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
日升雲起,涼風送爽,鱗波萬裏平渡。
一株株彌梵天特有的珊瑚樹,點綴得冰宮四壁萬紫千紅,日光直透窗棂,若雲錦暖暖的披在光潔的寒冰冰床上。
煙籠雲霞,垂挂着一幅幅透明鲛绡的水晶床,完全由海水凝聚而成,躺在上面,身下水流微微動蕩,人動水動,人不動水也在動,感覺像浮在水上,又似飄在雲中。花千骨已經醒了,一動不動地伏在床上,惬意地眯縫着雙眼,
靜靜地梳理着紊亂的思緒。
一出煉妖塔就看到鋪天蓋地的花浪紅波,恍惚看到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背影,披了一身大紅禮服,手上還挽着小小新娘,拖着長長的裙裾緩步登上仙島喜堂,頓時淚眼朦胧心亂如麻。
“究竟是怎麽回事!”她還來不及細想,就被師父強行拖出煉妖塔,迷迷糊糊地帶到了這片如夢似幻的仙境水域。這次驟然相聚,如同夢幻,眼前兩個身影重重疊疊時聚時散,那印刻在她腦海裏最溫柔的臉龐,和眼前人兒只有幾分神似。皮生肉像皆是空,師父與絕情殿內那一尊,唯有元神氣息上略有不同,只是這種不同微乎其微,普天之下也唯有她一人,憑着明銳無比的神之直覺來辨別。
“師父終于回來了!”年來憂心思慮,在煉妖塔內數萬裏奔波,再加上幽冥之火的洗煉,讓她身心皆疲,白子畫怎會看不出來,心疼地連哄帶逼讓她先上床休息。可是,長別離,乍相逢,讓她如何靜得下心來就寝,在他懷裏撒嬌癡纏,扯着他的袖子不停地問長問短,白子畫只好半推半就陪她一起躺下,花千骨才心滿意足,一着枕頭就甜甜睡過去。醒來之後,真害怕一睜開眼,只是南柯一夢,一切都會消失不見。
輕輕把頭側過另一邊,換了舒服的姿勢,便瞧見和衣坐卧在床沿,手中還拿着書卷不放的白子畫(一)。晨藹中升起了一團淡淡水霧,由風卷窗而入,幾滴晶瑩露珠兒灑落在他發梢,如墨青絲随風輕拂,露出了一截雕塑般挺直的鼻尖,修長的眼睫安詳地合在一起,眉尖微微蹙起,避開了冷傲的眼神,唇角眉梢也柔和了許多,不再讓人望而生威。
這容貌,驚鴻一瞥的美,濃麗流豔若碧藕于一江氤氲生煙的春水,日影都不忍斑駁其上。忍耐不住心中的喜悅,誰說生死劫注定不死不瘋便成魔,天道無情,人間有愛,師父終于可以和我在一起了!
師父一定是吃了很多苦!身子單薄得幾不勝衣,花千骨心疼不已,只有一床素白被褥,不知是何布料裁制,小小的僅夠她一人蔽體,便探身拉過昨夜的風衣,輕巧地替他蓋上。他修長的睫毛微微煽動了一下,卻沒有醒來,呼吸輕淺而均勻。
指尖眷戀不肯離去,花千骨調皮地捏起他的一縷發絲,描摹起他好看的眉眼。輕拂開他肩頭散亂的發絲,露出象牙搬光潔的頸項。愛意濃濃的摩挲下,仔細探看,咦,她發狠時咬下的幾個極淡齒痕印怎麽沒了?師父突破十重天,難道還順便抹去她留下的愛痕?這怎麽可以,師父是她的,她的!心有不甘,嘴角咧開一抹壞壞的笑,柔膩地低下頭來咬了上去……
白子畫原本就沒睡着,想讓她多休息才合眸靜卧一旁,看到小徒兒不顧自身寒侵冰肌,卻只想着為他添衣,滿心憐惜卻又貪戀她的溫柔,唇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不動聲色地悄悄将冰宮結界內溫度調高。薰風和日,浸潤在小徒兒的似水柔情中,這世上沒有什麽能比得上這一刻的美好,但願人長久,天不老,讓這一刻就此镌刻下,永不磨滅。哦!不,剛開始幻想一生一世歲月的靜好,就被頑皮好動的小徒兒給打破,還對他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獠牙……
“小骨!”
輕聲帶笑呵斥,不能再裝睡了,扭身想要避開。纖小柔軟的嬌軀立即不依不饒地粘了上來,張開四肢像蛛網一樣纏繞住他,生怕他跑掉。秀發如波浪般傾瀉在他臉上,張開小口露出雪白的糯米小牙,見獵心喜地一口咬在他脖子上,戲谑地磨着牙,既不用力咬下去也不松口。
心怦然而動,越來越烈,狂野的欲望蒸騰而上。感覺到她嬌小的身子炙熱火燙,氣息微弱地顫抖着,白子畫也是一陣心慌意亂。清冷的冰宮內,飄蕩起別樣的粉色花浪,帶他瞬間又回到了七殺殿的朝朝暮暮,那時他們就是如此暧昧地相擁而眠,六界存亡、徒兒安危、天道倫理……重重枷鎖下,讓他欲近不得,欲罷不能,心力交瘁下差點釀成千古一恨。
如今,他還猶豫什麽?推脫何來?她想咬就咬吧,咬哪兒都行,反正這裏只有他們倆!白子畫緊繃的身子漸漸放松下來,埋首她的秀發堆中,嗅着她發間混着汗水的淡淡幽香,柔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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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骨,你想怎樣都行!師父都答應。”
“真的?”花千骨松了口,戀戀不舍地擡起頭來。
“師父何曾騙過你?”
“哦!” 花千骨一陣腹诽,只是不敢說出來,戲谑地斜睨了他一眼。連殺姐姐都說師父口是心非,我若還信了他說的,才是神魂白活了幾萬年。
滾燙的臉頰緊貼在他胸口,聆聽光潔的肌膚下有緒的跳躍,輕輕在他肩頭咬了一口,輕撫過他完美的鎖骨,慢慢摩挲上他精致的下巴,描畫着他的唇、他的眼……胸口的跳躍越來越激,幾乎要脫軌而出,想要又不敢,花千骨羞澀地擡頭看他。
白子畫也正凝眸低頭望她,孩子般的天真無邪臉上,嬌羞的粉暈蕩起醉人漣漪,美極了!冰涼的指尖滑過她的臉頰、削肩,擒住一對光潔的藕臂,向她俯下身去,清新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龐,鼻息正好在她紅唇的上凝定。四目凝望片刻,白子畫傾身埋首于她頸項間,發際嗅到耳後,幽香媚骨,啓齒輕輕在她粉色的耳垂上印下一串淺痕,然後擡起身來,一本正經地問道:
“小骨,想清楚了嗎?”
沒有繼續下去,讓花千骨略覺失望。“嗯”了一聲,呆呆地看着仰頭看着,眼前天人般的無暇臉龐,意識一片空白,有了師父……不就是擁有了一切,別的都是可有可無的,不是嗎?
白子畫卻嘆了口氣,繼續悠然道:
“小骨,彌梵天雖美,卻資源匮乏,少了別的尚可,可缺了仙靈之氣就無法修仙。我會在入口處替你修建洞府,以後你還是留在六界修煉。”
“嗯”
“小骨,你不用擔心,我已從新凝聚仙軀,以後再也不會讓你為難。”
“嗯”
“小骨,八方六界已與我無緣,如今屬于我的只有彌梵天這片小小天地,以後我要走一條很難的路,小骨,你……”
“嗯”
“小骨……”
“……”
此時無聲勝有聲。兩心若是相知,何必海誓山盟,師父……小骨什麽都不要,只要你!你去哪裏,小骨就去哪裏
白子畫怔怔地望着懷裏如癡如醉的小人兒,知道現在她一顆心都撲在他身上,跟她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讓這麽個無憂無慮的小徒兒,一起去危機四伏虛空歷險,餐風飲露,她會快樂嗎?不過,相處了這麽久,小徒兒的脾氣,師父又怎會不了解,将來快不快樂還屬于未知,現在要是再給點溫存愛撫,她會從此恨死他!
凝望她清泉般的眼眸,水霧茫茫,情思朦朦。不再多說什麽,唇滑過她白皙的頸項,掠過下巴,輾轉回到唇邊,蜻蜓點水般劃過……
身下的小身子柔軟地舒展開來,雙臂勾住他的脖子,閉上眼,呼吸都放輕,溫柔地回吻他,柔嫩的肌膚上泛起一陣陣淡粉漣漪,明豔不可方物。
久久深情擁吻,情思轉濃,白子畫卻突然皺起眉,緩緩支撐起身子,保持一寸之距,低聲道:
“小骨,等一下……我……沒準備!”
花千骨羞澀地眯起了眼睛,對他怨嗔道:
“師父,你不是說不需要天地來為我們做證,也不必拘泥于三書六禮,我們就這樣長相厮守,永不分離。”
可我不是說現在就……白子畫看着懷裏的小人兒已如癡如醉,心虛地沒敢直說出口,只得敷衍道:
“可……也不能太委屈了你。”
其實他也不是不想,只是對自己身體有點信心不足。這具稚嫩仙軀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年,非常敏感,一靠近她就想要她,幾乎無法控制。修仙雖然不一定要禁欲,但只能淺嘗即止,不然很容易入魔。本想再成長一段時間,就算不能和千年道行相比,至少也要成熟穩重些才好。可是,小徒兒對他期盼已久,讓他實在難以啓齒推脫。
“那師父是想……就這麽算了。”
全身一僵,如此親密相擁,師父還要推三阻四。花千骨真心惱了,一扭身背對着他躺下,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暗自垂淚。臨陣退縮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總有千般理由,萬般道理。總之,愛得不深,才會如此顧慮重重,想要又不敢要吧!
一抹愧疚之色迅速染紅白子畫雙頰,瞬間連白皙的頸項都紅透,板着她的肩想讓她轉過身來,好言勸慰,卻被她扭肩甩開了。呀!小骨果然生氣了。這可如何是好?……一下子讓他陷入了兩難之境。
繁雜思緒排山倒海而來,那熟悉的背影又回到了花千骨眼前,原來那一幕不是夢幻,而是永恒的定格,絕情殿的那一位居然成親了?我為什麽會感到難以接受呢?連花千骨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明明并不愛,對他的溫柔糾纏唯恐避而不及,可是為何看到他和別人成親,心裏便酸酸楚楚的不是個滋味。
新娘會是玉帝的七位公主之一?還是冷豔冠絕六界的廣寒宮主?或是數年前就有人提議過的蓮城新城主----無垢之妹無袖?究竟是誰,值得他打破長留尊上斷情決義的門規,公然迎娶,大肆慶祝。不管他是為了結盟,還是真愛上了,至少他不拘一格,敢作敢為。
“小骨。”柔聲輕喚,帶着負荊之意,慢條斯理地攬過她的腰,正要再起溫情柔波。
“師父,他是和誰成親了?”花千骨突兀地問道。
白子畫一怔,嘴角淡淡笑意霎時凝固。沒想到她在這個時候,還想起這麽個掃興的人來,內心實乃無限惆悵。他自己都無法解釋,那一位也算是盡心盡職地,照顧了小徒兒一段時日,小骨挂念那一位純屬正常,自己不該多心才是。可是,自從上一次親眼目睹那一位,在小骨房間的卧榻之上,與她糾纏不清,他們之間……不會……
猶豫了半天,白子畫才平定下起伏不定的心潮,淡然開口:
“小骨想知道?”
花千骨迷茫地擡起頭來,不安地眨巴着大眼看着他明眸如星,深淵如海,那裏仿佛有兩個黑洞,她永遠都探不到底。雖然她很好奇,但她也實在是把握不準該不該問,半天才支吾其辭道:
“其實……也沒什麽……只是……奇怪,想知道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九天四十八星宿推測出,五月初五是他千年一遇的大婚良辰,所以玉帝親自賜婚,與王母、世尊魔嚴共同主婚,九重天所有的仙家都來長留為他同喜共慶。他一直守候在煉妖塔外,想等你一出來,就和你成親,可惜他認錯了人,結局你都看到了,我也不多說。”
白子畫不帶一絲情感地講述了他人的故事,眼看着小徒兒小嘴,訝異地慢慢張成一個圈圈,他卻對最撩人心扉的“新娘是誰?”決口不提。
三分驚喜,三分難過,三分遺憾,還剩下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我不是不得隴望蜀,心生貪念了?猛然驚覺,花千骨深深地自責,暗自惱恨自己,真該跳進貪婪池裏洗洗罪過。
“小骨,你不高興嗎?”
白子畫一瞬不瞬地盯着徒兒的那張孩兒臉,沮喪二字誠然出現在她的腦門上,猶猶豫豫,但還是很誠實地對他點了點頭,
小骨難道是愛上他了?胸口如遭重錘一擊,白子畫自己其實根本分不清,究竟是花千骨依戀着他,還是他離不開了她依戀,如今他們之間那份毀天滅地都無法忘卻的依戀中,多了一個人,那個人還是他自己修煉出來的第二元神?真是自作孽!
忍不住伸一出微顫的雙手,指尖冰涼一如他此刻的心境,擡起她的下颔捧起她的小臉,白子畫一字一句,斷金截鐵道:
“小骨,忘了那個人!從今往後,你我之間不會再有他的存在!”
花千骨一陣懊惱,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他!他!本來就是從你身上分出去的一部分。忘了他,不就是和忘了你一樣!”
一說完花千骨就後悔了,心虛地咬着指頭。
小骨忘不了他?白子畫的心一下子亂了,這具身體與生俱來的方剛血氣,再加上數年虛空歷練的殺戮絕決,淡遠的天性中多了不少沖動,被花千骨這麽一頂一激,頓時腦袋炸開了一般,失去了理智。
“你!”
白子畫緊抿着唇,神情突然變得凝重起來,花千骨頓生畏懼之心,連忙退縮到床角。不由分說猛地舉起她雙手,翻身将她死死壓住,揉亂她一頭秀發,毫不溫柔地強行索吻,手上的動作狂亂無章,一點也不輕柔。帶着嘶啞的聲音,低吼道:
“忘了他!”
他要親手把這小腦袋裏,所有的胡思亂想,都一一清理幹淨,只留下他自己!他的小骨,身和心都得是他一人所有,豈容他人染指!就算那一位不能完全算是他人,也不行!
“師父……”
花千骨又驚又怕,卻又忍不住心花怒放。她喜歡他的溫柔,讓她心怡,喜歡他的柔弱,讓她心疼,但她更喜歡他的霸道,讓她心動不已。
心動歸心動,可不能就此屈服,不然一輩子就只能當他的乖徒兒,對他低眉順眼,讓他呼來喚去。花千骨,你要争氣些!
“不!”
花千骨輕輕以肘推拒,卻顯得欲迎還拒,白子畫本就沒有動怒,只是有點自己吃自己的醋,心裏酸酸的。理智一下子就控制住了莫名的躁動,轉而溫柔起來,在她耳邊輕笑問道:
“小骨,你真不要嗎?”
花千骨一愣,沒想到他變得這麽快,吞了一口口水,興奮的微微戰栗,張開嘴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要!”
好不容易含含糊糊地吐出一個字,粉面含羞,閉上了眼睛。唇角勾起一個得意的微笑,他的小骨,想要他!
所有的顧慮暫抛腦後……輕柔……再輕柔……
“啊……”一抹嫣紅暈染開來……仿佛一片桃瓣飄落,那銷魂的感覺從此印刻在了彼此身上……永不磨滅!
兩行清淚順着她眼角留下,白子畫用力地抱着她,溫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淚水,撫摸她絲滑的秀發,把臉埋進她的發間,鼻子輕輕蹭着。唯有這一刻,他才感覺他們真正彼此擁有,天地間,唯有他們兩個,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存在!
如此美妙!何當初如此抗拒?白子畫自己也覺得不可理喻。明知第一次不可太過分,可身下的小人兒從未如此嬌羞妩媚,肌膚泛着粉紅柔媚的水光,白子畫的心也随波激蕩開來……情不自禁再次吻上去……
無數柔情蜜意,小人兒嬌弱不勝之态,讓白子畫憐惜不已,可是他只要一退縮,他的小骨就用柔情似水将他淹沒,讓他避無可避,只得由她随心所欲。貪圖享樂的神之軀,終于展現出神族特有之無窮精力,幾次三番甚至嘗試着擡起身來,想要占據主動。
真不該開這先例!白子畫滿心自責,雖是兩情相悅,但如此縱欲尋歡,非仙道所為。再則,享樂的極致,也是與痛苦并存,他已經盡力了,卻與花千骨之所期所盼,尚是有些不足,讓他汗顏不已。
歡愛之事和修為仙力體力都無關,因情而發,順其自然。可他自身□□本來就不多,多年清修幾乎磨練殆盡……
不知過了多久,花千骨終于心滿意足地長噓一聲,身體變得綿軟如泥,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而伏在了她身上白子畫如釋重負,翻身側卧一旁,只在她唇上輕輕一點,就沉沉睡去了。
日落月升,白子畫兀自酣睡未醒……
花千骨心疼地伸手撫摸他的墨發,指尖插入發間,每一根都很柔軟順滑,解開束發的冠帶,讓它如瀑傾瀉而下。原來這就是師父的真身,還如此稚嫩,大概才十五六歲,屬于未成年吧?不知道這麽做,會不會有損他的道基?師父,你 ……都是為了我,都怪小骨不懂事,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