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确認
确認
我在的飯店不大,大概只有二十個平方的樣子,老板負責做飯,老板娘負責送菜。我的主要任務是打雜,哪裏需要去哪裏。
活兒不複雜,只是瑣碎。
但好處是老板娘人很好。不光好說話,給錢很痛快,還有好脾氣。
她和我說她也有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兒在外地讀書,看見我就和看見她女兒一樣。
我很感激她一直對我友善,而且願意給我日結工資,因此幹得十分盡心盡力。
今天晚上店裏人不多,到了快九點的時候老板娘把我今天的工錢給了,讓我早點下班。
我很快樂,拿着錢道謝回家。
路上經過水果攤,我買了一串大葡萄。
樓道裏彌漫着一股濃濃的灰塵味道。不知道為什麽,這股味道比平時更濃了一些。大概人在心情好的時候,感官也會更加敏銳?
我胡亂思考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拿出鑰匙打開家門。
“铛铛铛!我回來了!驚喜嗎!”
興沖沖地跑進門,我展開雙臂等周令也喜出望外的飛奔而來。
可話落下後才發覺不對勁。
客廳的燈沒有打開,茶幾邊也沒有每天安靜看書的周令也。
我放下葡萄第一個反應就是往廁所去。
廁所門推開,黑漆漆,空蕩蕩。我一顆心提着一半放了一半:至少周令也沒有在我不在的時候自殺。
可是廚房裏也沒有周令也,卧室裏也沒有周令也,陽臺上也沒有周令也。
如果不是她的東西還在,我會懷疑這兩個月是我做的一場白日夢。
電話無人接聽,微信沒有回複,我站在客廳裏看着茶幾上那本紅色硬殼封皮的《追憶似水年華》,四肢冰涼的确認:周令也出事了。
我仔細地找了一遍,周令也的藥沒有帶走,衣服也沒有帶走,拖鞋整齊地擺放在門口,看起來像是臨時有事出去了。
那她能去哪裏呢?
我留了一張‘我出去找你了,回家給我打電話’的紙條,換上鞋出門沿着回家的路找她。
這麽晚她一般不會有什麽別的地方去,除非遇到什麽事情,我和她說過可以到店裏找我的。
但是通常她有什麽事就先和我打電話了呀?我握着手機,沿途每一處都仔細找過,甚至連大樹後面都要看一眼。
一直走到我打工的店裏。
老板娘看見我有些詫異:“小陸?不是讓你回去了嗎?”
我失魂落魄:“姨,我走了之後有沒有女孩子來找過您?”
“女孩子?沒有啊。”老板娘不假思索,“你是出什麽事兒了嗎?”
“……我回家的時候,我妹妹,我妹妹不在家。”我聽到自己話帶哽咽。
老板娘放下手中原本端着的盤子,一雙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沒有啊小陸,你回去之後沒有人來過。我跟你叔叔正準備關門呢。”
“哦,哦。”
“你別急,你妹妹是不是出去玩兒了?你給她打電話了嗎?”
我脖頸僵硬,全身僵硬,“嗯,打了。”但是怕老板娘擔心,我硬擠出一個笑容來,說:“沒事兒,姨。或許是她自己跑出去了。我再回去看看,不打擾您和叔叔關店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好。”老板娘看了看我,安慰說,“沒事兒,小陸。你妹妹也是大人了,不會走丢的。”
對,周令也不會走丢的。
我回到黑洞空蕩的家裏。走之前留下的紙條還在茶幾上沒有動過。我把它撿起來揉成一個小團,又撕碎丢進垃圾桶裏。
周令也沒有朋友,在光明高中讀書。高考完之後她去的最遠的地方是光明高中邊上的圖書館。我不知道她家住在哪裏,她也沒有告訴過我,我也沒有問過她。
——為什麽不問她呢。
我為自己多餘的體貼懊惱。
心底其實隐隐有了預感,周令也可能是回她自己家去了。雖然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這種感覺。
不過周令也單純的人際關系,除了她家裏人能讓她留下,應該也不會有別的人可以讓她留下了。
而且周令也非常謹慎。平時如果我不在家,有人敲門她都不會開門的。
這還是我有一次無意當中沒帶鑰匙發現的。
那天我在門口敲門,一直到我說出‘我是陸祺燃,忘記帶鑰匙’之前,周令也都沒有理會我的動靜。
她不會被壞人帶走,而且從家裏的整潔程度來看,也不是被人擄走的。
不過想到這一點對我原本就提着一半放了一半的心也沒有什麽幫助。我不知道周令也家在哪裏,沒有辦法确認我的猜測是不是真實的。
我在客廳站了一會兒,忽然福至心靈的去翻一件我一直挂在卧室門背後的褲子口袋。
口袋空空,什麽也沒有。
周令也帶走了我們一起去樟市玩的時候撿來的貝殼。
她一定是在有意識地情況下出門的。因為這個貝殼自從撿回來就一直放在我那條褲子口袋裏,沒人動它。前幾天周令也還說該把我這條褲子洗了,可是因為它一直在門後面放着,所以總是被我們忽略遺忘。
她走的時候一定是想起了它。周令也一定是自己主動走的!
我捧着褲子,不知道是欣喜若狂還是難以言喻的悲哀。
周令也,為什麽要走呢?
她應該明天就會回來了吧。她應該只是臨時回了自己家一趟,然後被她爸媽絆住了腳。
對,就是這樣。
我不斷在心裏肯定自我,但自我不斷被推翻。
我捧着那條褲子在大門前從天黑等到天亮,在地板上坐了整整一夜。
我不敢睡覺,甚至都不敢眨眼。生怕周令也像蝴蝶,在我休憩的片刻就會從門口展翅高飛。
第二天清晨五點半,我給老板娘發了消息,說今天要請一天假。
老板娘的消息在一個小時之後回過來。她問我是還沒有找到我妹妹嗎?
我說是的。
老板娘又問我需不需要幫忙。我禮貌地道謝後婉拒。
動了動僵硬的四肢,一整晚我沒有浪費,我有了一個找周令也的主意。
我在廁所洗漱一番,重新換了一身衣服,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那麽狼狽。
然後我拿上周令也沒有帶走的書包,在裏面翻到了她亂七八糟的雜物,以及一張校牌。我把她校牌上的照片劃破,然後裝了兩套她的衣服到了光明高中。
這時候正是暑假,學校裏的人很少。
我以前讀的高中會有老師暑假裏也值班。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有這麽好的運氣正巧碰到周令也的老師,但是我打算試一試。
我背着書包走到光明高中的學校門口。
學校門口的保安警惕地看着我,問我有什麽事。
我說我是光明高中高三的學生,有東西忘在學校裏了要去拿一下。
保安問我要看校牌,我從周令也的書包裏拿出那張校牌遞給他。
保安接過校牌,狐疑地看了看校牌,又看了看我,問:“你這個照片怎麽回事?”
我其實緊張得要死,怕他不讓我進門。但表面上我不顯露,翻了個白眼,吊兒郎當又無可奈何地說:“我弟劃的。”
保安拿着校牌又看了看,再看了看我,“你叫什麽名字?”
“周令也啊。”我做出一臉‘你有毛病嗎’的表情,啼笑皆非的回答。
那保安把校牌還給我,然後打開了校門沖着我揮揮手,“去吧去吧。現在的小孩啊,丢三落四的。”
我拿回校牌,頭也不回的往學校裏沖。
我的計劃是這樣的:先想辦法進學校,然後假裝我是周令也的遠房表姐來給周令也取錄取通知書,借機從老師嘴裏套出周令也的消息。
暑假的光明高中也不空,還有一些同學或者老師在裏面。
我背着書包先離開了保安的視線,根據她們學校的路牌找到了辦公樓。
站在三層高的辦公樓前面我又犯了難。這麽多層,這麽多辦公室,到底哪一個才是周令也老師的辦公室呢?
我只知道周令也以前的班主任姓王,她和我說過是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女老師。
但是姓王的人這麽多,這個學校總不可能只有一個王老師吧?
我背着書包站在教學樓前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