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六十
六十
我這回找了兩份兼職的工作。我的要求不高,什麽都願意做,只要能夠當天結錢就行。
周令也雖然幾次想要安慰我,我都說沒事我不在乎,但是‘白吃白喝’四個字确實戳傷我。
便利店結給我的工資早被我用來和周令也一起玩花的差不多了,那天偷偷翻了一下錢包,還剩下二十塊錢。
好吧,就算我沒有聽到那通電話,也确實該繼續工作。
上午我在奶茶店做奶茶,下午我去洗盤子。
周令也當然也問了我找了什麽工作,我怕她知道後心疼,就說是在一個小飯店幫忙。
“那為什麽每天都能有錢拿回來?”周令也看着我手上的五十塊錢問。
我會把每天賺到的錢給她一半,自己留一半。手上的五十塊錢遞給她,“我跟老板說好了,把一個月的工資每天結給我,老板答應了。”
周令也看了看錢,又看了看我。
我篤定她對社會沒有那麽了解,果然她接下了錢說這個老板人還挺好的。
我說是的,否則我也不會去那裏上班。
後來我在奶茶店上班的時候,聽見一個來買奶茶的姐姐說現在網上有那種接單畫漫畫的地方。我問來了□□群,加了之後在裏面摸索了一天,然後也開始接單。
一開始就是幫人家畫頭像,我不敢要很貴的價錢,怕沒有人來,就說一個頭像五塊錢,可以随便改,改到滿意為止。
就這樣,周令也睡着之後我開始偷偷畫畫。
我從來沒有這麽想要錢。
每天晚上睡着的時候我都希望第二天銀行賬戶能莫名其妙多出十萬塊錢,這樣無論周令也她媽說什麽,周令也和我都能很不屑的罵回去。而且我也能讓周令也挺直腰杆,真正的不要她家裏給的錢。
盤子洗了兩天,老板說不需要人了,我又去幫人家搬貨。
這個活兒還不錯。和我一起搬貨的大叔看我是個小姑娘,都比較照顧我。不過我也不敢少幹一點兒活,我怕之後再有這樣的事情,他們不叫我了。
這一天日頭有點兒大,下午搬貨回去之後我的胳膊就曬傷,開始蛻皮。
周令也拿着蘆荟膠皺着眉幫我塗了一層又一層,問我怎麽在飯店幫忙會曬成這樣?
我半真半假地說飯店今天進了一批新的貨,我幫着搬來着。
周令也把蘆荟膠塗的都要有我手指寬,說:“你下次不要去了,你又沒有什麽力氣。”
“你胡說哦,我力氣可大着呢。”我忍着酸脹的胳膊,打橫抱起周令也。
她把沾了蘆荟膠的手高高舉起,尖叫着笑:“哎呀!你快放我下來啦!”
我把她穩穩當當的送到了沙發上,周令也對我無可奈何地說我:“力氣再大也搬了一天東西呢,別把自己的腰傷着了。”
“哪能哦。”我撅起嘴巴,“你輕的和羽毛一樣。”
周令也的吻輕輕落到我的唇上,我環住她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晚上的時候,周令也在我身邊安睡,我照舊摸黑爬起來畫頭像。
兼職的□□群裏彈出消息來,說明天榮泰廣場那裏有新店開業,問誰能幫忙去發一天傳單,100塊錢一天。
盡管已經晚上十一點,但群裏還是很快就有很多人積極響應。問話的人說只要一個人就夠了,而且需要穿玩偶服。
原本還熱鬧的群一下子就冷清下來。
我查了查明天的氣溫。丘市進入夏天,天氣漸漸熱起來,明天要将近三十度。
而這樣穿玩偶服發一天傳單,通常是要給到150到200一天的,100顯然少了,更何況明天那麽熱。
估計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群裏就沒有人再出聲。
但是我沒什麽可以選擇的。
明天奶茶店和搬貨都不需要人,如果我不答應的話明天一天就沒有錢拿回來,不但如此,在飯店打工的謊言也會被拆穿。
因此我在群裏回複:我去。
很快私聊就收到了具體的地址和時間,我看過,應一句收到。
榮泰廣場離我們家一個小時的公交車程。
我在早上将近六點出發,那時周令也還在睡。我吻了吻她的額頭,在她手心裏塞了一張飯店臨時有事需要早去的紙條,免得她睡醒看不到我會害怕。
離要求的七點還差五分鐘的時候,我到了榮泰廣場,找到了昨天和我聯系的趙姐。
她帶着我走到換裝間,一個巨大的粉紅色的熊服裝孤零零的窩在角落裏。
我沒猶豫,把手機鎖進一邊的小櫃子裏就開始套衣服。
趙姐很滿意地說:“現在像你一樣踏實肯幹的年輕人不多啦。小姑娘,你抓住了好機會呀。”
我心想什麽‘踏實肯幹’,無非就是錢拿的少要求少又肯幹活的冤大頭而已。
不過我臉上笑嘻嘻:“那是趙姐人也爽利。以後有什麽活,還請趙姐多多考慮我呀。”
“那沒問題。”她不過就是信口一說,我知道的,反正随口一說也不會讓她損失什麽,說不定還覺得我會在心裏暗暗感激她。
不過我今天也确實是感激她,沒讓我賺不到錢。
我換上那個粉紅色的熊衣服。這種玩偶服裝非常笨重,而且從不清洗,裏面不知道殘留着幾位‘前任’的汗臭體味。我剛把玩偶熊的頭扣到我自己的頭上,就差點被熏得吐出來。
踉跄幾步,我調整了一下呼吸,利用熊的眼睛看出去,一步步挪到門口。
步伐笨重,三十度的天和一厚疊傳單發的我頭暈眼花。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這裏還不管飯。我實在沒什麽心思去問趙姐,自己買了個包子對付兩口,然後找到一個飲水機大口喝水。
不是買不起兩塊錢的水,而是想着能省則省。加上年輕,頭套摘掉之後一個包子一大杯水,很快就讓我恢複活力。
下午更難熬。
太陽漸漸大了,我在套裝裏憋得難以呼吸。全身的衣服都濕透了,汗頭發被汗水黏在腦袋上,擦也沒辦法擦。
不但身體難受,面對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發完的傳單和不時跑過來合影的小朋友,應對的我簡直筋疲力盡。
有三三兩兩的年輕人走過來,繞着我看了一圈。
我沒理他們,機械的把手上的傳單遞過去。為首的是一個看起來二十四五歲的小黃毛。
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吊兒郎當走近我,彎下腰往熊眼睛的方向由下而上的看。
我往後退了一步,沒忘記給他塞傳單。
他看了看我遞過去的傳單,扯起單邊嘴角笑了一下,接過之後丢到地上。
我沒理他,又往後退一步。接下來那個小黃毛一手拍掉了我手上剩下的所有傳單。
當然,其實他不用做到這一步。
早在他湊近看我的時候,我就察覺出了一股明顯的敵意。
我不知道他的敵意從何而來,也沒有心思深究。彎下腰的動作自己做很容易,但是套了玩偶服就要比原本彎腰的動作誇張五倍去做。
更不用說撿起傳單。玩偶熊又沒有手指。
我撿的費力,那個黃毛就在我邊上和他的朋友哈哈大笑。
我沒理他們,天大地大都不如我的工作大。
我彎着腰賣力撿傳單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一股往前沖的重力砸到玩偶的屁股上。接下來玩偶服狠狠一震,我失去慣性倒在地上。
不容我做出任何反應,頭上陡然一涼,呼吸也順暢。黃毛抱着熊頭蹲在我面前,看着我扯起兩邊嘴角。他眼裏都是挑釁和戲谑,笑着偏過頭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後猛的轉過頭來,吐了我一頭唾沫。
“你有病啊!”我的怒火當場就燒到了頭頂,賣力地掙紮着要站起來。
那黃毛反手就給了我一巴掌,震得我耳朵嗡鳴,眼睛模糊,看黃毛也成了一坨黃色的馬賽克。
“你他媽的給我注意點兒!”那黃毛站起來,一根手指指到我鼻尖,“我記住你了!媽的瞎他媽搶人活兒呢!知不知道行情啊你!”
我悶了一天,沒吃飽還挨了打,腦子鈍鈍的。他的話我聽進去了,但是沒聽懂。只是看見他手指過來的一瞬,我張嘴就咬下去。
他痛得大叫一聲,身邊他的朋友們沖上來。有的掰我嘴巴,有的拉黃毛的手,更多的拳頭落在我的玩偶服上。玩偶服當然比我的身體要大得多,而且堅硬,在我身上撞出大大小小的傷。
“诶诶诶!幹嘛呢!”
趙姐仿佛天降神兵。她來喊了一嗓子,我下意識的松口,那群人就跑開。
趙姐把我扶起來,幫我撩開汗濕的頭發。她看我一眼,驚叫道:“喲,怎麽被打成這樣?”
我深吸一口氣,全身都要散架似的疼,太陽穴也一直在突突跳。但比起這些,我更害怕的是趙姐讓我回家,不給我錢。
那樣我就沒有錢給周令也。我不能沒有錢……
那個時候我就像是魔怔了一樣,心裏只有給周令也帶錢回家一件事兒。挨打都沒哭,但現在面對趙姐我卻哭着說:“趙姐,我能幹,我能接着發。您幫我把頭套套上,我需要錢,我繼續幹。”
趙姐猶豫地看了我一眼,說出我最不想聽到的話:“……要不就算了,你都這樣了。”
“不不不,我能幹的!趙姐!我能!”為了證明我自己可以,我從她身邊撿起頭套嘗試往自己頭上戴。
趙姐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眉頭擰成‘川’。她從我手裏奪過熊頭說:“你這咋幹啊?你得去醫院。”
“沒事兒沒事兒,我沒受傷。趙姐,反正戴着頭套也看不出來,求您了,我能幹完。”
她還是不說話,抱着熊頭躊躇。
我心一橫,“那我不要100了,您給我80!就80行嗎!”
“這倒不是錢不錢的事兒……”
見她松口,我趁勝追擊:“就算受傷了,我也不會找您!”
趙姐過了三秒才說:“那好吧,60。”
我吸了吸鼻子,止住眼淚,沒有因為她的趁火打劫憤怒,只是劫後餘生的想我能給周令也帶錢回去了。
我低下頭,示意趙姐幫我帶上熊頭套:“好,六十就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