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像口香糖

五十五招像口香糖

就在他端着盤子到處吃得正歡時，林美淑走到他跟前，“怎麽樣，還合口味嗎？”

“嗯嗯，這個超好吃！”童塔塔塞了一嘴食物，指着盤子裏的小糕點連連比贊。

聞聲，林美淑輕笑着舒氣，語氣裏帶有忙碌後終于得到喘氣的輕快，“我也來吃點吧。”

她轉身去料理師傅那邊要了小碟，回身示意他，“看你都沒吃這個，不喜歡嗎，這邊的還不錯，很新鮮。”

童塔塔看向她夾得像蘿蔔片一樣的食物，“這是什麽？”

“真鲷魚，”她将幾塊魚肉放到了他的餐盤裏，“嘗嘗，味道不錯的。”

真叼魚？好奇怪的名字，童塔塔聽都沒聽過。

但見對方滿眼推薦，想必很好吃，他便送進了嘴裏，嚼了兩下眉頭一皺，“生的？”

林美淑也往嘴裏送了一塊，點頭，“嗯，吃不習慣是吧，沒關系，第一次吃都不大習慣，多吃兩塊就好了。”

說着把一小碟醬汁遞給他，“可以蘸點這個，更香。”

從未吃過生海鮮的童塔塔有些難适應，只好快嚼兩下咕咚吞下去了。

盤子裏還有好幾塊，瞧着像是很貴的食物，再還給林美淑似乎不太合适，他突然感覺自己像那吃不了細糠的山豬，白白糟蹋心意和東西。

但看着林美淑吃得那麽香，他開始蠢蠢欲動，便又夾了一塊蘸過醬汁。

剛送到嘴裏，就被芥末沖得差點吐出來，正捂着嘴不知所措時，旁邊突然跑過來一個西瓜頭小男孩，指着他大叫，“你哭鼻子。”

這話說得他一愣，下意識眨眼擦臉，以為被芥末辣哭了，但并沒有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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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林美淑看向小男孩，“小謙不可以沒有禮貌哦。”

被叫小謙的小男孩聞聲皺起眉頭，然後擡頭向他道歉，童塔塔還沒來得及回應，他又轉頭看向林美淑，“小嬸嬸，可他就是哭鼻子了，我在爸爸的手機上看到了。”

爸爸的手機？童塔塔很茫然，不知道他爸爸是誰。

正納悶時，對面開放式吧臺邊，出現了熟悉的身影，找了好一會兒沒見着的系臨城，正在那邊取魚肉。

他下意識想伸手打招呼，但對方并沒有看向他，旁邊還跟着不知是表哥還是表弟的幾個男生。

倒是不遠處的林美臨看到了他，邊朝他揮手邊走過來，身後還跟着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孩。

“怎麽樣，有吃到什麽好吃的嗎？”

林美臨一直忙着招呼客人沒顧上他，有點擔心他害羞，但見他盤子裏都擺得沒空地兒後，感覺自己有點多慮了。

“嗯，吃了很多……”童塔塔點頭。

“奶油粘得滿嘴都是，還好意思說。”

這聲音……轉頭一看，果然，裏城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滿臉嫌棄地看着他。

“哥哥，剛才看到的那個哭鼻子。”小謙拽着裏城的衣角指向童塔塔。

“什麽哭鼻子？”一聽這話，林美臨感覺不妙，以為兒子又趁自己沒注意幹了什麽壞事。

倒是旁邊跟她一塊來的女孩突然開口：“哎？你不是那個視頻裏的男生嗎？”

她其實拍合照時就注意到了童塔塔，剛才也一直在觀察，這會子終于确認了。

童塔塔有點愣怔，“視頻”二字冒出的瞬間，右眼皮莫名一跳。

這話頭一起，吧臺另一邊剛才就在竊竊私語的嬸嬸嫂嫂齊齊湊上來。

“是吧？我那會就覺得像了。”

“就是的沒錯，美淑之前不是說了嘛……”

“瞧着比視頻裏看上去正常，而且可愛多了，哎呀那視頻裏哭得喲……”

聽着周圍的七嘴八舌，林美臨心下突感不妙，轉頭看向妹妹，低聲嘟囔，“你該不會發出去了吧？”

林美淑沖她擠眉弄眼，“你也沒說不能發啊……”

見狀，童塔塔顫顫巍巍地開了口：“不不好意思，你，你們說什麽視頻？”

這苦哈哈的聲音實在太過“标致”，破空直入在等堂哥還沒來得及走的系臨城的耳朵裏，他不禁側過了臉。

“就是你那個哭得可醜的視頻。”裏城說起來就嫌棄。

最先認出他來的女孩說：“就你跟臨城表白的視頻啊。”

旁邊一不知是嬸嬸還是伯母的女人接話，“說喜歡我們大侄子好些年了，哭得怪傷心的嘞。”

“啪——！”

聞此，童塔塔手裏的盤子瞬間掉在了地上。

瓷碟破碎的聲音很響亮，引得四下客人目光齊聚，童塔塔面色蒼白，神情慌張，“對對對不起……”

“沒關系沒關系，不要動。”

見他要蹲下身去撿，林美臨趕緊将他拉到旁邊，轉頭朝不遠處的服務生招手。

而随服務生走過來的，還有目睹了全程而眉頭緊蹙，面色難看的系臨城。

“媽，你幹了什麽。”他直向老媽，聲音雖平靜，但夾雜的質問語氣頗有幾分壓迫感。

被這麽一問，林美臨感到一絲心虛，“我哪有幹什麽，只是把視頻分享給你……小姨看了而已。”說着迅速指向了妹妹林美淑。

後者被“出賣”得猝不及防，嘴裏的魚肉差點噎了嗓子，“咳咳，我我也就……只給你爺爺看了而已。”

然後爺爺推給奶奶，奶奶轉給叔伯，叔伯發到小群，小群裏的親戚又分享到大群，一來二去到今天，已經全部傳開了。

聽聞此話，童塔塔腿一軟，直接摔倒在地。

感情剛才拍照時，他們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并不單是因為林美淑生孩子的事，背後竟還有這麽一茬——系家的親戚全都看過自己鬼哭狼嚎“恨嫁不已”的糗視頻！

意識到這點後，童塔塔簡直無地自容到難以承受，抱頭蒙臉四處逃竄，最後直接鑽進餐臺角落裏躲着，怎麽叫都不肯出來。

系臨城也很崩潰，七嬸八伯的熊熊八卦之心突然被點燃，沖上來将他團團圍住，以為兩人在交往，逮着他開始東問西問。

童方臺聞聲趕來時，正好碰上服務員收好碎渣離開，轉眼瞧見兒子畏畏縮縮地躲在角落裏，以為他又闖了禍，趕忙詢問，被七姑八婆一頓解釋才明白。

只不過，盡管兒子喜歡系臨城的事他知道，也聽過告白時的“悲慘歷程”，但并沒有看過視頻。

因此，當大伯母很熱心地掏出手機給他看群裏視頻時，不到十秒，童方臺的眉頭就擰出了波多黎各大海溝，趕緊讓人家給關掉了。

難怪兒子會鑽到餐臺裏了，他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真的太丢臉了。

反倒系家人一個個不以為然，連聲安慰，說什麽小年輕青春懵懂，充滿朝氣活力，大膽示愛，真是浪漫，甚而紛紛懷念起自己的青蔥歲月，追憶起曾經追過的男孩女孩。

這邊的熱鬧氣氛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連系臨城的爺爺奶奶也湊了過來，聽到他們的話題後，連聲感嘆。

老兩口來之前就知曉童家父子要來，當初得知人孩子不僅跟孫子同校，還那麽心悅孫子，直感慨緣分莫大。

今天來到後一直忙東忙西沒顧上打招呼，這會可是逮着童方臺一頓感激不盡，搞得他是手足無措，很不好意思。

老兩口尋不到人，轉頭瞅見童塔塔還塞在旮旯裏，連說快讓人孩子出來，在那擠壞了都。

一幹人連哄帶誘地可算是把人給“摳”了出來，然而童塔塔根本就不敢擡頭，渾身紅得像個炸熟了的西紅柿。

最後還是林美臨讓越聚越多的人都散開，把人帶去餐桌上，吃了好一會子東西才緩過來。

然而，餐桌四周被系家親戚坐得滿滿當當，雖說是大戶人家，但人類的天性不可阻擋，聚堆之後八卦之心直接被炸開，尤其還是如此有趣的話題“引子”。

男女老少，你說你年輕時怎麽追得姑娘，我說我年輕時怎麽追得男孩，搞得四下一時像五百蜩螗開大會。

童塔塔本來坐在林家姐妹中間，林美淑因事離席後，系臨城的奶奶坐了過來，搞得童塔塔一陣緊張。

“來，”奶奶像是看出了他的拘束，端了一杯精致的小甜點，放到了他的面前，“嘗嘗這個。”

“謝謝。”

童塔塔躊躇着拿起小勺子，輕輕挖了一口，像布丁又像蛋糕，微微涼入口即化，“嗯，好吃。”

奶奶笑笑，示意他盡管吃，那邊還有不同的口味。

系臨城的奶奶性子和善，話不多，只偶爾跟他搭一兩句，大多數時間裏要麽跟身邊人淺聊，要麽只看着他笑。

開始童塔塔還會回笑，後來被看得多了，感覺臉頰笑得有點僵，只管埋頭吃東西裝沒看到。

林美臨被妹妹叫走後，童塔塔另一邊的位置也空了下來，不多會兒坐下一個與林美臨年紀相仿的女人，不知是系臨城哪個堂叔的妻子，上來就跟他說可以叫她嬸嬸。

童塔塔只好乖乖叫了人。

沒成想對方是個話多的，坐下後嘴就沒停過，變着花兒繞着彎兒的，從他的出生年月到興趣愛好，學習情況到未來夢想，甚至早上吃了什麽，老家所在地址，還有幾個叔幾個姨都給刨根問底扒了出來。

奶奶在旁邊雖然沒插話，但也沒有阻止，一直在默默聽着。

到最後嬸嬸突然話頭一轉，開始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幾點出生的。

這話把童塔塔問得一愣，他還真不知道這個，剛想轉頭去找他爸問問，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系臨城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他身後，面無表情地說：“你出來一下。”

“啊？”

突然被叫他有點懵，但見對方轉身向外，也只好随之起身。

“哎大侄子，你把人帶哪去？”

還沒問出想要的答案，嬸嬸在後頭疑惑，但卻并沒有得到理睬。

跟着對方走出宴會廳，外面庭院瞬間安靜了許多。

童塔塔不明白他突然叫自己出來幹嗎，小跑上去，“怎麽了，你找我有事嗎？”

畢竟對方已經連續好多天不搭理人，突然主動搭話，他還是有些忐忑的。

然而系臨城并沒有回應，仍沿着長廊往前走。

童塔塔只好閉上嘴跟他向前，出了回廊，拐去卵石小徑，沒走幾步便看到了一片游泳池。

系臨城腳步未停，直接穿過客休區，走到一處半開放的涼亭，進去後，朝身後人示意入座。

童塔塔乖乖坐下，一臉茫然地看向四處，感覺這裏景色還不錯。

“你就坐在這，哪都別去。”

聽對方這麽說，他很納悶，“為什麽？”

“到底還打算惹出多少麻煩來才滿意。”說這話時，系臨城的眉頭擰得很深。

像是反問，卻更多是陳述，兩者一攪和，反倒生出質詢與責怪的意味。

向來遲鈍的童塔塔，幾乎瞬間便明白了對方為何不滿，茫然的表情收起，眉眼垂下，半晌從嗓子裏擠出了一句：“對不起。”

然而對方根本沒有承這份歉意的打算，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吧臺，點過單後，直接朝相反方向的休息客座走去。

沒多會兒服務生端着餐盤走過去，将紅酒和杯子放下，開塞倒酒。

距離太遠，還是背對，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從那一飲而盡杯的動作，童塔塔可以感受得到，他有多不爽。

與之前任何一次因他而起的麻煩生出得不滿不同，系臨城剛剛投向他的眼神裏，完全沒有情感，飄出來的話也不帶溫度。

童塔塔第一次接觸這樣的系臨城，看上去似乎沒有生氣，但他渾身上下的每個毛孔卻都能感受得到……來自對方的嫌棄。

這樣的感受，讓他手心陣陣發涼。

他倒寧願對方沖自己大聲咆哮，總好過，被徹底地，厭惡。

童塔塔低下頭，無意識地用力摳着手掌心，摳到發痛時，淚水從眼眶裏溢出，滴落到指甲蓋上，濕濕的感覺，讓人生厭。

一切都脫了軌……

從當初不自量力且愚不可及地沖動之後，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沒有預料，也根本沒有那個能力去預料，想做些什麽消除那些不好的影響，可是除了平白添更多的麻煩之外，他似乎什麽都做不了。

就在這一刻，內心的無力感變了味，對自我的厭棄攀上了頂峰。

童塔塔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所謂喜歡，對于系臨城來說，是一種負擔，一種困擾。

就像莫名其妙粘在鞋底的口香糖，甩不掉扯不淨，讨嫌又心煩。

亦或者，不單單是他的喜歡，還有他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