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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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沒敢同藍忘機對視,而是看着往夷陵亂葬崗方向聚集的怨氣,裝作對怨氣爆發一事,震驚且不知情的模樣,并且伸手指向了姑蘇的方位,這才開口道:“我說真的,藍湛,現在你最應該做的,就是順着那個方向趕快回姑蘇。雲深不知處有我娘設下的結界,你作為姑蘇藍氏的嫡系公子,應當知道解法。回去之後,你就老實地在家裏待着,別随便出門。雖然我還沒完全搞清楚,怨氣突然爆發的原因,但此事只能由經驗豐富的夷陵魏氏中人解決,你,不要冒這個險。”
藍忘機沒有說什麽,先是後退半步,然後他一直保持着一拳之距,默默跟在魏無羨的身後。
周身不屬于魏無羨的那股靈力,一直伴随在側,魏無羨就知道,得,這可是藍忘機,他怎會随便聽人的勸,魏無羨如今又沒立場,能讓藍忘機這樣的人聽自己的勸。
比起前世,藍忘機見一次魏無羨,就孜孜不倦地勸魏無羨跟他回姑蘇,這個藍忘機如果不贊同你說的話,不僅不反駁你的想法,且會一直堅持他想做的事,壓根就不在意別人怎麽想怎麽說。
這段位,已經甩出前世十幾條街了。
不走就不走,魏無羨正想着,藍忘機要是不走,那他就借此機會驗證一下,這個藍忘機的內裏神魂,究竟是不是前世的含光君。若不是最好,等怨氣一事解決,魏無羨就能借由藍忘機今日主動幫他一事,在日後和藍忘機繼續保持着有來有往的親密關系。
這一世的魏無羨,并非前世寄人籬下,也不同于死前人人喊打,他和藍忘機門當戶對,這個世界又不禁止同性道侶,既互相喜歡那就在一起。
但若這個藍忘機,真的是前世從不夜天戰場上穿過來的,等一下魏無羨就要和怨氣鬥智鬥勇,藍忘機若想要魏無羨死,那必定會搞點什麽動作,分分鐘就會被魏無羨發現。可只要魏無羨表現得盡善盡美,将怨氣爆發一事漂亮解決,且在這一過程中,保證不讓藍忘機受一點傷,就算藍忘機想要事後算賬,總要斟酌考慮一番。
外加這一世,還有魏長澤和藏色散人在,有父母護着,藍忘機能拿魏無羨怎樣?大不了魏無羨以後就老實地住在夷陵,再不踏足姑蘇一步,免得觸了藍忘機的黴頭。
可是....
魏無羨回想了一下,這幾個月藍忘機一直都對他很好,好到魏無羨每每重新回憶個中細節時,竟找不出任何一絲表演的成分。
若藍忘機做出這一切,是為了騙取魏無羨的信任,待魏無羨開始信任他了,再在某日抓魏無羨回雲深不知處,只是為了懲戒魏無羨當年在不夜天大開殺戒,那藍忘機的血本下的可真夠大的,連“不喜旁人觸碰”的這條原則都能打破。
可就算藍忘機真想抓魏無羨回去,他的理由也站不住腳。這一世的魏無羨沒有做任何,為了自保而造成的反殺防衛行為,就算前世的債要放到這一世來還,總要對外講明原委,也總要有苦主的吧?
藍忘機就算說出了前世種種過往,這一世也得有人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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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生前哪管身後事,或許魏無羨想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懷揣着暫時松了一口氣的心思,魏無羨很快禦劍來到了夷陵屬地。
一群穿着夷陵魏氏家袍的門生們,有的正在外巡邏,還有人在為普通百姓的家門口做防護結界,魏無羨的劍光剛從天邊降落,衆門生就突然大喜道:“少宗主!!”
“是少宗主回來了!”
“少宗主前兩天不是還在岐山嗎,怎麽這麽快回來了?”
“還有你們看,少宗主身旁跟着的,好像是姑蘇藍氏的人?”
“這很正常啊,之前宗主和夫人特意送少宗主去姑蘇藍氏學習,少宗主這次學成回來,帶個朋友來玩,不也很正常的嘛?而且少宗主可真有本事,帶回來的居然是姑蘇藍氏的人,诶?!等一下!你們仔細看,這空中的劍光,好像是避塵啊!”
“避塵?藍二公子?!”
“聽說藍二公子不喜交際,不願與旁人保持過密的距離,但你們仔細瞧瞧,藍二公子和少宗主的距離還挺近的呢....”
“不管怎麽說,這次有藍二公子做幫手,區區一個怨氣爆發,就是一樁小意外嘛!”
魏無羨不是沒有聽到自家門生在議論藍忘機,他本想向藍忘機解釋,可如今他的心情很是複雜,一時半會不想說話,只好落在半空,先問一問如今魏長澤和藏色散人都在哪裏。
周圍的門生都跑過來齊齊向他二人行禮,魏無羨假裝沒聽到門生們剛才的話,又見藍忘機并沒有生氣,這才道:“如今情況如何?宗主和夫人在哪裏?你們都沒事吧?”
一夷陵魏氏門生答:“宗主和夫人已經提前去了亂葬崗,可不知為何這怨氣就是壓不住,就連大長老出面也只能抑制,無法将怨氣完全像之前那樣控為己用。至于其他兄弟,是有幾個靈力和怨氣差點暫時耗盡的,不過他們都已經被宗主強制送去休息了,無人傷亡,請少宗主放心。”
這結果若是在其他家族的外行人來看,已是相當不錯了,可魏無羨的眉卻并未因此舒展開來。
夷陵魏氏作為以修習怨氣,聞名修真界的家族,為此一役,竟到了門生的靈力和怨氣都差點耗盡,且還需要當今家主夫人的師尊出面解決的程度......
看來這段孽緣,終歸只有魏無羨一人能解決。
老天,你還是要把魏無羨這偷來的時光收回去嗎?
可魏無羨的原身,早就死在不夜天城外的陰虎符陣中,百鬼反噬,屍骨無存。
如果這個世界也容不下魏無羨,他能歸去何處?
飄蕩在陰暗的忘川河岸,從此再不見紅日,被洗去一切前塵記憶,不識己何人,絕無輪回時?
魏無羨沒再說話,足尖輕點,衆人只見一股淳厚的紅色靈力,向着亂葬崗的方向飛了過去,避塵的淡藍劍光也如同平行線一般,緊緊跟在随便劍芒一側,不曾落下半步。
夷陵魏氏的門生們,則是借由這兩道劍芒,從現出到離去時向外逸散的靈力,成功結成了一個驅邪法陣。正如平時夷陵魏氏的門生們,對魏無羨滿懷信心,如今他們也堅信魏無羨能漂亮的把這件事解決,再不濟,今天還有藍二公子在嘛。
魏無羨禦劍來到亂葬崗的山腳下,亂葬崗的中心處正湧動着一個極大的氣旋,內裏流動的則是方才他所見到的,從各地彙集而來的怨氣。
氣旋周圍則一直有三個人影,在固定的方位不斷向它使出不同的陣法,正欲将其鎮壓。
魏無羨看清了那幾個人影,大喊道:“阿爹!阿娘!師祖!”
三人齊齊回頭,這還是魏無羨第一次見到抱山散人,她的年齡雖然大藏色散人好幾輩,可修仙之人擅長保養,所以抱山散人從面相上瞧起來,只不過比藏色散人大幾歲。
先開口的是藏色散人:“阿嬰?你怎麽突然從岐山回來了?這件事你解決不了的,而且,你身邊的這位....”
魏無羨剛想開口向藏色散人解釋,然而怨氣卻不給他這個機會,見魏無羨突然出現,怨氣氣旋突然先是向周圍爆散開來,緊接着就全部向魏無羨沖了過去,将他團團圍住。
怨氣之外則是傳來魏長澤、藏色散人和抱山散人的齊齊呼喊:“阿嬰?!”
還有那如同前世不夜天戰場上,藍忘機對魏無羨的呼喊:“魏嬰!!!”
魏無羨對此變故倒是毫不意外,暮溪山屠戮玄武洞裏的怨氣,曾用同樣的方法把魏無羨卷進去一回。屠戮玄武腹中的鐵劍雖然怨氣深重,可它當年也被岐山溫氏封禁過一段時間。因此,其所能容納怨氣的空間,至小是一只王八,至大為一座洞窟,怎可能比得過前世岐山溫氏如日中天之時,都沒能派人收服、繼而為己所用,不得已才派人封印起來的亂葬崗?
如今魏無羨終于明白,暮溪山怨氣的爆發只是個幌子,它深知魏無羨肯定不會放任這縷怨氣不管,于是費盡周折,算好了魏無羨接下來的每一步棋,怨氣最終的目的地,自然是魏無羨前世人生最後幾年的居所,這一世的家府、還有父母在的地方,真正的修羅場——夷陵亂葬崗。
魏無羨此刻卻冷靜異常,他将陳情橫在手裏,随便吹出來一曲調子,這曲調是魏無羨在魂穿至此後琢磨創作出來的,全新的驅邪曲。
別說是前世的藍忘機,就連魏無羨本人,都從沒有在他人面前吹過。
不同于上一世魏無羨在沒有金丹靈力的情況下,被扔進亂葬崗,致使他的元神沾染上了怨氣,不得已才選擇修習鬼道,如今魏無羨一邊吹奏陳情,一邊在吹奏的過程中,不斷地往陳情笛上,附加這個身體原主的怨氣和靈力。随便靈劍則是在魏無羨的周身,撐起了一片紅色結界,并專門留下一個通口,确保魏無羨能專此一點,對外輸出。
面前的團團黑霧,終于被打出了一個缺口。借着光亮,魏無羨突然就看到,藍忘機正如同前世,右手握着避塵,左手不住撥弄着忘機琴的琴弦,正努力沖進裹挾着魏無羨的怨氣陣法。
魏無羨拼命朝着藍忘機搖搖頭,随便感知到主人焦急的情緒,也發出陣陣嗡鳴,藍忘機卻置若罔聞,不住地在外以避塵和忘機琴的靈力,擊向怨氣陣法中魏無羨打出來的缺口。
藍忘機攻陣的同時,魏無羨也透過這股怨氣,大致看清了藍忘機的表情。
這個世界的藍忘機只有十五歲,除卻面孔較含光君青澀,這個藍湛的表情,突然就和魏無羨之前在夢中,不夜天戰場上所夢到的,含光君的表情漸漸重合。
所以,真的可能是他?
總不會是前世的魏無羨記錯了吧?可這種事情,魏無羨又如何會記錯?
若當時藍忘機不執意,試圖将魏無羨帶離陰虎符的陣法中心,他就不會闖進陣法裏,還要遭受着不分敵我、不認主人的百鬼攻擊和反噬。
眼見着黑色的怨氣已團團纏繞裹挾住了藍忘機,魏無羨朝着藍忘機搖了搖頭,意在讓他盡快出去,藍忘機卻用靈力順着魏無羨所留下的通口,打開了魏無羨的結界。
藍忘機在闖入怨氣陣的同時,不僅攔腰将魏無羨帶入懷中,還直接當着魏無羨的面,将抹額扯了下來,一邊繞在自己的指尖,另一端則是緊緊纏在了魏無羨的手腕上。
這觸感好熟悉,可魏無羨卻想不起來是在何時何地發生的,之前在暮溪山的時候,魏無羨很清楚,他和藍忘機并沒有這一段經歷。
魏無羨猛地睜大眼睛,眼神中透過一絲慌亂,他動了動手腕,想讓藍忘機趕緊出去,這下魏無羨看清了藍忘機的表情。
那是一種,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十五歲藍湛臉上的眼神。
心慌則亂,魏無羨正吹奏的陳情曲,突然就變成了另外一曲調子。
他自認為這是安撫藍忘機的最好方式,且這曲子也是今天藍忘機,在玄武洞裏剛唱給魏無羨聽的。
可魏無羨今日先是在暮溪山與屠戮玄武纏鬥,出來之後遭遇怨氣爆發,又馬不停蹄地從岐山往夷陵趕,身心疲憊,致使他此刻正哼唱的調子,鬼使神差地同前世的藍忘機,吹給他的忘羨曲漸漸一致起來。
藍忘機身形突然一顫,這眼神在魏無羨看來,滿是一種竟然是你的感覺,藍忘機顫音喚道:“魏嬰,是你....”
魏無羨被吓得一愣,一字之差,藍忘機對他說的,是“是你”,而不是“你”。
這句話帶有了再明顯不過的确認意味,可魏無羨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最好時機,只好裝傻道:“藍湛,你在說什麽啊?什麽是你?我怎麽聽不懂?”
藍忘機卻沒有再說什麽,他靜靜看着魏無羨,琉璃色的眼睛染上幾分水光,魏無羨扯了幾下抹額,可他也不知道這抹額是什麽材質做的,魏無羨居然怎麽也拽不斷。
為了不讓藍忘機看出破綻,魏無羨只能努力做出平靜的表情,道:“藍湛?你怎麽了?你說句話啊?‘是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藍忘機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定定看着魏無羨,先是哼唱出了不久前,他在屠戮玄武洞裏為魏無羨所作的歌。
魏無羨邊聽邊大腦飛速思考,這段曲子是幾個時辰前,藍忘機在洞裏唱給他聽的,魏無羨對音律敏感,并沒有聽出有什麽不對勁,他看向藍忘機,又輕輕推了他一把,道:“藍湛,這曲子不是你幾個時辰前,在屠戮玄武洞裏給我唱的嘛,有什麽問題?”
藍忘機哼唱完這一首歌,又緊接着唱出了另外一曲調子,這下魏無羨的臉色越聽越變得煞白,實在,這曲子他不能說是陌生,因為魏無羨剛才吹奏陳情的時候,吹的就是這段旋律。
且顯而易見的是,曲中的幾處音律,同藍忘機今日在屠戮玄武洞裏,為魏無羨所唱的忘羨曲截然不同——
是前世藍忘機唱給魏無羨的歌。
藍忘機定定地看着魏無羨,薄唇微顫,瞳孔染上一抹淡紅,道:“魏嬰,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