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45
CHAPTER 45
“看看這标題起的——知名人民表演藝術家陳煜《白蛇》首演獲滿堂彩，昆山泣露盡顯古典悲傷美學——”
阿輝揚着一份晨報，八頁四開，滿打滿算的版面上，印滿了陳煜那張豔光四射的蛇盤子臉。
化妝間裏，衆人疲憊滿身，才結束完今日表演。陳煜雙手抱胸坐在化妝鏡前閉目養神，靜等化妝師替自己揩幹淨臉上的粉底。
靳青坐在他旁邊拔着假睫毛說: “這些窮酸記者倒真會寫，什麽昆山泣露，悲傷美學，我竟一個詞也看不懂。”
“大抵就是形容美的，”阿輝一臉滿足地攤開報紙，飛速浏覽了一遍，心裏比陳煜本人還高興， “陳老師就是最美的。”
當事人卻不以為然，待妝卸盡後，一聲不吭地頂着一雙微微泛紅的眼圈去隔壁換衣服去了。
靳青同阿輝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一愣，不知陳煜是何意味。
閻正奇推門而入。
“他人呢”他只瞅了眼陳煜的座位，神色淡淡。
阿輝忙指了指換衣間，剛要提醒他陳煜心情不大對頭，就見閻正奇單刀直入地走了過去。
“還有多久換好”
“馬上。”
陳煜加快套衣服的速度，出去前又輕揉了揉眼睛，試圖使那片微紅更加淺淡一些。
“哭了”
果然，任何時候，白蛇都逃不開法海的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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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煜逞強道: “哪有的事，卸妝水刺眼，回頭換一瓶。”
“組裏妝造從不用卸妝水，只用卸妝膏。”閻正奇不費吹灰之力就聽出了他話裏的破綻，更加驗證了心中所想。
“哭什麽呢是否有過于思念許仙的緣故”
“與他無關。”陳煜被戳破了慌，也不怯，轉身悵然道: “算起來，演了這麽久白蛇，總要替他哭一哭，以盡哀思。”
“就不好奇我為什麽中途改了戲。”
閻正奇眼中并無半分情緒，好像真成了法海，心無雜質的法海，任誰也撼動不了分毫。
陳煜不大認輸地看着他的眼睛說: “這次回來，我發現你不同。”
“嗯”
“你從前總說我的白蛇沒有欲。”陳煜笑了笑，像是故意在掩飾什麽，又像是故意在露出什麽，糾結道: “其實你的法海何嘗有欲或許準确來說，從前有，但現在沒了。如今的法海，滿眼只寫着無情無欲，我看不到他對白素貞那一絲影影綽綽的念想，那一絲私欲，你就像一臺無懈可擊的朗讀機器，背完臺詞，走完過場，法海呢，他去了哪裏，這不是《白蛇》應有的法海。”
“你病了。”閻正奇沒有給他再行傷感的時機，一口蓋棺定論， “這段時間我很擔心你會瘋。”
“我沒病。”
陳煜無助地靠在門板上，逼仄的化妝間，僅有他與閻正奇二人。
“瘋子都說自己沒病，”閻正奇上前一步，目光凜冽地看着他， “陳煜，你人戲不分，離瘋也不遠了。”
“我沒瘋……”陳煜撇過頭去，盡力不去直視閻正奇的眼睛，他怕極了。
原來……原來千年道行在空門佛法面前如此不堪一擊，那一瞬間，白素貞好似做回了那條任捕蛇郎把玩拿捏的可憐小蛇兒。
閻正奇擡手捏住他手腕，目光如刃， “你就是瘋了，不然你在怕什麽，嗯你在抖什麽……”
“你放開……你……你拽疼我了……”
陳煜用力掙脫他的手，卻無濟于事，閻正奇身高體壯，與徐巍不相上下，身單力薄的自己在他面前卑微如塵土。
“疼嗎”閻正奇不顧他的痛吟，湊近幾分，呼吸急促， “以後還敢随意提辭演嗎”
“放開……放開我……痛……”
陳煜胡亂推搡，不料被閻正奇反手一抵，他整個人後仰摔去，撞倒在一排晾衣架上。
“嘩啦啦”一聲，連帶着十多排晾衣架跟多米諾骨牌一般，接二連三倒去。陳煜癱坐在一堆花花綠綠的戲服裏，右手手肘被劃拉出一道血紅的傷口。
“麻煩你搞清楚，是我成全了你，你才是白素貞。”閻正奇蹲下身去，理了理袖口，單手支起身前人潮紅的臉龐，眼神陰鸷， “沒有我，你一無是處。”
陳煜強抿住嘴，一行淚不争氣地流了下來。
“不知道有沒有人同你說過，你哭比笑要好看。”
閻正奇滿是疼惜地替他撫去淚水，上身以一種盡是脅迫意味的方式頂在他胸口。
“只是這些天來，我思來想去，一直覺得是否是太縱容你的緣故，才讓你這條小白蛇越發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為，你可以逃得出法海的手掌心”
陳煜泣不成聲。
“白素貞，我可以不要你，但是你不能不愛我。”
閻正奇狠狠推開他的臉，鏡中的法海，眼底盡是冷漠與厭嫌。
“是我甩的你，你記住了……”他站起身子，一字一頓地告訴身下人， “離開了我，沒有人會愛你，包括你的許仙。”
……
荊川下起一陣小雨。
陳煜回程時，懶得再開車，索性叫了輛出租。
等車的十幾分鐘空隙裏，他細撫着手腕上的紅痕與手肘處的傷口，想起半小時前在換衣間裏閻正奇說的那些話，心中莫名刺痛。
陳煜摸出手機，下意識點開某人的聊天輸入框。距離兩人上一條交流還在兩天前，他分享了一張農作圖，自己回了個“好”。
兩人間的互動止步于此。
大拇指懸空在鍵盤菜單上，遲遲不見落下。陳煜猶豫了幾秒鐘，終還是将手機放回褲袋，出租車緩緩靠近。
一路紅燈綠影，陳煜心不在焉。司機有意将音響聲音調大，大到整個車廂都是微醺的搖滾樂，險要蓋過車窗外的雨。
恍惚一瞬，他似在路邊見到一個男人。
他一身白衣地蕩在雨幕裏，烏發長垂，琅嬛佩鳴，如暗夜幽靈，混沌不清。
陳煜揉了揉眼，扒上車窗，順着雙閃燈的方向探去。
只見那抹影子旋而一蕩，剛要轉身，就被一輛黑色桑塔納欺身碾過，濺起一地血水。
陳煜吓得“啊”一聲，彈回到後排座椅靠背上，滿眼恐懼地捂住了嘴。
出租車越開越快，窗外大雨滂沱，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陳煜向後看去，見那白衣男子竟又重新站起，緩緩轉身，露出一張和自己別無二致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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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和大家聊聊這章《白蛇》從構思初期就會展現逐漸渾濁不清的一面，戲中戲的比例會越來越高，人戲不分的情況也會更多。大家感興趣可以看看電影《黑天鵝》，娜塔莉波特曼的奧斯卡封後之作，大家可以簡單把陳煜理解成一個男版的“黑天鵝”。
沒錯，陳煜的白素貞到後面也會展現出驚悚又瑰麗的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