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TER42

CHAPTER 42

“公子,這趟人間,想必你我是來錯了……。”

“青青你不懂,你還有這回旋餘地,我卻是……卻是再也無法回頭了。”

“真的嗎公子。為什麽會這樣你告訴我,為什麽會是這樣從前青城山下,紫竹林裏,你同我講人間有千萬般好。既那樣地好,為什麽公子你如此痛苦”

“傻青青,你亦不知,我身在紅塵,雖痛苦,也快樂,有許仙一人,我很知足吶青青……我知足得很。”

“我不信我不信你快樂,你告訴我,你眼睛裏流出來的是什麽公子,這是什麽這不是妖該有的東西。”

“這是眼淚,青青,人的眼淚。”

“公子是妖,怎會流淚”

“我想,因為有愛吧。因愛而生淚,因淚才化人,青青,我已經渡化成人,法力盡失,否則這小小雷鋒,斷困不住我。”

……。。

“臺詞有進步。”

陳煜放下劇本,長舒一口氣,轉過身抽了張紙巾點了點眼眶底。

靳青坐在他對面,頗為配合地聳了聳肩,靠上前來,扶着他的肩說: “怎麽了,煜哥又入戲了”

“沒有。”陳煜頂着一雙微微紅腫的眼,低下頭去,語氣幽微: “只是想來,離結局越來越近,白素貞在我身體裏,也越來越掙紮。”

“是嗎”靳青将腦袋輕輕搭在他身上,隔着他衣服聽他的心跳,追憶前塵, “還記得以前在省劇院裏,我們兩個整天無憂無慮。可自從來了雲深,你接了這部戲,我發現你的眼淚就越來越多。煜哥你告訴我,愛情不應該是讓人愉悅的東西嗎為什麽,你總是以淚洗面。每每傷感湧來,波濤泛濫,可是因為怕徐巍辜負你的緣故”

“跟他沒關系。”陳煜将頭壓得更低了,不停地吸着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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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換季時分,陳煜就會鼻炎發作,說話帶着一股股濃濃的鼻音,像是重感冒般,更加惹人垂憐。

“靳青……”

“嗯”

“算了。”陳煜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到底怎麽了嘛”

“我是想說……。”陳煜拽着紙巾,好不容易才擡起頭來,淚眼朦胧地望着靳青, “我是想說……”他仍猶豫不決。

“想說什麽”靳青看他這般躊躇,心裏比他本人還急。

“我是想說……我感覺,我感覺心裏就像住着一條蛇,它無時無刻不在往我的肉裏鑽。試演時,我看那些報紙上的話,記者編輯們誇我,說我的白蛇好,可他們不知道,這所謂的好,是重塑了我多少骨肉精血,耗費了我多少心力。我只有真把自己當成了白素貞,當成了白蛇,才能演出那種好。靳青,你說這到底值得不值得”

“不然,休息幾天……”靳青輕輕将手搭在他肩上,口吻極盡輕柔: “剛好在雲深,徐巍也在,不着急回荊川,那邊我替你打點就是。”

“不行,之前為着辭演,已經拖累了大家的進度,不能又因為我自己的情緒,讓整個組都為我一人遷就。”

陳煜驟而起身,捏緊紙團,目光堅定地望向門外。

靳青随之一同站起。

一連數日,雲深陰雨不減。今早散開些霧,見到點潋滟晴光,原本滞澀的心胸也随之開闊了幾分。

陳煜說: “現在買票,下午回荊川。”

……。

徐巍酒醒時,看到床邊堆着兩只行李箱。

箱子沒蓋好,露出裏頭高高一摞白襯衫,是陳煜常備常穿的那一種。

他扶着腦袋坐起身,正準備開口,只見陳煜恰拎着幾副衣架子從隔壁洗手間走出來,笑眯眯地将衣架子放回到衣帽架上。

“你醒了”陳煜複又将徐巍腳邊的兩雙鞋一并拿塑料袋包好,收納進箱子裏,邊看着徐巍邊疊着床上沒疊完的衣服。

“我睡了很久”徐巍望了眼外頭的天,不大确信,低頭瞄了眼手機。直到親眼确認上頭的顯示時間是傍晚四點,他才生出些腳踏實地的真實感。

陳煜一臉安之若素, “靳青比你醒得早,今早就醒了,現在去買票了,這房間,我又續了一晚,你要是酒還沒醒,還可以再多住會兒,明天回鎮上不遲。”

“買票”徐巍微微一怔,又看了看旁邊的行李箱,更加驗證心中所想, “你要回去了”

“既準備複演,那自然就沒法像過去幾天那樣安逸。這次來雲深,一直住在你家裏,也是打擾了。”陳煜說着說着,笑容逐漸收斂,到最後,眼底只剩不舍。

徐巍一把将人抱住,萬般眷戀道: “這次走了,又要多久才能見到”

靳青不在,他總該有膽量與白蛇再纏綿幾回。

陳煜笑着捋了捋他蓬亂的毛發,一夜宿醉才醒,徐巍還沒來得及梳理,亂糟糟如獅子狗。

徐巍見他不吱聲,只顧着摸自己頭發,又不甘心地仰起臉問: “你說,又要多久才能看到你”

“戲演完了,自然就能見到了。”陳煜彎下身,與他四目相對,極盡虔誠, “不然你也可以來看我。到時候巡演,北京,上海,杭州……許多地方我都去。”

“好,我如果有假,一定去看你。”徐巍将頭紮進他的衣服裏,猛吸幾口氣, “太突然了,我感覺過去幾天就像一場夢,又或者說,跟你在雲深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為什麽這麽說”陳煜有些虛,從前他從不認定,看似穩如磐石的徐巍,居然也會有這樣搖搖欲墜的不安全感。

他一直以為,只有白素貞才會這般造作,半信半疑,卻不想,許仙也會如此,如此輾轉難安,瞻前顧後。

徐巍說: “何止你,其實我,我心裏也很害怕。我不是沒有擔心過。擔心靳青所說的那一切,擔心北京上海的萬丈高樓,把你的心徹底鎖住了。那些好看的,富貴的東西,讓你忘記在雲深還有這樣一個木讷沉默的男人在等你。在它們面前,我卑微如塵土,你的人生本該就是擁有無盡的鮮花與掌聲,我該祝福你,可我有時候又自私地想,你要是個普通人多好,不必在觀衆面前賣弄皮相,強顏歡笑,也不必屬于許多人。你只屬于我,屬于我一個人,你是我的,陳煜,我也是你的。我們互為占有,就是彼此唯一的領土。”

“你從前從來不跟我說這樣的話。”

不出所料,陳煜又哭了,他流淚時好看,徐巍說過,鮮有的悲傷時比笑起來更美。

“我現在就說了,因為我害怕……”徐巍拉起他的手,用臉緊緊貼着他的手背,用力摩挲着,說: “我多怕你,白蛇一去不複回。”

……。

“既決定了,煜哥還是別想了。”

臨進站前,靳青遞上新打好的速溶,與他一同依靠在人行天橋上,鳥瞰這破落縣城最後幾眼。

陳煜于冷風中挽了挽散亂的劉海,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傷心的餘色,他眼底仍泛着點點脂紅。

“我怕又是一通難過,就沒讓他來送。”陳煜遙望前路,群山延綿,神色一如灰蒙蒙的天際,難掩陰骘。

“這次回去,好好演,把心放在戲上,演好了,還愁沒有以後”靳青難得教起陳煜,都說談了戀愛之後,大人都變成了孩童,許多事情,都要手把手扶持。

陳煜軟塌塌地陷在靳青的懷抱裏,一臉委屈道: “靳青,我跟他是不是真的很難有以後”

“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麽”

“其實你之前說得也沒錯,我和他,有時冷靜想想,的确是兩個世界的人。”陳煜慵懶地側了側眼,不甘心地往招待所的方向看了一眼, “所有人都覺得,白蛇應與法海作配,他們勢均力敵,平分秋色,有來有往的交鋒才好看。”

“可陳煜是陳煜,不盡是白蛇。你只是演白蛇罷了,演完了,你就是你自己了。”

靳青也有些亂了,這些日子來,他也渾渾噩噩,不知現實與戲的界限到底在哪裏。

“真的嗎”陳煜近似嘤咛,姿态無限嬌柔, “那我想,我還是想做白蛇,愛許仙勝過愛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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