍人員到前往邊境送糧草,一環扣一環,誰也不讓誰。

眼見着話題偏離,丞相又拉了回來。盡管昨天魏游有意無意站在他那邊,但他公私分明,知道輕重緩急:“東嶺不過是赈災,抗戰大萊才是安國根本。”

“連丞相也不支持哥婿?”魏游陰陽了一把丞相,惡相做到底,“覃老将軍健在,派他運糧草去邊境也行啊,雲麾将軍這般抗拒,莫非是對我大荊皇室不滿?”

丞相:“小覃将軍不過是心憂北邊戰況。”

魏游譏諷:“本王又沒問丞相大人。”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覃洐不辯,只是重複先前那句話:“北境告急,臣願意領兵支援。”

原本皇帝同丞相統一戰線,聽魏游一說,看覃洐的眼神瞬間變了,聯系上回把游兒打得鼻青臉腫的事,在皇帝心裏坐實了藐視皇威的事。

“游兒真想要雲麾将軍一同?”

魏游:“是。”

皇帝:“那便——”

眼見皇帝即将下口谕,覃洐急了:“臣的兵正在邊境奮戰,臣豈能扔下他們不管!”

魏游:“……”

武将一根筋還真沒污蔑他們,覃洐是個心疼士兵的好将領,就是腦子不大好。

他的兵?

當皇帝的最忌憚這些個領兵打仗的,怕他們謀反,覃洐這話有把軍隊私有化的嫌疑,直接觸碰皇帝逆鱗。

皇帝懶得再跟他廢話:“封雲麾将軍覃洐為東嶺駐軍指揮使,率兵五千,運送赈災款八萬,明日與瑞安王同行。”

“既然瑞安王想為世子找個伴,那雲麾将軍一家三口也一起吧。”

舉家搬離,有了後顧之憂不是趕着讓瑞安王拿捏嗎?

覃洐慌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皇帝心情直落三千尺,偏覃洐木楞楞還想多說兩句,幸好覃老将軍眼疾手快,制止了他。

“臣,領旨。”

下朝後,覃家兩位闊步從他身旁掠過只留下憤怒的背影,連表面的禮節都不屑做,估計心裏編排着他的不是,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不愧是父子,嫉他這個惡如仇。

思索間,一只手從背後搭上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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