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是薄荷糖
五十六招是薄荷糖
将自行車推到距離教學樓比較遠的停車場角落,童塔塔蹲在車邊落鎖。
這裏沒停幾輛車,過道很寬敞,他不再因想靠系臨城的車子更近,而被擠在閉塞的車道裏小心翼翼地上鎖,卻因動作太過笨拙,而導致整排車子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地,從而被一群值日生“追殺”。
少了他的“努力”,更多花花綠綠的車子有了靠近那輛銀黑色Jetffly的機會。
滿月宴那日回到家後,他才回過神,餐桌上和系家嬸嬸的聊天有多令人誤會,自己似乎無意中配合了不該配合的話題。
從視頻被傳開,到他現身宴會,再到被認出,甚至後來發生的烏龍,很多親戚誤以為他們是交往中的關系,也難怪系臨城會那樣不滿意。
說到底從頭到尾都是自己的錯,又笨又遲鈍,沖動且蠢。
因而,令人厭煩的口香糖從夢裏醒了過來,看清楚了自己的樣貌,決定主動走到幹燥的風裏,自然地脫落。
為了避開系臨城,他特意早上晚出發十分鐘,放學便立即離開學校。
與其說是特意避開,倒不如說只是恢複了他曾經的作息,不再為了制造“巧合”而去卡系臨城的時間。
現實就是這樣:一旦不再刻意制造機會,他和系臨城之間不會有交集,盡管住在人家別院,但作息不同,習性不同,所以兩人也基本碰不到面。
望着那已經轉過教學樓拐角的背影,身後跟着的尾巴一個比一個雀躍,像是期盼着對方能偶然回頭時瞥到自己,哪怕那一瞥根本不包含特殊意義,甚至也不會延伸出任何可能。
就像之前的自己,厚着臉皮,日複一日。
想來現下的系臨城,應該很痛快,讨厭的人遠離視線,眼淨心也靜。
即使再不甘心,也只能到這裏了,他的口香糖之路。
童塔塔拽起書包,朝反方向的入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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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第多少次誤将旁邊的嘆氣當成是老班在後門的預警後,毛樂忍不住轉頭将一個紙球扔到了他臉上,“你特麽喪門星上身了,一上午唉聲嘆氣的!”
紙球從桌角滾落,童塔塔趴桌上瞥了一眼忙着給手機做僞裝的人,再次嘆氣。
将手機藏進掏空了的字典裏,毛樂煩躁,“啧,沒完了是吧,要死不活的,怎麽不往七班跑了?”
要知道,往日一個課間不去七班晃悠晃悠就渾身癢的人,這一中午除了跟自己上廁所,就是坐在座位上安靜如雞,真的很不正常。
旁邊人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子又嘆了口氣,“我以後不去了。”
“什麽,”毛樂動作一頓,語氣驚訝,“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說着伸手去扯他耳朵。
以往都會被一把拍掉的手,此時也放任不管,見他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瞧上去竟有幾分真。
“怎麽,你小子終于開竅,知道自己高攀不上了?”
趴着的人沒說話。
毛樂搖頭,“做了幾年夢把自己做廢了吧,該清醒了,只圍着一個人轉的人生是行不通滴。”
在前排都能感受到從後方傳來的喪氣,胡朔掂着一管口香糖從座位走過來,打量了一番滿臉了無生氣的童塔塔,“還能救嗎?”
毛樂換了個姿勢玩手機,面無表情地搖頭,“葬了吧。”
“咋了這是,沒精打采的?”胡朔坐到他前面的空位上,“話說你今天都沒往外面跑啊。”
“人家說以後不去七班了。”
這話讓人震驚,“啊?為什麽?”
童塔塔仍舊趴在桌上不說話,仿佛根本就沒有看到胡朔一般。
毛樂在一旁不屑,“放心吧,過不了兩天指定又貼上去了,就他那尿性……”
“不是……”一直沒動靜的人突然開了口。
兩人齊齊看向他,毛樂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準備怎麽狡辯的神情。
然而童塔塔雙眼依舊無神,沒頭沒尾地嘟囔了句:“不是這個口味。”
兩人疑惑,順着他的視線,瞅向胡朔手裏的草莓味口香糖。
胡朔以為他想吃,遞給他一片,“剛從同桌那裏搶來的。”
但他沒接,還在那直勾勾地盯着,唇邊呢喃,“荷菲拉……”
毛樂一聽擰起了眉頭,“荷什麽菲拉,你還挑揀起來了,”說着直接搶過口香糖剝開塞進了嘴裏,“欠揍。”
“荷菲拉?”胡朔訝然,“可是那個好貴,兩塊錢一小粒,都快趕上一張餅的錢,我哪吃得起那個。”
童塔塔沒搭腔,兀自搖了搖頭,将視線從口香糖上移開。
荷菲拉牌清涼型薄荷糖,兩塊錢一顆,淺藍色的玻璃紙包裝。
系臨城有個飯後刷牙的習慣,但由于中午在學校不方便,所以每次午餐後,他都會用漱口水漱口,然後吃一顆薄荷糖。
如果身上沒有,而超市又恰巧賣完的話,就會用青檸味口香糖代替,從初中開始就是這樣。
而童塔塔從發現對方這個習慣的那天起,就成了儲藏倉鼠,攢起來的零花錢很大部分都用來買了薄荷糖。
口袋裏每天都會裝一顆,趁中午放學,所有人都去餐廳時,偷偷溜進系臨城的班級,放到他的筆盒裏。
除了生病請假或其他原因不到校,一年四季基本沒有斷過。
此時他的桌洞裏還有好幾顆,口袋裏也有一顆。本來口袋的這顆應該今天送出去的,但是,他現在已經沒有勇氣去七班的教室了……
這件事他從沒有告訴過胡朔和毛樂,以前沒說,是出于一種想當做他和系臨城之間的小秘密的心态,現在不說,是害怕被罵犯傻。
圍着一個人轉得人生是行不通的,毛樂的話突然在耳際回蕩。
但其實人生那樣漫長的事情,童塔塔從未認真考慮過,而如今想來,似乎真的是那樣。
從初中遇到系臨城開始,自己的生活裏似乎就只有一件事:追逐他。
走他走過的路,把他的習慣當成自己的習慣,甚至當初擠進這所學校,也是憑着一股子一定要跟對方上同所高中的瘋狂念頭,拼出來得。
有意也好,無意也罷,總跟在對方身後亦步亦趨的人,确實是自己。
……毛樂的話沒說錯,而他的自知之明也在滿月宴之後,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他就是塊硬黏在對方鞋底的口香糖,如今稍一代入對方的角度思考,就覺得自己好煩。
可這樣突然一腳踩下剎車,讓他立馬風幹脫落,似乎也做不到。
無法後退,又看不到前路,好難,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上下課的鈴聲,霎時便成了莫須有的存在,童塔塔大腦猶如宕機,整個人渾渾噩噩,根本集中不了半分精神。
去廁所下意識繞了之前的遠路,回過神後趕緊返回,不從七班門前經過,感覺校園都開始變得陌生。
從洗手間出來的路上也是恍恍惚惚,等被人攔住的時候,才發現完全走去了與教學樓相反的方向。
“喲,這是誰?”
童塔塔掀起眼皮,瞅向迎面而來的三個人,帶頭的長發女生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上揚的眼角與眉梢,挖苦的目光與神情,看上去像毒蛇。童塔塔有那麽一瞬間寒毛豎起,但整個人不在狀态連逃跑都慢半拍。
帶頭的女生叫徐瑤,別人都叫她瑤姐,學校裏橫來橫去的典型太妹。
據毛樂說,她家裏有錢但背景黑,雖然很多有錢人的背景都說不清,但她家實在明顯,所以這些年一直低調地忙着洗白。
由于學校當初不想收,所以她進一中花了很大功夫。入校後她行為也收斂很多,以前簡直是狂。
或許因此,大家都說瑤姐收斂是跟家裏有關,但童塔塔卻認為,除此之外,她收斂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她也喜歡系臨城。
這點其實也得到了毛樂的認可,只不過他的落腳點與童塔塔不同。
毛樂認為,瑤姐喜歡的并不單單是系臨城那個人,亦或者說,她喜歡的壓根就不是“那個人”。
但彼時童塔塔并不懂,其實到現在也沒懂。
他只當是自己表白太過“隆重”,搶了她當初表白時的風頭,所以她才一直看他不爽。
而之前自己動不動就被人圍追堵截找麻煩,除了本身犯了衆怒之外,基本上都是這瑤姐在背後指使。
眼下童塔塔回過神想跑,但左右兩路被跟班的一男一女圍擋,衣服也被扯住,“逃命”的最佳時機已過。
瑤姐從後面拽着他的領子,上來就重重地拍了一掌他的後背,震得他前胸都有點發麻。
“跑什麽跑,我還能吃了你怎麽的?”
大概是礙于廁所附近來來回回的人太多,瑤姐朝那兩人示意,随即三個人架着他朝另一側走。
“走,帶你去超市買點零食吃。”
“你們幹什麽,放開我,撒開!”
童塔塔掙紮,試圖拽出自己的胳膊。然而不僅沒用,幾人還作勢威脅要扒他褲子。
掙脫不得,童塔塔剛想豁出去說你扒就扒時,身後的桎梏突然一下松開,并且躲開好幾步。随即旁邊的人也松了開,只是閃躲不及,仍擋在兩側。
童塔塔有點懵,但顧不得想太多,抽出胳膊就往旁邊逃蹿,差點撞到迎面而來的人。
下意識擡頭一瞧,發現是齊野,而齊野旁邊跟着的正是系臨城,兩人大概是要去洗手間。
看到了一整天都沒見幾眼的人,童塔塔卻絲毫沒有喜悅之情,眼下他又在倉惶逃亡,只覺難堪不已。
迅速低下頭,轉彎一腳踩進花壇裏,差點摔了狗吃屎,他慌忙爬起來朝教學樓那邊跑去。
“吓我一跳,”齊野看着逃跑的人呢喃, “跑這麽快幹嗎……”
系臨城也朝那背影瞥了眼,随即轉過頭,看向不遠處姿态悠哉,像是偶然路過的三人,瞬間了然。
徐瑤一改之前的冷眼俐面,一步三扭地朝二人走過來,溫聲和語:“哈喽,好巧啊,你們去練球了嗎?”
然而系臨城并未搭理人,扭頭轉往男廁方向,倒是旁邊的齊野接了兩句話,直到進了廁所才把人甩開。
“哎,你那‘禮物’好像被人欺負了。”齊野上完廁所,朝在洗手的人說道。
然而系臨城表情未變,看上去并不想理會那些事情,“跟我無關。”
說罷,甩着手出了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