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殿下臉上皮膚挺好的
第8章 殿下臉上皮膚挺好的
自出逃失敗後,荀旖便又處于一種無所事事的狀态裏。她每日只是坐在窗邊長籲短嘆,卻什麽也不做,也不知自己能做什麽。這書裏的世界那麽大,她還沒來得及去看看,便已被宣告了終生監禁……荀旖不由得可憐起古代的小姐們,又懷念起自己往日自由的生活——雖然也沒有那麽自由,但好壞總是對比出來的。
“小姐近來都不怎麽看書了。”小桃在一旁繡着荷包,又擡頭看向窗邊的荀旖,說道。
她很擔心荀旖,卻不敢表現出來。自小姐進了這公主府後,她是越來越反常了。從前的小姐,每日吃得少、睡得少,整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讀書寫字吟詩賞花,偶爾和武進侯私會。如今的小姐,能吃、能睡,可書也不看了,人也不想了,時不時還有些瘋言瘋語,精神狀态都和從前大有不同……太反常了,太反常了!這是該被送進昏君後宮的女子應該有的狀态嗎?
但是畢竟是自家小姐,又遭此變故,小桃想,這可能也是一種排解的方法,總比自盡的好。好死不如賴活着嘛,看起來,小姐已領悟了這句話的精髓。于是,小桃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又刺激到了荀旖,也不敢直接去問了。
荀旖瞥了一眼虞安公主前不久送來的一沓書,又搖了搖頭:“書?你就別火上澆油了。”她說着,站起身來,扭了扭腰,又活動了下筋骨。比起看書,她還是更樂意動一動。
“小桃啊,”荀旖張開雙臂,看向小桃,又轉了個圈,滿含期待地問道,“我胖了嗎?”
“小姐不會胖。”小桃立馬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荀旖有些無奈:“這會兒就不用顧着我的面子了,胖不是什麽壞事。你快告訴我,我胖了嗎?”
小桃也有些無奈:“可是,小姐,你真的沒有胖呀。”
“怎麽可能,”荀旖忙站到穿衣鏡前,左看右看,氣色似乎是好了些,但看起來還是一個骨頭架子,她也有些氣餒了,“我這些日子拼命吃飯,怎麽還沒有胖?”
她說着,想了想,又回頭看向小桃,道:“一定是你我天天相處,就算我胖了,也看不出來。我去問問迎平。”她說着,便拉開門向外走去,走到了院門邊上。院子裏梨花還未謝,陽光正好,還有幾只麻雀在枝頭叫個不停。如果不是住在這裏恐怕有生命危險,她還真的挺喜歡這裏的景色。
“迎平,”荀旖對着在牆根下坐着守門的迎平招手喚道,“你過來一下!”
迎平忙丢下了手裏正在編的草人,走到了門邊,問道:“荀姑娘,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就是讓你看看我這些日子長肉了嗎?”荀旖問道。
迎平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又搖了搖頭,十分肯定地道:“沒有。”但又補了一句:“但臉色沒有初見時蒼白了。”
荀旖聽了,不由得嘆了口氣:“是我急于求成了。氣色好些,也不錯。”身體才是最大的本錢,身體好了逃跑也方便,如果可以,她甚至不用外援,說不定自己就可以翻牆出去。可這身體之前的底子太差,她想好好補一補都不知該從何補起。而她如今被困在這小院裏,就連鍛煉身體都施展不開,每日最多在院子裏拉拉筋、踢踢腿,也做不了別的什麽了。
“荀姑娘還有事吩咐嗎?”迎平又問。
荀旖想了想,又問道:“你能從外邊搞來一些小玩意兒嗎?”荀旖說着,看了看這院子,道:“毽子或者沙包,可以嗎?”
這小院子也做不了別的什麽了,但總得活動下筋骨才是,那些枯燥的有氧運動無氧運動她如今也做不了,不如搞些玩具來。小桃天天照顧她已經夠忙了,她也不想再讓小桃勞累,只好來求助迎平了。
“啊?沙包?”迎平有些驚訝。
“怎麽?閨中小姐連沙包都不能玩嗎?”荀旖反問。
“這倒不是,”迎平掏了掏身上,“荀姑娘,你看這個行嗎?”說着,他從袖子裏掏了掏,又拿出了什麽東西。
荀旖低頭看去,只見他手裏有好幾個沙包。“好家夥,你是搞批發的嗎?”她說着,直從迎平手中挑了一個最大的沙包,又忙回身小跑到屋門口,興高采烈地對小桃招呼道:“小桃!出來!”
小桃對荀旖向來是言聽計從,乖乖放下了手中活計走了出來。可剛一出來,她便被結結實實地砸了一沙包,沙包掉在了她手中,然後她便聽見了荀旖在笑:“小桃,一起玩呀!”
小桃有些猶豫,看了看荀旖:“小姐,當真要玩嗎?”
荀旖連忙點頭,又忙把迎平拉了過來,道:“玩!你倆站兩邊,我站中間,你們砸我!”
“小姐,當真可以嗎?”小桃還在猶豫。
“來嘛來嘛,試試吧,”荀旖十分興奮,又把兩人拉到他們應該站的地方,“來,開始!不要手軟!”
“小姐……”小桃看着荀旖,拿着沙包,将砸未砸,可荀旖已經瞧出了她的心思:她要放水了。
于是,荀旖忙補了一句:“你們倆不許讓着我!要對準我,狠狠地砸!不然我今日便不吃藥了!”
對于荀旖來說,藥真的不能停。
見小桃還在猶豫,荀旖連忙板了臉,小桃也只得嚴肅起來:“小姐,奴婢這就要出手了!”說罷,她胳膊一掄……
荀旖從沒被砸得這麽狠過。
她險些沒站穩,卻還忍痛穩着自己,鼓勵着小桃:“砸得好,就按照這個力度來!”說着,又轉頭對迎平道:“你也別手軟!”說着,把沙包丢給了迎平。
于是荀旖被砸得更狠了。
她這瘦弱的身體簡直是弱柳扶風,看着沙包過來,卻怎麽都躲不過。沙包在她的眼中是個慢動作,可荀旖的動作在小桃和迎平的眼中無疑是更慢的動作……這讓荀旖努力奔跑的樣子變得可笑起來。
于是,當荀旖氣喘籲籲再也跑不動時,她終于要放棄了,今天的運動量大約是達标了。小桃見她扶着腰立在那,不由得關切地問了一句:“小姐,可要休息一下?”
可荀旖卻立馬被這句話激起了鬥志,小桃在荀旖眼中已是柔弱的小姑娘了,而如今她竟然在勸自己休息一下?不行,荀旖還是接受不了這樣的反差。她以前不僅喜歡跳舞,她體育也很好的,每年運動會班裏沒人願意報的長跑都被她包了,如果不是後來被車撞了……唉,最起碼這一具身體的波棱蓋沒碎成餃子餡吧?
強身健體,從她做起!
“不歇!”荀旖一口拒絕了小桃,她說着,眼睛一轉,又忙對迎平道:“迎平,我們換個位置!”說着,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迎平的位置上。
院子不大,又種了些樹,迎平本來的位置就在牆根下,如今荀旖站在了這個位置上。她深呼吸了幾口氣,緩了緩,又掂了掂手裏的沙包,道:“我來了啊!”
她說着,一擡手,一使力,然後,沙包就以一個完美的弧線,從手中脫了出去……根本不是沖着迎平去的。
荀旖便眼睜睜地看着那沙包向後越過了牆頭,随即,她便聽到了一聲痛呼:“哎呀!”
“有刺客,保護公主!”
“是誰暗器傷人!”
“……殿下,這好像是個沙包。”
這聲音……
院中的三人,一時都渾身僵住了。
荀旖愣了愣,又回頭看向小桃,心存僥幸地問着:“剛才是我幻聽了嗎?”
然而小桃嘴一癟,看着就像是要被吓哭的樣子。
“完了。”荀旖心想。
下一刻,虞安公主的聲音在牆外響起:“這是誰的沙包!”說着,她的身影從拐角處轉了出來,手裏還拈着那沙包的一角,而她的額上分明有一點土灰色的印記。
三人看着虞安公主走了進來,一時竟連行禮都忘了。還是芷荟輕咳了一聲,迎平先反應過來跪在地上,小桃也忙跟着跪下,可荀旖卻仍立在原地,不跪就罷了,連個萬福禮都不行。
“不曾想荀姑娘還有這般閑情雅致,逃跑失敗又要進宮,卻還有心情在這裏做些小孩子的玩鬧,真是讓本宮大開眼界。本宮還以為,荀姑娘會終日以淚洗面,悲痛欲絕呢。”李琳琅嘲諷着。
“讓殿下失望了,”荀旖說,“好死不如賴活着嘛。”
“好死不如賴活着……可荀姑娘看起來也不像想好生活着的樣子。見了本宮,不行禮嗎?”李琳琅看着荀旖,問着。而芷荟則拿出了手帕來,小心地湊在李琳琅身邊,要給她擦去被沙包打髒了的臉,卻被李琳琅躲開了。
荀旖有些無奈:“行禮也沒用了,殿下想怎麽整我,直說吧。”她已放棄了抵抗。受罰無所謂,尊嚴不能丢,如果行了禮求了情還被罰,那便太不值了!
“嗯?”李琳琅有些疑惑。
荀旖看了看李琳琅那疑惑的眼神,又向後一靠,倚在了牆上。“殿下,咱們就別拐彎抹角的了,”荀旖回想着從前在宮鬥劇裏看到的各種懲罰手段,“是罰跪長街啊還是禁足啊還是打入冷宮啊?又或者是冬天不給我炭、平常不給我飯?或者更狠一些,一丈紅、打爛我的嘴,然後把我當個巫蠱小人一樣拿針紮?”
她沒少看宮鬥劇,對這些惡毒的刑罰已是爛熟于心。她說罷,便是一副視死如歸英勇就義的模樣,抱臂而立,直視着李琳琅。李琳琅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笑了。
“沒想到呀,荀姑娘在這些事上還挺有想法的……這可真是讓本宮犯難了。”李琳琅說着,垂眼看向手中的沙包,掂了幾下,又忽而擡手,将手中沙包狠狠砸向荀旖。
荀旖見那沙包砸過來,要躲卻也自知躲不過去,索性直直地站在那裏。可那沙包并沒有砸在她臉上,而是貼着她耳邊砸在了身後的牆上,又經過她肩頭、掉落在地上。
“哎呀,可惜,”李琳琅有些遺憾,“砸歪了。”
荀旖低頭看了看那沙包,又擡頭看了眼李琳琅,卻見李琳琅對她招了招手,道:“荀姑娘,過來。”說着,她又對她挑了下眉。
荀旖無奈,只得走了過去,卻見李琳琅對着芷荟使了個眼神,又道:“把帕子給她。”說着,李琳琅又看向了荀旖:“你把本宮臉砸花了,自然也要你幫本宮擦幹淨。”她說着,擡起了下巴,趾高氣揚。
荀旖看了眼那帕子,嘆了口氣,又有些猶豫。
“怎麽?連這個都做不到啊?”李琳琅問,“又沒讓你幫本宮擦鞋,本宮就這麽可怕嗎?”
荀旖尴尬地笑了笑:“殿下真會說笑。”說着,又小聲嘟囔了一句:“殿下自己心裏沒數嗎?”
畢竟,惡毒女二的名頭,可不是誰都能撐得起來的。雖然這虞安公主還沒對她做什麽,但她相信,她總會對她做些什麽的。
“嗯?”那邊傳來了虞安公主的聲音。
“罷了,”荀旖說着,拿起了那手帕,又向前走了兩步,直言道,“殿下心裏最好沒憋着什麽壞水才好。”
“那是自然,本宮心性純良,人盡皆知。”李琳琅說。
“嗯,殿下臉上、皮膚……挺好的。”荀旖強行壓抑着自己嘲諷的心,可還是冒出了這麽一句,卻又擡起了手來,要為李琳琅拭面。
那沙包畢竟是從她手裏丢出去的,就算平日裏不小心砸到了同學也是要道歉的。她給她擦臉,可不是服了軟,只是道了歉。荀旖想。
想着,她便老老實實地将李琳琅面上的那塊土灰擦淨了。
李琳琅看着荀旖的動作,唇邊不覺勾起了一絲微笑。在荀旖放下手帕時,李琳琅開了口:“真乖啊。”
荀旖聞言,強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又将帕子丢還給了芷荟。“不知殿下今日來此,有何貴幹啊?”荀旖沒好氣地問着。
“倒也沒什麽要緊的事,”李琳琅笑道,“本宮請了晉王哥哥,三日後來公主府做客。聽聞荀姑娘是才女,便想請荀姑娘一同出席。荀姑娘,可一定要來啊。當然,如果能在宴席上賦詩一首,便最好了。荀姑娘飽讀詩書,這應當不是什麽難事。”
荀旖聞言,心中登時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來。“才女”二字,于她而言,太不祥了。
只聽李琳琅繼續道:“還請荀姑娘萬萬不要推辭。”
“殿下,這于禮不合,”荀旖努力穩住自己,找着借口,“荀旖是要進宮的,哪裏能随便去見外人呢?”
“晉王哥哥是自家人,哪裏能說是外人,”李琳琅微笑道,“荀姑娘,可不要亂說話呀。更何況,你現在還沒進宮,只是住在我這公主府而已,沒那麽多規矩的。荀姑娘不會入宮心切,已經提前适應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李琳琅打趣着。
荀旖有些生氣,卻擠出了一個笑容,以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法反唇相譏:“那是自然,我若入宮,便是殿下的庶母,直接比殿下高了一輩呢。”
“嗯,荀姑娘還挺有野心,可若沒有位分,你便什麽都不是,”李琳琅說着,湊近了幾步,眯了眯眼睛,語氣也陰森起來,“有很多女子,進我父皇寝殿,那可都是豎着進去,橫着出來的。想活到有位分,可不容易啊。”
“還是要逃。”荀旖心想。
“放心,為了壓殿下一頭,荀旖肯定努力活着。”荀旖說。
李琳琅聞言,只是笑而不語。她理了理鬓邊發絲,看了看門前梨花樹,嘆了一句:“今年梨花開得晚,凋謝也遲,怪象是越來越多了。”說罷,她轉身便走,只留下一句:“荀姑娘,好生待着,等着赴宴吧。對了,那逃跑的念頭還是趁早放下吧,本宮,是絕對不會讓你離開這裏的。”
荀旖聽着她這不懷好意的話,又看着她離去,不由得嘆了口氣。“這虞安公主,究竟在打什麽鬼主意?”荀旖心想。